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图书馆

九月二十日午前九时王耀武原绥区司令部守军全部覆灭，战斗逐步推到普利门，青年会、法院两个制高点。蒋军凭借两个大楼和普利门的外壕、圩子墙的多层防御工事，继续顽抗。因为当时蒋军有部分官兵，一直抱着唯武器论的观点和对蒋介石的迷信，死到临头，还相信凭蒋军装备的优势，一定能顶住解放军的攻击；更有昏头的还相信蒋介石一定会空运精兵来解救他们。我本人当时就是这种死顽分子中的一个。
  九月二十日晚八时普利门、林祥门外发生战斗，这是解放军总攻的先声。随后到十二时，解放军连续五次猛烈冲锋，都无何进展。于是改从经二路正面攻上来了，青年会已被包围；我二营在法院仍然顽抗；魏家庄放弃。杆石桥方向，冲杀声仍烈。苦战至凌晨两点，普利门、青年会、法院、林祥门仍无变化。半小时后，解放军又向普利门正面连续冲杀七次，墙里弹落如雨，火光冲天。激战四小时，因法院、青年会两支撑点还在钳制解放军的侧背，使进攻部队受到夹击，不能停留在既占阵地，只能撤回纬一路，相互对峙。这一夜，双方伤亡均重。我守法院的二营，因联络断绝，伤亡情况不明，究竟还有多少战斗人员，不得而知。
  九月二十一日白天，整天无战斗。午后三时副师长唐孟壑来到普利门视察，当面指示：要我全面出击，下午四时开始，把解放军压到纬二路，夺回魏家庄。具体措施是：“派工兵把顺河街烧掉，扫清阵地前沿障。工兵放火时，我即发起攻击，以确保普利门安全。”午后三时半，师工兵团赵副团长带了一个工兵班准备出普利门去顺河街放火。我需掩护他们出去，并派三营一个连增援法院的二营守备。四时整，我开始出击。没料到在夜间战斗时，解放军利用逐屋打洞，穿越墙壁过来，用下水道设置地下暗堡作监视哨。我三营先头部队一露头就遭到阻击，很难前进一步。有一兵自告奋勇用炸药包去炸掉那个暗堡，连续三次均未送上。于是改用战防枪、火箭筒、枪榴弹几种兵器，集中火力射向那个暗堡。当暗堡被压下去的瞬间，部队趁机冲出，冲到马路中心，又一个暗堡出现了。同时民房上也有解放军的狙击手放冷枪；出击部队，受阻停止。法院守军，看到增援部队去了，也利用门窗做依托向对面解放军射击，扔手榴弹，接应援军，愈打愈烈；顺河街民房烧着了，解放军才略向后撤。我又命令猛冲，打到青年会附近，不仅冲不过去，反被解放军赶回来了。只得以民房为掩护，一直对峙到傍晚七点，未能前进一步。这时解放军也稍沉寂，我刚想活动，解放军又开始炮击了。
  二十一日十九时半，解放军开始用榴弹炮向普利门、林祥门、杆石桥三点猛轰，使整个阵地昏天地暗，炮弹空中飞行的奇异声，使人胆战心惊。炮弹爆炸声、伤者的惨叫声、建筑物的倒塌声，联在一起，犹如天崩地裂。这样猛轰了一个半钟头，方告停止。圩墙内外，一片火海。这时解放军的指挥枪咯咯咯地各方响着，响一次就有一次冲杀。其声势之强大，攻击之猛烈，为内战中所罕见。“血流成河”这句形容战场的老话，用在当时普利门内外，也是恰当的。那里是血水横流，尸横遍地。青年会在炮击时楼被削平了，工兵营全部被歼。法院大楼，也听不到还击枪声；我命一营三次冲出去，均有去无回。至此我所指挥部队，已被歼殆尽；这时跟我在普利门里的仅存二、三十人。英贤门里至南边马路，圩墙内也是死尸满地，道路阻塞，圩墙上的守兵，已是稀稀落落，死一个就少一个了。