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工回忆

知识类型: 析出资源
查看原文
内容出处: 《章邱煤矿史料》 图书
唯一号: 150020020220007346
颗粒名称: 矿工回忆
分类号: K295.2
页数: 22
页码: 138-157
摘要: 本文记述了章丘旷工的生活回忆。
关键词: 章丘 矿工 回忆

内容

我的锨把子工生活
  张玉昆
  1936年春,经人介绍我到利达公司干里工,具体任务就是为顾客过斗量炭,谓之锨把子工,前后干了六年。时光虽然过去近五十个年头,但细细回想,许多往事犹如眼前。
  利达公司煤矿当地人叫大星地炭井,经理是綦智民。该公司于1934年兴办,至1936年正式投产,日出百吨。因销路不畅,炭堆高积如山。
  当时,我们12名锨把子工轮流执班,每天顾客寥寥,工作比较轻松。七·七事变以后,由于战乱交通不便,淄博、枣庄等矿煤炭一时不能畅运,省城济南等地的用煤全靠章丘几处煤矿供应,因此,利达公司顿时走俏,销量大开,业务之繁,日不暇给。每日,时过子夜,公司门口就排满了顾客,挨号“打票”。天破晓,公司门一开,大车小辆就流水般的涌进,真可谓毂击肩摩,联袂成荫。营业开始,人声鼎沸,穿行如梭。
  彼时卖炭,不以斤计,而用斗量。斗系木制,底大口小,每个侧面成梯形,两侧各横安一木柄,过斗时供顾客抬架。每斗容量为120斤,定价2角8分(准备钞),后减价为2角4分。斗分大、中、小三种,容120斤的为大斗即1整斗,容60斤的为中斗即半斗,容30斤的为小斗也叫“1角子。满10斗为1石(读dàn),10石、100石………依次类推。
  过斗开始,顾客按号将票证一联交给检票人,一联自存。检票人坐在约8米高的炭堆之上,高唱:第×号!××人!×石×斗……,到×处量斗!被叫顾客应声到指定处,将票证交给锨把工,号数、姓名、数量核对无误,即开始过斗。两个锨把工为一架,负责一处,整个炭场共6架。
  公司规定:3斗以内者可不“唱斗”,量完向检票人报告一声某号某人多少斗量完即可。4斗以上者必须一斗一唱地报数,比如某人买了5斗,量数时是这样的:两人你一锨我一锨边量边唱,一人先唱“一斗一的唉哎嗨哟!”两人合唱“一唉哎嗨哟,咿呼哎嗨哎嗨哟!”声停锨住斗满,顾客两人架起炭斗便走。到一定地点倒下炭回来时,第二斗已“唱”满,两只斗交替进行,到量完为止。每过一斗唱腔不变,只换计斗的数字,如量第二斗时唱二,量第三斗时唱三……,最后一斗将数字再改成一个“完”字。这时检票人便按号往下排。
  每天从早到晚,整个矿场唱斗声此起彼落,循环往复,幽雅悦耳,既有民歌矿号之风韵,又有里曲乡音之乐趣。一天下来,口干舌噪嗓哑,腿疼腰酸胳膊麻。这样拼着干一天,只挣七、八毛钱,可买10斤高粱,使三、五口之家不致饿肚。
  全矿十几个人的锨把子工,我是个头头。大伙都是穷汉出身,为混碗饭吃才来到一块,亲如兄弟。在劳动中,大家团结一致,互相帮助。几年中,我们利用自己手中的方便,为许多穷苦人帮了不少忙。比如,公司规定,用斗量炭时,不准顾客用手招捂或按,因为这样斗中的炭结实了,盛的就多。我们在工作中是这样执行的,凡用大车或汽车运煤的顾客,我们是坚决遵守公司规定,量斗时不准架斗的靠近,事实上许多顾客也不愿靠近,因为他们大都是财主家的长工或是资本家的佣人。对那些车推、驴驮、肩担的农民,买个三斗两斗的,我们不但让他们招斗、捂斗,还允许从煤中挑出煤矸石,俗说“招一招多一筲,捂一捂一百五”(不招不捂每斗为120斤,一招一捂,每斗可达到150斤,“一百五”即150斤)。因此受到很多贫穷人的热爱。
