城里颜家,系郯城有名的财主。传说其祖自明朝就流落郯城,后,由经营商业逐渐起家。至今传至多少代,无谱可查。发迹最大,人们常说的“颜半城”,是指颜锡琳、颜锡瑶、颜承燮这支近族。这三家同宗一祖,鼎盛时期"蜚声邻近各县。清末民初,其宅第、商业店铺,分布于整个城内南部,几乎占据半个城,故时称“颜半城”"。
这支颜姓,由贫到富,几经变化,荣辱沉浮,曲折兴衰,其家族沿奏;商业店铺、社会地位、内部生活等,分别成文,各自立篇。按访,问顺序,笔录整理六篇如下。
我所知道的颜西林
汪开元
颜西林排行老二,人都称他“二爷”。我十四岁至二十一岁在颜西林家当佣人,是个打杂的,专侍奉“二爷”。颜西林死时是64岁,他死后我就离开了颜家,共干七年。
他家在现在的实验二小北旁,拘留所东侧。路南路北两座宅院,院内有跨院。有瓦屋七、八十间,都是砖石结构。北院还有六间草屋。另外南关大桥南头路西即现在城关供销社处还有两位宅子,共三十多间瓦屋。总共有房子百间左右。土地在西南园、后桑园、沙常崖一带,后来又在西南狼墩湖置一顷多,共有土地近二百亩,地术算多,收入钱财主要靠生意。
他的生意有:东增盛杂货店(今土产大楼处),西增盛杂货店(今保险公司处),增益槽油坊(今公安局处),增寿堂药铺(今工商银行处),西增盛酱园(今电影院家属院),西增盛烟店(令烟酒大楼偏北)等。这些宅院和店铺差不多占了半个城,人称“颜半城”號是这个原因。另外在马头还有一座西增盛杂货店。
我在他家时,有佣人几十口子,我能记一着的有:
家塾先生:先后有刘东阳、施慕绍、李淑庭(李是临沂人)。
帐房先生:颜成泽,临沂人。
裁縫师:田青云,本县重坊人。
拉黄包车的:焦运生,济南人。
厨师:刘汉光、刘主增,临沂人。
挑水的:樊傻子,后采又换个姓杜的。
打杂的:汪开元、汪开祥、赵小吉三人。
记不清名的有:赶集收行税的三人。
采购一人。
看门的三人,专管看门。
门勇十几人,专事保卫。
女佣人有:
烙煎饼的二人、推磨的二人、打碾的一人、看孩子的一人,绐女东家当丫环、嬷嬷子的三、四人。
他家的佣人一个老鹤占一枝,各干各的,人少了不够占乎的。
我在颜家时,生活不差,佣人吃饭不分上下,常年是麦煎饼,顿顿有应时蔬菜,豆腐、豆芽常年不断;逢年过节,亲戚来往,东家做寿,宾朋造访,迎送达官贵人,摆筵开桌,最低是海参十碗,好的是几个大件,有时还用“整猪整羊”"吃剩的佣人吃。
颜西林每天两顿饭,早晨一碗蘑菇鸡蛋汤,晚上四菜一汤喝酒。厨子说:二爷的菜好办,汤难做,他是先闻后喝,一闻有“邪”味,就得重做堪别是夏天,有时得换两、三次,一次就喝中的很少。饭不是米就是面。二爷喜吃烙黄的干麦煎饼,一次牙卷一块,叫佣人把青口来的上好虾皮子,掐去两头,卷在煎饼星再放一棵大葱,溜上一醋盏子香油,拿着煎饼在院子里走着吃戏舂季好吃抢先上市菜,年年第一次下来的黄瓜、韭菜芽等,不管多贵,他先尝鲜。他还好吃 “姐猴子”、”毋蚰子”(,蝉猴和不长安的母叫乖子)。每年节令一到,用一个小铜板一个,买来腌成缸,吃时用油炸,常年自己吃。
