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图书馆

卷一 革命初起
  清德宗光绪三十一年秋八月，中国革命党宗主孙总理文肇建同盟会于日本东京。时我各省留日学生多加盟入会，吾山东加盟者有徐镜心、丁惟汾、蒋衍升、齐树棠、谢鸿焘、彭占元、张传一、王善谟、赵踵先等十余人。中国革命党克巩其基始此，山东有革命党始此。
  初明之亡也，莱阳左懋第、济宁任孔昭、郑与侨首唱讨虏之义，未遂而殉。后举乡兵抗清者，莒州有庄氏，日照有安氏；生不耕、死不葬，嘱子孙世世遵守毋为顺民者，掖县有刘氏；耻剃发不屈，或殉或逃者，阳谷有陈氏，菏泽有张氏，金乡有周氏。当此时，以明之武举人纠合齐鲁豪杰，唱义海上，手屠清兵无算，事虽不成，举国震惊，父老至今传其英勇者，栖霞有于乐吾（清史书之为于七）。咸丰末年太平天国起兵，诸生举兵响应者，淄川有刘氏；假会党聚众起师者，邹县有朱氏。其后避乱关地吉林，聚族自卫，号称韩国，不为满洲臣者，莱州有韩氏。而清初济阳大儒张稷若，隐居家巷，不忘复明，时步田野，规画形势，以兵法部勒乡人。当是时，耆老鸿生，江南称顾亭林，山西称傅青主，山东推张稷若。三人过从最密，数谋于北方举义，会中原已定，不可复动，而学者莫不高尚其义，故鲁谚有云：“莫吸清朝烟，莫种清朝田。”
  至甲午之战，清师败绩，日寇焚略，鲁东父老日以怨清矣！未几，德租胶澳，英租威海，鲁东险厄俱失，少年更多感愤，扼腕忧伤时事。洎庚子联军陷京师，国人皆知非覆满不足以救亡。嗣清廷资遣各省学生游学外邦，山东学生多之日本。学生既东游，睹东邻之疆，益愤清室不足有为，而仇满复汉之思日烈。时北方留日学生直隶张继倡言革命。继之先莱阳人也，山东学生多与继往来，益相与放论也所诎。
  先是，总理少时，慕洪秀全之为人。其家有佣农，洪杨老兵也，常为道洪杨时事。至光绪十九年，总理创兴中会于澳门，即揭革满兴汉大义以唱天下。嗣游日本、英、美各邦，所至集华侨而说之，顾慕而从者多为哥老、洪门各会会党，学生入党者尚少。后日本民党犬养毅遣其党宫崎寅藏，平山周迎总理，总理与语革命大服。略谓革命在仆满清为共和，又谓得共和之神髓以行之者，莫如我国三代之治，而僻地荒村未濡虏廷之化者，皆自治之民也。敬尊长所以判曲直，置乡兵所以御盗贼，其他一切公众利害，皆人民自议而自理之，斯真共和之民也。又曰余固信为中国苍生、为亚洲黄种、为世界人道而革命，天必助之；君等之来，缔交于吾党，是其致也。总理之于革命也，坚贞诚笃，而其言又精警恳至，足以动物。当此之时，清廷日失其政，党人之举义愈挫而愈厉，故国内外豪杰之士，闻总理之言者莫不震服。于是总理至日京，得尽交于民党之贤者。其后民党多为革命应援，长崎、神户各地亦多辟兴中分会，而我国留学外国之学生，尤多响慕欲附者矣！
  光绪三十年，总理再游日京，学生往往来会，遂敕励以旁求豪俊，结为同党。其明年春，即中华民国纪元前之七年也，我总理游比、法、德各邦，学生争遣使迎总理。总理所至，宣说三民主义、五权宪法，并立革命誓约。于是在比京入党者三十余人，在德京入党者二十余人，在法京入党者十余人。时同盟会之名尚未立也。秋八月，总理由美还至日本，留日学生百余人迎之于横滨。八月十三日，各省学生千三百余人大会于东京面町区之富士楼，以迎总理，山东徐镜心、丁惟汾等与焉。总理既至，遂开之以革命之大义。略谓我国文化最古之国也，其土地与人口又举世所不及，发愤自雄必能驾举世各强国而上之；中国之人不能自强，故西人欲图之；中国之人果能自强，西人将敬畏之不暇，遑敢图我？