  我们这样做不是损害了资方利益吗?诚然如此,但当资方人员发现时,我们就说“老远的来买点炭不容易呀!”他们点点头不说什么,就是资东兼经理的綦智民见了也不反对。
  1942年,利达公司关门停业,我们这伙锨把子就分手各奔前程了。
  (明兆乙)
  童工生活片断
  靳化兴 口述
  1936年,我十一岁。父亲叫我到山老坡崖煤矿下窑当水夫,干一班挣两毛钱。后来,经理魏子龙指名要我给他放羊,共三只,都是奶羊。放一天也是挣两毛钱。我认为在地面上放羊比在井下当“小龙王”安全,就答应了。从此,我对魏经理接触的多了,因而对他的了解也就比较清楚些。
  魏子龙身高体胖,方脸大口厚嘴唇。他在弟中排行老四,人们都称他四爷,背后叫他魏老四。我给他当羊倌,天天和他打交道。我唤他四爷,他叫我小“模”子。前后共干了两年,现在回忆起来,那时的生活怪有意思。
  我家是东王黑村,离山老坡崖二里多地。每天早上,拿着干粮,跑到小羊栏边,牵出三只肥胖的奶羊,在煤矿周围的地头、堰边、山坡、河滩牧放。当它们吃得带劲的时侯,我就把牵绳往羊角上一绾,自己在一旁玩耍。春天,折柳枝拧哨子;夏天捉蚂蚱逮乖子;秋天采野花摘酸枣等,玩得很痛快。如果羊钻进庄稼地,我便用石块把它们赶到草地上去。因为羊吃了庄稼,不但主人看见不让,而且告到魏经理那里,我还要受责罚的。
  傍晚,矿上的汽笛一响,我把羊轰进羊栏就下班回家了。
  第二天早上,我便拿着奶筒开始挤奶,平均每只羊挤2斤,供魏经理享用。
  魏经理喜欢养花、种植蔬菜。有时他叫我把羊拴在草地上,让其自由吃觅,要我给他浇花、捉虫,到菜地里拔草。他种的西红柿很好,又大又红,可惜那时我不知道它的营养价值,不敢进口。
  我记得魏经理身边有4个人为他服务,曹绍禹是他的私人厨师;埠西村的郭月为他跑腿打杂;月宫村有个叫娃子的,专门给他烧澡塘,伺侯他洗澡;我给他放羊挤奶。那时,我们常在一块,背着魏经理对他说三道四。比如某某人今天被魏四批评了,某某被魏四用脚踢了等等,当然也提到他的一些长处。一个叫周华文的锅炉工,工作认真,干的很好。一次魏经理到锅炉房检查,因不了解实际情况,错误地批评了周华文,周不服,与他顶撞起来。魏经理认为周华文顶撞的有理,不但没有怪罪,而且当面承认错误,还给他加了工钱。
  魏经理有个儿子,是个瘫疤,年龄和我差不多,他出门坐轮椅,我俩经常在一块看小火车装煤。有一回,小火车刚进矿,我也正放羊回来,小“瘫疤”移动着轮椅,高声叫着我的名子和他一起看装车。
  火车进矿后,停在一个高台下面,装着炭的罐笼从台上自动一翻,煤炭便装进车箱。我们正看得高兴的时候,小“瘫疤”的轮椅歪斜了,我用力一扶,想帮他把轮椅正一正。不料事与愿违,轮椅顺着斜坡滚到了台下,我害怕了,连蹦带跳的奔过去把他扶起来。我想这回糟了,还不知魏经理怎样整治我呢?一会儿,他走过来,问是咋会事,我抢着把经过说了一遍,他拍去儿子身上的土,说不要紧,以后你们要好好地玩。我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下来。
  我村有个叫“于哑吧”的小矿工,年龄和魏经理的儿子不差上下,长相个头也一模一样,活象一对孪生兄弟,魏经理十分喜欢他,要认他为义儿,和他的儿子拜把。于哑吧说什么也不干,他说魏是阔佬,他是穷孩子,不配。魏经理说这不要紧,穷人富人都是人。知情的人都劝于及其父母,要应下这桩美事,而于呢?人小志大,毅然拒绝了。
