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靠船,不靠桥,只靠两只脚蹚水过河。这只能在那些小沟、小渠、小河、小溪上才能见到。可这却是一条大河……
有水的沧海,无水的桑田,人们都见到过。但是,“沧海变桑田”的变迁又有谁见到过呢?在这条大河的河床中正浮现一幕令人忧患的“奇观”……
这条河正是与长城齐名的京杭大运河。在这里,江南运河的不竭流水,苏北运河的浩淼波光,已经被北方干渴的土地吸吮尽了。
过了微山湖,大运河上几乎不见船踪帆影了。它们在枯水的运河里搁浅了……
断断续续的水面在干涸的河床里,象是标点符号中的省略号,引起了人们深长的思考。
是啊,地图上南北畅通的蓝色的水线,在这里似乎只表明了它的过去。
说起过去,德州可是用大运河水浇灌的一座古城。在没有铁路的时候,它的兴衰枯荣就系在大运河的一脉流水之上。漕运繁忙的年代,德州还是大运河上屯积皇粮的重镇。
这里有古粮仓遗址。
老虎仓,是从前屯粮的地方。大运河就在粮仓的西边。以前的老虎仓,现在看不出来了,成了一片庄稼地。
仓和厂是当年屯粮的遗址。那么,还有一些叫作“营”的地方,为什么也在运河边上呢?
这里有北营,还有哨马营。从前这是些营圈子,屯了好多兵,是保护运粮河的。运粮河就是大运河。这附近还有附马营,有边北营,有胡官营,有北营、南营。这是十二连营。
博物馆展览的“铜铳”上,那锈斑,那铭文,刻镂下了古运河上的一段壮观的历史。
那里的同志介绍:“铜铳,就是铜火枪,都是在运河边上屯兵的地方出土的。当时,北厂有个粮仓,在德州这个地方建十二连营保这个粮仓。这些武器都是当时的遗物。当时,德州是交通枢纽,军事地位也很重要。这些营,这些武器就是保护漕运,保证大运河畅通。”
空旷的河床,象干裂了的嘴巴在大声疾呼着“渴!”这里的运河人,对于水更有强烈的渴求。
四女寺工程管理处的同志介绍说:“四女寺工程是京杭大运河通过的地方,也是大运河所经过的一个重要的水利枢纽。这条河是海河流域最好的一条航道,历代把这条河作为航运的主要水路。但是从1965年以后,水量不足,时断时续,经常断流断航。到1979年,德州地区航运局亏损了1500多万。1982年1月1号德州地区航运局撤销了,有数千年历史的大运河的航运就彻底中断了,很多的人都为此而感到惋惜。”
荒芜废弃的码头上传来了运河船工的号子声。这歌声融进了他们对历史的追怀,更表达出对于开发运河的期待。
这里有种仿古乐器叫做埙,有7000多年历史。它吹出的《运河之歌》格外有情。要知道,它是用运河的水跟土仿制成的。
从泥里,从水里,脱颖而出的是一件件精巧的古雅的艺术品。德州的工艺陶器分黑、红、黄三种,特别是黑陶,望之如金,叩之如磬。其实,这绝妙的精品就是用大运河的水土塑成的。
它们默默立于厅堂一角,没有华彩,也不艳丽。它那泥土本色蕴含了大地母亲的温热。
运河有好水好土。但是,只有注入了人的智慧,它才能有形,才能有魂。运河水土的灵性,离不开这些心灵手巧的运河人哪。
这是一场历史的戏,也是大运河畔一段富于戏剧性的历史。
500多年前,南洋有一个岛国叫苏禄国,也就是现在的菲律宾。他们同正处在鼎盛时期的我国明代王朝建立了和睦的外交关系。
1417年,苏禄国东王、西王跟峒王率340多人,渡海北上,出使中国。在大运河畔的德州,发生了流传于中菲两国的一段悲壮的历史故事。
在德州,我们见到了东王的第16代孙安清山。今年他已经85岁了。他说:“我听说他跟咱中国友好,他来开会,见了明朝皇帝。在北京住了27天,坐运粮河小船走,走了三个月才到德州。来到这儿,天冷了,着了凉,国王就死在这里。那时候交通不便,就交代把他埋在这儿,留下十几个看坟的人。我们安家就是国王的后代。还有姓温的,也是国王的后代。一共在中国有1900多人。入中国籍已有300多年了。算一下,苏禄王去世已经569年了。”
一位为中菲友谊贡献出生命的使者,枕着大运河的波涛,安眠在友邦的火热的泥土之中。