平时好玩表,嗜好吸大烟。只要二爷看中的表,不嫌贵,一定买来,如果又来新式样,即使刚买了几天的表,也当成“旧”表放在抽屉里,再买新的。临死时,光表攒有半抽屉。说起吸头烟,多是新奶奶给他烧烟泡,陪着吸。烟具很讲究,烟盘子是白银的外镶紫榆,两根烟枪;一根是九节犀角管,节节银子镶,一根是"蛇笙”管,竹子的,烟斗处镶银子。这些烟具很值钱,还有个银子的水烟袋,瓶钎和烟摄孑也都是金银的,据说光烟钎子就值一、二百块银洋。总之,他在生活方面,不管好吃、好玩、好穿、好用的,只要他看申,不嫌贵,不问价,非买不可。他家最主贵的一样东齿,就是白脸、青身的玉器珍玩一一刘海撒金钱,特别好看。
颜西林妻妾十一房,在家不走的就是三四房,有时在外边领来个小老婆,过些日子就走了。他就一个哑巴儿,是二婆子沈氏生的。家塾先生就是教的这个哑巴。哑巴很聪明,写字、画画很好,雕刻也很精工,还会英文,与人交谈,书写纸上。
颜西林最小的婆子,人称“新奶奶”,32岁。颜西林60岁。解放后1955年,新奶奶才死。服侍新奶奶的佣人屠氏,现在还健在,今年70多岁,住百货大楼西的一条南北巷内,是五保戶。
颜西林是“事变”前死的,死时64岁。1936年7月30日死的,死后第二天八月一日,正是他的生日,还按活着的谱气又过一个生日,后来又做“堂祭”,摆筵喝酒有张学思陪着,二爷有替身,坐在席上首”喝酒时先央二爷:“喝、吃、刁着”。频频举杯,像活人一样。也有人说,这是坐“阴席”。
颜西林死后,在家停灵四个多月,七、七都有僧道两棚,念经做佛事。棺材是上好的楠木方子,盖是香椿木的,周身没有一点铁器,全是木樺扣起,下边有四个铜环,非常高大,长两米,宽、高各一米七、八,人在里边几乎能站起来。成殓时,是睡在小棕床上,棕床用四块金砖垫腿八四肢和头下有五颗元宝,额上放一颗珠子。生前用的烟具、好玩的古董、玉器字画、衣物等陪葬物品很多。棺衣是绣花红缎子,棺里是兰缎子。棺林下地时有椁,椁是用大方子木板站立排严盖好,椁外青砖发磯墓。墓地占地好儿分,坟墓封土高大,在湖里村西、梅岭齐村东。
出殡时除了僧、道、尼姑三棚子经,还有三棚子喇叭。最引人注目的、招人看景最多的是“阴阳宅”。“阴宅”是仿照“阳宅”扎成的。把他生前的住院、主房、客屋、书房、磨房、鸡舍、过道门楼、院墙、走廊、佣人、用具、猪、狗、羊、猫、鸡、雉、鹅、鸭、马、牛、驴、骡……全用竹子、秫楷、芦苇做骨架,五颜六色的彩纸糊外壳,扎成模型,出殡时摆二、三里路长。到林上,围着墓穴排列,摆成一个纸扎的宅院,占地多亩,四乡村民,纷纷前往看“阴宅”。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像逢古会一样。焚烧“阴宅”时,火势冲天,浓烟滚滚,外圈人赶紧远离,里圈人怆惶外逃,以免大火烧身,吆三喝四,煞是热闹。八十老人都说,在郯东,民国年间,没有比颜西林这个殡再大的了。前前后后,历时百多天,酒席上千桌,耗资巨额,详数说不着。
颜西林的墓于1958年被南关和梅岭齐等村干、群扒平,现夷为平地。
颜西林的事,我就说这些。别的事我就想不起来了。咱不知道的事也就无从说起了。
丫环生活回忆
屠氏