  两年后,我力气大了,就再去下窑扛炭,为的是比放羊多挣一毛钱。在离开魏子龙时,他怀有感情地对我说,在井下干活,要时时留心,处处注意。还要我有时间常到他那里玩玩。总之,魏子龙经理给我的印象是比较好的。
  (明兆乙)
  矿工生活回忆
  张振水 口述
  1930年,我13岁。因家贫,父亲托人送我去天尊院煤矿当童工。具体工作就是在井下戽水,名叫水夫。干这活儿,天天泡在又黑又脏的矿水里,一站就是12个钟头。手、脚被水泡得黄肿虚胖。一不小心被石块或碴砾划破肉皮,用脏布条一包依旧站在水里,伤口蝎蛰般的疼痛。即使发了炎也不准歇工。大小把头们象虎狼一般,发现矿工稍有怠慢,非打即骂,大家过着地狱一样的生活。十七岁那年,矿上设立了书棚,说什么叫职工娱乐。有个名叫段明玉的艺人,评书说的很好。他的鼓板一响,书棚里就会坐满了听众(绝大多数是下班后的矿工)。段明玉嗓音宏亮,口齿清楚,表演细腻动人。书中人物,各种各样,他说谁象谁。有时威风凛凛哈哈大笑,英气逼人;有时忸忸怩怩,莺声燕语,勾人魂魄。他的书棚常常是坐无虚席场场暴满。当时我简直听得入了迷,成了段明玉书场上的常客。
  段明玉最拿手的评书是《三侠剑》和《剑侠图》。我常常被书中那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汉和“见义勇为杀富济贫”的英雄行为所打动。每每离开书场回到工棚,辗转反侧,难以入梦。心想:自己若有好汉们那两下子,远走高飞,闯荡江湖,出入绿林,何必在这里当炭鬼子,受窝囊气。转念又想:这行侠仗义的豪杰岂是容易当的?自己也嘲笑起自己来。但又细思:剑客侠士高不可攀,当个说书人还是有希望的。面对听众,借好汉之口,对那些贪官贼子恶霸强盗痛骂一番也是好的。我于是由羡慕抑强扶弱的剑侠武士到立志说评书歌颂英雄豪杰。
  段明玉是个心柔口快的重义之人,我天天听书,时间久了,自然有几分交情。我有时交不出听书费,他照样热情地叫我进书棚,我很受感动。
  一次,我特意找他,直言不讳地表白自己的心愿。他见我有求艺之心,又言词恳切,爽快地提〓免费收我为徒。就这样我正式拜段为师,每天下班后就跟投老师学评书。开始困难很大,个人从小没进过书房门,斗大的字识不了一口袋,学书只能一句句曰传心记。又加工作劳累,实在有些吃不消。尽管如此,我还是坚持了下来,刻苦学艺。一年后,段老师说我很有成绩。我受到了鼓励,就把平时口里不吃肚里省的几个钱用来买了《剑侠图》、《三侠五义》、《七侠五义》、《东汉演义》、《隋唐演义》、《包龙图》、《梁红玉》、《粉装楼》等评书话本。此时,我已能说些小段了,但没有出场。
  在天尊院期间,还有一件事使我至今难忘:
  1932年春天,矿上发生了一次罢工运动。其原因是资方和工头对工人的剥削压榨,市场物价暴涨,矿工要求提高工资,改善生活,而资方代理人许子泉、吴建飞不但不答应,反而诬矿工的合理要求为闹事,并以开除相威胁。于是激起了矿工的愤怒。经过短时间的酝酿,以矿工孙成宗、张鸿德、李子明、唐兴盛为主,成立了德记炭矿工会,推选孙成宗为工会主席,张鸿德、李子明为副主席。会员发展到二百多人。凡入会者,均发入会“证明书”。约在这年的清明节之前,工会召开了500多人参加的“罢工动员大会”。提出的口号是“提高工资,改善生活”。与会人员精神饱满,气势雄壮。人人手持彩旗,口号声此起彼伏,惊天动地。有的工人愤怒地喊出:“日本侵略者滚出去!”“打倒日本走狗!”罢工坚持了半个多月,迫使矿老板丁仲安(即丁栋臣人称丁二爷)答应了工人代表提出的条件和要求,平均给每个矿工每班增加工资一角。