不自强而畏人，有可以称雄于世之资不能利用，无耻之尤，莫甚于此，此仁人志士之未能尽其责也。又斥君主立宪为不完不备之立宪，中国革命必以建立共和政体为归。更谓菲律滨之人土番也，能拒西班牙；北美之黑人故号黑奴也，今为自由民；谓中国不可共和是诬中国人，曾菲律滨人、北美黑奴之不若也。时学生多有惑于康梁保皇党君主立宪之说者，至是闻总理言皆叹服。乃复集各省先企响革命者得五六十人，为会于日人内田良平家，黄兴与焉。总理始讲三民主义及革命必造党以厚其力，众俱感奋，遂出同盟会誓约示众，于是众以次宣誓加盟。越数日，复大会于日人坂本金弥氏之别庄，同盟会本部遂告成立，十七省加盟学生凡数百人，山东徐镜心先加盟，丁惟汾等继之。加盟者先自缮誓约，然后起立举右手读誓辞。辞曰：“联盟人省府县某，当天发誓，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矢信矢忠，有始有卒，有渝此盟，任众处罚。”下署同盟会会员某，又下署天运某年月日。会有秘密口号，则问何处人，答曰汉人；问何物，答曰中国物；问何事，答曰为天下事。始建国号曰中华民国，始定党国旗曰青天白日旗，始制定一切革命方略颁之党人，始以军队编制法部勒党员，分之为排列队营，各有长率，以相统摄。时所定条章繁夥，非尤要者不录。
  同盟会本部设于日京，分部设于各省。同盟会综揽会务者曰总理，各省接收党员入会者曰主盟。徐镜心先生为山东主盟，丁惟汾等助之。是年冬，镜心返国，本部欲委张传一主盟。传一往学于日本北海道，更委彭占元。占元旋也归国，后由丁惟汾主盟。惟汾之为主盟也，多方交纳居留学生以通其情好，更殷勤抚慰初至者，因于其中爬罗豪俊，引之入党。有张岩南者，年少貌若精敏，党人属惟汾罗致之。惟汾移与邻比，欢之以情义，浸淫而启导之，以辞说岩南，始谩应之，后见革命非利我也，乃不加盟。惟汾仍善遇之，以为其才犹可用，欲徐感悟以诚。辛亥后岩南始加盟，其后复叛。时介人入党，其难多如此。革命基事，得人为急，遇一才士，珍惜奖藉，无所不用其极。然尚有不能得者，得之而能保其终不相背，尤难，其托之以为利者，实多有焉。惟汾尝发愤语人曰：“欲为官乎？毋革命。欲厚利乎？毋革命。革命者出万死摧暴力，奋起艰难，必至杀人以求胜，其事至惨。然欲为天下谋福利，其怀至仁，若乃托其名以为利，亦以杀人出之，其罪至大。夫以至惨而达至仁，其出生入死，一身所受之苦，又千万倍于人人而已，又无所利焉。此必非恒情所能堪者，然而革命党固宜如此，居常以此惕励同党，期终不相背云。”
  时昌邑人陈干，武勇有干略，惟汾使人往见干而说之。干至，大器之。干为人倜傥多奇气，曰：“吾何取于分部，宣誓请至本部图之。”章炳麟时居本部，筦执枢机，惟汾介干见之，干卒宣誓本部，时光绪三十二年春也。惟汾主盟于此始。是岁为丙午，至辛亥返国，凡五载，加盟日京者凡三十人。
  方同盟会之初立也，总理为革命大业必可及身而成，而清廷畏恶之。其冬十一月，日京循清室所请，颁令取缔居留学生，欲以禁绝党人。同盟会开全党会议，山东代表丁惟汾、蒋衍升与会，议定纠合各省学生力争之，日政府卒不可回，众大愤，于是谢鸿焘、徐镜心、赵踵先等相率返国，建学储才，播宣学说，以为后日发难地。丁惟汾为主盟，仍留日京。
  当是时，与革命党为敌者，在日京有保皇党。光绪三十二年冬，保皇党梁启超至日京，大会党徒，讲君主立宪。丁惟汾与张继率各省党人击散之，保皇党势遂衰。先是梁居横滨，盛称君主立宪之说，布之新民丛报，以簧鼓留日学生，学生趋势利者往往附梁。党人于民报既著论恫辟梁，遇梁党更多奴隶视之。久之梁党多能自拔而去，即其徒之坚者亦寝畏沮，不敢自号为保皇党矣。梁大惧，于是至日京，欲振之。其党闻梁至，势复张，乃大会于锦町之锦辉馆以迎梁。同盟会本部命党人拥入其会而惩之。既会，继、惟汾率各有党人先往。梁入讲席甫数语，四面呼声高起，曰挞挞，党人壮佼者各执杖奔击梁。梁大窘，其徒拥之走下楼，急失足坠梯，幸脱。梁党胸佩红花为标帜者悉掷毁之满地，众溃如鸟兽散。梁自是不敢再履日京，保皇党亦自是不能复振。
