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图书馆

1938年初，国民党第二十二集团军由山西第二战区晋南战场驰援徐州第五战区山东战场。当时，我任四十一军一二四师三七二旅七四三团第二营营长，后任七四四团团长。从一月中旬同鲁西人民接触起，到二、三月间同滕县人民共同抗日，四、五月台儿庄会战中与峄县人民合作打击韩庄、火车站、刘楼日寇据点，亲眼见到山东人民在抗战初期支援我军打击敌人的许多英雄业绩。现值抗日战争胜利四十周年之际，特将过去亲历之片断回忆记述如下。
  一、向导引路
  1月11至13日，当我师在开封执行逮捕韩复榘的部分警备任务后，14日奉命驰援鲁西南，准备填补第三集团军不战而退的真空，防止日寇西侵。当我部乘火车到商丘步行北上时，正当日落西山，夕阳残照，敌机空中威胁减少，我们迅速沿着虞城、单县、金乡大道，驰赴济宁前线。一入山东境内，夜幕降临，不辨方向。感谢抗日情绪较高的各村的抗日义勇队青年朋友，自觉主动地出来作向导，给我军引路。一村送一村，一直送到第二天天明，敌机活动频繁，入村休息为止。以后每天总是黄昏前出发，又是一村送一村，直至把我们送到单县。当时第三集团军官兵，由于国家严肃惩办了韩复榘，振奋了士气，在继任总司令孙桐萱的领导下，重整旗鼓，再返前线，愿守济宁运河，要求我军转到津浦北线，归还建制。我们再由单县、虞城折返徐州，北上抗日。在贾汪以北之张山子、得胜闸运河布防。不久渡河，又进入山东峄县之涧头集、周营、沙沟、临城，入滕县城担任守备任务。三月十二日晚，又奔赴邹、滕交界的池头集。十四日又到大邬。十五日夜又返回滕县，参加守城战役。迨十八日城破，夜间奉命到夏镇渡微山湖。沿途的大小村镇居民，对引路工作，都做得很出色，他们的共同特点是高兴而送，愉快而归。不管白天黑夜，无论雨雪风霜，都是一个样的陪送到底，不出差错。
  二、烧茶送水
  为了民族的生存，为了国家的荣誉，为了保卫家乡的和平生产，山东人民都是“有力出力、有钱出钱。”凡在部队行军路线通知下达后，沿途村镇的同胞，都按需要，准备足够的粮秣、蔬菜、盐、柴草和住宿地点。所有的老乡，都主动烧茶、送水。除粮秣、蔬菜、油盐酱醋、柴草、副食品，照市价收费外，其余一概免费供应，而且热情接待，欢迎、欢送。所有这些对我们抗日部队官兵的鼓舞都很大！当然，个别地区粮秣困难，部队当然也就自觉使用各自携带的粮秣了。
  如果没有蔬菜，就主动吃点自带的咸菜。特别是在3月18日晚，我们在苦战了三四个日夜，伤亡三位师长以下八千多人，滕县城打成一片焦土后，部队撤到夏镇，全镇各家各户的父老兄弟姐妹，给我们送饭、送菜、送鸡蛋、送茶水，互致问侯，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更值得感谢的是，饭后，还为我们准备了几十条小渔船，把我们的伤员送到微山湖西丰沛县境，不收分文船费！特别是4月间我们在滕县人民的热心帮助下，在日寇占领的滕县城西关发电厂附近，挖出已经掩埋的阵亡师长王铭章将军遗体，送出滕县，渡过微山湖的情景，更使人感激不尽，永世难忘！
  三、毁家纾难
