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无可忍
“七·七”事变,二十九军忍无可忍奋起抵抗,但因日军武器精良,国民党其他军队配合不力,华北平原很快被日军占领。十月三日,德州沦陷,被占领的大小车站都成了敌人的据点,灾难首先降临到铁路沿线。
德州城北有个胡解庄,列入许官屯据点的“爱护村”,村长叫崔志中,年三十八岁,是个有血性的汉子。他目睹国军的溃败,汉奸的无耻,日寇的残暴,义奋填膺,忍无可忍,面对太上老君,握刀宣誓:“宁可拼死,不可受辱,老五早已归天,吾头何惧南门悬。”
崔志中说的老五,姓张,原德县七区望张屯人。一九二六年,张老五不忍军阀的摧残,毅然成立了红枪会,响应的村庄有一百多个。红枪会抗征逐盗,保护家园,深得广大农民的赞许。是年秋天,道尹林介钰率队伍剿灭红枪会,行至望张屯,突然号声一响,锣鼓齐鸣,红枪会从四面八方潮水般的涌来,吓得众兵丁缩成一团。林道尹在刀枪相逼之下,拱手认错,答应豁免红枪会地区的损税。
林道尹受辱而返,恼羞成怒,立刻采取卑劣手段,秘密派出二十多个兵丁,扮作农民模样,深夜赶到望张屯,杀害了坛主张老五,把人头带回德州,悬挂在南门楼外的高杆上。
这一惨案,激怒了红枪会全体会员,一坛一队地拥到东堤,十多里长的大堤上刀光剑影,扬言:“打开德州城,刀劈林道尹。”林道尹惊恐万状,速报直鲁联军司令张宗昌,张即命驻德第六军围剿红枪会。
十二月二十日,第六军军长徐源泉派出一个师的兵力攻打红枪会。红枪会在强敌面前,毫不畏惧,前扑后继,浴血拚杀,几次冲锋没得成功,三百多会员壮烈牺牲,有的死者,手握刀枪,双目不瞑“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当地文人用陶潜的诗句赞叹他们,把他们比作刑天,被天劈下头,猛志依然,继续与天拚杀。他们死了,他们的精神不死,他们的精神导致第二次红枪会的兴起。
崔志中效法张老五,他一号召成立红枪会,年轻人纷纷报名,老人害怕一九二六年的事件重演,劝说志中:“生拚不如智谋,留下青山,才有熊熊的大火。”
“聪明人醒悟在事情发生之前,愚蠢人醒悟在事情发生之后,你闹红枪会,将闹出个啥后果?”志中母亲是个有见识的老人,儿子不听大家劝说,她很是着急,因此,她讲了很多道理,诱导儿子。“好狗护三院,好汉护三村,自己死了事小,害了大家事大。”母亲的话提醒了志中,志中顿感后怕,说服会员,把刀枪掩藏起来。
接着志中与大家商量忍辱求全的办法,首先按照“爱护村”的规定雇个报告员。找了七、八人,谁也不干这个差事,加之敌人追逼不能再拖,志中无奈,要自去报名。村长带头冒险,感动了曲胜奎大爷,大爷拉住志中说:“志中!多少事要等你去做,我这把老骨头死了也不算少亡。”志中不肯
把这种差事交给一个老人,可怎么也劝挡不下,他执拗地去了。
临近年关的一天下午,胜奎大爷拖着一根受伤的腿回来,“棉袄露着套子,套子上鲜血淋漓。小伙子们见了都气得发抖。志中叫人请来医生,扒下粘在身上的血衣,包裹起来。“那是讨债的地方!”大家知道志中的脾气,怎么也劝阻不下,都担心到明天灾难又降临到他的头上。
志中一夜未合眼,早饭顺便吃点东西,就提着血衣包袱上许官屯据点去了。收报告的汉奸,见他满脸怒色,两目寒光,便知道他包袱里不是礼品,于是摆摆手说:“叫他清醒清醒去!”旁边四个汉奸象狗一样的扑来捆绑志中。“无耻的汉奸!”志中切齿大骂,被推拉到行刑室,棒打鞭抽,絮飞血溅,志中昏迷过去,才把他放开。那四个汉奸还怕他不“清醒”,这一言那一语地训斥他,有的说:“妈的,净装糊涂,你们过年,我们喝西北风!”
