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图书馆

第三章民族战场上的乌云在暗中摸索
  4月9日早饭后，我向张大伯及二姐告别，永川送我出村，我径直回家。
  5月3日早晨醒来，想到1928年的今天，国民党新军阀在英美帝国主义支持下，北上攻打奉系军阀张作霖。日本帝国主义企图阻止英美势力向北发展，制造了“五三”惨案，杀我中国军民五千多人及外交特派员蔡公时。蔡面对日寇割耳剜鼻的暴行，凛烈不屈，其成仁取义的精神充溢于中华民族的浩然正气之中，激励着我国人民抵御外侮的斗争。时间过去十年，日寇亡我之心更大，而我国的抗战事业又如此波折横生……我越想越是愤懑仰郁，再也躺不住了，便穿衣出门往田野走去。东风徐来，旭日初升，麦浪翻滚，春苗青青：好一幅优美宁静的图画，战乱中这暂得和平的一隅更显得可贵可爱。
  吃过早饭，正在阅读河上肇的《经济学大纲》，王承三来了。他见我在读经济学，即说这戎马倥偬之际还有心看这个。我说：“正是戎马匆忙才正要看点书，没有科学理论的指导，戎马匆忙就要成为‘聋马从盲’了。”说着便顺口打油：战罢归来鼓余勇，科学路上苦攀登；理论能穷千里目，智慧无限力无穷。”承三笑我的唐·吉诃德气。谈笑一番，他把话引到正题上来，说高占亭、乔树平听说我回家来了，托他来探望，并致意两人要和我谈谈。我自忖：这伙人既不敢明目张胆地投敌，又不想脚踏实地的抗战，只是打着抗日的招牌，暗通敌伪，割据一方当土皇帝，我当然不能和他们搅在一起。但觉得还是和他们保持一定的联系为好，一来可在抗战中争取他们的中立甚至有限的帮助，二来使他们不致危害我的家庭。想罢便说：“我正要去拜谒哩，故人之念彼此一样啊！”叙谈中承三又告诉我一个消息：春节后，八旅的营长李发奎投降了日寇，被封为什么济商治安联合指挥部总指挥，便为虎作伥，到处要人马抢钱。他和高占亭结过盟，二月间数次来向高逼索。高惧其有日军撑腰，先是虚与委蛇，后即与部下乔树平、王云峰等密商一计，请李来点收逼索物，于‘鸿门宴’上将其击毙，缴了其随员的枪械。济阳的日军闻讯后，开着汽车来白桥，把王云峰痛打一顿后，为拉拢高部也就施行“怀柔”之术，将王释放。
  午后，承三骑车载我去索家庄见高、乔。承三进门就喊：“树平！我给你带了尊大炮来。”乔在室内即高声说：“好哇！炮兄弟来了吗？”说着迎出院来，高占亭、潘子元也跟了出来。走进室内，见桌上摆着酒鱼肉莱；南首床上摆着鸦片烟具，点着灯。高等陪我喝酒，乔、潘先去吸烟了。高先奉称我一番，然后就说秀才不能从戎之理。我当即以先贤关、岳等谙熟经史，通晓大义，了悟生死荣辱，终能成仁取义，殊非那些好勇斗狠的粗野匹失可比的事例予以驳斥。这时乔、潘已吸过鸦片过来。乔坐下来举杯一饮而尽说：“有句古语道：‘怀其宝而迷其帮，可为人诈乎’？”有人听了低头微笑，与潘耳语。我迟疑了一下说：“噢！这是说到我身上来了吧？请放尊心，直到目前我还是暂一师的人员，孟昭进师长没有派系、地域之见，更无觊觎他人藩篱之意。地方上有诸位老兄卫国安民，我们更不能‘怀宝、迷帮’。我此次回家打算休息几天，便动身归队，别无他念。”承三插口转移话题说：“既然抗战不分派系、地域，又何必这样拘泥呢？”我说：“这些原则绝不能替无组织、无纪律、不顾大局的营混子辩护！”他们见我态度决绝，都默然无语。乔为了缓和气氛，笑着说：“既然谦光志在四方，我们绝无强留之理。但愿‘将军百奏凯，壮士十年归’，今天我们尽情一醉！”说罢举杯一饮而尽，我也陪同干了一杯。酒饭用过，我便告辞，乘着月色回家。
  5月20日下午郭继树来了，我惊问他为何回来。他说：“敌乘我军初到大营立足未稳，对我发动了大规模进攻。我军被冲的七零八落。王德五、张月明战死，我和伦全与部队失却联系，只好化装返里……。”我听说王、张为国捐躯，极为悲哀，立即写信把冀南情况告知永川，业邀他动身归队。
  22日上午潘子元来，要我接替齐江三就任本乡乡长职务，我婉言谢绝。在闲叙中他谈到西会（伪济阳县第五区地方治安维持会）会长白玉亭和刘兴汉佩枪骑马到处驰骋。言下颇有羡慕之意。我心中伤感，正色说：“子元！古语说哀莫大于心死。对奸伪在我们国土上持枪跃马，不感耻辱的人，他的心已近于死亡，对其个人来说，是莫大的悲剧。”子元闻言变色，惭而不语。
  6月25日永川来信略说，随军北上的工作人员于纬堂、高京周等归来谈：敌军扫荡冀南后，军团部移驻鲁西。五月上旬，第十军团奉令改编为陆军第三十九集团军，暂一师改编为新四旅。军团长之弟石友信率大批工作人员抵鲁西，立即开始清军，驱逐由八路军中来的工作人员，禁止共产党和民族解放先锋队的活动。军团政治部主任张友渔（中共）被迫往五台山办报，暂一师政治部副主任傅家庚（中共）等去八路军129师（师长刘伯承）。集团军总部虽高悬国旗，但济南市的敌军汽车却来来去去。据说石友信在济南市纬八路设立公开的办事处，与敌联络，看来三十九集团军已不会有所作为了。近日多人自鲁西归来，谋划重新发展齐东一带的抗战活动。高景周已着手组织武装，王辑五接受了八路军山东第三支队齐东独立营的番号。看来那里局势似有可为，望我能去看看。同日又接到济东乡王滨清的来信，说：他已征得章丘县第三区当局同意，拟在那里发展抗日活动，欢迎我会去商。7月底，我参加了齐江三追悼会，会后顺便到索家庄拜访乔树平及王、潘等人。他们问我可认得吕本支，我说：“知道他。他是孟昭进部齐东独立营的营教导员。”乔说：“吕已参加本团工作，由孟昭宝和索××作他的助理。”我淡然一笑。
  8月5日我动身来到齐东县河沟村，永川父子高兴地接待我。永川说：“鲁西的情况直到今天和我在信中所说的一样，你还打算到那边去吗？”我长吁了一口气，低沉地说：“如果真那样，我还去干什么呢？”永川说：“怎么不真呢？这些情况是于纬堂、高景周等人众口一词地告诉我的。”我说：“事情临到重大关头，应该慎重从事。我还希望传闻失实哩！”永川说：“我们为了慎重，高又是你的朋友，他家离此不远，咱们明天就去访问他一趟可以吗？”我点头同意，晚饭后，我们登门访问了张护士长。他虽没有随军北上，但他转述的许多相识带来的消息，大致和永川所得的情况相同。6日早饭后，我俩驱车到了高景周家，他已出门去了。我们出庄不远，见高骑车回来，大家下车坐地而谈。所谈的情况一如永川信中所述。我问：“孟旅长而对这些现实怎样表示呢？”高说：“旅长回避这些问题。”我又进步问：“象你们这样一些负责的工作人员，要求离职，旅长同意吗？”高笑道：“在这些事情出现前，旅长还可以民族大义相责。但他是直率人，面对当前事态，他没有或许是不愿意强词夺理，所以对人们的去留只是听之任之。”我抱膝长叹说：“眼见的抗战历史的一页又揭过去了。人民和我们虽付出了代价，但成绩是多么微不足道啊！”高请我俩到他家去坐，声称他有要事相商。我说：“有话就在这旷野里谈谈，岂不更舒畅些？我们以后将是草莽绿林人物，应当学着爱好旷野和暗夜。”高只得又坐下来说：“我从鲁西北归来后，见敌伪猖獗，心情实在安静不下去。我要筹组一个小型轻便的武装组织，来开展九扈一带的抗日活动，待稍有眉目，我切望你们能来聚义相助。”我和永川同声答应说：“那是自然。我们闻讯就到。”说罢互道珍重而别。7日我同永川到刘信南庄去访于纬堂。于家景富裕，一妻一妾。见我到来，十分高兴。他说：“我估计你一定对鲁西失去兴趣了，正好王辑五在这儿建立了武装，他不谙军事，很希望得到一位有军事知识的人协助。所以我写信邀你来看看，你如能留住，我可以劝他把军权全部交你！”我摇头笑道：“话不能这样说，事也不能这样办。地方民军的创立无例外地都是靠成员之间的社会关系组织起来的。领袖人物的社会关系更为重要，它是领导权力的基础。如辑五把军权交给我，那就会损害部队的组织关系，这样对一支新建部队是很不利的。即便我能留在这里也只能赞助而已。”于说：“这些问题对我来说是门外汉。我的意思是，我能够保证你有机会施展才能。”永川说：“咱们去看看情况再说吧？”我们出村东北行二三里，来到一个小村庄东北角，在一户农民家中会见了王辑五。王白净微胖，黑边眼镜，中等身材，举止斯文。他在接待言谈中没有表露一些儿热情恳切之意，我心感失望。刚吃完一杯茶，外面传来枪声。他神情紧张，额角流出汗珠。我问：“外面设置了步哨吗？”“有，但为什么没来报告呢？”我登上屋顶，见村外北、东两面，约六七百米处的高梁、玉米地里有五色旗摇动，发出枪声。我向王说：“敌已逼近村庄，应该命令一部分战士在房顶阻击敌人，藉以观察敌兵力部署情况，再作相应处置。”王犹疑地说：“我们的弹药很少……。”