  时与革命党为敌者保皇党外，又有杨度党。杨度党者袁党也，袁世凯之为直隶总督也，慈禧太后宠幸之，而患若革命党，贿使杨度诱留日学生为袁党，仍自号为保皇党。民元后其党又改称共和党，又名进步党。先是康有为之保皇党者独保光绪，其徒梁启超叛之，并保慈禧太后，是谓梁氏之保皇党也。袁氏知度能，欲罗为爪牙，故使度更张其党，以为可羽翼我也。是故杨度之保皇党者与康异，更与梁异，彼乃阳保皇而阴为袁。学生于清室有科名者多附袁，山东清进士曲卓新先入杨党，师事度以媚之。后王丕煦、安茂寅、丁世峄等皆为杨党，卓新尤宠任事，而同盟会党人周树标、丛琯珠等亦变节附之。后清廷文饰宪政，诏各省开谘议局。时度在京师，因袁氏日尊显用事，度党伺机谋夺政权。会度乡人袁树勋为山东巡抚，于是度使卓新返省与树勋合谋筹开谘议局。袁氏爪牙潜滋山东，曲卓新实为先驱。王景尧者故同盟会党人也，欲为议员，亦叛入度党。自此后跨党遗义者多取美官，群被恶名，为世口实，反侧倾，互相水火之祸遂伏于此。初清廷派山东提学使连甲至日京，度党居留日京者假山东同乡会迎之，党人群起斥责，度党惧，谋大沮。然袁氏日以利禄为号召，其党渐握政权，终为革命党之贼矣！
  卷二 创兴报杜
  革命党之始事，以传播主义始。总理有言曰：“非常革新之学说，其理想灌输于人心而化为常识，则其去实行也近。”又尝谕于党人，兵力不能使人心服；使人人效死革命，必赖于主义传播。故同盟会初立而民报兴，吾山东分部肇基而晨钟杂志出焉。
  杂志始于光绪三十二年秋，丁惟汾等于日京刊行之。惟汾与有撰述，总编辑蒋衍升，分任编辑者于庭樟、孙柳溪，皆本省党人也。江苏刘光汉，民报编辑，知名士也，尝为晨钟杂志撰稿。杂志所论甚广，要之以革命为主，尤恫斥有清一代吏治，然摘发贪酷，案定故实，不为偏激。清吏耿焞、田文镜为政于山东之日，贪狠罕匹，三齐父老有遗恨，杂志言之尤恫，而于乡先正孔伪约、郝兰皋、桂未谷、周永年诸先生之为学，又数表彰之，谓其征定故训，羽翼群籍，精邃独辟，远非后学小儒所能及，其实事求是之道，一皆合于近世科学家之所谓归纳法者，其恫斥虐政以见满洲之必不复兴也，其表彰先正以见革命建国其事至大，尤赖有通方淹雅之学乃能胜任，而无流弊也，其志深而其论美。时秘传之，国中学者购致如获异宝，转相传示，鲁东西各校少年因之入党者日众。其冬十二月二日为民报出刊周年纪念日，著论讨满，特出一刊，名曰天讨，各省皆刊布讨满洲檄，山东讨满洲檄于是始登天讨。山东自明季左懋第唱义以来，豪杰举事，遗民反虏者，前后相属，而世人多不能举其名字，盖已逼近京师，发难肘腋，难成而易败，旋起而旋仆，清廷又严督察，深忌讳，即如栖霞武举人于乐吾之起兵，清史书为乱民于七，其务毁灭烈士名迹以愚天下，事多类此，故后世知者少也。然私家记载，遗老传闻，于吾乡幸有存者。自莱阳左懋第以下，其郡邑、姓字、事迹略可考见者尚十余人，讨满州檄表而出之，然后先民旧闻遗烈具彰于天下。满洲入关肆虐于鲁东西，如旗兵之屠略，疆吏之淫贪，檄文揭发更为无遗，观者莫不切齿。杂志七日一刊，刊二十余期，其费党人分任之，国中亦有捐输。既刊，明年党人多还乡实行革命，撰稿者继去，又绌于资，刊遂中辍。未几，民报也遭禁而辍刊。