志中从据点回来,走到赵庄桥上,碰见给据点送礼的大车,驶过血迹斑斑的桥面(一个月前鬼子在这个桥上,捅死十四名赤手空拳的农民)。车上的礼品摇摇晃晃,三头肥猪吱吱地哀叫。他看到这些情景,更加头炸心裂。
胡解庄人们都为他担心,过午还未回来,都集在路口上等候。有的接到中途,见他那个惨状都气得咬牙顿足。到家都敦促他成立红枪会,用刀枪保卫作人的尊严。志中说:“别着急,等我和母亲商量,上次惹她老人生气!”“志中!干吧,这回娘不拦你,鬼子逼你们走这条路!”母亲在里间屋说。志中赶快走到母亲近前,母亲接着说:“可是要记住娘的一句话:‘凡是能忍的一定要忍,当你举起刀来的时候,你要想着胡解庄七百多口人的命’。”“娘的话儿铭记在心!”“大事小事都要跟大伙商量,千万千万不能自行其事。”他母亲又面向大家说:“这年月不能一家一户的过日子,大伙不齐心,甭说吃饭,命都保不住!”都觉得崔大娘说的对。他的话很有道理。这个道理把大伙的心连在一起了。大家议定,明日摆坛祭祖。
坛堂设在胡庄北头曲世俊家,隔解庄也只有二百步,三间大北房,院内可容二百余人,中间墙上挂着八字形排列的黄旗,掩着太上老君的像。八仙桌上有一个大香炉,成把成把的香烟缭绕,两个蜡台上的蜡烛摇摇发光。
第二天早晨,太阳刚露出地面,入会和不入会的都赶到坛堂。会员挨个的祭祖之间,从院中挤进两个姑娘,都是一身蓝衣服,头上都系着银灰色的纱巾,本来就很俊俏,加上这身打扮,更显的异样的丰采。志中见他俩如此打扮,大吃一惊地问道:“你俩来干什么?”“入会!”“这不是闹着玩,哪有丫头入会的?”“过去的红灯照不都是女的!”“不行!红枪会不是义和团。”“让她俩入会吧!”志中的爱人从外边挤进来说:“这是她奶奶的主意,叫她俩保护你!”志中点点头,执意地说:“你俩例外,别家的姑娘不准入会。”祭祖完毕,志中宣布红枪会的规章。一、孝顺父母,尊重长者,兄弟和睦;二、按时训练,钟声为号,跑步集合;三、不准赌博和调戏妇女;四、互帮互助,搞好生产。
这两个姑娘,一个是志中的女儿,叫崔大丽,十八岁,一个是志中的侄女叫崔大苓,十七岁。这两个姑娘入会,促进了红枪会的发展。
胡解庄红枪会除坛主(也叫老师父)外,还有四个大师兄(即是后来人们传说的四员大将)九十七名会员,分为四个队,每个师兄领导一个队,轮流站岗放哨。
逼敌俯首
红枪会成立的第三天,许官屯来了两个汉奸,催逼过年的礼品,竟然还是那样的狐假虎威,话未两句就被红枪会捆绑起来,要志中发落,志中深思不语。“坛主!你说什么来?!最可恨的是那些二鬼子‘助纣为虐’杀害自己同胞,践踏自己姐妹,天可忍,我们不可忍!”“我们手里的刀枪是干什么的?要是这样,我们拿这个干什么!”好几个会员气得把刀枪扔到一旁,志中还是低头不语。“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有的会员知道他最孝顺,用他母亲的话启发他,不叫坛主叫他志中。“你母亲的话你忘了?抗日保家是大家的事,大家怎么说的就怎么办!”“杀!”志中双眉竖起,声如炸雷。会员们立刻把那两个汉奸拖到胡庄村南道沟里,“喀嚓,喀嚓”结果了他们的狗命。回来的路上,志中跟大家说:“我怎么不愿杀了这些坏蛋,我是这样想的,杀了这两个,要是再来两个怎么办?娘的话叫我三夜未合眼,我们豁出去了,可是我们的父母儿女呢?……”说得大家都低下了头。
这一事件,吓坏了许官屯据点的敌人;激励了四乡的群众。红枪会风起云涌,相继三十多个村庄成立了红枪会。坛坛设炉,锻打枪刀。练操习武,有分有合,一坛有事,各坛呼应。钟鼓为号,跑步集合,总坛敲钟,分坛击鼓。比速度,比整齐,做过多次演习。