我急道：“弹药少也应该还击几枪，摸一下敌兵力部署情况，再据以决定撤退或突围的方向啊！”王沉吟不语，约十分钟，决然地向站在院中的战士说：“还是各自隐避吧！”说罢从衣袋中拿出日寇颁发的‘良民证’戴在胸前。士兵听说，各自越墙逃散，十来支步枪、弹袋丢在院中。永川拍了我一把，转身向外就走，外面人声枪声嘈杂。我从院中拾起两枚手榴弹，隔房向外面北过道口丢了出去，轰然两声爆炸，我们乘着烟雾溜进南隔壁一户人家，户主一对老夫妇掩藏了我们，将来搜查的人应付走了。老人告诉我是高竹君的部队。我走出来见王辑五和十来个年轻人站在北过道口前。他身上、头发上沾着泥士，胸前挂着良民证，满脸汗珠。我问他说：“怎么样了？”他说：“人员都安全，只是部分枪支弹药被缴去了。”不多时，于、张两人也推着自行车走来。我们回到营部，见我放在院中的自行车已被抢走了，王沉默不言。我们只好安慰道：“看来这儿不能再住下去了，赶快召集部属检点保存下来的武器弹药，准备迁移驻地。只要人员齐备，我们总会有办法的。”说罢一同向王告别，回到刘信南庄来。于问我对今天的事态有什么看法，我说：“今天辑五算轻轻地跌了一脚，还可以再爬起来。依我看，你说辑五不谙军事倒是事实，至于说到他急于求才，争取人助，恐并非如此吧！”张向于说：“咱俩和辑五都是老相识，但人家老郭是远道而来，今天他神态淡漠，我实在不高兴。”于歉然而扫兴地对我说：“由于我的粗率，累你远路跑了一趟。”我笑道：“为了民族的兴亡而奔波倒不是谁累谁的问题。”
  8日早饭后，我和永川到邵家庄去探访邵湘庭。大家把话头集中在抗战形势上。我说：“第十军团首先是清军，第二步是附敌，下一步必然是反共。鲁西抗战必趋糜烂。人民倍遭茶毒，历史进入转折！”永川说：“还有一个不祥的消息没有告诉哩！今春四月间，三支队政治部主任鲍辉率干部队伍数百人，越胶济线，行至泰河附近，被秦启荣系部队截住，全部杀害。八路军鲁南总部调集了六个支队围剿秦启荣，鲁南秦系部队大部溃灭。据说，目前鲁南八路军又与山东省府的军队发生对峙。”我说：“听说38年沈鸿烈提出过联合各党各派共同抗战，建设大山东的口号，这种策略还是正确的，怎么现在省府军又与个路军对峙呢？”湘庭说：“何止对峙呢？简直火并起来了。听说不久前鲁南八路军进攻鲁村（省府所在地），战斗激烈，沈鸿烈被迫使用了看家的武器一他从青岛带出来的六挺马克沁重机枪和六门八二迫击炮，结果六挺重机枪被八路军夺去了两挺。”永川说：“胶东八路军八支队也开始与省府派地方部队摩擦。”我说：“看来当前我省的抗战问题，主要是国共关系问题。目前我省国共军队之间的摩擦，已由局部转变为全面，基层波及到上层。总起来看，全省的抗战形势，战场上鸟云满天，阴霾密布。大局岌岌可危。我们面对现实，目前究竟应该做些什么，实为当前应着重考虑的问题”。湘庭缄默。他谈到我家乡在曲堤白桥一带活动的人物说：“子元在济阳完小是我的学生，滨清、孟津都是旧日友好。”我说：“那么你何不同我俩一起到济阳走走，也许对我们将来的谋划有所裨益。”邵兴奋地说：“我也正想出去走走。”于是就相约而行。邵指路旁一个村庄说：“这就是黄法章兄的村子，我们到他家坐坐再走。”我和张都与黄有师生之谊，欣然从之。走进黄家大门，只见房舍高大整齐。邵招呼一声“法章！”黄闻声出迎，让入客室。室内家具油漆焕然。横梁上悬挂着四盏方玻璃灯，俨然富豪气派。少时端上茶来，黄在言谈中指责孟破坏了齐、章人民的抗战事业。我觉得当前的主要任务是争取团结一切力量来反对敌伪的扫荡清乡活动，不宜争论。只说：“孟在齐、章的抗战活动，前期是正确的，到了后期确是犯了错误，但总不失其为民族战士。”临行我向黄致意说：“希望黄先生能以个人的社会影响，发动齐东人民起来，反击敌人目前的清乡活动，重整这一地带的抗战事业。”黄欣然承诺。我们辞别黄法章一路西行，当夜宿于旅店，次日10时到家。我派人通知王承三和潘子元。午后他们闻讯赶来，打牌吃酒，畅叙了两天。其间我们共同研究了子元拟在本乡发展一支抗日武装组织的设想。我们认为本乡离曲堤敌据点极近，活动随时受到威胁。高、乔亦不能容许在他的领区内进行真正抗日活动，因此这一设想是不实际的。我偕张、邵十一日渡河到范家园，王滨清极为高兴。不多时侯孟津也来了，大家吃酒畅叙。滨清乘间向我介绍情况说：“这里是济阳县第六区济东乡，黄河大堤以南属章丘县第三区。从自然地势来看，三区西、北两面均靠黄河与济阳相对，南部有一沙岭地带与历城、章南隔开；东隔小清河与齐东相望。这个地区四面都有天然屏障，增加了它的独立性。从政治现状来看，这是临济团队活动地区。团长王文轩驻临济镇，一方面接受山东省保安第二旅第五团的番号；另一方面接受伪章丘县任命为第三区区长。他借本地区红帮势力的哄抬，当上团长和区长，是一个典型的土豪劣绅。这人的性格有一特点，那就是只要别人不妨碍他吃喝玩乐、吸大烟，无论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他都可以兼容并收，泰然相处，听之任之。早年先父曾在临济经营生意，我两家有世谊，他常托人邀我去辅佐他。他的侄儿王丕显毕业于第三路军高级侦探训练队，也数次函邀我去临济共谋发展抗战活动。前几天我到临济去先会见了王丕显，商定了建立团政治部，一支武装的政治工作队。即可用来进行军事政治活动，又可把受过教育的青年派进团队中工作，以提高其军队素质。王丕显和我一同晋见了王文轩，他本是一个无所谓的人，听取了我们的意见后，欣然地说：“只要大家肯来帮忙，那就很好。至于怎样办，你们看着怎样好就怎样办，要什么东西尽管来和我说。王丕显又私下表示，愿尽力从各方面赞助。在人事安排上，我考虑，政治部有车振东和王次方，军事上却需要你和永川来主持”。我说：“王家叔侄不可能纯然出于抗战动机，而别无所为。那么他们办这些东西究竟是为什么呢？”滨清说：“我想，王文轩主要是延揽人才，增加羽翼，提高声誉，巩固自身的地位而已。另外张茂青和刘象谦常在济东乡活动，他拉我过去，通过我的社会关系，增加三区北面边境的安全。至于王丕显有什么企图，一时我还看不清楚。”滨清喝了一口茶继续说：“我们且不管他有什么企图目的，我们要贯彻我们的企图和目的。我们利用他们的助力，建立我们的组织，特别是武装组织。然后运用这种组织来进行统战抗战活动，并且分派工作人员到五团各连中去进行工作，争取他们走上保民抗战的大道。等到我们的工作收得一定成效时，就可对附近友军进行交际：南连翟玉蔚、杨明章；北结肖华、高占亭；向西争取王协和、刘象谦；东通杨国夫、孙玉祥。如果能说服他们接受‘全民团结、枪口对外’的主张时，我们就可倡议建立常设联络机构，直到发展成联合作战指挥机构。这样我们就向守土抗战，保卫家乡的道路迈出了一大步。你俩看怎样？”我被滨清兴奋的神情，激昂的语调，勾绘出来的抗战活动的蓝图吸引住了。我深深地沉入了1938年抗战往事的回忆，我天天梦寐以求的就是重整那时孟昭进在邹、齐、章一带所开创的生气勃勃的抗战局面。我兴奋地说：“好啊！那该是多么好啊！”永川说：“我省自泰河事件发生后，国共摩擦加剧，敌伪的清乡活动也日趋加剧，到处茶毒人民，山东的抗战局面恶化了。目前我觉得统战工作和直接对敌行动有同等重要性。”湘亭在那边打着牌，看了我们一眼说：“你们的计划固然雄伟壮丽，不过大的条件已经变化了，好景终究难返，旧梦终难重温啊！”我说：“只要我们朝着有利于人民抗战的方向前进，即便在前进的道路上遇到挫折，失败甚至付出代价，也是心安理得的。”孟津在对面插嘴说：“只求心安理得而不顾实效，亦非完策。如果自己碰得头破血流，终无补于大局的话，那也实在是值得考虑的事啊！”滨清说：“当民族大难当头，抗战前途维艰的时候，迟疑与不为，足以坐待危亡，谋断果决或可冀于一逞，即便头破血流，无补大局，亦可发扬正气，激励人心。好啦！我们不要在这方面多辩论了，就决定行动起来，
  好吗？”我和永川齐声赞成。饭后商定，由滨清邀同车振东，王次方筹组政治部，我同永川编组政治工作队。以上人员于9月1日汇聚于临济，孟津、湘亭以在家身份协助工作，由滨清将上述决定通知临济。
  次日早饭后永川和湘亭回齐东去了，我也返回故里。何（我妻）见我从齐东徒步归来，再三追问，我只得把丢失自行车之事告诉她，她不愉快了两三天。
  一天我到白桥区部，见到一份日伪报纸刊载：日苏又在诺门汉发生武装冲突，苏方出动飞机五百余架参战。我对这一形势作了两方面的判断：一是继张鼓峰事件之后，双方相互试探力量，二是苏乘德苏协定签订，西陲暂时得到稳定，想乘机把日军驱出关东地带，占用旅大，德控制北太平洋，以解除其远东威胁。如果这样，则德意与日有反共协定，必出兵助日，世界大战因以爆发。那时中国将是日苏主要战场，实为我国联合苏联，击败日本，光复国土之良机。这样越觉得自己的行动计划是适时的，顿时眼前闪现出一幅光明灿烂的远景。
