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图书馆

一九四〇年九月间，我八路军鲁北支队司令员兼政治委员杨忠、副司令员龙书金，带领一、二、三营、骑兵连、津浦支队、教导队和司、政、后直属机关驻义渡口一带整训。各游击队和县、区武装部队分散到各地各县积极活动，扰乱敌人，掩护我主力部队的休整。大约休整了二十余天，据悉敌人集中兵力来扫荡，不让我军安安稳稳的整训。我军立即决定转移到徽王庄和东西纸房一带。二营营部带领五连、八连驻徽王庄，七连驻孙良全家，司令部带领三营驻东西纸房，骑兵连、教导队驻司令部以北各村，一营随龙副司令到商河方向去活动。
  义渡口至徽王庄大约三、四十华里。到宿营地后，接到司令部通知：为了保守秘密，明天早操不喊“一、二、三、四”的口号，要封锁消息，防止坏人外逃泄密。第二天早饭后，大约八、九点钟的时候，听到西南二营驻地徽王庄方向响起枪声，不一会儿，通讯员报告：“边临镇的鬼子、伪军和二营打上了。你们这里赶快作战斗准备。”这时，徽王庄战斗紧张起来，机枪声、小炮声、手留弹的爆炸声、拚刺刀的铿锵声和我军指战员的喊杀声还夹杂着日本鬼子的嚎叫声响成一片。徽王庄上空的烟雾好象一片乌云。这时，我三营九连、十连各一部冲上去，协助二营消灭鬼子兵。这时抬伤员的担架一个接一个地向后方转送。下午两点钟左右，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又响起来了。不一会，枪声停止，此时我们接到通知：敌人全部消灭。命我三营十一连一部分、司、政、后各一部分，到徽王庄打扫战场。总计：日本鬼子尸首二十多具战场的火药味和流血后死尸的血腥味混在一起，真是难闻。战场打扫完毕，转移到东堂以东郭家庵、马王庄一带。现将我对此次战斗的几个主要情况略述于下：
  一、经过一天的战斗，我军伤亡很大。但这次战斗扩大了我军的政治影响。特别是我们将日寇的二十多具死尸，用大牛车拉到东堂以东一带后，广大群众争先恐后来看。日军小队长河野的脑盖都给打碎了，有的是瞪目咧嘴，有的缺胳膊少腿，群众看了没有一个不骂的。有一个绅士派头的人说：“这可不能再跃武扬威、随意残杀中国人了，真是罪有应得”。当地群众送了好多慰劳品，慰问部队和伤病员。都一致的说：没有八路，我们就不能过好日子，小日本侵略中国，我们能够打败他。这次战斗缴获的日本军服、军鞋、军帽、军衔、指挥刀，在我们演戏中都用上了，演员化装日本兵和日本军官，都象真的一样。我们的战士和群众看了笑着说：这些胜利品大有用处。
  二、这次战斗日寇的一个小队全部消灭。俘虏日本机枪射手一名，据悉还跑回一个日本士兵去。据当地群众反映：这个鬼子往回跑时，要了老百姓的便衣换上，以保证其回窜的安全。
  在肉搏战时，二营营部的通讯班长（什么名我记不清了）和一个鬼子抱在一起，好象二人摔脚似的滚打起来。因为通讯班长年小、身矮、体轻、力薄，打不过鬼子兵，即用牙把鬼子的耳朵咬下来。这时，一个通讯员跑上前来，用枪托子将鬼子打昏，才把手放开。通讯班长用刺刀把鬼子刺死。日寇队长河野用指挥刀向通讯班长砍来，将其鼻子砍掉。我军一战士，对准河野的头部，一枪把脑壳打落在地，河野的武士道精神也随着完蛋了。
  三、俘虏日军小岛考其马的经过。