  在“焦土抗战”的口号下，山东人民确是作出了很大的牺牲，为民族战争作出了不朽的贡献。凡我军在任何地方，根据战略、战术的需要，构筑国防工事，山东人民都给予支持，不惜牺牲，真正作到了要人出人，要工具出工具，要挖谁家的麦地和院墙一概应承，毫不拒绝。他们经常说：“你们从四川，不远万里来到山东，打日本鬼子，流血牺牲，在所不惜，俺家还有什么舍不得的！”例如我军在临城、官桥、南沙河、滕县城、四关和火车站、北沙河、界河以及池头集邹滕交界的山口，构筑极为宽广、纵深的阵地带，要占多少良田，毁多少麦苗，用多少木料，各地群众都毫不吝惜，慷慨合作。在情况紧急，日寇即将大举进攻的地区，许多青壮年还主动参加挖战壕，破坏阵前交通，设置路障，以期多杀伤一些敌人，减少我军伤亡。
  1938年3月中旬，日寇十二军团长西尾寿造以其第十师团、第一〇六师团为主力，配属二三十门重炮、四五十辆坦克、两列装甲列车，在四五十架飞机空中配合下，从邹县、峄山、两下店，沿津浦路南侵，妄图一举攻下滕县，进取徐州。滕县以北界河、白沙河各纵深地带的许多村镇和滕县城区、四关的民房商店，都被日寇的飞机大炮，打成一片焦土，许多田园庄稼，被敌人战车、战马、炮车压得七零八落。在这次战役中，特别值得纪念的是滕县城北关一位叫黄香圃的七十多岁的老人，从2月中旬我部守备滕县北城和北关就住在他家，他待我如同至亲好友，照顾得无微不至。为了军民联合抗日，他还经常到农村动员乡亲积极配合。3月12日黄昏前，我部驰援邹县滕县交界处的深井、池头集时，黄老全家依依送别。15日晚，我部回援滕县城，负责守备火车站和西关北部，当我派人到北关黄府看望时，已经凤去楼空，不知黄老全家搬往何处。
  在滕县战役中，还有许多当地父老冒生命危险，收藏我部伤员，治愈成千上万个战士，并把他们送回原部队，这更令人感激不尽。
  在当时的国民党部队中，是并不重视对群众的宣传、动员、组织工作的，但当地群众却能主动地支援部队，这说明群众的抗日热情是极高的。
  四、不惜牺牲
  1938年3月13日，我军在邹县、滕县交界处的池头集北面的山上，和邹、滕公路山口一带同济宁方面来犯之敌3千余人遭遇。激战一整天，日寇四次冲到山脚，皆被我军打退，当晚敌人宵遁，不知去向。我们很感谢池头集十几个勇敢的青年，他们一部分陪我们在山上指挥作战，一部分领带我军轻机关枪班几个士兵，潜伏在他们最熟悉的山前深沟内。当敌炮猛烈射击时，他们毫无惧色地陪同我们隐蔽不动。等敌人冲锋部队冲到山麓我火网内时，山上山下，正面侧防，一齐猛射，构成浓密火网，杀伤许多敌寇，使其被迫退回。
  十五日晚上回援滕城，我部防守火车站和西关时，一位六十多岁的胡老先生，他是附近某村的武术队长，带领二十多名勇士，要求配合我军作战。我发给他们大批手榴弹和步枪弹，请他担任西关外围游击任务，既作了我军的外围警戒，侦察敌情，又多次使用集束手榴弹爆炸日寇装甲搜索车和战车，协助我军打退敌人多次进攻。
  特别是当时滕县县长周同，年轻有为，热心抗日。1938年春节前夕，我部一到滕城，即与他时有联系。我先守北城、北关，后来防守火车站、西关地区，都得到他很多支持，军民配合，非常默契。在敌人围攻县城，三四昼夜的激战中，他不仅组织疏散老幼妇孺，组织义务担架、街道裹伤、弹药运输等工作，而且指挥五六百名武装警察、保安团队，维持治安秩序，配合我军守城，日夜奋战，不怕牺牲，最后在满城焦土一片废墟上，还亲自指挥地方武装，配合正规军同敌人奋战，在残破的房屋中，逐屋争夺，伤亡殆尽，最后自已英勇牺牲，以身殉国，尽到县长守土之责，这实在值得后世赞许和怀念。
  ※作者当时任国民革命军四十一军一二四师三七二旅七四四团团长。现为济南市民革副主委、济南市政协常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