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图书馆

提起刘黑七，真是一言难尽。尤其是联想起我那段不幸的往事，就心跳、脑涨、后怕，心情复杂，实有难言之隐。
  一
  我出生于山东省平度县城附近一个破落地主家庭。到我这一辈，家中财产、土地已寥寥无几。父亲死得早，家中只有奶奶、大娘、母亲和我4个女人，没有能干活的，生活很艰难。不过，我母亲思想比较开化，想方设法弄点钱让我读书。到念初中时，因离家较远，走读不便，我就住到俺姥娘家。
  1939年8月放秋假，我回到家中帮助母亲秋收。谁知就在这时节，俺家算是倒了霉、遭了殃。农历的八月十二日，刘黑七率部从掖县开到平度县城。刘看到俺家的院子比较宽敞，房子比较漂亮，就把他的司令部设在俺家。刘黑七住在堂屋里，这可把俺娘吓坏了。她虽然以前没见过刘黑七，但常听人说他心狠手毒， 一肚子坏水，专门糟蹋妇女，尤其是见了漂亮的少女，他更是不放过。所以，俺娘担心我有个好歹。
  说实在的，在当时的旧社会，女人家有什么能耐？再说刘黑七来得突然，俺跑也来不及了。没法子，俺娘就把我藏到房上天花板的旮旯里。本想暂时躲一躲，万万没有想到刘黑七住下就不走了。一天、两天不吃饭还能坚持一下，时间一长可就受不了。俺娘装着到楼上找东西，偷偷地给我送吃的。这一举动，不几天就被刘的一个副官发现。这个副官为了讨好刘黑七，他们荷枪实弹，上去七八个人把我抓了下来，送给刘黑七“处置”。
  我当年仅是一个18岁的女孩子，性格脆弱、胆小，也从未出过远门。当土匪抢我时，我吓得昏了过去，醒来时哭成泪人。我全家人也哭得死去活来。刘黑七把我弄到手之后，专门安排了四五个人看着我。刘指示：一旦我跑了或死了，就枪毙看我的人。当时，我想死都找不到时机。每天3顿饭，他们都安排得很好，可我一口饭也咽不下去。我白天哭、夜间哭，最后连眼泪都哭干了。
  过了一段时间，刘黑七看我情绪稍安定后，就逼着我和他结婚。我宁死不从，不管他说什么花言巧语，我就是不开口。因为我就是不想跟这个杀人魔王、土匪头子结婚。我虽然如此固执，刘黑七却舍不得丢弃我。他非但不打骂我，每次见面还面带笑容，问寒冋暖。就这样，我被软禁长达半年之久。
  后来，刘黑七生了一计，让看管我的士兵称呼我“刘太太”。一开始听到有人这样称呼时，我便大声怒骂。事后心想：骂了半天，累得要命，气得要死，这顶什么用呢？刘黑七人多势大，我一个女孩子在他手里，那是根本无法反抗的。跑是跑不掉，哭闹他不管，心急没有用，后来我的性子也就磨下来了。
  一次，刘黑七对我说：“你来这里已半年多了，外人都知道你是‘刘太太'，即使我们不同居，外人也是不会相信的。希望你不要再固执下去啦!”并说只要我和他结婚，提什么条件他都答应。
  我当时心情复杂，说不出是啥滋味。我想：如果我和他结婚，臭名远扬，众人唾弃，我这一辈子就全完了；又一想，我被刘已捉在身边半年，谁还相信自己是一个贞洁少女?长期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最后也只好答应了。
  不过当时我提出的条件是不再污辱、调戏妇女；（2）不再欺压坑害穷人百姓；（3）从此不再当土匪、弃恶从善走正道。刘听了大发雷霆说：“你这不是提条件，而是故意刁难我，要我的命!”我寸步不让地说：“三个条件缺一不可，否则休想和我结婚。”刘黑七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听了我斩钉截铁的回答，再看看我执意不肯的刚强表情，也只好口头上答应了我提出的条件。
  刘黑七这个人虽然性格粗暴、心肠狠毒，但对我是百依百顺，言听计从，很少驳我的面子。婚后，我常常利用这点，为穷苦百姓做点好事。只要我听说或见到刘部捉拿了老百姓，便要求刘把他们放了。我提的三个条件，前两个他是改了不少，可不当土匪他做不到。因为他已闯了20多年的土匪，本性难改啊！
