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图书馆

1938年春，胶东地区抗日武装力量迅速发展。三、四月间，刚刚组成的游击队曹克明部，尚能坚持抗日。当时活动在胶济铁路以北的高密、昌邑、平度一带，伺机打击敌人的囂张气焰。
  胶（县）沙（河）公路当时是日军汽车经常过往的重要交通线。他们计划在公路上进行一次伏击。适逢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别动总队华北联络参谋兼十三支队参谋长曹直正，由诸城蔡晋康部至曹克明部联系。曹直正，诸城南郭庄人，系黄埔军校毕业生，曾参加过北伐战争，有较丰富的作战经验，因此决定请他亲自指挥。
  曹直正首先沿胶沙公路各村庄进行逐段侦察，认为胶莱运河南岸孙家口的地形最有利于打伏击。该村地处低洼地区，村民宅院地基和院墙都较高，街道低洼而且仅可驰单行汽车，并有四、五个锐角拐弯，村北是胶莱河古渡口，无水,河北面是开阔的胶沙公路。曹直正就利用这一有利地形，亲自部署指挥了孙家口伏击战，击毙了日本中将中岗弥高（有说是少将的）。
  经过是这样：1938年3月16日拂晓，由曹直正指挥曹克明等部约四百余人，埋伏在孙家口村中的院内及村周围的公路两侧。在村内的路上设了路障，又布置部分游击队员配合当地农民，在公路旁田地里假装耕作。
  早上八时，满载日寇的军用汽车八辆，由北向南疾驰，第一辆尖兵车载有重机枪一挺，驰至村南转弯处，突然遇到路障，轮胎被耙齿刺穿，停了下来。即遭到我们两边院墙内伏兵手榴弹火力的袭击，车厢内鬼子兵全部炸死，重机枪失却效用，为全歼敌人创造了条件。后面驶至村内的汽车，拥挤在狭道内进退维谷。敌人大部在慌乱中被歼灭，少数日本兵跳下车来，凭车负隅顽抗。游击队员把点着火的一捆捆高粱秸扔到车下，才把顽抗的日本兵消灭了。在河北公路上的三汽车鬼子兵，纷纷下车，各找掩护，顽强抵抗，经过激战亦被我全部消灭，最后只剩一个鬼子跑到一座坟后，负隅顽抗。这时附近田中几个农民，急中生智，就在上风头用掀猛力顺风扬土，使鬼子无法睜眼，终于被农民用铁锨把他铲死了。
  午后清理战场，由所获文件中得悉，中岗弥高是从板垣师团部来胶东休息兼视察军务的。所获战利品有重机枪一挺，大盖枪41支，军刀近十把，烧毁汽车七辆，余一辆由曹克明部董希瞻营长开去（藏于地下），文件一宗，内有地图及阵中要务一本。当时曾转安徽阜阳国民党政府展览，并受到嘉奖。
  战后第三天，日军包围了该村，及附近的公婆庙村，强迫村民挖出了埋在河边的尸体，行前对村民烧杀一空，状极凄惨。
  我当时在博兴县十三支队任军医处长，奉该支队司令周胜芳之命去高密、平度一带，催接曹直正迅速返队，就任参谋长职务，正巧该战役第二天到达孙家口，就顺便到现场参观了一番。被我军烧毁的七辆汽车，仍摆在村内及河北的公路上，鬼子尸体已埋在运河两岸。因时间环境所限，当时未便久留，继续骑车赶路，遥闻锣鼓喧天，是当地军民正演京剧，庆祝胜利。
  后来，曹直正到十三支队就任参谋长。1938年初夏，该队又接受山东省保安独立第八旅番号，驻地在博兴湖以东小清河以南地区。此地河流纵横，难攻易守，尽管日军部队精锐，武器优越，但多次窜扰、扫荡，都被击退。因此该军产生了轻敌麻痹思想。尤其曹直正本人系军人出身，过去是打过硬仗的，自孙家口战斗连获几项胜利后，他也产生了轻敌观念，一度命令部队换上正式军装，大量扩展队伍，并办起训练班，兵工厂等，甚至放弃了游击战术，搞起阵地战来，犯了战略上的错误。