  政治大队
  1939年9月1日，早饭后，我拿了行李，别过母亲，由龙王庙渡过黄河，来到滨清家中，见永川，振东已在吃茶等候。我坐下吃了一杯茶，张、车两人用自行车带着行李，我同滨清步行，来到临济团部。进入北上房，见东套间床上掌着烟灯，有两个中年人在吸鸦片。当门桌子两侧坐着两个青年人，西首一些人围着桌子打麻将，不时发出叫牌笑声。见我们进来，都站起来招呼。滨清为我们一一介绍。从东套间走出来的是王文轩，四十余岁，中等身材，肥胖，方面大耳；另一中年人是李峰三。当门坐的青年人，高大魁梧的是王丕显，文弱瘦削的是王次方，打牌的是卢辑五、韩敬斋等。大家寒暄就坐后，王团长表示了欢迎之意，向滨清说：“我接到你的来信后，便通知各乡镇、部队，于5日召开乡镇、部队联席会议。大家会会面，以后有事相互联系关照，并把召集队员的广告，托他们带回各处传达。我打算派卢辑五办理政治部庶务，丕显筹备枪械弹药，你们可暂驻唐王庄。至于其他工作你商量着办吧！”说罢起身回东套间躺下吸鸦片。卢辑五拉着车振东打牌，余人坐在桌前吃茶。下午王丕显、卢辑五同我们来到唐王庄，住在张清扬家一所闲院中。我们安置好行李，村长打发人送了茶来。王丕显自回临济，卢说：“你们打牌吧，我去村办公处安排一下咱们的生活问题。”他们打起牌来，我躺在铺上读《经济学大纲》。
  9月2日上午滨清召开筹备工作会议，宣布：政治部设主任一名，助理员两名，庶务员一名，由王滨清、车振东、王次方、卢辑五分任。附设政治工作大队，滨清兼任大队长，我任大队副，永川任第一中队长。教育科目：《政治常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游击战术常识》典、范、令教练。车、王拟订出招收队员的广告，5日在临济军政联席会议上颁发出去。至15日申请入伍的青年达30名左右，编成三个班作为一个分队。派韩华亭任分队长，韩传仁、宋传谋、刘庆德分任班长。王丕显发来枪弹，十八日举行入伍仪式，滨清点名后讲了话，我讲了关于武器保护的知识。下午开始教练。
  10月11日吕本支来了，我和他只是在九扈干训团认识的。期满后听说他被派到独立营杨仁山部任营教导员。后来我在高占亭部遇到过他，他说：“我觉得这里只是鬼混，很难有所作为。我打算最近在不伤情面下离开。”我鼓励了他。今天突然来临，故人相逢，倍感亲切。他说：“上次咱们见面后，不久我就友好地离开高团，转而参加了八路军东进挺进纵队民运部工作。纵队拟于本年冬季对济阳东部一带敌伪采取行动，开辟济阳。听说你和滨清在这边组织了政治工作队，史甄部长派我和你们联系，希望在政治军事上能够相互支援。”说罢取出了史的问候信。我听了十分高兴。滨清拆开信看了又把信交给我，向吕说：“老吕！咱们都是熟人，彼此了解。我们都是些书呆子，既不谙军事又不懂政治。目前看到敌人打到大门口，而抗日力量之间又不断干戈相向，且有日趋扩大之势，甚感惋惜，不能自己，故而相互邀聚起来，进行工作，倡议：全民团结，全民抗战，拥护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我们希望能在友军合作方面做些工作，这就是我们的宗旨。”吕笑着说：“这些方面，我们从你们的教育科目上都知道了，只是希望知道你们对我刚才说过的纵队开辟济阳这一计划的态度。”滨清看着我笑着说：“谦光是我们的‘将军’，你和他谈谈吧！”我说：“无论谁谈都是这样，我们主张抗战不分党派、地域。挺进军来济阳消灭敌伪，我们竭诚欢迎。若对我们有所要求，我们将协同行动，全力以赴。”滨清笑道：“挺进纵队是王者之师，愿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并竭尽全力以为前驱。”吕哈哈大笑起来，“好了，够了，我们就谈到这里吧！”开过午饭，永川、滨清、振东陪着吕打牌，我自去参加队员关于军风纪的座谈会。次日吕说他不久当再来，于是骑上自行车走了。
  10月下旬我率队移驻见家寨。黄河对岸，济阳知识青年纷纷来队申请入伍，曲堤刘新村、刘臣五、郭继树等来政治部接洽，表示拥护“全民团结，共同抗战”的立场，并自愿筹组一部分人和枪，由政治工作队统一编组训练，指挥工作，滨清欣然允诺。11月10日在小野郭寨成立第三中队，刘新村任中队长，刘臣五任分队长。至此，政治工作队辖一、三两个中队，共有队员八十余名。15日传琴来队，带来口信说，刘翥臣邀我到他家有事相商。我把队事务稍作安排次日渡河径往刘家庄刘翥臣家，见王承三、杜克谟、刘锡鹤都在那坐着吃茶。见了我都笑着说：“我们的大炮来了！你常说，‘宝剑佩壮士，红粉赠佳人，今天翥臣又为你作了一件快意的事。”我把随身带来的两瓶白干酒往桌上一放说：“什么快意的事呀？我听说翥臣回家来了，托人打了两瓶二锅头，咱们来个尽情一醉，以壮我们的战斗行色，这才是快事哩！”承三说：“这固然是快事，可是壮士有酒无剑，还是难于冲锋陷阵。所以今天翥臣作的还是快中之快呀！快让翥臣说吧！”翥臣说：“上次我来家时，你曾说希望有一件随身武器。我回去后，恰巧有人要出卖一支手枪，我就为你买下来了。”说着从衣橱中取出一支手枪。我接过来一看，是一支德国制大花把二号匣枪，枪身烤蓝闪闪发光。棕色皮缰，打着胡桃结子。我取一粒子弹测量一下枪口，口径很紧，不由脱口称赞“好枪！”翥臣大笑说：“我相信一定能使你满意的。”我问：“你是怎样避开敌伪的检查带回家来的？”“说来也简单，我买了一盒点心，把它放在点心盒里，用手提着点心盒，一路到家。这类事只要在原地不被告密，路上举止坦然，就容易混过敌人眼目。”我问：“可要立即付款吗？”翥臣摇摇头说：“不急！价款双方议定法币500元，我已代付过了。你几时凑齐，送家来就是了。”锡鹤说：“好了！现在我们百事如意，只少一醉了。”大家呼五叫六地畅饮起来。次日我到曲堤筹借了300元送交翥臣，不足之数以后再付。
  在家住了一天，赶回见家寨。大家看了枪都很高兴。我谈到尚缺价款200元，没有着落。大家都说：“武器用于抗战，价款可由团部军需经费项下开支。”滨清说：“你到临济去接洽一下再说。”
  午后，我用手枪作教材，边讲边拆卸边安装，向队员讲解了手枪的构造、性能和使用方法。课后小营子村队员刘××探亲归队，偕同村人阎志鸣来，年二十余岁，白净方脸，带三叶瓦棉帽，中等身材，黑布棉衣，胸前挂一支自来水笔。刘作了介绍后归班，我让坐待茶。他说：“我昨天从部队归来看家，得知弟弟刘在睦在这边学习，故随同小刘来，一则观光，二则看看弟弟。”我问：“你和刘在睦是亲戚吗？”他红着脸笑说：“我在家的名字叫刘在珅，阎志鸣是我的化名。”我说：“阎同志在哪里工作呀？”他说：“我抗大毕业后先到鲁南，去年由鲁南转到东进挺进纵队政治部的。”我听了不由肃然起敬，他年纪青青，竞为了民族的独立解放，千里奔波，相形之下，脸上一阵热辣辣的。沉静了一会，我说：“你工作时间长，阅历多，一定积累了不少实际知识。可否从你的经历见闻中选出一两件有教育意义的事例，作为教材，给我们的队员上一次课？那倒是很有意义的。”他谦虚了一番也就答应了。他说：“听说队员们多数是知识分子，他们大部分出身小资产阶级，按其阶级性来说，在革命运动中往往动摇而缺乏坚定性，在教育上似应pA侧重于克服这种不坚定性。”我欣然说：“阎同志你这番话正确地点出了当前我们教育工作的主题，而且也是我们自我教育的主题。”阎点头称是。少时永川来陪老阎去上课。我为传琴批阅日记，又作了一份夜间战备行军的教育计划。20日早晨阎向我告别说：“你说打算要使你的部队既是政治工作队又是战斗队，我看只是教育训练还是不够的，最好还要在实战中锻练。我回去打算向司令部建议，如果大部队到这边来活动时，可邀同你们联合行动，进步就会更快些。”我高兴地说：“如司令部肯定提携，我们是乐于追随的。”阎欣然走了。