  1936年,我参加了马耀南的三十六中队,便离开了天尊院煤矿。
  (明兆乙)
  苦难的刷锅炉工
  明贵保 口述 明宗斌 执笔
  我名叫明贵保,今年五十八岁。是埠村镇苏家滩村人,现已退休,仍在济南原厂继续工作。
  我童年时期,家里很穷。父亲过早去世,撇下母亲、哥哥和我,孤儿寡母,少地无土,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因生活所迫,哥哥十三岁就跟人去秦皇岛学徒打铁,一年挣不了几个钱。为了吃饭,母亲拖着虚弱的身子,给人家缝洗衣服。在我十三岁那年,离村只有一里多路的一家煤矿,名叫新铸公司(即现在埠村煤矿的西风井)派人来我村招童工。说什么活儿不累,待遇满好,只适合小孩干。具体任务就是用小锤子敲打锅炉帮上的水锈,象闹着玩似的。那时全村象我这么大的孩子,大多数都在上学,即使念不起书只要有口吃的谁也不愿把孩子送到炭井上去。我没和母亲商量就报了名。母亲知道后开始不同意,经我好说歹说,老人家抹着眼泪答应了。
  我跟着招人的包工头(名字记不起了)来到煤矿公司,听工人们一介绍,才知道我干的工作叫刷炉工。所谓刷炉工就是给烧水制造蒸汽的锅炉清除水垢。那时煤矿开采都是用蒸汽机带动,水蒸汽靠锅炉供给,因此,锅炉功能发挥的好坏直接关系到煤炭的生产效率。
  当我第一次走进锅炉房时,那熊熊的炉火,腾腾的热浪,窒得我喘不过气来。炉工们光着膀子,穿着裤衩,挥汗如雨地工作着。包工头将我领到一锅炉前,说这口锅炉已熄火,现在可以进去干活了。接着把早已准备好的一套工具(一把小锤、一只钢钎、一盏小油灯)递给我,交待了一下干法,就立刻叫我钻进锅炉工作。我闭了闭眼,点着油灯,张目一看,周围都是犬牙般乳白色的硬水锈。正在这时,包工头站在锅炉口前嘱咐我把灯捻捻小一些,能看见干活就行,省下来的油归个人。由于我初次进锅炉,受不了那个闷热,不一会儿又钻了出来。我对工头说,里边太热了,能不能再凉一点?工头不高兴地说,这就是凉透了的锅炉,还有更热的呢?他叫我想想,干不了就趁早回去。
  一位炉工师傅见工头走了,小声对我说,刷锅炉可不是个好活呀!整个炉房并排着九口锅炉,轮流使用。当一口锅炉水锈多了影响容水量时,工头就将开关、阀门打开,把热水放掉,再用冷水冲几遍,降降温,稍变凉,就招廉价的小童工进炉刷洗。一个热量超百度的大铁锅炉,仅靠冷水冲冲是不能够一下子变凉的。再说两边的锅炉仍在燃烧,热浪仍在翻滚,光这些就烤的人受不了,何况再钻进狭窄憋闷而余热未消的炉膛里。老师傅看着我,关心地嘱咐道,在锅炉里憋着气,猛干一阵,就赶快出来透透风。
  我遵照工人师傅的指点,又钻进蒸笼似的锅炉水仓里,把油灯挂好,箍蜷着身子一锤一锤敲了起来。遇到厚的水垢时,就用钢钎一点点地剔去。约一刻钟的时间,我身上的短褂和裤衩被汗浸的象水里捞的一样,湿闷的热气迫得我直喘。我想到工人师傅的话,立刻钻出来,虽是在炉房,也感到十分清爽。
  在这铁板壁缝里干活,一不小心,就会被四周乱碴石似的水垢磕破或烙伤。一口锅炉刷完了,包工头就来检查验收。只要他挑不出毛病就算合格了。他一旦说不行就得立即返工,台格后,工头就发给粮食(工资)和平时节省下的油。洗刷一口锅炉,多少粮食多少油,公司是有一定标准的,可是发到每个小刷炉工手里的却是少得可怜。记的我第一次领的是高粱,每天合二斤多点。一个月仅我自己就节约了四斤油(花生油),而分给我的还不到半斤。由此可知工头克扣、榨取情况之一斑。
