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四年(1915)农历三月十五日,是临邑县南门外娘娘庙赶香火会的日子,要在往年,这里早已热闹非常了,可是这年那一天,却冷冷清清,飕飕地刮着西北风,死一般的静寂,似乎蕴藏着一种不安,这在当时的官府就更为敏感地察觉到了。清晨,太阳还没升起,忽然听到远远的响起了螺角声,刹时,数以万计的农民,手持红缨枪、大砍刀、叉把、扫帚,还有十余枝土枪和一门抬枪,扯布为旗,迎风呼呼,蜂拥而至,把个临邑县城团团围住。在娘娘庙高高的台阶上站出一个黑脸大汉,手持一把大铡刀稳在一条尺把长的木叉上,往台阶上一竖,右手一挥说:“叫开南门!”一队人便拥向南门高喊:“吃马肉,喝邓汤,打开南门捉老方!”“叫老方出来答话!”这就是民国初年,临邑地方官逼民反,酿成农民群众反抗——槐荫殿起义的开始。(当地叫王三困城)
没落的清王朝末期,广大民众已长期遭受皇迁昏聩、官僚舞弊的灾难。辛亥革命虽一举推翻了清王朝,建立了共和,但不久就被军阀篡权,又形成了各地军阀混战的封建割据局面,人民又饱受了战争蹂躏。除兵役外,沉重的赋税,压得民众喘不过气来。县官,在清朝叫知县,在民国叫县长了。名称虽不同,贪婪本质却仍是一样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临邑第一任县长是金荣贵,他已饱囊而归,跑到德州作道尹去了。继任的是方永甲,上任伊始,就和当地的土豪劣绅勾结起来。
临邑城西南角刘江家村大地主马志久,是个勒榨农民的吸血鬼,历来掌握全县财政大权。他在西关开了个当铺,衙门前关帝庙旁设“议事会”筹划盘肃,城南齐家土豪邓继堂的权势,可以说与马志久平分秋色,不分上下,八大钱庄,全在他的控制之下。方永甲在任,他二人狐假虎威,与方县长狼狈为奸,勒索乡里。他们假造村名和地亩,如六合镇,就造六个村名,最多的一村十八名,以此来多征赋税。他们除按实数上交外,剩余之数均纳入私囊,供他们过着花天酒地无耻生活。另外,他们还出谋划策,巧立名目,加重税收,什么“房田捐”、“牛驴捐”、“鸡鸭捐”、“小租钱”等,还提高盐价,榨取农民血汗。
当民国三、四年间,临邑连年遭逢旱灾,粮价飞涨,农民衣食无着,生活更加痛苦。但政府不顾民众死活,又加征“小粮”每亩八十钱。顿时逼得农民怨声载道,叫苦连天。于是一些不甘受苛政之士,开始酝酿起义。
临邑城东北七里王库子村农民王三为人朴实忠厚,家庭贫困,务农之余,编织草囤子卖,结识了各地刚正之士。在官府的严重苛捐杂税重压之下,气愤不已。一天,他去村东三里妹妹的婆家——李仙台村,找到一向仗义好侠的陈挺子(俭)、田钉子(保夫)、许水子(传兴)等,商议抗交捐税。议定以“治安防贼”为名,组织人民武装“治安团”,众人推选王三为团长。他们找来本村识些字的王方正,起草揭示(传单),内容大致为:控指土豪官府勾结之罪行,号召起义,于三月十五日(古历)前来李仙台村前“槐荫殿”(韩信庙)集合口号为:“吃马肉,喝邓汤,打开城门捉老方”(马、邓、方分别指马志久、邓继堂和县长方永甲)。县城西辛庄张耀孔作
护兵,派十二里庄崔天保到各地送揭示。一共联络了王库子家(今临邑镇)、李仙台村(今临邑镇)、十二里庄(今临盘镇)、三王家(今临盘镇)等村的大批乡勇;连与临邑接壤的商河、禹城等县边缘的一些农民,也都纷纷赶来参加起事。
三月十四日夜,各地乡勇到齐,各地操带武器,就在“槐荫殿”旁的古狼烟墩上誓师,队伍森严,斗志昂扬。天快亮了,吹起螺号,王三握刀在手,帅万人起义大军,飞奔县城。
起义农民当即把县城围了个水泄不通。指挥部安在娘娘庙,土枪队占据了南演武场的高地,另派一支队伍去刘江村烧马志久的房子。当时贫苦群众怕烧了自家的房子,都指给起义军哪是马家的房子,马家的主管连忙嗑头求饶;不可一势的马志久闻风丧胆,携带姨太太逃往济南。人们报告王三,王三看看风大,怕连累群众,下令撤回前去烧房的队伍。王三一马当先,手持大刀,带领起义军在城门外示威,高喊口号,要求“取消一切苛捐杂税,降低盐价”,并命土枪队向城内开枪。方永甲一伙早已吓得坐卧不安,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但是,方永甲却是一个阴谋家,他物色了东街刘英渠和刘桂生二人代表县长出城向起义军求和,自己只在城墙答话,作揖鞠躬,口称答应起义军一切要求,取消多征之捐税,降低盐价。起义军退了兵。这次农民起义沉重地打击了当地贪官、劣绅的气焰,免去了巧立的苛捐杂税,人民生活暂时得以安定。
起义军退兵之后,方县长还是坐卧不安,他不能就这样让农民白白的占了“便宜”,就派人往济南府送了一封鸡毛文书,故弄玄虚报说起义军烧了南城门,请速派救兵。济南府随派来五百人的骑兵巡防营,进驻临邑县城娘娘庙。民国五年(1916)春,又派晋升德州道尹的金荣贵来查询此事,把李仙台村陈俭和传信人崔天保抓起来,非刑吊打。陈俭拒不招认,放回后三天,气愤而死。崔天保先被打入木笼,又遭枪杀。官府又四处搜寻王三,王三时已离家出走,流亡东北。官府的疯狂报复,激起了群众的愤愤不平,金荣贵也自觉心怯,麦收前匆匆乘轿出西门而去。这时西门上站着一人,他叫马道清,是刘江村人,清末做过泰安武官,头戴蓝顶子(都叫他“蓝顶子,退闲回家。但见他手使两块青砖,向轿子砸下砸破了轿顶,金吓得都不敢出轿,仓惶逃往德州去了。县长方永甲也不敢再冒天下之大不韪,随意加征任何杂税了。
后来,本地和章丘等地好事人都以《王三困城》故事编成剧本演出;一九六三年大演现代戏时,临邑县河北梆子剧团,又重写了剧本,多次演出博得观众好评。当时王三的儿子还在世,请他来看了戏。至今“王三困城”的故事,仍在农村广为流传。这说明了这次起义在当地的影响是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