  我为了筹集手枪价款，到临济去向王文轩接洽。他嫌价格太高，不同意拨款，我也只好作罢。勤务员递过茶来，王沉思了一会说：“近几天常有河北面的客人来这边吗？”我听了心中动了一下，想：“王是章丘三区的土皇帝，他经常关心的是领地的占有权。他不愿敌伪势力伸进来，因而在名义上和保二旅建立了联系，以加重自己的声势。他也不愿其他抗日势力渗入进来，怕动摇了他的统治地位。”我看到了这一点，乃决心乘机对他进行一番争取工作。我直接了当地说：“是啊！河北岸近来有许多朋友到这边来观光访问哩！特别是八路军肖华部队也有工作人员到这边来接谈。”王勃然色变，又复沉默后吞吞吐吐地说：“邻近地方上的朋友来往倒没什么，不过其他方面的势力，恐怕对我的安全来说不太合适吧！”我笑了起来，说：“有什么不合适呢？依我看来不仅是合适而且是大大地合适。团长的意思，无非是怕和外来势力接触，以致烧纸引进鬼来，喧宾夺主，占领三区吧？我们应该全面地考虑这一问题。三区由于自然地势和地理位置的偏僻边远，而在军事、政治上暂时保持着独立性，所以自从我县沦陷以来，各地干戈扰攘而三区平静无事，就是这仅仅是因自然条件所致。目前敌人正进行强化治安，附近各部对三区发生极大兴趣，如：历城的杨明章、岳白芬部都希望在历下紧张时，以三区为他们活动的后方。翟旅长标榜大章丘主义，而三区却是半独立性的，当然被他视为憾事，此后必然从军事、政治上加强对三区的控制。张长安对前后营一带垂涎已久，张茂青结伙刘兰亭希图割据二图、贾屋庵一带。面对当前这种局势，如果不及时采取高瞻远瞩的措施呢，防患于未然，那么目前这种平静局面，就很难维持下去。”王听了悚然动容，站起身来说：“你的话正戳着了我的心思。你能否再具体地说一下，我们应该采取什么样的高瞻远瞩措施呢？”我说：“依据我的意见，对外，我们应该延揽人才，广求多助；于内，要建立各种爱国组织，整饬内部，以加强本区在抗战中的地位，这在建立政治部和政治工作队等措施中，已经做过了一些了，但还须大力予以扩大充实。其次是运用我们建立的爱国组织大力宣传‘抗日友军联合互助，枪口对外，共同抗战’。劝说翟旅对八路军三、四区支队以及张景南、高竹君、薛儒华等部采取联合抗战的方针，形成地区性的团结合作。我们再与鲁北的东进挺进纵队建立友好合作的关系，以这种合作为基础，消灭济阳、商河二县的敌伪。联合杨明章推动章历地带的抗战活动。那就会使三区逐步成为这个地带友军联合抗战的枢纽地带。这样不仅会确保三区的地位而且还会为抗战胜利后的政治前途奠立基础。”王听了欣然说：“有理！有理！我们应该认真考虑。”李峰三大笑说：“怪不得人们都叫你郭大炮呢，确实很有远见的。”勤务员已摆上午饭，王、李又去躺下吸大烟。王丕显吃着饭告诉我，他在第三路军高级侦探训练班的同学康友三与毕复生等，在济南沦陷后，建立了“三民主义铁血除奸团”，康、毕二人分任主任与副主任。他们曾刺杀了伪高等法院院长周宪章、伪教育厅长郝书暄，并抢劫了伪准备银行。现山东省府委派他们组织山东省特务总团，统一指挥全省各地的瓦解敌伪和除奸活动。因有同学之谊，他们准备把总团部设在这里。其电台台长毕子洪携电台一部已达临济，他打算把他们安置在大野郭寨，由政治队负责警卫。要我回去和滨清说一下，两三天后，他到政治部去面议。我答应了。告别回到见家寨，把我到临济的情况告知滨清，並商定枪由我私人出款购买，由政治部预支生活费120元，不足之数自筹。
  11月下旬政治队开始了野外战斗教练。25日王丕显陪同毕子洪夫妇到大野郭寨。滨清闻讯亲带两名队员去帮助安置。12月4日滨清偕王丕显、康友三由临济来政治部。在畅叙中康谈到他们奉命在全省开展策反除奸活动时，计划以章丘三区为基点，推进乡村工作借以支援胶济沿线的城市工作，希望各界友好和爱国人士协助。大家一致表示当尽力拥戴，並希望他大力发动联合各派爱国力量，统一对敌，推动这个地带的抗战事业。康又谈到他最近拟派孟紫阳君到这里来创办一个刊物，以进行宣传活动。在谈话中我留意康的思想表情並没有一般省府工作人所表现的反共
  情绪，人的判断总是往往偏向于自己希望的一端。我推想康的上行关系，除省府之外还可能有更上层的关系，因此康的态度可能代表着比省更高一级的态度。据此我判断，山东国共部队的摩擦、可能是地方性的、局部的，重庆和延安仍可能是合作无间的，顿时我眼前展现出光明前景。饭后滨清同康、王一同到大野郭寨去。几天来滨清早出晚归，协助康友三建立总困部。8日省干校派来黄道五、刘新民、徐琴芳、王瑞华等六名政工人员来参加总团部工作。因总团部尚未筹备就序，决定暂留政治部作民运工作。10日政治部召开会议，决议：民运工作先从推行抗日教育入手，由王次方，刘新民负责翻印一批抗日小学教材，向各村校推荐，建立抗日学生组织，逐步扩大到村民群众中去。
  下午吕本支来说：“纵队计划建立从鲁北到鲁南的交通站，黄河岸南至胶济铁路一段，希望由政治部协助建立，再是委托代购一批手枪子弹和其他军火。”滨清和我商议，认为从安全上着眼，交通站最好经过杨明章的防区，军火也要到济南去洽购。这两件事都需要杨的善意合作，才能稳妥。次日滨清和我到历城去和杨接洽，杨慨然应承，双方约定：关于交通站方面，纵队过往人员的食宿安全，章丘三区一段由政治部负责，历城一段由杨负责；关于采购军火方面，亦由杨部经办，用款先由杨部垫支，月底货款两清。会谈圆满结束，杨置酒款待。杨谈在抗战初期，他曾到过延安，在抗大学习过，他表示希望他的部队能够和八路军取得合作。滨清盛赞了杨的明智、远见和爱国精神。我看杨明章其人是口头革命派，言左而行右、浮夸不实。此时，陈以言辞，明示我们的立场，敦促其作有限的合作是很必要的，于是起身举杯向杨说：“我们要战胜敌人，必须全民团结，进行艰苦的持久战争。自双十二以后，政府采取了团结御侮的政策，以致‘七七’以后，全面抗战，逐步展开。入寇之敌，浮沉于我人民爱国抗战的怒潮之中。本应循路前进，促敌灭顶，无奈我省近半年来形势逆转，国共部队摩擦，日有所闻。鲁南自泰河事件后，双方冲突有日渐扩大之势，这是灾难的征兆。每一个有血气的人，面对着光明与黑暗的十字路口，都应该慎重选择自己的脚步起落。究竟是因循苟且，把国家民族的命运听之于野心家的争权夺利，还是顾全大局，谋求全民团结，全民抗战呢？杨司令今天的谈话，无疑是选定了后一条道路。这是国家之幸，历下之幸。今后杨司令若能坚持友军联合，枪口对外的方针，来联合附近各爱国势力，合作抗战，必能受到人民的拥戴，成就一番事业。我看目前正是我们采取行动的时候，就看有无决心和勇气。”杨听了端起杯来说：“谦光，咱们干了这一杯！”说罢大家一同干杯。他说“谦光所说的方向正是我日夜考虑要行动的方向。谦光，你看我没有决心和勇气吗？看吧！说做就做，从今天起！”滨清说：“我们的大炮开炮啦！一炮打开了前进之路！”大家哄然。滨清看了一下表说：“已交十六时了，快开饭吧！”勤务员端来鸡血豆腐汤、鸡丝面。杨说，新从济南聘来一位厨师，最拿手的是手甩面，面条有方、圆、中空三种，吃着果然香美，饭后告别，回到见家寨已是夜半。次日把会谈结果告知吕，他欣然走了。
  12月12日上午政治部召开工作会议。在会议上发布了如下消息：
  11月底东进挺进纵队消灭了伪西会一个连。
  12月8日夜间东进挺进纵队政治部主任符竹庭率队全歼济阳县八区仁风镇伪军。活捉伪匪首神枪徐四。
  山东省第五区保安司令刘景良部高占亭等团在济、商、惠边境一带与敌激战。
  山东省第十区保安二旅翟玉蔚连日与进犯章丘城北之敌五百余名激战。
  滨清在会上说：“负责特务总团宜传工作的孟紫阳已于昨天到达大野郭寨，筹备出版《铁血之花》；负责联络工作的老董已于月初赴鲁南向省府报告工作，接受指示並领取经费，不日即可返回来此。他们的活动或可有利于这一带抗战形势的开展。”最后会议决定由我向队员作《西安事变的历史意义和当前我们的抗战形势》的讲演。下午十四点，我来到第一中队，令队员们就座后问他们：“同志们！你们看过日历吗？今天是什么日子呀？”队员们哄然说：“今天是1939年12月12日。”我说“是呀！两个‘12’遇到一块儿了，是双十二呀！双十二对中华民族来说是一个不平凡的日子，是中华民族争取独立解放历史的转折点。”接着我讲了西安事变的过程及重大意义，历述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形成后各战场上取得的抗战实绩。然后把话题引到当地的抗战形势上来：“沦陷区人民到处奋起，守土抗战，我省著名的有：鲁西聊城范筑先，渤海之滨的刘景良，冀鲁边区的肖华、邢仁甫，鲁东的蔡晋康，邹平、桓台的马耀南、寥容标，安丘的历文礼，昌乐的张天佐等，以波澜壮阔之势向着村村设防，步步为营，全民战争的规模开展。在战斗行动上，更是气壮山河：范筑先就义于聊城，王德五血战于济南，马耀南殉国于邹平。孤军深入的日寇，已陷入我全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我们的抗战事业是充满了光明和胜利的希望的，但历史发展的道路是曲折的。自入春以来，我省抗战形势逆转，国共摩擦时有所闻。自泰河事件以后，冲突有日益加剧之势。看来我省国共部队的注意力，似已集中在对内问题上。这样就予敌伪以可乘之机，致敌伪大举清乡，满天阴霾T-的局面，形势的趋向表明双方似已离开西安事变所确立的方针。这种情况如果继续发展下去，势必致我民族于万劫不复的境地。任何一个有血气的人，都应该立定脚跟，作中流砥柱，顶住这股逆流，把我们的抗战事业扭转到全民合作抗日的轨道上来。目前附近各抗日部队，有的在抗击敌伪清乡活动，有的拔除敌伪据点。我县西北和东北两角上，已显现出阵阵曙光。东进挺进纵队可能挥戈南下，横扫济、商敌伪，届时我队将配合行动。我们一定要坚持全民团结，共同对敌的原则，做到友军合作互助，枪口对外。为扭转我省已出现的危险倾问而作出自己的努力。”讲演结束后，队员们热烈地鼓掌欢呼起来。