我老家是临沂,先人逃荒,流落却城。从小父母双亡,七岁进颜家,在“新奶奶”跟前,她把我当成拾来的闺女教养。年复一年,岁添个长,就给新奶奶使唤,成了新奶奶的贴身丫环。
新奶奶是颜西林的第十一房小妾,也是最后的一个婆子,是“二爷”在济南妓女院带来的。不知她娘门姓什么。佣人管女东家都称奶奶,不呼姓氏,大奶奶、二奶奶,排到十奶奶还好叫,十一奶奶很绕口,所以都称新奶奶。
我在颜家,由于生活好,十八岁那年,个子就长高了,外人都说我长成了很“出条”的大闺女,正是青春妙龄时,颜二爷企图不良,新奶奶当即立断,把我许配给城里西南隅常年患瘫痪病的屠守才。出嫁时全是新奶奶陪送,妆奁一般:有橱、柜、”坐床、灯盆,还做几件新衣裳。新奶奶的養思木说净明。我的一生被颜家害得好苦,孤独无依,幸亏共产党来了,对我实行.“五保”,才使我晚年生活有着落。
我在颜家十一年,饭食上平素是麦煎饼,顿顿有菜,新奶奶吃剩的好东西也给俺吃。逢年过节有小“采头”,八月十五,每包月饼,年除夕给四把徽子、,两碗炒花生、一碗炒栗子,拿到自己住处随懐吃。大年初一,全家上下都吃饺子,一顿就包好几箔。
我平时不离新奶奶身旁:抹桌子端饭,提茶倒水,拿烟点火,梳头洗脚,铺床叠被,冬天生火炉,夏天揭扇子八她打麻将时,站在身边听支使。一早一晚,请安问好,常年如是。对东家说话柔声细语,不能大嗓门,行动轻便,不能莽撞,有时心里不悦,面上还得强装笑脸。回忆起来,给人当丫环,真是酸辣苦涩,什么滋味都有,就是没有甜味。
我就说这些。
我给颜赞臣拉包月
苏成湘
我叫苏成湘,今年七十四岁。旧社会拉黄包车度日。事变后曾于1939年至1945年给城里颜赞臣拉“包月”,车子是我的每月原粮300斤,入、车各一半,粗细粮都有。平时吃住,有时在颜家,有肘回自家。我不在他家时,他有事随叫随到。回忆那段生活,有些事情能想起来,有些事情也记不清了。现在我想起多少就说多少,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
颜赞臣,字赞臣,名承燮。赞臣幼时丧父。生有二子,长子景勋,次子景君,景元的儿子叫颜世凯,现年50多岁,在衙门(人民政府)西开摩托车修理铺。世凯有个元子叫颜廷巾,给公家开小汽车。他的后人我就矩道这些。
颜承维(赞臣胞兄)那边,他有两个儿子,大雁和二雁,大雁叫颜景坡,二雁叫颜景池,解放后颜景池教学,现已在莒南县退休了。
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旧历三月廿三日,日本鬼子侵占郯城,城里人向乡下跑,那时叫跑“大反”。颜赞臣一家跑到山外罢村,他是按本家奔去的,因为该村颜姓很多。
大约是1939年,八路军的东进支队来了,领导机关驻马头。是年秋天,马头人邓月楼来郯城衙门里大堂里主持会议,选颜赞臣为八路军的郊一区区长,区部安在簧学里,即现在西粮库。听说邓月楼是当时“动委会”民运科长。