  西鲁村一战，由于布置得当，指挥灵活，在村东坟茔里埋设地雷，炸死敌人八十余名，使进犯的鬼子狼狈逃窜。但这次战斗后，轻敌思想也就更严重了。当年秋，济南日军派出精锐部队配合当地各据点的敌伪军，包围了我驻守安家庄的部队。由于松懈麻痹，缺乏战斗准备，致部队和村民死伤极为惨重。经这次挫折后，吸取了教训，又以游击战术对付日寇了。
  在这期间，曹直正成了日寇和汉奸注目的人物。因曹直正胡须微黄，敌伪到处宣扬要“活捉黄胡子”。这年冬季，因汉奸告密，日寇由吴家村虏走了曹直正的爱人和两个儿子（一个六岁，一个三岁），关押在日本军营中。以母子三人做为人质，想迫使曹直正投降。但曹直正一如既往，抗日之心更加坚决，对于家属被鬼子扣押毫无感情流露。当时有许多好心群众和亲友，想出钱通过汉奸赎回人质，均被曹严词拒绝。他说：“全国有多少妇女、儿童死在鬼子手里，只有我的老婆孩子要活命吗?”人质被押三个月，曹直正无任何妥协的表示，鬼子无可奈何，又改变策略，使出放长线吊大鱼之计，把曹的老婆孩子放了。
  三九年麦季，队伍化整为零。曹直正与该部邢团附带领三十余名队员活动。他们在博兴城西十公里处过公路时，突然与满载日寇的汽车遭遇，被围困在公路以北一家住户内，弹尽援绝，全部被俘，关押在博兴县狱中。当时，日寇真是喜出望外，大肆宣扬。据说青岛伪报当时亦有报道。在三个月的审讯中，威胁利诱，用尽酷刑，曹直正、邢团附及全体队员，都是铮铮铁骨，正气凛然，誓死不降。最后，日寇采,用陪刑办法，每隔几天杀害三两人，其余陪刑，不降再杀。最后只剩曹与邢团附二人，宣布一同枪决，但只枪决了邢团附，又将曹带回。最后由济南来的一个日军高级军官与曹谈话，摆下筵席，用“鸠山”一样手段说交朋友。曹佯为应诺，痛饮大杯，待酒至半酣，猛将酒桌掀翻在地，指着敌军官泼口大骂。敌人计穷，但他们还不放弃最后的幻想。因曹直正在当地民众中已是颇有影响的人物，如能投降，将是他们的一大胜利。于是又使阴谋，将曹拉到了事先安排好的伪乡镇长大会上，宣布对曹的处理。
  这次大会是敌人煞费心机布置的“杀”“降”大会，是杀是降全在这次会上决定。曹在会上大义凛然，日军宣布了他的“罪状”之后，他在死前要求做一次讲话。敌人认为在此场面威吓之下，曹也许有降的可能，当即允许。曹直正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从容不迫，恳切陈词，大讲与敌势不两立，抗日救国的道理。台下男女老少不禁泪下，有的伪乡镇长也暗暗拭泪。敌人一看气氛不对，当即叫翻译译出讲话内容。日军官不待听完就大喊一声，一日兵用刺刀穿透曹的前额两侧，接着将头割下悬挂在城门上示众。曹直正时年四十四岁，博兴民众每提及此事无不落泪。
  曹直正壮烈牺牲后，还流传着他在狱中与敌斗争的许多故事。他几次大骂敌人的诱降，几次掀翻敌人盛宴酒席。还传说当时博兴伪县长姓白，是曹直正在诸城县任教官时的同事，曾以老相识的身份设宴劝降，说：“我并不是真当汉奸,只要你暂时答应投降，我保证找机会和你一同逃走。”但也被曹直正掀翻桌子，大骂痛斥。直至引颈受刑时，仍对日寇汉奸骂不绝口。
  曹直正殉国正犹如他的名字，百折不挠，至死不屈，死的直，救亡赴难为抗日而死，死的正。人生百岁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汉青。文山践之，直正继之。最后我以知友之诚，赋诗四句以表悼念：血溅敌刀下,凛凛壮千秋。重忆当年事，老泪如泉流。
  （注：作者系青岛市民革成员。文内孙家口战斗一段，根据张杰三、陈松卿二同志的稿子作了一些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