他们在物质上也做了充分的准备,志中带头献粮献款,规定德州城里大地主张统制(官名)和躲进德州城里的地主的租金和佃粮,全部交给红枪会,最后由红枪会和地主算帐,从而保证了军需的供应。
敌情日益紧张,红枪会以陈公大堤为屏障,严阵以待。陈公大堤高八米,顶宽十米,乔林灌丛,即是冬季,远远望去,宛如一道城墙,乌沉沉望不到尽头。大堤上到处是狐穴獾洞,水沟浪窝,这些自然形成的穴、洞、沟、窝稍加改造就是很好的掩体和战道。有的战道横穿大堤,这样的防线可以出其不意地伏击敌人。
临近年关的一天,派出的情报员急速回来报告:“许官屯的敌人出来了,鬼子、汉奸各一小队,共计八十余人。”志中下令各坛主和他村的四个大师兄按原计划做好战斗准备,不鸣钟鼓,人都藏在战道沟里。一声号令,猛冲上去,给敌人以措手不及的打击。
许官屯的敌人,得悉胡解庄一带有了红枪会,气得暴跳如雷,但又怕遭遇反击,八里地的路程,走了两个多小时,到了堤下,鬼子不敢前进,伏在坟地里,命汉奸爬着探路。突然“冲啊!”的一声,红枪会分做两路,从大堤蜂拥而出。霎时间,把鬼子汉奸统统包围起来,包围圈越来越小,吓的鬼子魂飞魄散。他们侵华以来,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对手,没有遭受过这样的威胁,凶残的面孔,嚣张的气焰,还有武士道精神都消失殆尽,只有他的驱壳和那身黄皮嗦嗦地发抖。有的野性未尽,目露凶光,怫然作色,当枪头对准他们的胸口时,他们才象死了一样,面色苍白,鼻息无闻了。
“擒贼先擒王”。志中紧握着钢刀,箭步蹿到拿洋刀的鬼子面前,他的女儿和侄女也持长矛疾步向前。鬼子小队长慌恐异常,定定神嘟噜了一句。翻译赶快问志中:“你们是什么队伍?”
“红枪会!”
“红枪会!武器的不行!”
“由不得你!”志中往前又跨进两步,刀尖戳到鬼子小队长的胸口上。“行,行!”翻译害怕脑袋搬家,赶快说好的。
“你们逼得我们拿起武器。你们把我们村的报告员打了个半死,我去说理,又把我暴打一顿。”志中说着,斜瞥一眼“就是那几个坏蛋!”这时局面异常紧张,个个会员虎视眈眈,紧握着钢刀、长矛在手中抖擞。
“打人不对!”翻译官赶快赔情、认错,“我们不晓得,这事回去查处。”至于那两个汉奸的死,敌人未敢追究。
“只要你们认错,往事可以不究!”
“好的,好的!”翻译频频点头,“往事一定杜绝,往事一定杜绝!”
“请!村里喝茶!”志中说着,一摆手,让他们进村。
日本队长听了翻译官的话,踌躇了一会,点点头,令士兵枪上肩,列队进村。路上翻译无话找话说:“我们信佛,你们红枪会……”
“信奉太上老君。”
“我们队长想到坛上拜祖!”翻译向小队长嘟噜了两句又向志中说。
“欢迎!”志中把鬼子领到坛堂,拒汉奸于院外。小队长接过点燃的一把香,恭恭敬敬地插在香炉里,一声礼令,鬼子兵同时行了个军礼。礼毕,有一个会员拿出一瓶酒,倒满两碗,递给志中和鬼子小队长,志中首先一饮而尽,接着鬼子小队长也一饮而尽。“好的!好的!”鬼子小队长用半通不通的中国话表示谢意。
鬼子没有就坐,红枪会员持刀相送,看热闹的男女老幼拥上大堤,都展开双眉,望着垂头丧气的鬼子兵和那群逞慌逞恐的汉奸踉踉跄跄地离去。
红枪会逼敌俯首的胜利,振动了德县,吓得许官屯的敌人不敢越过大堤,半年多的时间德县城里的鬼子也未敢来此骚扰。
曹村除奸
一九三八年上半年,八路军来到冀鲁边区,同时日军也增加了这地区的兵力,一些杂团在八路军的影响和敌人的压力下两极分化,有的走向了抗日救国的道路,有的投靠了日本鬼子。当时德县有一个三十多人二十多支枪的小杂团,叫丘山大队,投靠了鬼子。他们接受了许官屯据点的使命,驻扎在曹村(红枪会地区)的九神庙里。这座庙座落在东西曹之间,院墙高立,门窗坚固,宛如一个据点。可恨这帮匪徒打着抗日的旗号,勾结当地的坏蛋流氓,拉拢分化红枪会。他们打伤红枪会的会员,并到处宣扬:“都说红兜兜不过枪子,两鞭子就叫他见了红”。