  我把第一次自己用血汉换来的50斤红高粱和半斤花生油交给母亲的时侯,不知她老人家是欢喜还是辛酸,竟把我搂在怀里失声痛哭起来。就这样干了一年,恶劣的环境使我浑身长起了疙瘩,开始在胸膛,后来蔓延到脖子、肚子上、胳膊上,个个大如碗底,疼痛难忍。经大夫一看,说是热毒。这可把母亲疼坏了,她叨念着千悔万恨不该让我小小年纪去干这种人人不愿干的刷炉工。
  经过二年的治疗,我身上的热毒才逐渐消失,至今疮疤犹在。以上是我少年时代的一段生活经历,现在讲出来,不知今天的少年朋友有何感想。
  “窑化子”生活回忆
  靳化仙 口述
  人到“花甲”,耳聋眼瞎。可我今年九十岁了,依然耳聪目明。这不能不说是新社会给我带来的幸福。但是对自己在旧社会那段所谓“窑化子”生活。至今难忘。回想起来,犹如昨日。
  1930年,我到山老坡崖煤矿(先是天源公司后改为协大公司)去下窑,具体工作是在井下装车。我们这个班共有200来人,都是当地人,包工柜头是靳化涛和靳化义。下井后,有的当“撅头”(掘进工),有的当“筐头”(用条筐拖运),有的当水夫(排水),有的装车,有的拥车。井下有房檐高的“大巷道”,地面铺有轻便铁轨,供来回运输大巷两侧,是一条条齐齐整整的坑道,约一人多高。筐头们运煤时不需要扒着身子拉,而是直着腰用公司特制的口袋扛。从迎头(炭坑)扛到大巷,直接倒进铁罐。有时因铁罐少,扛炭的多,就倒在地上。拥车的来了,装车工用大筒锨将炭装入铁罐。
  装车工共两人,我是其中之一。一摸起锨把就是一班(24小时),一锨炭约20余斤。就这样一锨一锨摇个不停。
  当时井下规定,每一班撅头工掏多少炭,筐头工必须扛多少炭,筐头工扛出的炭,必须全部提升到井上面。因此,装车的、拥车的忙忙碌碌,汗流浃背,不敢稍闲。
  与“锨头”打交道同样是苦汉子差使,每除一锨,前腿弓,后腿登,两臂用力,双手使劲。每干3小时左右,小肚子就瘪了,肠子也响了。这时就顺手从干粮包里摸出窝窝或煎饼没冷没热地啃几口,充充饥继续干。
  这样干一班,只挣四吊铜元,相当半斗谷(25斤)钱。我在这里断断续续干了一年,就上长顺地煤井当水夫云了。
  长顺地位在埠村镇和月宫村之间,东家是李家坡和靳尔芹(字湘浦)。我们这个水夫班共有50多人,水夫头是靳兆瑞。
  水夫的任务是在井下排水。那时掘进工采煤用的工具是一种状似锥形的尖头撅,俗叫小撅子。煤层高的就站着刨,稍矮的就坐着刨,再矮的就只能躺着刨了,刨煤的地方叫迎头也叫炭窝,这里一旦有了水,需立即排除。如果水大,就要停产,水小或者一般,那就要边排水边生产。我所在的长顺地井,其底面形状从“迎头”到井的下口呈上斜形,象一个又高又陡的崖头,实际上是地下山。“迎头”在下,井下口在上。迎头有了水,必须排到井下口特设的蓄水池里,俗称“养井子”,然后再用水罐提到井上面。按照自然规律,水是往低处流的。而我们的排水则是从低处引到高处,这在当时汲水设备不发达的情况下,是很困难的。唯一的办法是靠人力,从“迎头”到“养井子”,每隔3至5尺的距离,便用“矸子泥”(一种黄褐色的粘土)沿着路面岩石垒上一个半圆形的小水池。从“迎头”望去,好象拾级而上的一个个燕子窝。每一个“燕子窝”占有一名水夫(资本家为了省钱,水夫多用廉价的童工),每名水夫有一个戽水用的柳罐头,状似柳条帽。这样将炭窝里的水由第一人戽给第二人,第二人戽给第三人,依次到最后把水排到养井子里。人数多少,根据距离远近而定。我开始当水夫的时候,是20人,后增到50人。“迎头”每进三、五尺,就要增设一个“燕了窝”,多一个“燕子窝”就要添一名水夫。
