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图书馆

一九〇〇年前后，德州大地卷起了义和团运动的狂飙。
  义和团运动在德州兴起，具有深远的历史根源和社会根源。义和团原名义和拳，是八卦教（乾、坎、艮、震、巽、离、坤、兑）的支流，而八卦教又是白莲教的一个分支。白莲教是唐宋以来民间组织的一种宗教结社，在元明两代，曾多次组织过农民起义。到清代初期，白莲教在人民中广为发展，积聚力量，成为一种反抗清朝封建统治的秘密组织。白莲教徒习拳练武，有三个主要活动地区，其中一个地区便是直鲁交界的运河沿岸，包括德州、恩县、景州、故城等地。①一八一二年（嘉庆十七年）春，德州的拳师宋跃隆和郭为贞便传习义和拳、梅花拳等拳术，建立了一个有几百人参加的，统属于离卦教的武术集团。②同年秋，宋跃隆等被清政府镇压。③从此，义和拳“不敢公开啸聚，而民间实相传习，蔓延颇广。”到九十年代，义和拳已与嘉庆时期“其迹相似，其心迥异”，具有了鲜明的反帝斗争的性质。十九世纪八十年代，美国公理会即在德州邻县——恩县的庞庄建立了据点。传教士倚仗本国势力，霸占田产，干涉诉讼，仅一八七八年（光绪四年）在德州所辖地面，传教士便制造了两起教案。一是传教士博恒理伙同无赖教民骗使七屯的吴夏氏将宅、地“捐输”给教会（作者已有专文记述，详见《德州文史》第二辑）。一是十月初三日，传教士明恩博骗使石家塘村人将庙宅八亩，庙地二十三亩归于公理会。④这些都激起了德州人民对帝国主义传教士的强烈仇恨，前一事件中，德州人民反对美国领士的斗争便威震遐迩。加之，十九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德州附近几条河流常常决堤，人民倍尝苦难。这一切，都为义和团运动在德州的传播创造了条件。
  在德州人民抵制下，外国传教士一直未能在德州建立教堂。也正因为如此，德州人民遭受外国传教士压榨的程度要比周围各县人民轻一些，加上清朝统治阶级在德州的力量比较强大，所以，德州的义和团运动兴起比较迟缓。在平、齐河、平原等地义和团蜂起后，德州受到影响，也有了义和团的活动。一八九九年，土桥南面的大刘庄最早建立了义和团的坛口。⑤大刘庄刘维岭的妻子刘吴氏是高唐人。她弟弟从高唐来看亲，向村里人宣传义和团能看病，有神人附体，能保家，并为该村的刘渊治好了恶疮。自此，大刘庄设了坛口，以马昭林为首。入场子完全自愿，不是劝入的，是为了“孝敬父母、尊兄爱弟、和睦庄乡”。⑥带有早期义和团组织的一些色彩。义和团有许多纪律，如不乱串门、不贪财、不恋色，不吃生葱生蒜、孝敬老人等，如果违犯了纪律，便要罚跪。⑦一九〇〇年，大刘庄的义和团传到了薛庄，该庄的薛登奎和大刘庄的马昭林成为这一带义和团的首领。此后，义和团有了旗帜，提出了明确的口号。薛登奎亲笔在旗上横书“天灵大镇”，竖写“五虎群羊”。德州还有其它支义和团。有的义和团旗帜，黄色、长方形，上写“保清灭洋”四个黑字。⑧保清主要是说保卫中华民族，保种图存，当然，也包含了对清王朝的一些模糊认识。灭洋，把斗争的矛头直指西方侵略者。因德州没有教堂，德州义和团便赴外地惩罚传教士和不良教民。⑨齐家桥李金荣、郑德茂集合百人，联合辛集刘兰关等人，准备攻打大齐庄教堂。
  德州，介于济南、天津之间，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向有“九达天衢”之称。因此，清朝统治者对德州的形势格外关注。一八九九年五月底，在天津小站练兵的直隶按察使袁世凯奉荣禄命令，率武卫右军八营来德州一带演习行军阵法，明为抵御外侮，实际上是威吓义和团。一八九九年十二月，袁世凯顶替毓贤，就任山东巡抚，立即公布《查禁义和拳匪告示》，并扩充军队，义和团运动面临严峻考验。一九〇〇年一月八日，德州知州宋森荫电告袁世凯，请派重兵来德州，并与驻扎在吴桥直隶淮军联合围剿义和团。⑩一月九日，直隶总督裕禄应梅东益和直隶巡防营务处总理张莲芳请求，致电袁世凯：“现在义和拳匪延蔓于直东交界各属，首要各匪，此拿彼窜，何处兵少，即在何处滋事。若不亟筹两省合办之法，恐根株一时难尽，请尊处专派营员，统兵在直东交界一带，与直隶所派文武各营员，不分畛域，会商协力拿办，以期早日安静”。〓袁世凯接到裕禄电，即日派山东粮道尚其亨督佐字中营前往德州。