  当晨钟报之兴于东京也，济南已先有山东白话报，烟台渤海日报亦同时继起。白话报者，党人刘冠三之所创也。冠三高密人，名恩扬，以字行。学于济南师范学堂，愤嫉吏贪政乱，危亡莫恤，号召各校少年以结会、罢课、游行、威惩贪吏为事。学籍被黜，始刊白话报，以发其意。论政首斥贪污，论学首崇新知，引而归之革命。辟报社于趵突泉之白雪楼，诗人李沧溟旧墅也。本省党人李子元、张树德及江苏徐粹庵先后任编辑。旬日一刊，刊始光绪三十二年春。山东有报，报以语体文出之者此其始。然以言论激切，数遭封禁，卒于明年夏辍刊，而烟台渤海日报独存。
  日京取缔学生之明年也，谢鸿焘等于烟台创东牟公学。海外党人多来归，于是渤海日报兴。党人陈命官为社长，齐树裳、丁训初、李瑞芝等为编辑。三十二年始刊，至民国兴未尝中辍。革新之风气日张，党人之居留无难，渤海报不无功焉！
  方济南倡白话报，烟台兴渤海日报，其明年，徐镜心更创盛京时报于奉天，辽、吉、黑三省豪杰，闻革命之说而奋起者，盛京时报尝有先驱之力。
  山东党人孳孳于主义之传播，其大者为晨钟杂志，为山东白话报，为烟台渤海日报，为奉天盛京时报，而党人栾志杰搜求名籍，于青岛设局刊印，其功亦有足述者。志杰尝得木皮子残本刊印之。其书于历代皇帝无不嘲骂，演为鼓辞，词浅诣深，语谐意愤。不知作于何时，名氏隐矣，相传明季遗老嫉东胡主中国之辞也，或曰此明进士滋阳贾凫西之所作也。凫西伤心世变，佯狂不羁，乡人怪斥，莫识其趋，乃益恣为诙诡笑骂之辞，用以抒其愤懑之旨，自伤身废不用，徒垂空言，言又骇俗，为小儒所訾，故书成名隐，自嘲木皮子。斯书刊布，四方争来购取，以为睥睨万古，仇毁帝制，二百年前有此宏识，真所谓豪杰之士矣！故见者咤为天下奇书，当时传诵无数。栾志杰刊印佚籍，播宣主义之功，此其最著者云。
  自同盟会肇兴以来，山东党人于日京刊布之文，中多散佚，仅得数篇，录之于后。曰山东讨满洲檄，曰晨钟杂志之诛贪污、明正学、纪栖霞于乐吾起兵，后有君子取而观之，庶足见其略云：
  山东讨满洲檄
  今告山东父老……原文有括弧者改为夹注
  诛贪污（晨钟杂志）
  礼记檀弓篇……
  明正学
  乾嘉之际……
  纪栖霞于乐吾起兵
  清圣祖康熙元年，明武举人栖霞于乐吾唱义海上，兵败入嵘山，嵘山今之劳山也。乐吾又称孟熹，世所传于七即其人也。少怀大志，精技击，明亡，日求死士欲复仇，于是登莱豪杰之士多归乐吾。乐吾与之讲习兵法，决计起兵，未发事泄，清兵三十队猝至，乐吾率众奋勇出击。乐吾故善刀，〓刀横入敌阵，当者立碎，乘胜追击，三十队俱溃。当是时乐吾斩杀过当，清廷大震，未几，使大将军祖泽溥率大军至，环而围之，乐吾之众遂陷重围，外无救援，势大窘，乃从十余人退据县之锯齿牙山，山势崭岩峭削，群峰排列，望之如锯齿牙，故名，外口狭仅通人，乐吾身当其隘，提刀而立，旁置大釜，汤方沸，清兵至，辄毙刀下，血凝刀，以汤拂洗之，汤为赤，如此者三昼夜，清兵终莫能入。乐吾知不可久，会天微雪，倒履遁，倒履防兵也，遂奔劳山，入下清宫。方丈问知其乐吾也，哀其志，引入一室，急以沸汤洗其面，面如痘起。清兵至，搜捕莫能得，遂免，亲族友生坐诛，死者无算，父老哀之，时有谚云：“人血流至血管亭，无故发起红河水。”甚言死者之多也。栖霞农人至春耕时，往往于土中得血块，疗贫血疾至效，土人宝之。余闻长老言，鲁东各县旧家谱牒，于氏为最乱，于氏之谱大抵不详所出，彼此莫能相通，初颇怪焉，后乃知其避乐吾之祸也。乐吾既遁，终老山中，山中人莫能识也，将死，谓其徒曰：“余有刀藏之山门外阶石下，若为吾往取之。”其徒至，发石，十余人莫能举，乐吾自往，揭石而刀在焉，得刀舞之良久，投刀而殁，徒审其刀，上有镌文曰于孟熹，始知其乐吾也。或曰乐吾有后，至五世孙某复为清所诛，或曰非也，乐吾无后。