  每当下井,水夫头必须认真点好人数,少一个也不行。记得有一次,有两人没到,水夫头便用两倍的工钱从正在坡里干活的农民中临时雇来补齐,才上了班。
  当水夫很苦,下了井,站在“燕子窝”里,一干就是24个钟头,浑身上下不见于,活象一个个“落汤鸡”。好歹熬下一班来,水夫头从帐房里领出工钱,再逐个发给我们。那时是干一班挣一班的钱,一班一发。愿意干就来,不愿干和水夫头说一声就散,比较自由。
  说实在的,旧社会,老百姓不到万不得一是不去下炭井的。后来家中生活能维持一般了,我就结束了令人提心吊胆生命朝不保夕的“窑化子”生活。
  (明兆乙)
  旧章丘的煤炭工
  叶本正 口述 明兆乙 记录
  章丘中南部地区,地下储有丰富的煤炭。很早的时候,当地人就用土法开采,以供炊煮和取暖。
  开采煤炭,需要一定的劳力,这就给少地无土生活困难的农民拓出一条谋生之路,于是产生了章丘煤炭工人。中华民国初期,由于外地矿商的大量投资,开始了机器采煤,煤炭工人愈来愈多,成了一只庞大的队伍。就本人的亲历、亲见、亲闻,说说旧章丘的煤炭工。
  只要糊住嘴 不当掏炭鬼
  我叫叶本正,今年七十三岁。十一岁的时侯,父亲病故,母亲拉扯着我们兄弟、姐妹四个不成人的孩子,含辛茹苦一跌一爬地在困境中挣扎。不久,哥哥又得了重病,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在那世态炎凉人情浇薄的旧社会,象我们这样的人家有谁能看得起?又有谁来怜恤?没办法,我只好跟着人家去下窑。
  开始,是在月宫村北长顺地一家小煤井下窑。该井是用木制滑车提升,自然通风,条件极差。第一次下井,当半份(小工头)的告诉我:下井时,先在井口一旁站好,眼睛盯着井绳,不要往井下看,免得眼晕。系好揽绳(保险绳),两脚先后站进白兰条编制的圆筐里,动作要迅速利落。滑车启动时,左手紧握井绳,右手拿着小木棒,当盛着人的圆筐在井筒中悠荡时,用木棒一撑,悬着的圆筐就会垂荡在井筒中央,不致触壁伤人,一筐只能站三个。一班人到齐后,大头子(把头)便分配任务,镢头工进多少尺;筐头工拉上山多少遭,拉下山多少趟,拉平巷多少筐;架子工打多少木柱使几棚架子等等,分配完毕,即由“半份”们率领进炭洞干活。我在筐头班,具体任务就是把撅头工刨下的炭,用长方形的条筐拉到井下口。条筐也叫拖筐,筐底置有梯形木架,木架底面镶有铁条,两头微翘,拖动时,铁条接触岩石,减少摩擦加强滑动,拉起来省力。拖筐的一头拴有三叉绳袢,拖运时,将三叉袢套在肩上,四肢着地,一步步爬行。若遇上山,从高处往低处拉,省力省时;要是下山,由低而高,就象“乌龟”爬山一样,脚登、手攀、膀拽,累得腿疼腰酸。
  在炭洞里,爬出爬进,一干就是24个钟头,看不到阳光和蓝天,望不见星星和月亮,唯一照明的是每人手中端着的那盏昏惨惨半明不灭的豆油灯,你来我往,灯影婆娑,象鬼火在晃动,似流萤在曼舞,好一幅冥曹地府情景。大伙常说,咱们吃的是阳间饭,干的是阴间活。
  肚子饿了,大伙就凑在一块,啃冷干粮喝凉水,胡乱填饱肚肠,蜷蜷腿,吸袋烟,又回“岗位”,各司其职了。
  好容易熬到“钟点”,钻出窑洞,上得井面来,阳光、蓝天、山林。大地多么可爱。这时每个窑工都会在心中暗祷:窑神爷保佑,我又安全地回家了。