  从1939年我被刘匪霸占为妾，到1943年刘黑七被歼，历时4年多。，因此对刘黑七的外貌、性格、嗜好及内部情况，我是清楚的。
  他于1892年生在山东省费县铜石镇锅泉村（今属平邑县）的一个贫苦农民家庭里。幼时因家贫，日子过得很苦。人们之所以称他为“刘黑七”，事情是这样的：1915年，无法度日的刘桂堂，打着“打富济贫”的旗号，开始网罗人马，他约集了本村地痞林传聚、赵春荣，3人弄了1把鬼头刀，1支马冲子土枪潜入山中，正式干起了土匪勾当。随后又在夏家村找了亲戚夏兴德、王太，并伙同当地无赖李满、苏四，与其弟刘桂志，共计8人结拜， 刘桂堂排行第七，因他肤色黝黑，故取得“刘黑七”的诨号。
  1939年，我到他家时，刘老母尚在，但双目基本失明，所以刘的老婆专门在家侍候他母亲。刘母这个人心地善良，对待穷百姓、亲戚邻居都很好。刘黑七则不同于他母亲。他脾气暴，心眼多，爱喝酒，抽大烟，信迷信，爱听大鼓书，行踪诡秘。平时，他身着长袍马褂，戴礼帽，外出骑匹枣红色大马，胖壮、墩实的个子显得很威风。
  刘黑七虽然脾气不好，但很孝顺他娘，这是他的第一个特点。他常讲“孝顺老的不怕天，缴上钱粮不怕官，其父去世早，从小他娘领着逃荒要饭，所以他深知老娘拉巴他的艰辛，尽管后来他闯土匪干坏事，但他始终没有忘记孝顺他的母亲。刘的母亲年老体弱又双目失明，行走不便，刘为此没有把她带出来，一直安排她住在锅泉村。但每隔一段时间，刘都带上东西回去看他娘。刘黑七对上头的调遣、命令可以不听，对同级的奉劝、建议可以不理，但听他娘的话。我记得有几次放人，都是他娘说了以后，他才放的。1942年11月，一一五师六八六团炮兵连连长吴家德和3个战士，带着新棉衣、面粉、猪肉等，亲自到南锅泉村刘母家，想通过刘母做工作，教刘黑七改邪归正，共同对敌，一致抗日。后来，尽管刘黑七匪性难改，最终没有转过来，但对八路军带着东西，亲自登门看他娘这件事却非常感激。他多次讲，韩复榘是小人，日本鬼子不得人心，八路军尊老爱幼爱人民，我是佩服的。刘黑七贪女色，是个典型的淫棍，这是他的第二个特点。他不论是走路、行军，只要看着哪个妇女貌相好，立刻派兵抢来奸污，奸后推出；相貌中他意的，就强占为他的老婆。在我去他家之前，听说他奸污的妇女在数百人以上。刘黑七色迷到了不讲义气的地步。有个刘副师长是他的结拜兄弟。一年春节，刘黑七宴请部下，刘副师长偕漂亮的三姨太同来赴宴，席间，刘副师长的三姨太去解手，随即刘黑七也出来了，尾随其后，奔向女厕所。站岗的老兵以为刘司令喝醉了上错厕所，未加理会。可不多时，便听到厕所里传来了三姨太的叫喊声。士兵知道刘司令在里面，不敢靠近，便从墙外跷脚朝里望，只见刘黑七正趴在三姨太身上。刘黑七的世界观是“今日有酒今日醉”，生活是糜烂的，道德是败坏的。
  刘黑七第三个特点是迷信。他信神信鬼，凡事讲命，讲运气，爱听迷信呱，更喜欢听有传奇色彩的大鼓书，有时听得人了迷，连饭都顾不上吃。他爱占卦算命，还经常教育部下要说吉利话，要办吉利事，就是打仗也要算日子（当然是在不紧急的情况下）。民国十七年，刘黑七攻打泗彦村时，派人专门去找算卦先生占卦，占卜这一仗的运气如何。这天，只见一位身穿长袍、肩背搭子的算卦先生，右手提着一面小铜锣，左手拿着指路标，哆哆嗦嗦地站在门里头。而刘黑七一脚踏着椅子，一脚踩着八仙桌道：“瞎子，老子是信佛的，你算算泗彦村能不能打开?算准了老子有赏，算不准老子给你开膛!”算卦先生战战栗栗地掐着中指，嘴里咕哝着说：“能打开。''刘问："什么时候能打开!”盲人说：“今晚…… 子……时。”刘黑七兴奋地说：“好，我刘某早就算过命，是上界星宿降世，自有老天相助。”像这样的例子有的是。
