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五年一月十二日凌晨四点,华籍日本人贺瑾同志在德州家中病逝了。一月十七日上午,水电部十三局,德州市政府的领导同志和职工三百余人,在十三局小礼堂举行了隆重的追悼大会。水电部水电总公司,德州行署外办,德州市人民政府和侨联,十三局党政群部门和下属各大单位,贺瑾同志的亲属以及生前友好送了花圈或挽幛,贺瑾同志的姐姐——日本国山口市日中友协妇女部长三轮杉江给十三局打来了电报,感谢中国共产党和政府对其弟弟贺瑾生前无微不至的关照。
贺瑾,原名鹤井信之,一九二五年出生于日本广岛县丰田郡本乡町,一九四五年应征来到中国东北,一九四六年参加了东北民主联军,一九五三年十月加入中国国籍,先后在东北民主联军、江西赣州、南康人民医院和水电部古田、闽江、十三局等单位担任卫生队长、外科主任、医院副院长等职。一九八四年十二月十四日光荣地参加了中国共产党。
贺瑾同志虽然已经病逝了,但他的音容笑貌,他那热爱中国共产党,热爱中国人民的珍贵感情,却永远留在人们的记忆中。
早在一九四五年八月,贺瑾(当时叫鹤井信之)随关东军黑石开恳团向当地武工队投降了。由于贺瑾同志主动为当地老百姓治好发高烧、鼻子出血的病症,武工队介绍他到吉林市去找反战同盟会。当时东北很乱,铁路客运时开时停,正因如此他只好找到一家农民,帮助秋收当短工,得到一百多元他拿钱买上火车票来到吉林市,找到了反战同盟会。反战同盟会的负责人了解了贺瑾的情况以后,要他到吉林市难民会医务部门报到。那时候可怕的斑疹伤寒大流行,每天都在死人。贺瑾同志也被感染,进了隔离病室,许多难友先后死去。贺瑾同志硬是凭着一定要活下去的惊人毅力,在生活、治疗条件都很差的情况下,却从死里活过来了。年轻的贺瑾,面对艰难的生活和自己一天比一天瘦弱的身影,认真思考他今后的道路了。在短短半个月的动乱生涯中,他所接触的几个中国人,都给他留下了美好的印象。一个是接受他们投降的武工队的战士,给他换上了中国便衣,指引他到吉林市找到反战同盟会,使生活、工作有个基本的安排。另一个是那位农民,别人干一天五元,贺瑾干一天却给了十元,保证了找反战同盟会的路费。再一个就是东北民主联军战士,在他给病人看病的时候,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关切地对他说:“你穿的太少,会着凉的。”说毕脱下自己的内衣送给他。在当时物资极为匮乏的情况下,这些普通中国人的善良友好态度使贺瑾极为感动。贺瑾心想,我不能坐在难民营里苦度时光,而应当参加到中国人的行列,和他们一道干。于是他又找到反战同盟会的负责人,要求参加中国部队或市公安局医务所的工作。那位负责人非常高兴地对他说:“东北民主联军正需要人。但是,光你一个人参加还不够,最好多动员一些医护人员来。”贺瑾说:“行。”那时候,东北战斗频繁,很需要医护人员。他自告奋勇在吉林市阳民区难民所和“满铁”难民所里,动员了二十五名日本医师、药剂师和护士一道参加东北民主联军医疗队。贺瑾正式地走进了革命队伍,就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做出了贡献,再加上他工作积极热情,当年便被东北民主联军二十四旅评为特等工作摸范。贺瑾是怀着热爱中国共产党,决心为中国人民服务的强烈感情走进中国人民革命队伍里来的。他一生忠贞不渝,誓志不移。
一九四九年,他随东北南下干部吉林大队来到江西赣州行署人民医院当外科主任,由于工作一贯主动热情,又被评为甲等劳模,从这一年起,他多次向党组织提出入党要求。他在一九五三年十二月八日写的入党申请中叙述了自己的心情:“我长期在革命队伍中,中国共产党和同志们的指导培养下,我的思想觉悟一天比一天提高,所以,我决心加入中国共产党,诚心诚意为工农劳苦大众服务,为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事业干到底。”当时因为他原是外国人,没有批准他的要求。后来又由于种种“左”的影响,一直未得到解决。但贺瑾始终没有心灰意冷,对党的感情仍然有增无减。
