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图书馆

伟大的抗日民族解放战争开始后，我即放弃学业参加了我党领导的抗日部队的行列，投身到轰轰烈烈的斗争中去。从1942起，我开始在敌伪控制下的津浦铁路济南至泰安沿线做对敌工作，通过多种形式，向日伪宣传我党的各项方针政策，分化瓦解敌伪军，扩大抗日民族统一战线。1942年春，在长清县对敌工作站的领导下成立了敌伪工作组，我任组长。我们的任务主要是分化瓦解伪军，争取不愿死心塌地当汉奸的人，把他们从敌人的营垒中拉过来，以壮大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孤立和打击日本侵略者。1944年后，随着抗日战争形势的发展，日本侵略军在各个战场逐渐处于劣势，进入最后挣扎的阶段。为了加强对日军的分化瓦解工作，配合我军的战略反攻，1944年秋，在冀鲁豫军区第一军分区敌工科的领导下，组建了日军工作队，我被调到这个队任副队长，直至日本无条件投降。在我从一九四二年至日本投降任敌伪工作组长和日军工作队副队长期间，我们做了大量的对日军、汉奸的争取和分化瓦解工作。对伪军警我们开展了“红黑点”、“善恶录”、“身在曹营心在汉”等活动；对日军我们则经常到日军驻地周围投送、散发反对侵华战争的日文宣传品（我们对日工作队有宫川英男、桥本等几个日本左派同志撰写日文）和慰问品，不管是对汉奸或对日军，这两项工作我们都收到了很好的效果，致使许多伪军暗暗替我们工作，有的日本兵带着我们的宣传品向我们投诚。
  我们对日伪工作队的强大政治攻势，比军事攻势更加引起日本侵略者的恐惧，他们始则公开扬言要以一架飞机的价值悬赏捉拿对日工作队队长李洛夫；继之济南日本宪兵本部又派了个老特务渡边国雄来和我们斗法了。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
  自1942年以后，我们在济南以西的对敌工作获得了较大的胜利，这震惊了济南的日军，于是他们研究对策，最后决定由济南日本宪兵队本部从济南“泺源公馆”抽调了一个有经验的名叫渡边国雄的老特务，派往长清与共产党的日军工作队开展斗争。
  渡边国雄是一个十分狡猾的日军特务，从“七·七事变”日本侵略军大举向我国进攻开始，他便配合日军对华的军事占领，积极地开展维护日军殖民统治的特务活动。日军占领济南后，他在驻济日军的特务机关“泺源公馆”工作，侦破了我们的一些地下抗日组织，拘捕了我们的许多抗日军民，杀害了成千上万的中华民族的优秀儿女，他的手上沾满了中国人民的鲜血。现在，就是这样的一个长期与中国人民为敌的法西斯分子要来与我们斗法了。
  渡边国雄跟我们斗争的方法确实与众不同，他不是采用日军一般所一贯采用的扫荡、讨伐等方法，他的方法比那些明火执仗的日本军国主义分子更为恶毒、更为阴险、更为狡猾。
  一天，津浦铁路张夏站伪保长唐恩家里去了一个穿便衣的日本人，这个日本人见了唐恩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诡秘地交给了唐，说是请唐保长将此信交给我峰山县（抗日时期长清县改名为峰山县）自卫大队长王继元，再转交我峰山县张县长，那个日本人并嘱咐唐恩一定要对此事严守秘密。唐即遵嘱办理。我峰山县张县长收到信后，听说此信是一个日本人托伪保长唐恩转交的，感到奇怪，打开信一看，信末署名是“日本人民反法西斯联盟渡边国雄”。信中大谈无产阶级的国际主义和马克思列宁主义，大谈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战争，要求和中国共产党、和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军队，建立反法西斯统一战线；信中还提出要和我们共同做买卖，并十分关心地提出要给我们搞些西药和食盐等等。