  乐吾起兵，旧日州县各志莫敢详载，莱州府志仅书康熙元年大将军祖泽溥率师过境讨栖霞于乐吾，寥寥数语，无由考其颠末，父老所传语多俶诡，又传者皆称于七，而名字不详，今据莱州府志知于七为乐吾也，栖霞为新志，得于七之刀，于是又知于七为孟熹也，然乐吾、孟熹名字何属，弗可考矣！或曰七为孟熹合音，清代于汉人起兵者，官史多易其名以示贬，乐吾、孟熹不传，官史独书于七，易名示贬之例，与今无征，莫能定其名字，父老传闻未足尽信，谨择其言尤雅驯者而论次之。
  赞曰：自古闾巷崛起之杰，成则为天下雄，败则为万世僇，非达识君子，孰能为之表微阐幽者乎？清兵已定中原，而乐吾崛起海隅与之抗，功虽不就，志固伟矣！二百年后，鲁东西少年蜂起驱胡讨虏，乐吾实为前驱。当其困守山岗，手歼强敌，乘隙自脱，卒老荒岩，智勇过人远矣！俗论不察，清纲方密，以其败而视同乱民。乌乎！是井蛙之见耳，焉能识豪杰之士哉！
  卷三 广建学校
  党人其章皇主义而传布之者，莫急于办报；其爬罗豪英而陶铸之者，莫急于兴学。学校非独人才所自出也，始事之艰难，往来潜伏，唯学校能容焉；声气互达，唯学校能通焉；发谋举事，唯学校能秘焉。故学校所在，即党势之所由滋也。海岱间圣人之居，自由为节义之邦，以诗书沃之则发鸿儒，以革命唱之则为烈士；自党人返国兴学，而智廉勇毅之才，为国致命捐躯者日众，其尤著者曰济南山左公学、曰烟台东牟公学、曰青岛震旦公学、曰即墨胶莱公学；非党人所立，党人变之收功效尤大者，曰青州官立中学，他如潍县之东关小学、诸城之农林小学、黄县之育英学堂、曹州之普通中学，亦皆有美闻焉！
  济南山左公学，刘冠三创之，建始于光绪三十二年二月，明年十二月废。冠三始学于济南师范学堂，唱率结会罢课、指摘清吏，见嫉监督方燕年，燕年惎之未敢发，年假诸生散归，遂黜冠三学籍，冠三曰：“黜我固宜。”时光绪三十一年冬，谢鸿焘返国之年也。冠三既创白话报，又建盲哑学校，继之而山左公学兴，初名中学，后称公学。冠三虑学为方所挠，以党人刘东侯、丁鸿芹署名具文，上之提学使，学使连甲重冠三，即与立案，燕年莫能阻也；而经费尚无出也，乃集各校学生，告之兴学救国，义图无容缓，似将无庸辞，陈义慷慨，众各激奋，师范学生安邱张世荣，归请于父输银千两，山东巡抚杨士骧岁助银五百两，于是基金略具，粗置仪器，明年二月招生徒始入学，冠三为总办，刘东侯为监督，张世荣主庶务，丁鸿芹、于瀛、刘一桂、王步云、金鸿霄、张殿培先后为教员，始事者多党人。其秋，刘东侯辞去，冠三兼任监督，于瀛亦他往，又延党人夏全珍、鄷文翰、左汝霖等为教员，而周树标、丛琏珠、李继璋、仲黎乙、李松山、鞠容轩等也来任教，一时罗致，号称多贤。初假赁趵突泉侧民居为校舍，后迁城北张氏园中；始有学生二百余人，分置师范班、中学班，又各分甲、乙、丙三班；其卒业：师范一年凡百五十人，中学二年八十人；学金：中学岁纳银二十两，师范纳银币二十元，校舍仅具教室及教职员寝留室，学生寝处散诸村舍，远者去校二里，阴雨持盖抠衣、奔波泥涂，毫无戚容，监学事繁苦，冠三实独任之，每夜笼烛出巡寝舍周回七、八里，历久无倦旷，与诸生欢洽若家人，于中学班奖爱尤勤，以其皆少年，期他日为国用也。