  战斗结束时，打扫战场的除三营和直属队外，还有骑兵连的一个排，分地块、地段进行清理。当落太阳半个小时后，骑兵连打扫战场的人，走到一个苇子湾旁，听到苇子乱响，好象有人的样子，随即喊话说：“谁在苇子湾里，不出来要开枪了！”连喊几遍，从苇湾里爬出一个穿短裤头的人全身颤抖地说：“我的老百姓的，我的老百姓的，我的……”第三句没有喊完，他就停下不喊了。我们骑兵连的战士一看是日本鬼子无疑了。但因说话语言不通，用什么方法打消他的顾虑呢？有一个会唱瓦解日本士兵歌的战士对他说：“不要害怕，八路优待死鲁”（即优待俘虏）。我们的卫生员，看他头部受伤，便给他敷上药，用白纱布包好。这时天气已经冷了，卫生员把他的新上衣拿出来给他穿上。这样一来，日本士兵的面色和初见面时大不一样了，不那么惊慌害怕了。部队把俘虏带到司令部，送交特务连看管，给他做饭吃。当时伙房端来的鸡蛋面条一口未吃，仅喝了一小盆开水。第二天早饭是滴水未进。我们卫生员给他换药以后，快到吃午饭的时候了，就把大米饭和鸡肉，还有一碗豆腐送到他面前，开始他还是一口不吃。我们送饭的人将每样饭菜都吃了一口，以表示这饭没问题，随到房外，把门关上，在外偷看他到底吃不吃。只见他东张西望，见没有人时，偷用手抓着大米饭和鸡肉一口一口的吃个精光。不多一会，由政治处张干事领着一个穿便衣的人，是我们后防医院的医生，会讲几句日本话，带领着日本兵一起到司令部去，说首长要见他。第二天才知道，这个俘虏兵是边临镇日军小队机枪射手，是个下士衔的士兵，名叫小岛考其马。翻译成中国字叫青山康一，年龄才二十六岁，家庭也不富裕，家中仅有母亲、妻子、女儿，连他自己才四口人。中学毕业生，按日本的宪法规定，不应抽兵服役，因为长期战争，兵员不足，只得听天皇的命令应征，到中国已有两年了。小岛对家中老母亲、妻子、女儿非常想念，就是无办法。被俘第四天的下午，由滋博店出发的时候，小岛考其马，身穿八路军装，头戴八路军帽，叫他站在队前，向全体指战员讲话，大意是：他被征来打中国是出于无奈，因受天皇和军阀政府的管制，只能听命令。现在我被贵军俘虏，优待不杀，这和日军军部的说法是不一样的，这是欺骗我为他们效劳，等打倒军阀、财阀后、回国一家人团聚。讲完后，即派专人将其送渤海军区反战同盟去学习。
  一九四五年四月，小岛考其马学习完毕，又回到我们鲁北二军分区来。小岛已是共产主义者了（当时在中国不能叫共产党员，只能叫共产主义者）。此时我在平、禹敌工部作领导工作，还有一个武工队随我行动。和小岛一起来的，有两个翻译，还有渤海军区敌工部的两个工作人员。我们一起行动，一起生活，一起做敌军瓦解工作。我们这伙人虽然不多，但精神很愉快，每天下午作游戏活动，小岛会唱日本民歌，我们有会唱京剧的，唱河北梆子的，唱抗日歌曲和民歌的，非常热闹。但每天工作非常紧张。特别是小岛，非常认真，经常和我们跑近日军据点喊话，对日军开展政治攻势，并准备了慰问袋、牌坊和松门等。日军投降后，更紧张起来，有时一夜都不睡觉。在生活上学着我军艰苦朴素的作风。有时为了照顾他，给他做面条、炒鸡蛋，他都不吃，大家都吃他才肯吃。每到一地就有区政府和当地群众送东西慰问，他向我说：“这东西不能要。”我说：“这么点东西一定留下，这是中国人民对你的一点心意，也是对日本人民支持的一种表示。”他把东西收下后，就向广大群众讲一次话，唱一次歌。人民群众说：未缴枪前是杀人的凶手，缴枪后成了亲密的朋友。“八·一五”日本帝国主义投降不久，小岛考其马的上级渤海支部长松木来信通知小岛回机关，准备回家。小岛收到信非常高兴，喜的是日本军阀投降，可以回家与家人团聚了。由于我党我军的行动，给他很深的影响，又不愿意离去。我把此情况向分区领导汇报后，分区首长请他吃了一顿饭，做他的工作，应该听从命令，和松木一起回国，为日本共产主义事业奋斗到底。小岛表示：愿意回国继续做好劳苦大众求解放的事业，并表示回国后，一定通信联系。
  一九八一年三月二十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