1940年,从东南桃林又来一伙鬼子,我记得很清楚,是旧历9月初6,鬼子进城,城里人向外跑,满湖都是人。这次颜赞臣一家也跑了,出城先跑到大颜庄住一宿,第二天又跑到岭南头住两宿,接着回到城后。这次来鬼子,城里成立维持会,维持会长李司芝,开始住城东八蜡庙,后来又住南皇亭。颜赞臣的邻居朱榭楠,也是维持会的一个头目,住城里南门里徐耀敏的宅子。颜赞臣因当八路军的区长,这次回来,不敢冒然进城,暂住城后村,叫我进城打,听消息,我找到朱榭楠说明颜赞臣的处境,朱说:“叫他来吧,没什么事”。我回去把颜赞臣带到朱榭楠住处,朱又写一封信,叫我送给在李司芝处干事的赵德锦。我去送信,颜赞臣与朱榭楠交谈的什么我就不知道了。这天晚上,颜赞臣回王巷“颜场”上住下了。随后就当了维持会的郯一区区长,区部安在他自己的宅子里,就是现在实验二小对门,原中国人民银行处,门向西;当时有个区中队,中队长是蒲汪人李备峰。
颜赞臣当八路军和维持会的区长时,没听说办过什么大事。无非就是这、那开个会,应酬一些头面人物。在当八路军区长时,有东进支队朱参谋,住城里西门里,一次土匪抢高峰头,朱参谋帶人前往捉来十几名土匪,解到城里,在沙窝崖村西砍杀,颜赞臣去讲的话,叫苦主亲自砍杀土匪。维持会时,孔团一一孔瑞武住城南姜庄,孔因伐却子林得病,吃药打针不见效,说他是因伐林,郯子显灵得的病。孔许愿给郯子树碑,树碑时,郯城绅士名流应邀参加树碑仪式,颜赞臣又以维持会区长的身份到会讲了话。当时的县长是冯秉元。
颜家到日本来时,家产衰败,沦为破落地主。听说他爹那辈有20多顷地,到事变前后仅有两顷左右地。平时生活不怎么奢侈,吃的是麦煎饼,米、面、荤、素菜兼有,比常人略好一点。出门坐黄包车。有三个婆子。二婆子好玩猫,经常喂十多只猫。跑反回来住王巷,还有个专喂猫的女佣人姓英,她是英广瑞的妻子。英广瑞是颜家的“家生子”。家生子,就是父母都是佣人,在地主家生、养成人,比一般佣人东家要高看一眼,像英广瑞父母早亡,小时颜家还供他上学,成婚后夫妻继续在颜家当佣人,这个喂猫的英老嬷嬷现在还健在,住城里实验二小南旁一条巷内。
颜家在清末民初还办一处“颜氏学堂”,在现在的实验二小西部分。在这学堂上学的有孙星楼、蒋印朴、王士奎、壬士宝、张儒山、张学四……。教学的先生有张问山和南关张志栋的父亲张X堂。张问山是李庄东张村人,这人在张宗昌坐济南時当过蒙阴县的县长,很有学问。颜赞臣的娘芜时,张问山还给撰了一副丧联“好雨悟后三更月,泣杖而悲丑更寒”。
颜西林在民国年间打过戏班子,是"全"字班的,如全安、全玉等,当时很有名。颜赞臣也成位过戏班子,有四、五十人,我在他家拉车子时还有戏箱,以后就卖了。还有一桩事,是颜赞臣和颜西林闹“家包子”的事,很有意思:颜赞臣八、九岁胞兄颜承维十一、二岁时,其父去世。当时.颜赞臣家有20多顷地,财势比颜西林大,颜西林常借故讹他,经常闹矛盾。赞臣这边受点窝囊气。颜赞臣成人就想报复一下,大约是20左右岁那年,一天晩上,颜西林因事外出,前边佣人挑着灯笼,后边佣人捧着烟袋。在回家时,走到一巷口,颜赞臣有意带一伙佣人在此巷口等候,单第颜西林一到,便迎头将灯笼一脚踢毁,接着把颜西林拥倒在染房倒的一堆靛脚上,弄得一身粘糊糊的。