  22日吕本支偕他的一位同志来。那人中长身材，白净面皮，细目长眉，前探身型。戴一顶草狐色皮帽，黑布棉袍，吕本支介绍称杨同志。我们已养成了问事不问人的习惯，别人不愿暴露身份姓名，我们也就不予过问。他们从车兜内取出两份文件包，分别写着滨清和我的名字，分别递给我们。里面包着三份宣传品和一份由肖华、符竹庭署名的贺年片。宣传品分别是：（（蒋委员长驳斥日汪协定的声明》、《毛主席关于当前时局的谈话》（内容是：坚持团结反对分裂，坚持进步，反对倒退，坚持抗战，反对投降）、《1939年东进挺进纵队综合战报》。吕说：“司令部派我和杨同志来提取军火并同这边领导人会谈加强联系与合作的问题。”我们招待他们在政治部吃过午饭，由车振东等陪他们打牌。滨清和我商量了一下，派永川去邀请杨明章于24日上午携带军火来花胡庄，这边由滨清、吕、杨参加会谈，我率部进行安全警戒。杨明章10时到达，会谈于11时30分开始。三方重申了合作抗战的愿望，研究了保障交通站安全的措施，军火货款两相付清。会谈于15时结束。政治部招待了酒饭，杨明章率随骑人员返去。入夜后吕、杨在我们护送下离去。
  1940年元旦，政治部团拜结束后，王次方递给我一份油印小册子，封面题名《铁血之花》，我披阅，内容是小说体裁，描述“三民主义铁血除奸团”在济南市活动的事迹。略说：在副主任风的策划部署下，假谒师问疾为由，刺杀了伪山东省教育厅长郝书暄，刺伤伪山东高等法院院长周法章时，副主任被伪警击伤左臂。当他离开现场，骑上自行车逸去时，一伪警乘车穷追。车行过青龙桥副主任停车回身举枪，向那警历声喝道：“我们杀的是汉奸，卖国贼，是中国人就应该回去！”我看这段描述，抬限向滨清、次方说：“这位副主任到象一条汉子，能够和这样的人结识，
  该是多么幸运啊！”滨清笑道：“恰巧这位副主任昨晚已来此了，我打算明天同你一块儿去拜访他，你会感到满足吧？”我高兴地说：“那可好哇！我想这个组织一定有若干豪侠人物吧？我近来时常默念，明末夏完淳的诗句：‘绿林满地知豪客，宝剑穷途赠故人，’何等侠烈豪壮！”滨清说：“铁血除奸团的组织情况王丕显前已介绍过我还知道点。年前康总团长收编了济东乡伪军王云升为侍卫队，并与曲堤伪军刘象谦建立联系。委任齐东县张复乾为副总团长，拟通过张收抚齐东伪军张长安，张茂青两部。”我听罢默然多时后低沉地说：“友三收缴了这些部队，如果他手下没有足够干练的政工人员来教育改造这些部队，我看是很难使他们进入抗日轨道的。给了他们以特总名义，不过是增加了他们祸国殃民的资本而已。”滨清变色无语。
  次日滨清、永川、次方和我一同来到大野郭寨，先到毕子洪处。由毕、孟二人引路来到毕复生住所。他体态魁梧，面色红润，高鼻方面，浓眉朗目，神情飒爽。滨清说：“复生初到乡间来，如感有不便，希望告知我们，请勿见外。”毕笑着说：“我也是在乡下长大的，我们莱芜的乡间，还不如这边方便哩！不过我从长时间的城市对敌斗争生活，一到乡间，恬静、轻松，快不可言。”谈话间勤务员送来我们置备的清炖鲤鱼和清白酒。毕笑道：“送来给我吃的吗？好哇！我希望你们天天送来，多多益善。”说得大家笑了。大家谈到敌人当前的强化治安活动。毕说：“现下敌人正到处培植奸伪，企图巩固他的占领地带。我们对此必须加紧活动，摧毁敌伪机构，粉碎敌人以战养战的罪恶计划，促其内外交困，最后败亡。”我说：“是啊！不但我们要加紧活动，还要联合一切抗日力量，不分民族、党派、地域实行全民团结、全民抗战，才能把握胜利。”毕点头说：“是啊！精诚团结的力量是伟大的，是难以数量来衡量的。譬如说，省府指示要我们把工作扩大到乡村，使咱们有机会合起手来。这样就不但推进了乡村工作，而且也便利和加强了城市工作。”说着毕子洪和孟紫阳端着两大盘红烧猪肉走来，大家畅饮欢叙，又谈了些国际形势的现况和动向，认为抗战还要经历一段艰难曲折的路程。傍晚归来，勤务员泡上新茶，吃茶中，滨清询及我对毕复生的印象。我说：“此人机警练达，毫不矜夸，是一个值得注意的人物，就是政治观点有些保守。”滨清不语。我吃了几杯茶回到队部，见桌上有一份文件，拆开来一看，原来是挺进纵队的宣传品和吕本支上次带来的相同。王起顺给我送来一盆脸水并说：“老阎同志来了，桌上的文件是他带来给你的。他吃过晚饭到班里去和他弟弟同铺休息去了。留话说，明天早来会见你。”我听了点头。次晨早操后，我邀阎来队部吃早饭，他告诉我说：“入冬以来，纵队对济阳敌伪展开攻势。史甄部长派我和这边联系，希望这边作好行动准备，安排好交通站。倘济阳城一带敌伪对北面抗日部队有所行动时，请立即采取牵制行动。”饭后我领着他到政治部，滨清也兴奋地答应准备采取行动，夹攻济阳敌伪。我立即开始制订夜间教育计划。他于5日动身走了。政治队开始夜间野外演习，二月上旬冬训结束，移驻小野郭寨，度过1940年春节。
  庚辰正月初三日，冒着小雪回家探视。父母在新年前后已眼巴巴地盼着我来家，见我进门来皆大欢喜。我向父母行过节礼后，何送过脸水来，我笑着说：“节礼咱俩两便了吧？”何微笑说：“那就便宜你了。”大家都笑了。初五日偕何到岳家拜望。10时许北方传来时疏时密的枪炮声。午饭后，二侄从家中赶来说母亲要我回去，北乡派人来邀我到那边去开会。我立即告别岳家回家来，母亲说：“来人我也不认识，他只说他们都在姜家集店中等你，有要紧的事和你商议。”我判断可能是挺进纵队吕本支等人，因为纵队近来经常在这一带活动。我立即动身出村沿西北大路行走。刚走过北沟，见迎面走来一个伪军，近前认得是曲堤南街小隅头刘佐民。这时西北方向不断传来枪声，我问他：“你从那里来？”他指着正北气喘喘地说：“那边攻势很猛……顶不住……退下来了……皇军也退下来了……。”我心想：“炮火纷飞，难于找人，不如暂回家看看动静再去。刚想转身，有两个伪军喊住我解开我的长衣服搜查。接着一小队日军也零落地走来，走到我跟前把我围了起来。一个佩刀日军上来打了我几记耳光，又踢了几脚，遂即抽出刀来。我知道死已在目前，这一结局，纵非马革裹尸，但血仍是洒在民族独立自由的大路之上的。于是愈觉轻快，仰天微笑。转眼见父亲带着焦灼的神情，含泪在沟南岸站着。我提高了声音向父亲说：“爹！回家去吧！告诉母亲儿子去啦！”我的话音刚落，从北面走来一个四十来岁的高大汉子，看了我一眼说：“前几天我不是在德泰成见过你吗？”（德泰成是刘效惠、刘德柱合伙开设的百货店。去年10月间曲堤大集上，我因筹集手枪款，曾在那里坐了一会，见他去德泰成买大烟棒子。他走后，德柱告诉我说，他是济阳县伪县府派来的谢队长）。我一看是他，微笑着点了点头。他见我身上未带有任何违禁品，便转身向持刀的日酋说：“报告太君！他是德泰成的……朋友的……大大地……顶好！”左手竖起大拇指。周围站着的伪军见机，也都结合上来说：“是啊！刚才他还说是德泰成的哩！都认识的……大大地……顶好！”。那