匪徒们的挑衅气得会员们怒不可遏,纷纷要求志中除掉这伙坏蛋。志中考虑再三,耐着性子劝说大家:“等摸清底细再说。”
过了二十多天,这个丘山大队原形毕露了。扎吗啡、绑票、路劫、强奸妇女,无恶不作。红枪会的情报员多次见到他们出没在德州城里和许官屯据点之中。因此,拔掉这个钉子成了广大群众的迫切要求。志中同意了大家的意见,立即召集了二百多名会员,在午夜时分,包围了九神庙。门岗发觉,往里跑,当即被砍死在院子里。会员们一拥而上,闯进大殿。“不许动!”“谁动砍下谁的头!”匪徒们吓得穿不上衣服,裹着被子发抖。有两个匪徒妄图反抗,突然摸起枪来,没等扳枪机就被砍死在床上。其他匪徒都怕大刀又砍在他的头上,丑态百出,有的吓瘫了,有的磕头,有的举起双手老老实实地就擒。经过分头审讯,他们交代了祸国殃民的罪行。“叫他们见鬼去吧!”会员们把他们拖到堤西,过了贾庄,继续往西走,想把他们结果在许官屯据点的门口,以此来教训他们的主子。志中考虑不妥,改变了主意,于是在中途叫他们全部见鬼去了。加上庙里那三具尸体,共砍死十五个匪徒。可惜的是,当夜丘山大队的队长出外干坏事,没有受到应有的惩处。
二次“打鬼”
曹村除奸,大快人心。然而崔志中心里却象压上一块石头。他反复思考,意料到一场恶战难以避免。会议多次,决定派人去“联四庄”(原德县七区的时庄、刘玉台、张集、李明岗)与黄沙会取得联系,订立盟约,互应互助。同时疏散老小。但是怎么劝说,一家也不愿离开故土。最后,崔母说:“不要勉强,乡亲们说得对,一走三慌,军心必乱,老人地里干活,街上孩子玩耍,看来平平常常,却能稳
定军心,巩固红枪会的阵营。”乡亲们的心情,感动得志中热泪直流,于是又改为疏通沟渠,做好撤离的准备工作。
十月的一天,风和日丽,志中正在胡解庄堤口和各村坛主议事,忽然,一个骑马的会员,沿大堤飞驰而来,向志中报告:“从德州方向来了四辆汽车,车上插着膏药旗,鬼子汉奸分辨不清。”接着又从树上爬下来的会员报告说:“头一辆是汉奸,后三辆是鬼子,向我村方向开来。”有一个会员斩钉截铁地说:“好!这回狠狠地教训教训他们!”有的说:“统统地给他个透心凉。”志中哼了一声,态度异常严肃,吓得那个说“透心凉”的会员往后退了两步。“和上次一样,给他个猝而不防,关键是隐避好,冲刺得快。”“是!”大家异口同声。志中果断地说:“没有我的号令,谁也不准行动。”众坛主齐声尊命,跑步返回了自己的阵地。
头辆车开过东堤,二辆车进了堤口,二辆车的驾驶室里坐着一个鬼子军官,戴着墨光眼镜,两手拿着望远镜。志中看得准,喊了一声冲,众会员同时呼喊“冲啊!”从树丛、浪窝、地道里冲杀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四辆汽车,十几支长矛指向第二辆车的驾驶室。鬼子、汉奸们都丧魂落魄,目瞪口呆。这时从第一辆车上下来一个肥胖汉奸,身穿长衫,头戴礼帽(后来才知道他就是德县第一任伪县长张环桥),他躬身拱手,口吃询问:“哪…哪位是志中先生?”“少说废话,都放下武器,从车上下来!”没等伪县长回话,翻译下车隔着车门和日本军官嘟噜两句,日本军官挺着脖子老是嘟噜,大概这个翻译和上次那个翻译一样怕瞬息之时脑袋就要搬家,他老是嘟噜,日本军官踌躇再三,无可奈何地从驾驶室里钻出来,命令他们的战士放下武器,下车议和,个个紧贴在汽车旁,直打哆嗦。他们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们现在已经成了随时都可任人宰割的猪羊。