回家后问佣人是谁干的,佣人说是二少爷(指颜赞臣),第二天颜西林非要告他不行。颜赞臣虽然出了一口气,知道西林不会善罢干侏,于是他就藏到南关店里去了(现在的百货批发部),便托人说情请客,陪礼认不是,颜西林不依。颜赞臣藏有个把月,有人叫他外出活动活动,于是他就带着确人坐着轿车子去济南打通关节。路过曲阜,停车打尖,恰巧小圣人的娘外出,一看见颜的轿车子赞不绝口,随即有人告诉颜赞臣,刚才夸您车子的是小圣人的娘。颜赞臣灵机一动,当晩宿于某旅店,向孔府递了帖子,要把自己的车子赠送孔府,小圣人的娘喜出望外。第二天便请颜宿于孔府,攀谈外出原.因,颜赞臣说明受本族长辈讹的始末,孔府便赐颜赞臣一顶“亮兰顶子大花翎”,将其送回。至城北十里铺便放炮,城里县官闻讯,穿戴整齐前往迎接,县官是翰林出身各叫何业建,可能是他迎接的,自此以后,颜赞臣也就不再受颜西林的讹了。
过去在城里开菜馆的徐福森说:事变前,颜赞臣的内弟李道宾通土匪,家中窝藏40多支枪,被人告发,伪政府罚款一万元,是颜赞臣拿的。衙门里东西厢房就是用这笔罚裁盖的,后来西侧的房子为班房(牢房),东侧房子为钱粮房。
这次解放后,颜赞臣“蹲”公安局,因病保外就医,于1949年死于家中,死时不到60岁。
我就说这些,有比我知道清楚的同志可似补充。
我给颜家专喂猫
英氏
俺今年七十五岁,托共产党的福,如今身子还挺结实。儿子在外地工作,现在退休了,政府照顾得很好,现今的日月厂要比旧社会,真是苦尽甜来,晚年幸福。
解放前,俺在颜赞臣家当佣人,啦起那些事,心里光发酸。日本鬼子来后,颜家也就没有什么财势了,可是还摆着地主的样。家里还有丫环仆女,雇工伙计。颜赞臣对佣人并不怎么苛刻,就是他的三婆子实在房害。颜赞臣有三入婆子,大婆子娘门涝沟姓窦,二婆孑李氏,兰婆子娘门重兴葛氐三婆手当家,佣人叫她姨奶奶。此人刁酸狠毒,做事不通情理。她一天三顿饭,吃饱了除了打麻将,吸大烟,就是玩猫。我在颜家就是专给她喂猫的。人都说她吃饱了没事耍洋欢,其实我看她是无聊,无聊人净干无聊事,袈猫本为捉老鼠,而她喂猫,专供玩赏消遣。
跑“大反”回来后,住在王巷“颜场”上,她还喂十一只猫。她把这些猫都起上名:金花、黑花、白眼圈、黄尾巴,还有赛山虎、金钩挂玉瓶……。喂猫的碗上都写上猫的名。她叫猫各自吃自己碗的食。喂的是烧鸡、猪肝肺,曝时把碗摆在条几上。猫比狗性野,根本不听话,吃食胡乱吃,你吃他不吃,姨奶奶一看,说我不土心,没喂好,就连打带骂还捎带着罚跪。尤其猫“叫窝子”时,屋里、屋外、墙上、树上、屋脊上、梁头上,到处都是猫,乱窜乱跳,哇哇怪叫。别人说她家养几十只猫也有道理,因为引来不少外猫。平时这些猫就不按规定吃.食,叫窝子时更乱,有的吃,有的不吃,家猫吃,外猫也吃,“黑花”吃“白花”的,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管不好。姨奶奶一听猫叫就来看,一看猫没吃自己碗的食,二话不说,张口就骂,抬手就打。她就这样不循理,给她喂猫真是活受罪。一提起这些事,俺现在还光要掉眼泪。
同志们想想,她家的猫连鱼都不吃,怎么能捉老鼠,真是造孽。