  其夏，冠三因谢鸿焘入党，学生闻冠三数言革命，莫不振奋，冠三又以晨钟杂志、民报、复报、革命军、亡国惨记、满人灭汉策、天讨诸书传示学生，学生见之，欢舞若狂，私相谓曰：“昔俄国学生夜键一室聚读禁书，谓为人生至乐，吾辈今日也颇似之。”冠三喜曰：“革命种子布矣！”时各地党人集会于公学，学生入党者日盛，刘溥霖、邵麟勋、钟承曾等辈尤称杰出，有秘议必与闻，冠三更思锻炼其体魄，远览以发其志气，明年四月旅行于泰山，泰山去济南百余里，时津浦铁路未兴，学生负装列队步而往，职教员随其后，山径崎岖，汗雨足泡，众进益厉，登日观望沧海，北顾黄河，南俯淮徐，西窥秦晋，返过灵岩，周览长城遗址，指画山川形势，以语诸生爱国爱乡，志意奋动，冠三喜曰：“此习行军之野操也，他日赴汤蹈火，信大义者，吾徒也。”未几而山左公学同学会出焉，会以实行学生自治为主，军训属其中，鄷文翰草规程，冠三任会长，下分评议、执行、判理三部，部各分科若干，有理事等职，学生票选之，校事尤要者与学生共议之，校费支绌，学生质衣物以输之，急公护校，蒸为习尚，习为自然。
  时巡抚杨士骧内险外宽，遇学生貌厚，阳礼冠三而阴忌之，尝语人曰：“冠三深险喜乱，殆革命党也，抚驭乖方，铤而走险，为害大矣！”故遇有所请，多屈意从之，然尝使人诇公学，会诇者多与冠三洽，故不败。冠三欲买地筑校，杨许之五千金，相地东关十余亩，贾将成而杨去官，燕年权提学使，寻前隙，仇公学，公学新开法政班欲立案，燕年讬辞拒之曰：“政法学堂例由官办。”冠三使教员王廷宾援例为文诘之曰：“法政学堂例许民办。”方理屈，协以威张示校门，谓该校内有革命党潜伏，欲以此毁公学，法政班新生见示大骇，多自散去，冠三知燕年难我也，决计远引以全公学，又念与诸生久相依，不忍面别，且虑少年气盛，阻挠其去，而激他变，乃留函潜行。时鄷文翰已去即墨，冠三将行，属校务于周树标，树标安邱举人，习法家学于日本，故同盟会党人而入杨度党者也。冠三虑燕年毁公学，留树标弥缝之。
  冠三既去，教务长李松山出函示诸生，且告之曰：“刘监督视公学如性命，数历难危不去，今竟远引，彼非自爱，爱诸生也。”诸生皆泣下不能仰，遂从周议，迁校大明湖畔，以燕年示中有革命党潜伏之语，故欲迁而避之也。
  学生日思冠三，察周所为浸不快，多与龃龉，周亦自审非学使所与，乃换诸城杨镇南为监督，而己副之。学生闻杨来，益譁，谓其宦气重，不足为师表，于是邵麟勋、刘溥霖、周希文、钟承曾、林登弟、毛守枢、于沐恩、王凤藻辈皆先入党，能长率学生者，合辞上书劾周引避，书云：请即命驾，不愿仰攀龙髯。周字建龙而多髯，故嘲之，周发书愤恚即行。算学教员王步云，基督教徒也，和易爱人，欲调护之，谓诸生曰：“诸君行将卒业矣，何少安乎？”邵麟勋等大呼曰：“吾辈为国家命且不惜，岂为一纸文凭而留乎？”遂围监督室，叱杨名而逐之，杨遁；教员尚有欲留学生者，学生不可，各散归里。明年会青岛震旦公学兴，山左公学遂废。后安邱王讷立学，亦以山左公学名，其实异矣！
  烟台东牟公学，谢鸿焘创之，与山左公学并时兴，至宣统元年废。始鸿焘与徐镜心、陈命官等返国，欲兴学而无资，夫人马淑贞卖奁田，输银币三千，经始费赖之，于市西毓璜顶租教会楼，辟校舍，轩爽为各校冠，命官总校事，鸿焘副之，镜心为教务长，邹秉绶为庶务长，于春暄为斋务长，杨乾甫、左汝霖、邱抡璋、夏全珍、张福来、张福山、李子容、龚荩臣、曾某、马某先后为教员，党人由外省至者，胡瑛、张继（继时变姓名为商同高）皆尝任教，尤称特选。学称东牟者，登州古东牟郡也。
  始时学生仅十余人，至秋百余人。明年春二百余人，分中学、师范、警察三班，中学三年卒业，师范一年，警察一年有半，教以砥厉革命人才为主，多与部章异。校费屡绌，设置弗完，特辟警察班以施军训，而立案再为官府所斥，学生夷然不为动，曰：“吾辈来学，求其大者急者，岂为文凭而来也，何为争所不急。”是时党禁方严，党人有事南北，假道烟台，皆讬公学，居供饮膳，行馈资斧，其间国内外通消息、传书报、行密谋者皆于公学，公学每星期必有讲论会，汉族之日衰，危亡之日迫，革命之不可再缓，言之激切，人人感泣，由此入党者益盛。