  日酋寻思了好一会，插刀．＾鞘，用刀鞘向我左肩猛戳了一下，指着村西大路说：“混蛋！曲堤的……开路！”押着我来到曲堤北街粮店对面路西店房中，打了我几拳，要伪军找绳子，指着要他们把我吊在屋上。伪军们答应着还没有把绳子找来，刘象谦带着一位翻译官赶来，进屋鞠躬，口称：晋见中村太君！”用手指着我说：“他是本区的一位小学教员，回家探亲，路遇皇军，有失回避，冲了皇军的路。”那翻译官译过后，中村点头，仍不断用眼上下打量着我。刘又躬身说：“望太军本着帝国王道乐土的精神，宽释了他，这对于地方知识界人士感戴归顺是有好处的。”说罢连连鞠躬。那中村沉思了一会，表示同意让他把我带走释放，并要刘转告我，要好好地与皇军合作，会对我有大大地好处。刘象谦领着我出店来到德泰成。见村中一些上年纪的人郭风山等都在那里等候具保。见我安然归来，都欢然说：“多亏象谦去得快，也是咱祖上积德，使你没受更大难为。”我向他们道谢，大家又向刘道谢。刘德柱送来一大盘肉和一瓶酒，让我同大家吃过晚饭再走。老人们说：“大街上人多嘴杂，万一走了风声，反为不美，早离开这个是非地，岂不更好。”我听了有理，便起身告别了象谦诸人，同老人们一路回家。一进门见院中矮桌上燃着一整把子香，母亲俯首跪在桌前祷告不已。我叫了一声“妈！”母亲抬头一见是我，连忙起身一把抓住我颤抖地说“我的儿你可回来了！听说那鬼子野兽抓住你，打你，抽出刀来，我急得心都跳出来了！”不多时村人都来看视，道我受惊。我大笑说：“这算什么？自从日本人来了，我总是天天背着脑袋瓜子走路。说不定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我就把脑袋扔出去打鬼子，直到把鬼子打出中国去，我的脑袋才算牢靠地长在身上哩！”满院哄然大笑。我估计敌人可能有翻悔，再来搜捕，次日拂晓，即动身归队。
  3月8日晚，车振东、王瑞华等在打牌。滨清、刘新民和我闲谈，谈到“三·八”国际妇女节，我说：“妇女在史前期就沦于被压迫奴役的地位。自人类进入阶级社会以来，劳动人民在各历史发展阶段中逐步获得相应的解放，只有妇女解放缓慢停滞。妇女的奴役枷锁随着私有制的发展而加固，也必然随着私有制的消灭而粉碎。妇女的解放将是人类最后、最深刻的一个解放运动。只有完成了妇女解放，人类的人权运动才达到高峰，民主、自由、平等、人权的幸福之花才处处盛开。母亲慈祥仁爱的光辉，才普照人间。”滨清说：“那么我们可不能再欺负老婆了！”我长叹了一口气说：“我从来就不欺负老婆，相反只是可怜她、同情她、尊敬她，可是我就是不爱她。你们看看，这是多么奇怪呀！”滨清说：“这有什么奇怪的？这是包办婚姻的结果。这不是你俩的过错，也不是双方父母的过错，而是历史的缺陷。只有妇女解放才能填平这个缺陷。”车振东说：“像人家刘新民和王瑞华两人就没有这个缺陷是不是呢？”大家一齐大笑。刘听了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说：“你看！回顾过去，瞻望将来，真使我们雄心勃发呀！世界上有多少事情等着我们去改造、建树啊！”
  3月9日晨，我看操回来，见刘新民已吃过早饭，用包袱提着政治部油印的抗日小学课本出门往东走了。下午日已平西仍未见归来，王瑞华在村东首走来走去的向东眺望。直到掌灯时分，有两人由东急步走来。进门就找政治部王主任，滨清忙来接待他们。一位三十岁左右，掏出手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说：“你是王主任吧？今天上午9点钟，刘新民同志到学校里去，我们谈了一下敌伪近来的动态和教学情况，又研究了一下以后加强抗战教育的措施。孩子们要求刘同志教唱抗战歌曲，他就给孩子们上音乐课。不意敌伪清乡队进村搜查，见到青年人就抓。刘同志避走不及，被敌伪抓住，从身上搜出证章和日记本。为首的鬼子便咆哮说：游击队的、毛猴子的…死拉……死拉的。刘同志真是好样的，真有骨气，他毫无惧色，昂首高呼：中国人民动员起来！……抗战到底，……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国……他就这样壮烈地牺牲在我们的庄头上。”此时，小王早已泣不成声。我们肃然起立，东向俯首默哀。滨清说：“我们去把新民同志的遗体收来安葬吧，让他的爱国主义精神和黄河一起咆哮吧！”那人摆手说：“不必了，那些野兽离去后，我们村中男女老幼，一齐拿出锨镢，把刘同志的遗体埋葬在他就义的地点了。”说罢把刘的遗物—一证章、钢笔、日记本、书包、包袱皮一同交给滨清，并问是否移灵另葬。王瑞华睹物伤情不胜悲凄，抽抽噎噎地说：“移什么灵呢，死者是永逝了，唯一的意义就在活着的人，实现他的遗志就让他长眠在那里吧，让他在人民的心灵上永生吧，这是民族的纪念！”10日上午政治部为刘举行了追悼会。
  追悼会散后，我布置了教练科目，同滨清等回政治部。一进门见一位戴黑边眼镜的客人坐在桌前和车振东谈话。滨清一见面便招呼说：“老张！你怎么有暇来这里走走？”那人面色憔悴，神情忧郁，用稍激昂的语调说：“我是为梁专员遇害一案，到各部征询意见来了。”滨清说：“可惜梁建章这样一位爱国爱民，光明正大的忠厚长者，竟被一些卑鄙邪恶之徒杀害了！前些日子我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心情好久平静不下去。”我们询及梁氏被害的情况，张简述事态经过后，愤激地说：“我们不仅为梁先生惋惜而且为抗战惋惜。我们失去了一位忠诚而有远见的爱国主义战士，这是民族的损失。现专署已致电省府，要求省方谴责李效文等的横逆不法，再吁请第十区各部联合电讨，使李等在社会道义上难以立足，以伸张正义，严肃法纪。”滨清代表政治部表示支持专署的措施，並在联合电文上签了字。客人离去后，大家谈论到梁氏一年来在第十区的活动情况，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开明的国民党人，心地光明，守正不阿，公而忘私，忠心耿耿于救亡事业，他对抗战的看法是：全国不分民族、党派、地域、宗教，全民动员，全民抗战，理所当然地他也支持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主张，在省内各地各派部队刚刚出现摩擦时，他倡导“抗战高于一切，抗日军不打抗日军，枪口对外。”他从这个观点出发，对他辖区内各派部队一律持团结联合，一视同仁的态度。因此触怒了倡导剿共重于抗战，曲线救国的秦启荣派。他们便假手于李效文杀害了他。另一方面，梁氏于1938年冬到职后，也曾建立了一支不大的部队。由于他不谙军事，在齐东县曹家码头一带被敌人包围击溃了。出色的政治工作者王希醒在是役中殉国。此后他就率工作人员微服在辖区内到处工作。有人曾要他注意自身安全。他却笑着说：“我梁建章整个身心都献给了中国人民的抗战事业，凡是有中W-人的地方，对于我都是安全的。”正是由于他这种非现实主义的做法，导致了他在广饶县惨遭毒手。这个有道德的爱国者就这样雨淋白骨了！在人类历史上出现的许多光明正大、正直无私的人，往往遭受不幸；而邪恶阴险，卑鄙诡谲的人却多数是富贵寿考。所谓道义德行也者，究竞是思想家有意制造出来欺世骗人的遁辞呢？还是人类在走向光明，走向真、善、美的历史过程中所必须支付的代价呢？
  4月11日，传芹探家归来，说母亲自我遇险离家后，精神抑郁，每感不适。我知道是惊悸成疾，便返家探视，见何也懒洋洋的。我心中凄恻，便决定在家勾留几天。13日杨好连来访，着蓝色短衣，目光炯炯。他已知道我遇险之事，备致慰问。並称赞我，急公好义，生死之际镇定从容。他又说要在济阳开展活动，反对敌伪，希望我提供支持。我表示只要他提出要求，当全力以赴。他吃过午饭出门向南走了。
  我回队后，5月2日滨清去临济开会，归来说：“旅部派王子明来任团副，王于昨天已到任。他今天在会上提出整训部队的方案，要从各连抽调一批基层人员，包括官、士、兵三种成分，集中训练。听说旅部派定第三团团长张大嘴协同王子明主持这件事。”5月下旬的一天，王子明来政治部召开会议，传达了旅部对基层训练的指示：6月1日开始，团都指定二图村为集训地。接着大家研究了训练的具体事宜；会议结束后，王子明谈到最近省府通报：任命山东省第五区保安副司令薛儒华为第十区专员兼保安司令。薛已率王家驹团进入十区活动……。”我说：“梁建章事件怎样了结呢？”滨清冷笑一声说：“还用问吗，还不是不了了之吗。照实说，省方既无力惩凶，同时也不愿意惩凶。”我诧异地说：“在当前情况下，省方若因鞭长莫及，同时又为了勉强维持名义上的统一局面，难于出诸讨伐，似乎还有理。但若说无意惩凶，那恐怕在法理上说不过去吧？”滨清说：“在法理上固然说不过去，但在情理上却说得过去。自去年春省方对内的态度似乎有了变化，而梁在问题上却仍然唱着以前的老调，省方当然不会高兴的。目前梁氏遇害，省方虽不能完全同意李效文藐视法纪，但却省去撤换专员一番周折。因而它就不必对梁氏之死，严正追究。故而以更换新人，不了了之。”我听了默然无语。“谦光！你也许不同意我的看法，咱们就走着瞧吧！梁建章事件将永无人过问了，除非将来的历史家。”6月1日集训队举行入伍典礼，正式开始教练。