尚其亨抵达德州后，先派人四处禁止拳场，又派兵驻扎紧要地方，二哨驻刘智庙，一哨驻甜水铺，二哨驻扎城乡以资调遣，边临镇南通陵县，北接吴桥，也予驻兵。清军装备精良，步兵使用奥国造的曼利夏步枪，骑兵使用曼利夏马枪和战刀，军官一律佩带六响左轮手枪。一九〇〇年一月二十八日，德州知州宋森荫又赴避雪店，与吴桥知县劳乃宣再商镇压义和团。在德州、吴桥官军的联合围剿下，李德海、郑风亭、李金荣等部相继被镇压，德州义和团运动暂时转入低潮。此后，清军又进行调防，加强了德州的防务，其具体部署是：前营，张奉先自带中哨驻德州西南真武庙，前哨驻南关关帝庙，守备万风林率左哨驻刘智庙，都司张登云右哨由郑口移驻四女寺关帝庙；中营，陈殿甲自带中哨由德州移驻曲律店，守备徐荣桂率前哨驻庞庄，都司郭起龙率左哨由边临镇移驻腰站，帮带张玉山、把总杨承恩率右哨由德州移驻二十里铺，郝耀宗率后哨驻乐陵。〓
  一九〇〇年春，义和团在直隶获得迅猛发展，由南部向冀中地区推进，形成了以津、京、保三角地带为中心的战斗基地，并取得了涞水大捷，占据涿州，给清军以沉重打击。涿州被占，清廷由南北上的饷鞘受阻，行至德州，截留于此。德州知州宋森荫十分恐慌，致电袁世凯：“运河一路闻津沽迤南亦有匪迹，设改水路亦恐不便。万一南饷纷纷抵州，均拟由河路前进。则卑州麇集各饷进退无据，在在可虑。惟有仰恳宪恩札饬山湖两路各州县，遇有银两，沿途截留，分之则见其少。亦易照料”。〓袁世凯答复：“山湖西路，均无兵队防护，尤为可虑。该州将由重兵屯扎，所有截留各饷，仍以暂存州城为妥。”〓德州知州于六月十六日再次求山东巡抚增拨驻军。袁世凯将原驻庞庄和乐陵的清军调归德州屯扎。
  八国联军进犯天津后，清军被迫奋起抵抗，和义和团并肩作战。在新的形势下，直隶总督裕禄对义和团改行招抚政策。许多义和团在裕禄那里挂号，领取供给和武器。义和团和清军合作，利于抗敌，但在一定程度上也限制了自己的活动。七月一日，天津义和团民一百四十人在王玉书带领下，携带裕禄令箭，由吴桥来德州，查拿黑团，招收义和团，去
  天津抗击外国侵略军。德州知州宋森荫，山东粮道尚其亨传见王玉书，令其速回天津，不准稍歇。第二天，这支义和团队伍便在清军的压送下离德回津〓
  七月十四日，天津失守。十八日，袁世凯即排递六百里札饬，要各州县严辑痛惩退入山东境内的义和团。此时，德州城内防营仅一营有余，不满六百人，镇压义和团不足调用。德州知州，山东粮道便一面邀集满城文武、城防局绅董，会商防堵。挑选精壮团丁一百名，给以津贴，派赴各关厢城门驻守，严密巡查，还派弁兵勇役分路侦探严辑。一面知会防营协同查办。〓
  在天津义和团英勇抗击外国侵略者的鼓舞下，德州义和团不畏清军的屠杀，使反帝、反封建斗争又现高潮。七月十三日下午四时左右，德州义和团二百余人，拥入德州电局，要碰烂这为镇压义和团服务的电讯设施。管带钱锡霖派勇役赶来镇压，义和团主动撤走。当天夜里，义和团将德州至济南的三路电报线全部割断，砍断电杆二十余根。清军前营前哨副哨官吴彦斌率勇丁赶来，一面修复电线，因电线已用尽，只接通了头线。一面连夜搜捕，在南关外逮捕了正在砍电杆的梁成（梁茝）等六人，并于十四日押赴市曹杀害。义和团没有被吓倒，当天夜里，又将修复的头线割断，使德州电局只得把电报寄济南转发。〓七月二十日，大刘庄的刘旺带领二百余名义和团民在小史庄焚毁五处教民房屋，杀死教民史姓夫妇，然后分散而去。团民刘平、赵瑞田、张得明在夜行途中落入德州防营放哨的勇丁之手〓，二十二日早被送交德州州署审讯。二十二、三日，人们络绎而来，要求保释刘平等三人。知州宋森荫执意不肯放人，反而要刘旺等解散团众归
  家，否则即按土匪惩办。义和团民们非常愤怒，决定武装进军德州城，夺回被捕的弟兄。二十四日，义和团在黄河涯集合，武卫右军先锋队右路统领孙金彪探知，亲督队伍前去“围剿”，等清军赶到时，义和团早已无影无踪。这下，德州城震动了，官吏们惶惶不可终日。宋知州一面出示晓谕，以图安顿人心，一面加派侦探四处活动。二十六日下午四点左左，数百名义和团民头裹黄巾、黑巾，背负黄榜、香袋，各执抬枪、抬炮、刀矛，列队抵达德州城外东南方的药王庙，贴出告示，声讨袁世凯“袒护洋人”的罪行，申明“本团奉旨讨征，致民心颇有所感”〓要求释放刘平等人。孙金彪以刘平等人已送州，应赴州署求释相答，趁机脱身。尚粮道、宋知州一面出城同义和团民见面，作缓兵之计，一面会商防营“剿办”。