这不是一座荒凉的坟茔。青翠的草木把春色涂在一抔黄土的四围。石雕的人与兽,按中国的传统习惯守护着亡灵,给苏禄王的陵墓增添了帝王的威严。
几个世纪以来,在这里生息的德州人也朝朝暮暮与这位远方的朋友为伴。友谊的温暖会使他永远不感到寂寞与孤独。
大运河畔的德州有自豪的历史,更有自豪的今天。
水是宝贵的,但是,德州人却愿用一池碧水注入新湖,让水汪汪的春色打扮着自己的家乡。盈盈波光之间,簇簇新楼拔地而起。
那些漂亮的汽车,可不是进口的舶来品,这是德州人用自己的双手制造的。
古城的新貌标志了德州正在与时代同跃进,共腾飞……
当然,说起德州来,人们往往还是想起那些浸透了泥土馨香的传统风物。
如果要用最简洁的画面来烘托北方的乡土气氛,只要在热火的土炕上撒下一把红枣,便会让人一下子扑到一股质朴纯真的暖流之中。
枣,红红的,圆圆的,除了含有丰富的维生素外,还象是注入了感情的元素,无论是坠满枝头,还是落在地上,它总是洋溢着一股吉祥的喜气。
“大红枣儿甜又香。”唱的是河北的大枣。说起小枣来,那要数德州的乐陵小枣最负盛名了。
是累累果实压弯了枝头,还是岁月的风尘雕出了它佝偻的躯干?这棵枣树生长在隋唐时代,已经有千年历史了。但是,每年它仍然吐出绿芽,生出硕果。尝一颗这古树上的小枣,那滋味里真仿佛有着醇厚的陈年余香呀!
绿的叶,红的果,为大运河边上的黄土地涂上了春的喜悦,秋的甜蜜……
那闪着金灿灿光彩的琼浆玉液,也是用土里土气的小枣作原料酿成的。真是小枣也开拓了大天地呀!
提起德州,人们总要讲到扒鸡。这种历史悠久的独特的名吃名气很大,它可是德州的一个骄傲。
大街上虽然不是处处闻到鸡香,可琳琅满目的招牌却真有声名显赫的架势。
有的是大店铺;有的是小门脸;有的呆在犄角旮旯里,生意却很兴隆。看牌匾,老字号透出了古色古香。
“扒鸡”飞到楼顶,在霓红灯上展翅迎客……
在火车站,人们是慕名下车买扒鸡。说人手一鸡,那是有些夸张。可不少人总是感到如果在德州不买上一只扒鸡,似乎连旅途也有些无滋味了。
有人讲“德州扒鸡何其多”。其实,扒鸡并不在多,而在于具有正宗的特色。
正宗是靠品尝出来的,不是靠话说出来的。但是,在没有入口之前,能够看一看扒鸡的制作过程,那对于正宗也是一种体味呢!
美食家讲究色、香、味。这扒鸡还讲究一个“形”字。
那些工人象是艺术家,精心地为一只只生鸡“造型”。翅膀插到了嘴里。这“口衔飞翅”的造型,顿时让一只只呆鸡焕发出了虎虎生气……
沾着蜜汁下油锅,真是“甜蜜的惩罚”了。已经死去的鸡是不识这又苦又甜的滋味的。但是,旁观者看到的倒象是给它们来了一次美容,那白生生的鸡换上了金黄的容貌,真是炸出了漂亮的姿色,也炸出了诱人的香味。
能吃了吗?
且慢。出了油锅还要下汤锅。
据说,这汤是百年老汤,是一代代一锅锅传下来的。其实,这不过是传说。要是不论春夏秋冬,一锅汤真的留了100年,扑鼻而来的恐怕不是香味了。
锅中的调料以及所添加的药材,都有一定的规定与比例。
在汤锅里,鸡的身上还要压上重物,不让它们“翻身”。因为,慢火煨上10几个小时,可不能让沸汤热气把它们折腾个七零八落呀!
出锅的时候到了。扒鸡的样子没有变化,可是它已经浸透了只有正宗德州扒鸡才有的滋味。
人们常说“骨肉难分离”。可德州扒鸡的骨与肉经过一番急炸慢煨,却早已骨肉分离了。因此,德州扒鸡又叫做脱骨扒鸡。
眼下的电视能够有声、有色、有形,却不能拍出味来。那引人垂涎的色与形可以看到,而醉人的正宗的香和味却只有动嘴尝一尝了……
德州,有过水为通衢的时代,也有过水陆并行的时代。现在,却只有铁路和公路了。我们期待开发运河,让水陆并行,这将会给北方大地带来蓬勃的活力。
我们本来要沿着运河继续北上的,可是运河断流了,又断航了。我们只好乘火车离开德州继续北上。
(中央电视台1986年《话说运河》第26回解说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