我乃到普利门里小庙后面梁团二营指挥所同该营营长研究如何抵御，他呆若木鸡，一言不发；最后方说：“我去墙上看看”，他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外边解放军仍是一个劲的进攻。我又顺圩墙向南跑到三团指挥所同梁为学团长商议怎么办？梁也束手无策。我和他在林祥门碉堡内呆了一会，只听枪弹如雨点似的打在碉堡墙上，战斗激烈地打着。然而杆石桥方面，反到沉寂下来了。我又回到普利门，刚进堡垒，只见梁为学跑来说：“杆石桥已被解放军攻占，现正逐屋打洞，向北压过来了。”我问梁“你还有预备队吗？”他说：“还有百十多人”。我说：“现已是山穷水尽，不是战死，就是当俘虏，我俩合在一起吧！”梁说：“那只有听您的了。”在这危机四伏的时刻，忽然侦知，解放军攻破杆石桥后，未向北压，而是向侧后穿插过去，那里因无蒋军守备部队可直抄后路进攻大西门。被解放军打散的蒋军士兵也一齐拥到普利门北侧。这时解放军对普利门的攻击暂行缓和，我们才松了一口气。实际乃是解放军在杆石桥得手，南面战局已定。防守小北门的蒋军张遵光部，不知什么时候已向解放军投诚。这样普利门已陷解放军包围之中，所以勿需再行猛攻。从南面迂回过去的解放军，已和守西门蒋军接战了。这时我自知已无出路，只得随被挤压过来的百余人拥到家布庄里，两层楼上下都有人占住，大门里有两挺战防枪，还有梁团一个副营长守住大门。梁为学在混乱中溜走。这时就只有我自己带着这些顽固残余，在这个布庄院里待着，听天由命了。
  九月二十二日晨五时我们刚进布庄门十几分钟，就听到解放军在外面喊话：“优待俘虏，缴枪不杀！”也有的喊：“如果不缴枪，就叫你坐飞机。”被困蒋兵也有叫骂的，双方相持约半小时。一个爬在楼窗台上蒋兵，被解放军狙击中弹，他手里的枪掉在地上。这时别的蒋兵，听到甩枪声，就都从楼上向下丢枪。大门开了，就最后被全部干净地解决了。当时有一位带驳壳枪的解放军干部，可能是个指导员，带着四、五个战士进来，他讲话说：“我们解放军优待俘虏，大家不要害怕，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是为解放人民的。只要你们放下了武器，我们是优待的”等等。接着就叫站队报数，我记得一共是七十三人。这时我的卫士薄建章和我混在这家布庄经理一起，还有他柜上的七、八个人，挤在一间房子里，我怕解放军搜查，借了经理的黑长衫和呢礼帽穿戴着，薄建章也换上青布裤和白上衣。那位指导员走进房内问：“你们都是干什么的？”经理忙说：“我们都是柜上的人。”指导员看了看说：“你们现在先别出去，等一会叫你们出去再走。”说完后就走了。他刚走几步，又转身回来，这时我心里害怕，是否这位指导员认出我不是柜上的人！”结果指导员站在门口对我们说：“楼上有两个死尸，你们上去抬下来放到外面去。”这时柜上的人，都不敢去；薄建章用手一拉我说：“咱俩去抬”。我也理解了他的用意。我俩上楼把死人抬下来，就从小巷溜走了。路口的解放军问我们是干什么的，我们都说是家住在商埠，打仗回不去，现在不打了回去看看。解放军就放我俩过去。我们经二大马路到一大马路左雷祥家，他的女婿李文沼是我的把兄弟，我就暂在他家住下，这时已是九月二十二日上午十点。蒋军的所谓普利门防御，就这样被彻底摧毁。
  这时，济南城里尚未解放，经解放军九月二十三、二十四两昼夜猛烈的攻城战斗，至九月二十四日济南全部解放。至此，蒋军驻济南部队，除吴化文部起义投向人民外，其余全部就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