这就是我在颜家喂猫的事。
我的回忆
颜承彬
我叫颜承彬(女),今年72岁,父亲颜振楷,祖父颜锡琳,婆家东海县桃林马姓。祖父去世那年我出的嫁。出嫁前终日过着闺秀生活,轻易不出门,老祖的事知闻木多。怎样发家和日月衰败的一些说法常听家里人谈,还能回忆几条。
听老人讲:我家的老祖是明朝从喜鹊窝迁来,住在郯城南门里。老人脸上有麻子,排行老二,人称“颜二麻子”。当时家境贫寒,在南门口摆一小摊,经营绳索、车绊等物,老祖为人谦和,好为街坊邻里操办红白喜丧事。由于和气生财,没几年便在南门外开一座小坊店。房少地窄,每晚只能宿客五、六人。一次有三个人推着三车子烟叶住到店内,后来烟叶没卖,客人走了。数月后这伙烟客也没回来。眼看烟叶生霉,老祖出于好心,趁天气晴和,想把烟叶给哂晒。谁知打开一看,里面包着金银财宝,又原样捆好存放,那知一直就没有人来查找这些烟叶。得了这宗外财发了家.光说“外财不发命穷,人”,我看钱少了不发,钱多了也能发家。这件事是真悬假,只是人云亦云很可能是瞎编的。我记事时,听说祖上是靠做生意发的财。
祖父疑红手心,人说他是朱砂掌有福气,实则是享做生意的福。浑身都是蛇皮,每天早晨起来,床上皮屑像麸叶子,不是虚乎的,能扫一小把,别人都说他贵人异相,其实是皮肤病。“坐家刺史“是用钱买的,从来不出去做官。
祖父一生就是吃喝玩乐"饭来张口,水来湿手,横草不竖拿,懒得连喊佣人也怕说话,在他屋内安上"光光钗",只要按动一下,就叮当作响,佣人便应声而来,听候使唤。
俺家人丁不旺,祖父只有我父亲一个儿子。有一年来了一个南先生,看到俺家的宅子,说是凤凰宝地,可惜缺一个翅膀,如果添个翅膀就会人财两旺。这个翅膀正是徐奉袍的宅院,祖父想花钱买来,便托中人去说,徐问给多少钱,祖父说用银洋摆在你的宅院,铺满为价,徐想:既然这样主贵,钱 -再多我也不卖。结果没买成。
我母亲过门时,祖父想图个吉利,择定桃红柳绿的阳春三月,谁知那年节气晚,没得夭缘,发嫁那天阴雨夹雪,雪里泡汤,鲜红的嫁妆,经雪雨一淋,上面雪花一片白,下面哗哗淌红水。从江苏土山舅姥爷家发的.嫁,几里路长,雪雨阻隔,走走停停,一连走了好几天,拿嫁妆的人都冻得打颤颤。外人都说,颜家主“败坏”了,颜(盐)入汤还能不化,顶白淌红是不吉之兆,事实俺家的财势也就一年不如一年了。还有一桩事也应言了:颜家巷东有座颜家楼,这座楼盖得较高,在城外能看见,别人说:颜(盐)出:了郯(坛)非化不可,颜家的钱要完了。这1些说法虽不是天意,却是人为,日本鬼子来了,世道乱了,家中人又不守业,我有个哥叫颜承英,无事不干,天天在家装鬼,吸大烟成瘾,连宅子都卖了。就是不来鬼子,后代人不习正,坐吃山空,也就把祖上撇的家业折腾光了。正是俗话说的:一辈子鲜,一辈子薦,十年河东转河西,地主发财不能过百年。
别的事,佣人说那些也全有,叫我说” 我还说不全。
访问孙绍德
孙绍德今年82岁,家住归义乡茅茨村”事变前在颜锡瑶“玉记”店当“掌柜的”。解放后曾一度当过民办教师,有一定文化素养,在农村堪称“秀才”。虽年至耄耋,耳不聋,眼不花,一生不吸烟,从来不咳嗽。对当年经历的事情,记忆清晰。其耳闻目睹,亲自做过颜家的事,比较具体可靠,将访问他的材料,依其谈话顺序,笔录如下。