  公学规章，由合议勘定，严而莫不遵，其师生饮膳起居皆有度，校内仅有堂夫二、膳夫一，堂夫非因公莫得遣，黎明堂夫提致冷热水置盥室，铃声振，师生同往盥，宿舍内人各自洁治，餐时集操场，教员致口号，班长导而入，入餐堂以次坐而就餐，膳毕各自去，在膳无敢哗，师生杂坐同膳无美恶，督膳司计师生转任，无猜嫌，人人刻厉，安规约，时官立各校师生恒以饮食薄，故而相仇恶，公学独异，来观者皆叹美。
  建学之明年，学生益盛，校舍至莫容，而来者尚未已。会安徽巡抚恩铭遭狙击，各省索党严，军警将至校而索治，急毁一切党籍以灭迹、谣言滋起，企响者莫敢前，校费支绌，输捐者莫敢致，时仅福山刘恕卿、栖霞马宝麟各捐银币千，马庆麟捐银币五百，而学生纳费微，困至无以给房租，乃请登莱道何秋辇划市西官房为校舍，比秋往迁，而湫隘僻恶，远逊曩规。时师范、警察两班已卒业，继招新生弗易也。明年学生来者益少，教职员多他往，留者也困，公学始日衰微矣！
  是时光绪三十四年，青岛已有震旦公学，丁惟汾自日京延陶成章往任教，成章过别惟汾于刘光第寓庐，惟汾为发数书介之于谢鸿焘、彭占元、杜佐宸、于祖黄，使通声气。时光第夫人何震为清吏端方任密谍，众莫悉也。惟汾授函成章，戒之曰：“此行任重道远，必易姓名，远侦探。”成章见何立其后，曰：“请即以何为姓，明道为名可乎？”成章抵青岛甫弥月，山东巡抚胡廷干得端方秘电，令急捕成章、占元等五人，抚署司文案者党人也，得讯急报成章，成章遁归日本，占元先离省，佐宸系狱两载始释，龚荩臣亦病，明年正月，谢鸿焘潜回烟台，收束公学，公学遂废。
  青岛震旦公学，陈干创之。山左公学废之明年，震旦兴，兴于光绪三十四年，其年废。初，干至青岛主吕子人，子人名某，以字行，精计算，治办西人建筑工程，交纳多豪士，闻干洞论时事，疑其康、梁党也，讯干，干曰：“康、梁何足道，必欲救中国，非革命党不可，革命党者孙文为之率。”因出“天讨”示子人，子人曰：“然则君其革命党乎？”干曰：“革命余本能，余有志焉，君亦有意乎？”子人由是与干日密，遂入党。党人周兢复、李曰秋继至，同谋建学，始于市中赁屋妥，校舍规画任保，经始费多出子人。时德人据青岛，立案为所拒，干见德吏诘之曰：“中国妓寮可立案，立学校独不可，贵国何重妓寮而贱学校耶？”德吏语塞，即可其请。曰秋、兢复各归募款。未几，曰秋使赵文庆来致银五十两，干遂发书，速各地党人来会，时光绪三十三年，山左公学废之年也。
  明年正月，刘冠三等三十余人俱来会，众推冠三遂定校事。初，丁惟汾以青岛扼山东形势，使党人栾星壑至，结援基督教徒，隐以号召各方志士，更使干至立校，罗豪英，储革命选，干于是至日京返命。惟汾更欲张大震旦，引干与章炳麟、陶成章计校事，遂延成章与景定成、商震、陈汉园、韩蔚斋为教员，数子于党皆为魁杰绩学士也。时震旦新造，数绌于资，冠三筹募于国中，惟汾筹募于国外，党人吕子人、李曰秋、吕秀文、赵文庆、赵锡九、赵魏、王玉珂等皆壮勇少年，冠三使之习为军，以智力劫取清廷官款、贪墨赃款、盐商侵蚀款及奸民贩运毒物款，凡奸猾为民患拥厚资者，必思劫而输之公学。惟汾在日京，则于旅日侨人劝募焉，使陈汉园为劝募文，刊之各报，其文曰：“如此河山寂寂无色，轩辕子孙蠢蠢为奴，吾我第一奇辱，为列强所轻蔑者，国民未受教育是已。尝闻西人聚谈，或谓其乏教育则色然怒，吾国民目不识丁者十居八九，号称读书明理之士，亦以不闻理乱为高，坐拥妻子，讴歌太平，视国家兴替，社会之安危，如越人视秦人之肥膺，忽焉不加喜戚于其心，岂非专制淫威愚民政策有以劫持之耶？（中缺）齐鲁为教育最古之国，既以习处而沐其遗俗；普鲁士为教育最新之国，又可接近而被其流风，登泰岱而望中原，吾我前途，庶有豸乎？”