  6月21日，永川派人送来一份报告说：“省第十区政治部招收工作人员，在齐东县西北部编制保甲，实行新县制。我队岳家庄、和贾屋庵两名队员已去那边任职。据他们回家时透露，薛部对投向那边去的队员，格外给予优遇。並散布说：五团政治队主张抗日民族统一战线，里面有共产党人在活动，司令部将予以对付。看来省第十区政治部正在对我们进行颠覆瓦解活动。另外军需员卢辑五伙同分队长韩华亭在第一中队部分队员中间，结成了一个地方集团，表现出排斥外籍人的情绪，并经常夜间外出，在一块吃喝。上述两种情况，都在威胁着本队的存在和发展。”我看过报告后转给王滨清，他说：“等这边集训结束后再说，切勿声张。”集训队于七月五日结束，我们当日回队，了解到卢、韩确有破坏团结的行为，又把情况告知滨清。他点头说：“我也觉察到了，你看他们的企图何在呢？”“我平常观察王丕显支持政治队的动机，可能有两个方面：一是为了守土抗战，再是为了建立自己在地方上的统治力量，但主要在于后者。因为他自己出面组织部队，可招致地方上意见分歧，所以他利用了我们，打着抗日的旗号，建立政治队。目前部队已初步建立起来，他就要一脚踢开我们，把实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呀！”滨清听了点头说：“再静观一下吧！我们不能把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抗战力量，作为任何个人谋取私力的工具！”
  7月中旬的一天，刘宗海、郭继树告知我：“王海亭庄有八路军的工作小组，因对敌进行经济封锁，卡住了几头私贩肥牛。商贩向曲堤据点告发。四月中旬，杨好连两人被日寇抓获，在曲堤南街就义，就义前他曾希望魏勋堂营救。”
  入秋以来，敌视线似注意三区，时常出动到这一带进行搜索。8月28日济阳日伪和张家林敌伪军联合向三区出动，我率政治队在大野郭寨一带布置阵地。侦察员报告说：“听说我团某部于昨天下午在临济附近查获几名形迹可疑的人，从他们身上搜出地图、文件，现已把他们扣留。”我听了心下吃惊，估计可能是吕本支等过往此地。但他们为什么不先和我们联系呢？难道他们不信任我们？不管他们的头脑中想些什么，事关统战大计，我必须先予营救，然后再责问他们。我向队员借了一辆自行车，骑上直往临济团部，见王文轩已带上伪袖章，准备迎接鬼子。我劈头向他说：“昨天团部扣押住几个过路行人吗？”王一见是我，满面笑容地说：“没有啊！今天情况很紧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呢？”我打量他不肯直说，有些恼火，大声说：“怎么没有呢？我的侦察员侦察的确实，就是机枪排于昨天下午扣留了的，难道还要对我保密吗？我以前向你说过的道理，你是忘记了还是不相信了呢？”王笑了起来，说“我那能那样呢？老实说：
  我越看后来事实的进展，就越佩服你的远见哩！如果机枪排或其他警戒部队扣留了人，迟早它们一定解送到团部来。可能由于今天情况紧张，白天不便行动，你的意见打算怎样？”我说：“我的意见很简单，只要不是敌伪，是百姓或是任何抗日工作人员，就应立即无条件放行，这是我们和友军的信约！否则不听我的劝告，那么你以后也许要后悔的。”王笑道：“谦光！你放心回去吧，目前敌情紧张，回去好生掌握你的部队，非万不得已，要避免战斗。我立即派人到各食宿，立即放行。”我告别返队，数日后，我又写信去问，王回复说：“留客均已起行。”
  爱国有罪
  9月上旬，政治队移驻新开口陈潭庄。10日上午，邵湘庭偕于先生来。他说：“我最近要到鲁南去接任第十区驻省办事处事务。昨天来专署办理动身手续，顺便来此探视和告别。老于早已听说过你们的活动，也极愿一同前来观光。”于是清华大学文学系毕业，抗战开始后就在各地从事爱国活动。大家都是战场上的秀才，谈来自是相得。大家谈到省府在鲁村和东里店大兴土木，说什么建立省抗日根据地，泥土未干，被敌机炸成一片瓦砾；鲁南国共摩擦；省府与鲁苏战区的不协调；敌人鲁南大“扫荡”；沈鸿烈的失踪，直到梁建章之死……。于说：“老沈是一个军阀、政客、老昏蛋。在他的领导下，山东不会搞出一个像样的局面来。”邵说：“滨清你不是早就与薛经武相识吗？他托我们致意邀请你到那边去谈谈哩。”滨清说：“我和他在第五区司令部见过面，目前是我们的上司，我也早有意去向他请示工作。”于说：“那么咱们就一块儿同去不好吗？”滨清点头。晚饭后，滨清、振东陪着邵、于打牌，我揭开他们带来的“抗战”月刊，见有于写的长篇纪行“万里征鸿”一文，看来他是一个政治上的自由主义者。次日早饭后，邵、于同滨清走了。13日上午滨清归来，神色阴沉。下午召开政治部工作会议，滨清报告说：“我这次到第十区政治部去，薛经武对我说：‘你那边编印的教材和宣传材料上，宣传什么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这是共产党的口号。这一口号和我们抗战建国的精神是背道而驰的。现在我以老朋友的身份要求你们放弃这种立场，和我们一起在抗战建国同时並进的道路上共同前进。否则，在私人方面我们虽然是老朋友，但事关国家大计，在政治方面我们就不能不作一番斗争了。，由此可看出永川对那些事情的判断是正确的。这次薛经武邀我去不是要商谈什么，而是下达最后通牒。我们面对这种情势应采取什么态度呢？”车、王默然。我愤然说：“不要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实质上就是不要党派合作，不要全民团结和全民抗战。要抗战建国同时並进，实质上就是抗日剿共双管齐下。战前的十年剿共，没有能把共产党剿灭。目前再加上一个全副武装的日本帝国主义，能够有胜利成功的希望吗？这样势必导致民族灾难的深渊。目前上层重庆和延安的关系实况，还不得而知。就拿我省来说，目前这种内讧局面发展下去，势必导致全省更大的混乱糜烂，只不过助长了敌伪势力的嚣张而已。这样的抗战还有什么意义呢？”永川说：“我看我们应断然拒绝薛经武的意见。”我说：“我看也不必那样逢彼之怒，近来省内各地国共部队都发生了大小不等的摩擦，独有保二旅还保持着暂一师的传统态度，与八路军和平相处。我们可暂利用保二旅这种暖味态度，来暂避风雨，对薛的威协，不予理采。”车、王未加可否，张、刘二位队长都赞同我的意见，滨清默然。
  20日旅政治部主任张晓亭来视察工作。他三十五岁以上，潍县口音。虽谈笑多端，但神情含蓄，使人望之不安。他在政治部住了几天，了解一下工作情况，勉励了一番，然后提到在教材上要加上领袖言行一项。在闲谈中他提到：“中央军校山东总队来鲁南招生，总部设在安丘县南ia集一带。”我问到报考资格，张说：“中学以上文化程度，有当地军政机关保荐。”滨清说：“谦光常说要跃马疆场，为国干城，这倒是一个机会。”我听了自思：目前政治队外有薛部的威胁，内有卢、王的破坏。翟玉蔚的态度虽然暖昧，但他究竟是一个土皇帝，他的大章丘主义决不能与八路军的抗日游击活动的步调合拍，省方派张晓亭等人来主持政治工作，翟在政治上不可能长此暖昧下去，很可能为了找政治靠山，以巩固他的章丘王国，而加入当前的政治逆流。如果是这样的话，政治队的存在就为期不久了。面对当前的形势，我应该怎样行动呢？举行兵变，开往黄河北岸，滨清是不会同意的。那我最后只有投考军校，藉机逃往大后方，观察渝延关系。如果当前的政治逆流仅局限于山东，毕业后再图回转；反之如果是全国性的，那么胜利必属无望，个人只有改絃更张了。想罢打定主意，尽力顶住薛卢两股势力的干扰。
  张晓亭临行留言说：“旅长对你们的工作，特别是今夏的基层集训工作，深为满意。嘱我致意，希望最近能会见你们。”张去后，滨清和我计议：“我们去晋见翟加强联系，从而巩固政治部的地位，更利于对付薛卢的颠覆活动。”10月2日我俩一同到埃河崖旅部。进门翟欣然起身相迎。他身躯高大魁梧，脸长方微黑，浓眉长目，耸鼻阔口，光头；披一件黑布宽大棉袍，黑礼服呢便鞋。又见床头上放着一本《汉书》这是普通会见，在会谈中他时常发出洪亮的笑声，自然之中给人以严酷的感觉。第四团长钱光荣，第六团长郑统轩相继到来。翟又派人邀政治部主任张晓亨和参谋长来，大家相互寒暄就坐，勤务员端上几盘清炖鲤鱼和白酒。酒饭间翟高谈阔论，余人唯唯而已。酒饭罢，钱、郑告别各去，我们亦起身辞出，同张晓亭来到政治部，侍卫员送来法币80元，我们辞谢，张说：“带着吧，这是旅长会见远客的惯例。”我们回到小野郭寨已是掌灯时分。