颜半城,是指颜锡林、颜锡瑶、颜赞臣这支颜姓亲族。颜家的家谱,名“陋巷志”,此谱不知落入何人之手。
我只知颜士奉是老三,士奉有二子,长子锡瑶,次子锡琨。锡瑶独子名振权,振权二子名承信、承俊。锡琨的儿名振才分,少亡无后。
颜锡瑞、颜锡琳系胞兄弟,锡瑞无后。锡琳有一哑子名振楷,振楷生三子,名承英、承跃、承岩。承英的儿子咄景坤,承跃早亡、承岩有二子,景立、景华。
颜振棋、颜振楣是否胞兄弟不清楚,振棋有儿子,名承烈,孙,景平。
颜振楣有二子,承维、承燮。承维两个儿乳名大雁、二雁,即景平、景池。承燮两个儿,名景勋、景元。景元的儿世凯,世凯的儿名廷申。
上述颜家宗族,亲缘关系不会很远,因为颜锡琳死时,颜锡瑶的后人和颜赞臣家的人都戴重孝。所谓“颜半城”,就是指以上,颜家这支宗族。
颜振棋是举人,门上悬“孝廉”匾额。
颜锡林住在颜家巷路北向南有两个大门,西门有“刺史第”匾,东门有“桂苑芬香”匾。
颜家发家,据我所知,当年是张景布在颜家的地皮上开个“万全店”。张开店时,有南方寄来三竹篓广丰烟叶,广丰叶子很值钱,且内有财宝,后无人查找,为张所有,因此,生意越做越天,兴盛时不光店铺扩, 又用积资置地20顷。颜家看生意大了,收归己有,另聘人掌管,给张10顷地作罢。颜家发家实则是张景断出的力。颜家所得这10顷地,后来越分越少。颜锡琳在事变前,是因为娘们不和还是其他原因,曾按三股分家,分家时180亩地,每份60亩,分单是我写的。
颜家鼎盛时由颜锡瑞掌家,锡瑞死时,临终遗嘱其中一条:不管后来财势如何,只要雇佣人,一律吃麦煎饼。故现在健在的颜家的佣人,异口同声说颜家的饭食不孬,顿顿吃麦煎饼。有一首糟塌颜家的民谣:二月二敲瓢碴,十窝老鼠九窝瞎,还有一窝没睁眼,就是颜二麻。这个颜二麻可能对人苛刻,指的是谁,说不清。
颜锡琳家的内务事宜,由其外甥临沂人陈继芳掌管;外事有邻居颜承泽掌管。
颜锡琳喜吃“姐猴子”,除了买,还有茅茨村盲人尹开勋,年年用布袋向他家送,临走时给装上馍馍、煎饼带回,一用姐猴子向二爷挟饭吃。他喝的口蘑汤,浇香油的同时还浇一匙蜂蜜。吃油炸丸子像级扣大小还緩割两半。
颜家的生意:
颜锡琳还有估衣店叫“隆盛”。
颜承燮在现在电影院处的字号叫“亦盛”。
区医院处叫“夫盛” 后改“联盛”, 北关划子故里南旁有一座槽坊,叫"同元祥”。
颜承维还有个布店叫“德盛义”。颜承维死时49岁,死在天主教堂。当时梁麻子要钱,鬼子汉奸要钱,硬窝囊死的。
别的事,其他的材料都有了,我无多补充。
以上六篇,关于“颜半城”家世的记载,我们责成专人,查找知情人,城乡采访,座谈访问,反复核对,年高者82岁,低者七十有二,他(她)们或为颜家后裔,或为店员掌柜的,或为丫环仆女,或为车夫、雇工佣人,集众人之口,汇一家之事,虽见地不一,但均系亲历、亲见、亲闻,以不同角度,曲一斑窥全豹。
艺辉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