谈判开始了,伪县长拱手启唇:“崔先生!仗义之名如雷贯耳,上次已有指教,皇军不会忘怀,这次误会,请多原谅。有什么条件,一切应诺。”志中鄙视伪县长,把他推到一边,对翻译说:“旧帐不算,条件只有两个!”他说着伸出一个指头,“不准骚扰红枪会的村庄。”接着翻译嘟噜给他的军官,军官点点头,表示许诺。志中又伸出两个指头说:“不许在红枪会的地区征粮、征款、征夫!”“哼!”翻译翻完这个条件,日本军官现出了狰狞的面孔,表示难以接受。“瞎了你的狗眼,这里不是你发疯的地方!”胡解庄大师兄任福友,气宇轩昂,夺下他的眼镜,摔在地上。十几支长矛指着他的胸口,日本军官吓得满头大汗,慢慢后退,频频点头。“要言而有信!”志中怒气难消,接着又把他们教训了一顿:“你们要记住,中国人是不好欺侮的,也有孬种,那只是小小的一撮。”说得汉奸们都低下了头。“送客!”会员们紧握刀枪,让他们规规矩矩地上了车。他们还未来得及找到枪,车便开了,鬼子和鬼子,汉奸和汉奸面面相觑,怀着内心的惧怕,听着围观群众的笑声羞愧地走了。
攻打德县城
受到如此教训的敌人,怎肯罢休,打!又怕把红枪会打到八路军那边去,不打,又怕红枪会向东发展和联四庄的黄沙会联成一片。踌躇无策,一筹莫展。后来敌人采用了分割战术,以减河为界,经常派军队讨伐这个地区,红枪会的后方遭到多次骚扰。逼的红枪会兵分两路,东西兼顾。同时敌人买通了田龙庄坛主张文祥,外号张老道,游说崔母“只要资敌,局势就能和缓。”崔母觉得也只好如此了,和儿子商量:“鬼子势头越来越大,我们几千人,怎么抵挡得住?”志中说:“答应资敌,就等于红枪会不打自散,和堤西一样,男劳力都去修公路,挖护路沟,他们就可以三三两两的上咱们的村庄随意践踏”。“儿说得是!”崔母点点头,但又觉得大祸难免,泪流不止。“万不得已,我们拉到东乡去……”崔母的眼中顿时闪着晶莹的泪花,“这样的大事你要和大伙商量。”“娘!你放宽心。”
敌人通过内奸张老道获悉,崔志中很难对付,不铲除了他,消灭不了红枪会。于是制定了一个诱捕志中的诡计,以伪县长的名义,约会志中,信上大意说:于某月某日在城东门青龙桥上相会,只要红枪会严守中立,皇军和本政府保证这个地区的安全,信守以前的诺言,不征收这个地区的粮款,不征用这个地区的民夫,出口无凭,立字同守。县长张环桥。
志中收到这封信,会员们议论不休,多数人说这是“鸿门宴”。“宁愿拚死战场也不遭敌暗算。”志中执意要去,他说:“只要保住这个地区安全,志中万死不辞。”“去,可以!”胡解庄大师兄任福友说:“必须大军保护,敌无诚意,将计就计,打进城里,讨还东乡父老的血债。”“好!”会员们异口同声。就这样定了,接着制订了作战方案。
约会那天(一九三九年麦黄的时候),狂风大作,堤上树木疾声呼号,如涛起伏,会员云集,戎装待发。送行的乡亲,拥上大堤,遥望自己的队伍,红缨、长矛隐现在苍黄的风尘之中,似如“天兵”出现!崔母在送行的群众中有说有笑地夸奖红枪会。她们都觉得有这样的儿子、这样的丈夫而无比的骄傲。
两千多名会员,兵分三路直奔州城而来,志中亲自率领中路,直达青龙桥。他被后扎着一个黄包袱,内包老君画像,包袱外边斜插着闪闪发光的钢刀,气宇轩昂,大有全歼州城众敌之势。北路由二师兄崔胜和率领,穿过铁路,绕道小西门;南路由三师兄曲世田率领,先到柴市街,迂回南关外。南北两路听从中路指挥,并有通讯员传递情报。
中路到了青龙桥,城门紧闭,不见一人,志中顿时大怒,传令攻城。正在这时,柴市街炮声隆隆枪弹如雨,志中急速摇旗,指挥中路杀向柴市街。