  卢辑武等听得薛部胁迫的传说，气势更加嚣张，时常同他拉拢的一群队员夜间外出吃、喝、嫖、赌，肆无忌惮。我同滨清屡加劝告，迄无悔改之意。月底滨清因病留家。11月15日卢和永川因外出事争吵起来。我听说到政治部拟予排解，见卢瞪着眼向永川说：“干不了你就滚开，章丘县的馍馍，吃不了可以喂狗！”我气不过进室批评了他几句，他更是反目相向，我便下令把他看管起来。拟于次日送交团部处理。驻二图的张保三知道了，他和卢都是红帮中人，便带着几个人来硬把卢要走了，我隐忍着未拦阻。次日永川把事态向滨清报告，我赴临济去见王文轩报告。王笑道：“辑武到那里事情就坏到那里，你回去吧，我把他调开另派一个人去就是了。”我回队把第三中队调驻就近，以防不测。一连几天不见团部派人来接管军需事务。队员们私下传说团部要解散政治队。我知到事态已趋严重，22日我到滨清家中探视，见他卧病在床，我向他报告了事态情况。他说：“看来事情酝酿已久。我现在有病不能起床。即便能行动，事情对咱们来的，我自己也不好出面啊！我看你去找张晓亭谈谈吧！看他能否出面调解。”我吃过饭，步行直奔旅部驻地埃河崖。见到张晓亭向他说明来意，他呵呵地笑了起来说：“这是小事一件，你先休息吃饭，我去向旅长请示一下，明天咱到三区去。”上灯时分，张晓亭回来了，身后跟着上次在旅长那里见过的一位带枪的卫士。张满脸冷笑，眼睛里露出一种不屑的神情说：“你就在这儿住几天吧！”说罢转身就走。我怔了一下，向房门走了两步说：“那怎么好呢？滨清养病在家，我若留在这儿，若有敌情那便怎了？”张头也不回地说：“那不用你管了。”我暗想这是怎的了？从那位带枪人的神情中，我省悟到我已是被拘留了。心中十分抑郁，那些政工人员已大部分走了，我坐在桌前打了一个呵欠。那位“卫士”微笑说：“困了吗？就在那床上休息！”我点点头，无言地走到床前躺下。他等政工人员走尽后，出去把门锁上了。我在床上翻复不能入睡，暗想：现实对我是如此残酷啊！我离开了父母的抚爱，中辍了学业，日夜奔波，出生入死，究竞是为了什么呢？还不是为了民族的独立解放和人民的民主自由吗？这又何罪之有呢？我又想：翟玉蔚和我同样是一个学生拿起枪来抗日的呀！他究竟为什么来扣押我呢？还不是因为他多有几支枪吗？多有几支枪就应该用来对付日本侵略军。为什么要用来压制爱国者呢？我明白了，是为了怕我们的活动会危及他的大章丘主义呀。实际上翟的抗日是为了和日本帝国主义争夺对章丘县人民的统治权。翟的抗日动机和一切官僚、军阀、党棍、土顽是一样的，因此一切抗日人民如果不及时地把那些翟玉蔚们送入坟墓，那就会打倒一个奴役者同时又拥戴起一个奴役者来，永远也挣不断身上的铁锁链，永远也得不到一个像人的生活。我从逻辑上得出了翟玉蔚和日本侵略者是一丘之貉的概念之后，心情就平静下来了，觉得翟玉蔚对我的迫害是理所当然的。我今天死在翟玉蔚手里和死在日寇手里，在历史意义上是一样的。这时心下顿时轻松起来，恬然入睡了。
  一天我在院中闲步，瞥见前在九户干训团任教的刘芝庭先生从西屋里走出来，我喜出望外，我叫了一声“刘老师”，他回头见是我，急来握住我的手说：“你怎地到这里来？”我长吁不言。他已会意，便牵着我的手进入西屋坐下，关切地问我，我把1938年分手后的经历和当前的处境说了一遍。他低沉地说：“我对山东的局势感到不安。梁建章死后，我不同意薛儒华抗日剿共双管齐下的做法，转而寄望翟玉蔚能够沿着全民团结全民抗战的方针，来开展这一地带的抗战活动。弃职来此。（当时梁任他为齐东县长）一年来我看清了这个土皇帝关心的不是民族的命运，而是他的大章丘主义。这里已事无可为，且不同流就可能枉送性命。你还年青，还是远远地走开吧！我年纪虽然大了些最近也准备走开。”说罢殷殷而别。我远行之意已决，只是待机挣脱枷锁。
  12月18日上午，钱光荣团长来找我。一见面板着脸用命令式的口吻说：“走！跟我走！”他领着我到大门外，命令他的一名随从说：“你用车子把他带着走！”出村东行十余里，来到四团团部。他把我交给一位文职人员说：“这就是我说的那位郭先生，他刚来，一切都不熟悉，你就和他在一块儿吧！不要离开，懂吗？”那人毫无表情地答应着。从此那个人就一直和我行止不离。我在四团部和旅部的差别就在监押人的武装与非武装而已。钱团长每出发归来，躺在床上，有两个勤务员给脱去鞋袜，脚放在热水盆里，每人擦洗一只脚。他口里不断斥骂，“混蛋！……狗屎！”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擅权弄势，妄作威福的人。这种人的特点是：愚而好自用，残酷嗜杀，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不可与之共事。25日晚他派勤务员召了我去，和缓地说：“你就在我这里干吧？近几天上边要派一人到团部来，他当主任你当科长。”说罢向那位监押人说：“你去传我的话，开50元给郭先生。明天是刁镇大集，你带他去做点衣服。”次日在团部见桌上有一本旅部翻印的《曾胡治兵语录》随手取来翻弄。曾胡两个民族败类，打着维护名教的旗号，镇压反抗异族统治的太平天国运动，践踏了“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的民族主义精神。所谓维护名教也者又在那里呢？晚饭后团长派人把我叫去说：“据情报，明天鬼子出动到青阳店去，咱们的防务部署应该变动一下。今晚你同袁参谋到柳塘口去住几天吧？”我答应了，坐在那里等候。袁参谋来了，我看是育英中学十四级学生袁翟东。在校我们没有交谈过。他看了我一眼说：“咱们走吧！”天已昏黑，我跟着出村西行向柳塘口走来，暗想：可能是一个脱身的机会来了。一路彼此无语，来到柳塘口村西北面一所向南的独家宅。大门很矮，门西一所同样高的南屋，西首有一所高大的西屋，东北隅有厕所。心下计算着越房出来，也不是难事。西屋里掌着灯，房主人是一个三十余岁高身材男子，招呼我们进屋让座。他从火炉上取过茶来。袁看着我说：“长夜无聊，咱们打牌吧！”我说：“我有点感冒，不能奉陪。”袁笑道：“怎不早说？”回头向房主人说；“你到药房里去取一剂治感冒的药来，招呼来两个牌手！”房主人答应去了。袁向我说：“早点休息吧！南屋里有床铺。”我走到院中，见南屋里有灯光照出来，我推门进来。当门一床，被褥倒干净。我回身掩门，脱外衣上床，朝里睡了。一会儿听见大门响，有几个人进院来，一面走一面说：“今夜咱俩是上班啊！”我心中一动，“不好！看来他们有警戒。”少时西屋里传来洗牌的声音。一小时许，房主人推门进来说：“郭先生！药熬好啦，起来吃药吧？”我蒙着头答应说：“谢谢你呐，放在桌上吧？”房主把药碗放下，带上门去了。我坐起身来，端起药碗喝下去，又用开水漱了口，躺下身来倾听外面的动静，忽听得大门声响，有人走进院来说：“好冷！我也算上个牌份儿，咱们打五份子转。”我取出表一看是22时，暗想：看来23时行动最好。我起身假作入厕，在院中听得西屋里呼五叫六的赌兴正浓，大门已上了拴。我悄悄地回屋里，用褥子捲起来，把被窝撑起来，帽子放在枕头上，使人从窗外望去好像在蒙着脸睡觉一样。转身出房，用两手攀住梁头纵身上房，从大门傍轻轻溜身下来。白茫茫地夜雾笼罩着覆有一层薄雪的大地，四外静寂无声。我用脚尖点地，徐步往东北方向走去。行约三里，回头望见柳塘口以北有两三个灯笼在移动，可能他们在村外搜查行踪，便转身沿小路向东北走去。一连走过了几个村庄，四外已是一片寂静，坐下来略事休息。辨认了一下地势，知道自己是在辛家寨以北地区。起身往西北方向行来，三时许来到郭家新庄小清河渡口。船已全靠在北岸，等待天明吧，怕有人来追赶，招呼船家吧，又怕暴露目标，便隐身在一土崖后等等看。忽听得河对岸有骡马行动声，不多时，三四辆大车来到北岸渡口停下，唤出船家渡过河来。我乘机登上回船渡过北岸。天色欲曙，我轻松得几乎跳了起来，感到了人身自由的可贵。在延安镇吃过早饭，缓步走过了水流已断的黄河，当日11时到家，母亲一见面就问：“为什么这样长时间不来家？看你气色不好，莫非有什么病来么？”为了减轻父母的忧虑，我照例不提在外面所遇到的艰险，只是笑着说：哪里！这几天事情忙，脱不开身来家。”还是何看出破绽，她把嘴一撇说：“很忙？脱不开身？你的毛衣那里去了？换了这样一件不合身的棉袍，天冷脱不开身，为什么不派人来家取棉衣呢？竟打扮成这个寒酸样子，水子两次来家，说话支支吾吾，含含糊糊。我看恐怕是在外面遇了什么事情吧？”我笑而不言。午饭后传琴过来看我说：“你走后第三天张大嘴和王丕显带着兵来到队部，如临大敌。宣布：解散政治队，非章丘籍人员一律驱逐，限令第三中队即日离开章丘三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