  刘黑七第四个特点是刁怪。他虽然不识字，因他走南闯北，与官府上层接触频繁，与土匪头子、地痞流氓共事也不少，所以养成了处处用计谋，时时要手段的习惯。甚至于诡计多端，狡猾善变。他的信条是，“有奶就是娘，有钱就认爹”。谁给钱多，有油水捞，就跟谁；有利就干，无利就算。他曾跟着何应钦当师长，跟着阎锡山当军长，跟着宋哲元当察东剿匪司令，跟着张学良当混成旅长，跟着韩复渠当山东省警备副司令，两次投降日寇当司令，又跟着于学忠当新编三十六师师长，等等。刘黑七还明着一套，暗着一套，“你有千条计，我有我的老主意。”谁妨碍了他的行动自由，他就跟谁翻脸，是一个流窜成性，不受约束、不吃亏、朝秦暮楚、反复无常、狡诈刁怪的惯匪。
  关于刘黑七匪部的建制问题，可以说，在1939年以前，并未形成一套系统的建制。刘黑七闯土匪，在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敌友之分，谁和他过不去，谁就是他的敌人，他就和谁打。队伍被打垮了，他再想法拉起来，拉起来再闯荡一阵子，所以他的部队不定型，很难形成一套系统的组织机构。再说，因刘是流寇大老粗，他也没有想到编制问题。直到1939年于学忠把他整编为三十六师后，他受到国民党正规部队的影响，才形成如下的部队建制和组织机构。师部下设八大处、三个建制团。参谋处处长朱复宇，原是东北军军官，曾当过于学忠的参谋，很得刘黑七器重，后升为师部参谋长；军法处处长王西贵，当地地主；副官处处长高迎博，东北人，惯匪；政治处处长王齐庆，国民党特务；秘书处处长吴子珍，当地地主；军械处处长王玉栋，费县城大地主；军需处处长孙冠英，同村地主；联络处处长刘加林，当地地主，老秀才。刘的3个团：第一团团长刘世铭（后提升为副师长）外号“刘货郎”，是刘黑七的老部下。二团团长李堂刚，也是刘匪老伙伴，后投降王洪九；三团团长先是李荣华，后是阎成贵、李兆龙，最后是李庸民。李庸民原是东北军张学良部下的一个连长，投奔刘黑七后，因作战勇敢被刘看中，从连长直接提升为三团团长，此人后来投靠了八路军。至于刘匪部下所属的营、连长和师部的要职人员，多数都是土豪劣绅、地痞流氓。刘黑七虽然有上述建制和组织机构，实际上有的处是空架子，有的团按照人数、武器装备等，并不够一个团的兵力；再说刘匪没有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他也不知道如何发挥各处的作用，只不过是聋子的耳朵虚摆设。后期，他的这套组织机构便自行垮台了。
  四
  1943年，国民党九十二军一四二师进入鲁南后，刘即重返其家乡锅泉一带，为非作歹。不料松林一战，九十二军被八路军打得一败涂地，退出鲁南。刘黑七见“靠山”已去，遂率其残部公开投降日寇，被编为伪和平救国军第十军第三师，成了日本与国民党双方委任的“双料”师长。刘黑七投敌后，兵力部署在费县南柱子一带，与伪一、二师互为依托，多次偷袭残害我抗日军民，成为楔进天宝山与抱犊崗两块抗日根据地间的一个钉子。尤其对临、郯、费、峄4县边联解放区是个致命的威胁。一时间，刘是鲁南伪顽势力中的最凶恶、对抗日军民危害最大的敌人。为配合鲁中、鲁北及清河区的反扫荡和进一步改善鲁南斗争形势，山东军区首长罗荣桓政委指示要除掉刘黑七这个祸根。
  1943年11月15日，柱子战斗打响，刘黑七被击毙，解除了鲁南人民的心头之恨。于是，我也脱离了狼窝，回到人民的怀抱，参加了革命。第二年，我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从此在党的指引下，我转战南北，为革命的胜利和党的事业做了一些我应该做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