原来南路的队伍进了柴市街与从陵县来的两汽车鬼子发生遭遇战。敌人依仗优良武器,炮轰枪扫。会员们毫不畏惧,穿过店铺民房返回柴市街东头。这时中路的队伍也赶到了,人多势众,拚命厮杀。敌人对红枪会的英勇战斗感到莫名其妙,吓的胆战心惊,为保活命弃车南逃。会员们揪住不放,砸毁敌人的汽车,乘胜追击逃敌。柴市街枪声停止了,接着西北方又传来枪声。志中料定是北路队伍攻打小西门,立刻下令,两路合并一路。他亲自率队在前,命三师兄曲世田在后督战,穿街迂巷直到南门。
红枪会冲到南门,吓得鬼子汉奸乱枪射击。志中挥舞钢刀,冒着枪林弹雨冲杀,会员紧跟蜂拥而上。正在这杀声震天之际,志中不幸中弹。他仍抱腹直闯,眼看左右倒下三十多个会员,他仰天长叹一声,横尸于南门之外。两个队员奋起抢救,也都中弹死在他的身旁。这时三师兄曲世田赶来,见此惨状,五脏俱裂,急令撤军,等会员们都脱离险境,他背起一个伤员,越堤穿沟跑了五里多路(被营救的人是李旺庄的王长申)。北路也遭到了很大的损失。二师兄崔胜和中弹后惨死在护城河内,伤亡惨状,令人发指。
红枪会失败了,却威慑了敌人,德县鬼子惶惶不可终日,在增兵布防的同时,又施诡计,假腥腥地表示惋惜、遗憾。给崔志中出大殡,汉奸列队送葬,伪县长亲赴胡解庄吊丧,送花圈,奏哀乐、静默、哀悼,宛如孝子。礼毕,伪县长张环桥慰抚崔母时,双手恭奉一笔抚恤金,遭到崔母的拒绝,“血债哪能用金钱偿还!?这笔帐人们永远不会忘记。”伪县长看到崔母如此愤慨,又惭、又惊、又怕,哼哼了两声,把两手缩了回来。
红枪会在这场战斗中,深刻地认识到:“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没有国哪有家,于是更加痛恨慈禧、军阀和腐败无能的国民政府。仇难报,命难保,会员们处于极大的悲愤之中。后来他们从八路军敌后抗战中看到了希望。同时,也有少数会员在敌人的血腥镇压和怀柔政策的软化下,妥协了,放下了武器。
内奸张老道在许官屯据点躲藏了半年,回到田龙庄,造谣惑众,给敌人唱赞歌,说志中不识时务,老祖不佑,招此大祸。他又重新设坛,打起红枪会的旗号。事实则是第二个丘山大队。他们倚许官屯据点为靠山,与我八路军为敌,逮捕我抗日村干部,残杀抗日人员家属。一九四五年春,张老道的红枪会和许官屯敌人拚凑在一起,追击张龙同志领导的德州武工队。翌日又攻打我们十八团,被我十八团打垮。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帝国主义无条件投降;一九四六年六月十一日德州解放。这两件大事,鼓舞着广大人民。反奸诉苦运动,如暴风骤雨。盗用红枪会名义做尽坏事的内奸张老道被判处死刑。德县县政府对张老五和崔志中领导的这两个红枪会作出了很高的评价。
红枪会和义和团一样结束了它的历史使命。但是他们的斗争业绩和迷信愚昧留给后人评论。就德县张老五领导的红枪会和崔志中领导的红枪会来说,人们是赞口不绝的。他们不要记功碑,也不要墓志铭,们他只要做人的尊严。他们这种宁死不屈的骨气是中华民族的骄傲,他们这种斗争怒火永远在人民的心里烧燃,燃烧。(文史办公室整理)
【编后语】
这篇“史料”,叙述了两个壮烈的事件,一个距今五十八年,一个距今四十六年,都无文字记载。市政协值此抗日战争胜利四十周年之际,多次派人去赴红枪会发起地胡解庄访问了崔志中的孙子,田福的女儿、女婿和红枪会的“四将”之一的曲世田。还有,知情者许效农、李孟才、刘奇和郑昭芳等老同志提供了一些材料。该文刊出后,继续证求知情者的意见。力求把这一史料搞完整,以慰壮士之灵,藉启后人之志,实为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