  上窑之后,个个都象从炭里扒出来的一样,除了眼角和牙齿发白之外,浑身上下都是黑的,难怪人们叫下窑的人是“煤黑子”,“炭鬼子”,“窑化子”。规模较大的炭井,还有个洗澡池,大家净身,换换衣裳。一般的小井,大都是在一间土屋或茅棚里,用大铁锅烧点水,倒在一个小池里,胡乱洗洗就算了。就这样带着满身的黑煤末走出井场。路上行人,街头父老,见了我们,有的侧目而视,有的小声议论“这些‘掏炭鬼可真不容易呀”!“更有那爱说俏皮话的嫩妇少男则说什么,“这些地老鼠又来了”。我们听了,心里就象倒了五味瓶子,酸甜苦辣咸,不知是个啥味。由此,人们得出这么两句话:“只要糊住嘴,不当掏炭鬼”。意思是只要有口饭吃,就不要下窑当挖煤工。
  井上是伙友 窑下是寇仇
  旧社会,人们称煤矿为“小人”山场,说什么“干了煤炭行(读háu9),忘了爹和娘”。总之,旧煤矿无“仁义”可言。对此,我有切身体会。1929年,我第一次下窑当筐头,井下规矩不懂。我拉着拖筐跟在别人后面,到了炭坑,将撅头工掏下的煤,用手扒满拖筐就走,谁也不管谁。我想,自己再不能挨号等待了,于是也挤入人群抢着扒炭。结果,别人都拉够遭数了,我还差两筐。完成任务者有的坐着抽烟,有的躺在坑道旁休息。半份告诉我赶快拉,别耽误了上窑。我只好连滚带爬拼命“赶遭”。心越急,手脚越不听使唤,我拉着拖筐,边爬边抹泪。当拉完最后一筐的时侯,大多数人已经上窑了。
  在井下干活,不管是镢头工、筐头工还是架子工、其他工,他们是毫厘必争,锱铢必较,常为一丁点的事情吵的面红耳赤,有时甚至打起架来。记得有一次,筐头工赵××,在拉最后一遭的时侯,实在有些疲劳,又是个下山,便没有到炭窝去拉,从半路黑暗处“柱脚”上抠了一筐,恰好被“半份”碰上,二话没说,按住就打,并高声骂着,×你娘的,叫你偷懒!叫你偷“壁”子(壁子也叫柱脚,按规定柱脚是不准动的)!赵一听打他的正是他的外甥,就大声说:“我是你舅,别打了!”半份说,窑下六亲不认,上窑后再认舅吧!
  还有一件事,我至今记的清清楚楚。在一个冬天的夜里,大伙提着灯到工头那里领豆油。有人提出油分的不够数,由此引起了一场大吵大闹,有的不干回了家,有的坐在井口旁不下窑。原来井方有规定,凡下窑者每班4两(每斤16两)油,工头按人数一块领出,然后由他再具体分给每个窑工,这中间工头克扣了一部分,因此窑工分到的汕就显然不够了。最后闹得实在不可开交,由老工人出面调解才告结束。
  旧章丘矿工有多少
  旧章丘的小煤井,多系民间土法开采,所用矿工也大都是当地少吃没穿的农民。民国以前,文祖、曹范一带煤井最多,因之,那里的矿工也就多。听老工人说,当时两地有小煤井一百多眼,平均每眼井按30人(指井下矿工)计,当是3,000之众。
  进入民国时期,埠村、普集一带民营煤井逐渐兴旺起来,特别是埠村一带。仅是埠村镇周围,就有小井60多眼。此时,外地官僚、矿商纷纷持照来章丘投资设矿,用机器开采,当时较大的煤矿有天源公司、裕通公司、旭华公司等等。这些公司的矿工(指井下工)都在千人之上。其中一部分矿工是外地人,多数是当地农民。至“七七”事变前,全县煤矿工人约有15,000多人(指章丘籍井下工)。1938年以后,战乱不息,民不聊生,大部分煤矿先后停产,外地矿工回迁,当地矿工回家务农,少数人去了淄川和新汶等煤矿。
  日月如梭,年华如流,几十年过去了,看今朝,章丘煤矿蒸腾而上。广阔煤海金浪勃涌,正在为祖国的四化大业做着巨大贡献。

知识出处

章邱煤矿史料

《章邱煤矿史料》

本书总结了章丘煤矿的概况、煤矿公司的经营和对矿工生活的回忆,收录了章丘近现代煤炭业的开发、山老坡崖煤矿的沿革及经营、马春景和上庄煤矿、童工生活片断、矿工生活回忆等文章。

阅读

相关地名

章丘
相关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