  日本法西斯军国主义者所发动的侵华战争广大日本人民并不积极支持，这一点我们是相信的；但是济南日军内部是否有个“日本人民反法西斯联盟”，这个“反法西斯联盟”内是否又有渡边国雄这么个人，我们却不清楚。而且这个渡边国雄还主动地提出要给我们搞点我们十分需要的西药和食盐，这更加引起了我们的怀疑。另外，这种传达信件的方式也使我们疑窦顿生。我们不能轻率地信任来自敌人营垒中的任何人，因为这样的血的教训我们是有过的。1944年渤海区二地委所领导的济南情报站的被破坏便是前车之鉴，那幕悲剧便是由济南“泺源公馆”的日特导演的，在那次事件中我们的同志以原德县县长张硕同志为首先后被捕去50余人，这些同志有的被杀害于“泺源公馆”之内，有的被押往东北罚苦役，致使在一个时期之内，我们的对敌工作受到极大的影响。
  我们不能上当受骗。于是我们便通过内线去了解所谓“日本人民反法西斯联盟”的渡边国雄这个人的来历。经过调查了解，我们发现这个打着日本左冀旗号的渡边国雄原来是日本济南特务机关“泺源公馆”的老牌特务。于是真相大白了，原来济南“泺源公馆”的日本特务们又在重施故技，以左派的面目出现，并以我们所缺少的西药和食盐这两种战略物资作诱饵，来欺骗我们上当了！
  我们没有上渡边国雄的当，于是对他采取了一看二拖的办法。狡猾的渡边发现我们对他产生怀疑，于是他找了一个叫刘书芹的汉奸，将我自卫大队长王纪元同志骗到张夏车站，渡边对王纪元同志软硬兼施，妄图从王纪元的口中得到我日军工作队的有关情报，王纪元同志则巧与周旋，拒不上当。渡边一无所获乃对王纪元施以种种酷刑，当王纪元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时，渡边乃下令将王纪元拉出去枪决。王纪元在刑场上身中数弹，倒卧在血泊之中；但他当时并未死去，执刑的刽子手走后，他挣扎着爬出刑场，被一名铁路工人发现后把他送回家中，王纪元抓住老父亲的手，只说了一句“我什么也没告诉敌人”，便断了气。为了给王纪元同志报仇，我们派人去抓汉奸刘书芹和日本特务渡边，刘书芹被我们抓到后处决了，狡猾的渡边却溜回了济南。
  “深入到对方的营垒之中，从内部加以攻破”这一套特洛伊式的木马计渡边没有学好，他没能以“日本人民反法西斯联盟”成员的左派身份钻入到我们的营垒之内，气急败坏地跑回了济南。经过密谋策划，便决定用武力来消灭我们的日军工作队。1945年夏，渡边国雄从济南、泰安等地调集了1000多日军，一天凌晨，突然从万德车站出动，包围了十几个村庄。这天晚上，我们日军工作队正住宿在敌人包围圈内的一个村子里。发现敌情后，我们便估量了一下敌我的兵力：我们只是一个没有重武器的以对敌宣传为主要任务的小小的日军工作队，而日军却纠集了一个有多种轻重武器的1000余人的联队，气势汹汹地向我们发动进攻。敌我力量如此悬殊，我们决不能死打硬拼，不能作无谓的牺牲。于是我们组织力量突围，但是因为敌人封锁得很严密，突围没有成功。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情况下，我们只得采取紧急措施，立刻分散隐蔽。我们工作队中的几个日本同志是对敌工作的中坚，我们必须好好保护他们，把他们分别藏在老百姓的家里。在敌人日日夜夜的大搜捕中，我们的日军工作队队长丁宁，联络员马传太等被敌人抓走，直到时隔不久的日本投降之后，被捕的同志才被释放。我和李子中等同志脱险。然而不幸得很，日本同志宫川英男却当场被敌人杀害，后来我们把他的遗体安葬在长清县烈士陵园中，并树碑以资纪念。近年来有些中日战争时在长清驻过防、作过战的日本军人，当他们来华访问时曾虔诚地站在宫川英男的墓前，对他们的这位为反对日本侵华战争牺牲在中国土地上的同胞，深自悔罪地鞠躬致敬，如果今天渡边国雄仍健在东瀛，不知他作何感想？
  五十年流光易逝，岁月匆匆，今天，古老的任人凌辱的中国已获得新生，屹立于亚洲的东方，中国人民愿意与日本人民和平共处友好往来，但决不愿让五十年前的那场悲剧再在中国重演。
  （原载《济南日特机关罪行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