孙金彪令前营并右营管带钱锡霖、左翼第一营右队领官张允泰，从东、南两面堵截。孙金彪要义和团立即解散，交出首领，否则便予镇压。义和团民怒不可遏，“刀矛竞进，枪炮环施。…拚死直前，四面抄袭，愈聚愈众，层层围裹。”清军“军心慌乱，势不可支”。前营帮带（每营五百六十二名，帮带为营的二号头目）钮廷英、右营帮带张玉山、前营左哨副哨官（每哨一百三十四名，副哨官为哨的二号头目）潘克随，右营前哨副哨官徐伯徵、先锋官守备孙明奎被义和团杀死〓。张允泰率队抄袭义和团背后，双方遂成胶着状态，激战四小时。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义和团乘夜幕主动撤出战斗。这次战斗给清朝统治者以沉重打击。义和团牺牲了三十多人，毙敌官弁五名，打死打伤勇丁二十余人〓，其战果在全国也是屈指可数的。它说明了，义和团并不是被动地反抗清王朝，更不是只反帝不反封建，而是主动地向清王朝发起攻击。袁世凯闻讯异常震怒。于七月二十九日致电尚粮道，令其限义和团三日内北上赴津，企图借外国侵略军之手消灭义和团；如三日内不北上，又不解散归田，即为土匪乱民，即准许剿办。又增派援兵赴德州“助剿”。以张子俊为首的德州南关及乡间的人士多次请求官府释放刘平等人。宋森荫为稳定局势，再不敢贸然拒绝，答应缓议，并于七月二十九日释放了刘平等三人。〓袁世凯认为宋森荫镇压义和团不力，先是给其记大过三次，然后又将其撤职，改由何金龄担任。何金龄上任后，立即制订了筹办“善后”事宜九条：添勇队，挑捕役、挑盘巡、清保甲、饬团练、联邻封、调和民教、解胁从、联络营讯。在清军的重压下，大部分义和团民解散归田，一部分人还在继续战斗。
  一九〇〇年十月二十三日，法国侵略军即将兵犯景州。景州知州阎骏业会见法军主帅，向其保证，如果法军不过“御河”，他将严捕义和团，赔抚教民。二十五日，袁世凯致电阎骏业，嘱其同法军谈判时“无论如何要挟，胥可酌其轻重，与定契约，只求联军不侵景境；盖因景州与山东德州接壤，景州麋乱，山东亦为之震动矣”〓阎即向袁世凯要款和枪枝，用以镇压义和团、赔抚教民。袁即于次日和二十八日两次批示，由德州拔给库银七千两（实拔四千两），快枪四十枝。
  为了换取外国侵略者的青睐，袁世凯于一九〇〇年九、十月间，两次颁布《严禁拳匪暂行章程》，命令清军大力捕杀义和团。一九〇一年二月十一日，薛登奎在德州、陵县交界的贾家庄被捕。其余支义和团队伍也都先后被镇压。义和团志士的鲜血洒遍了运河两岸。
  德州义和团的勇士们在血泊中倒下了，人民是永远不会
  忘记他们的。时隔八十年，当年药王庙战斗的地方，已被辟为公园，一座假山拔地而起。山峰立石上镌刻着“义和峰”三个大字，凝聚着中华民族的浩浩正气，表达了人们对义和团烈士们的崇敬之情。
  注释：①另外两个地区分别是河南的浚县、滑县一带和山东西南部。
  ②《清仁宗圣训》卷100。
  ③故宫博物院明清档案部藏《军机处录副奏折·农民运动》卷174。
  ④《教务杂志》1878年11—12月第468页。
  ⑤⑥⑦⑧参见《山东义和团调查资料选编》（齐鲁书社1980年）中对薛庄薛福博、大刘庄刘德成、城关刘若杞、木利田等人的调查。
  ⑨⑩《筹笔偶存》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年第81页、第76页、第312页。
  〓《《义和团运动史料丛编·直东剿匪电存》第二辑中华书局1964年。
  〓〓〓〓〓《山东义和团案卷》齐鲁书社1980年第151页、第793页、第498页、第799页。
  〓陆景琪《义和团在山东》（齐鲁书社1980年）将刘平误写为刘太。
  〓光绪二十六年八月《《万国公报》卷140。
  〓《德县志》、《义和团在山东》皆说帮带张奉先此役中被杀，有误。张奉先为都司，直至1900年10月，还在宁津、乐陵一带镇压义和团。
  〓《义和团在山东》一书说，此役毙敌人二百余人。有误。我采用的是孙金彪、宋森荫给袁世凯禀报中的数字。
  〓《义和团在山东》一书说，刘太等在战斗中被薛登奎救出的。有误。参见《筹笔偶存》第392页。
  〓《义和团运动史料丛编·〓城冒险记》第一辑中华书局196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