在十年“文革”动乱期间,贺瑾入党问题更是无法解决了。开初,“造反派”两派组织都知道贺瑾会些日本柔道,又是医院的当权派,都争取他为本派效力。贺瑾看不惯两派武斗和谩骂,所以都不曾沾边。这样,“造反派”夺权后,他自然靠边站了。于是,他便自动上门诊看病,拿起手术刀,一心一意搞他的羊肠线埋藏法,为气管炎患者解除病痛。贺瑾办事有股子“牛劲”,他夫人袁玉冰回忆说,在那些日子里,贺瑾是早上四点上医院,晚上八点才回家,午饭、晚饭常常是热了又热,等着他吃。医院里走廊上全是等“日本大夫”看病的气管炎患者,他实在走不开。有时他的胃病疼得汗如“黄豆”般地滚下来,只吃几个药片,捂捂肚子忍疼又叫等着看病的病号:“下一个!”他曾建议医院单设一个科搞针灸、推拿、按摩和埋藏,但没有实现。不久十三局医院停止了羊肠线埋藏法,许多病人便上他家中求医,有时贺瑾家门口自行车、小驴车排一大溜,成为“医务所”了。而贺瑾对每个求医者总是热情接待,尽力服务。最近几年他看到有些医护人员不重视针灸,很有意见,他说:“日本人对中国针灸十分崇拜。我回日本探亲时,不少日本人要求跟我学呢,为什么中国人自己却不研究推广呢?”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全国纠正了“左”的错误。贺瑾可以更好地施展他的才干,为党为人民做出更大的贡献了。可是身体越来越不行了,组织上一再要他在家长期休养,他却多次要求上班。一九八四年初,他勉强上了两天班,组织上看他实在不行,便坚决要他在家休养了。他说:“我大事干不了,还可以找点小事干干。”他对促进中日友好事业,一直没有停止活动。一九八三年通过他的关系,日中友好协会正统广岛本部事务局长田中伯郎先生寄来了一份《明清时代中国苏禄关系史》,是日本关西大学保存的资料,作者松浦。这是一份有一定价值的资料,较详细地记录了从苏禄东王来中国访问,病逝在德州以后,明清两代与苏禄国来往的情况,对了解中菲两国人民源远流长的友好历史很有帮助。一九八二年我国第一次发行国库券,当时他已向德州市侨联投资一千元,夫人袁玉冰只报了一百元,他嫌少。说:“同志间有困难还要互相帮助,现在国家资金困难,我们更应该出力。”马上到医院改报了二百元。一九八三年,十三局征集书法、摄影、美术展览作品,他也画了三幅竹子和书法送去应征。他最喜欢画竹子,那挺拔长青有节的竹子形象,也正是贺瑾自己品格的写照。十三局为此还给他发了特别奖。
贺瑾离休在家以后,对参加中国共产党的要求更加迫切了。有一次学习中共十二届三中全会《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他高兴地说:“中国这么大,不改革不行。农村一改马上见效,多好!现在城市要改革,就更好了。”他多次对人说过,我在中国留下,参加中国革命和建设,选择对了。你们看,我现在很好,党给我又长了一级,享受局级(即地专级)待遇,收入不算少。周围的同志这么关心我,小袁生活安排又周到,我很幸福。现在就差入党问题没有解决,入了党我一生所有愿望都满足了。为了入党这件事,他多次让孩子扶着,登门拜访医院党支部胡清沂、郭德禄、初兆贤等负责人,向他们一再表达自己要求入党的迫切心情。一九八一年七月一日,他得知医院要开庆祝大会,就让两个孩子扶着来参加,还自报表演了一个节目。那天,十三局党委副书记张广东也在场,见此情景十分感动,指示医院领导要重视贺瑾的入党问题。一九八四年五月,贺瑾住院治病,医院负责人胡清沂来病房看他,他让家属避开,单独对胡清沂说:“早晨我听广播,某同志去世后被追认共产党员。我身体不好,但我有个信念,如果我活着的时候不能入党,死后能不能追认我入党?”贺瑾对共产主义信念的炽热追求,引起了党组织的高度重视。十三局党委书记肖杰亲自和贺瑾同志谈入党问题,充分肯定贺瑾在中国几十年,全心全意为中国人民服务的成绩,赞扬他为人正直有骨气。肖杰责成宣传部和老干部处在作好有关调查的基础上尽快解决问题。中共德州地委统战部张国祯副部长说:“对于加入中国国籍的外国人,只要历史清楚,在入党问题上同中国人同等对待。”
一九八四年十二月十四日,贺瑾的政治愿望终于实现了,离退休职工党支部大会全票一致通过接收贺瑾入党,贺瑾流泪了。当魏德红、傅泽忻二位介绍人,受组织委托,正式通知贺瑾已经上级党委批准入党的时候,贺瑾紧紧抱住介绍人的双手,激动万分,嘴里喃喃地只是重复这样一句话:“决不辜负党的信任,我要尽力多做工作,促进中日友好关系的发展。”他回到家里,进门就对妻子说:“这回真入党了,大大的喜事。”
一九八五年一月九日上午,即贺瑾病逝前三天,他早上六点便催着帮他穿衣服,精神特别好,自己动手洗脸还梳了头,叫孩子擦亮皮鞋,让孩子扶着他去参加他入党后的第二次党小组生活会。妻子袁玉冰着急了,将身体堵在门口,劝他说:“组织上让你养病在家学习,不要去了。今天阴冷风大,你感冒还没好,怎么也不能去。”他也着急了,说:一个党员就应按时参加党小组学习,请你不要拉后腿。”袁玉冰看他激动的样子,只好帮他穿好大衣,让女儿用力扶着去了。之后,他再也没出家门,与党和同志们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