  募款略集，生徒大聚山左公学，刘溥霖、邵麟勋十余辈咸来，青州中学学生入党者也来聚，干与冠三总教务，不以堂长、总办为名号，其立案则署他人名字以报官，务晦迹以避诇察。
  是时党人视震旦为枢府，一切皆以革命主义为教，教程首军事学，次国文学，次德英日外国语文学，次各类科学。国文教员陶成章、李次元，军事教员商震、吕秀文，各类科学教员韩蔚斋、高彭年，庶务员臧庚文、戴炳辰，其校外厉行主义有军事动作者，刘溥霖、李曰秋、赵锡九、吕子人、邵麟勋、王炳章、汝仁、王玉珂等任之，有募款介绍党员者，赵鼎铭、钟承曾、蔡自声、曹国华、鸿文等任之，其授课尤异。授军事，职教员少壮者与学生同练习，授文学，军事教员退为弟子，授他学科皆如此。党人寿光刘梅五者豪侠士也，精技击与超距，李曰秋引之至，入夜校门键，众从梅五学习，无虚夕，时四方杰士，日萃震旦，震旦最号多才，陶成章尝著春秋备义，中国民族消长史以授诸生，其书尤称翔洽，惜今佚矣！
  震旦教职员无薪资，食用与学生同，极啬缩，其所募资俱以购军械，手枪、匣枪、炸弹等日购而储之学，每课暇众往会郊外，择幽僻习射击。德人所用华探，多市井鄙少年，见震旦中人各剪发披军装，大敬慕，谓其习洋务晓新学，有异行亦莫察，故其秘莫能破也。时基督教徒魁率及青年会，已与栾星壑结纳，与震旦益密，德人尉礼贤者，建礼贤中学，礼贤师生亦多往来震旦，久之各方蜂起加盟，争会震旦，震旦以革命导之，其势力日厚，不幸党狱兴而其事遂败。陶成章之亡日本也，清廷始知震旦为党薮而欲毁之矣，然犹患德吏阻挠，会干与冠三、于洪起等唱保矿会抗德人，德人遂如清吏所请，逐干而闭震旦。
  震旦未废时，冠三之直隶，请巡抚杨士骧助款，杨未应而震旦废，干微服行，干将去犹欲震旦也，裂布为血书，召于普源于济南，书云：“干不日出境，震旦公学自将消去，望先生速来青主持一切。”字大如拳，然震旦卒不可为矣！干甫去，巡捕汹至，围而迫散之，索禁器无所得，弹械已他徙矣！
  震旦既废，党人益愤，而图进益厉，冠三尝称之曰：“诸君练达，非复昔日阿蒙。”故党人之发愤于青岛，未尝因震旦而沮屈也。震旦之将废也，经用益绌，党人力捐以持之，刘溥霖输银二百两，希文输银五十两，冠三以其家贷银一百五十两输之，彭占元输制钱百缗，又私馈吕秀文、王玉珂制钱三十缗。时校费仅能给饮膳，玉珂尝独出市美膳，秀文责之曰：“冠三大哥膳与众同，子何为独市美膳？”玉珂曰：“此独用吾钱也。”秀文更诘之曰：“若人人独用吾钱，独理吾事，公学事谁理者。”玉珂乃海改。时党人刻苦多如此。
  即墨胶莱公学，鄷文翰与魏电光创之，建始于光绪三十三年秋，民元复废。校居即墨蓝村因古庙，而膳治等经始费，党人、县人分任之，文翰为堂长，电光为总办，谢新一、周锦、李廷伟、赵华叔、李惺哉为教员，学生百余人，分甲、乙、丙三班受业。校费绌，教职员常质所有以给公，袍衫尽付质，人各被短褐，惟文翰、锦两人余布袍，授课时更著之。其艰苦视他校尤甚，而师生尤为厉奋也。
  蓝村地僻，去胶济路近，党人常因藏军械。一夕李曰秋、栾星壑自青岛购枪十余挺，将运校而藏之，裹以絮衾，囊负而行，路警尾诘二人，诡辞应之，良久路警睨之微笑曰：“君等似读书人非土著，深夜负重行远，所为可知，苟无损于路局片瓦，吾辈殊不多事，语即行，他日好相见也。”曰秋等绕道而驰抵校，已四鼓矣！室内灯火方明，众方环而俟也。民国兴，学归官，移高密古城工校旧居，改称省立海右中学，文翰、电光辞去，后二载亦废。
  青州中学，故官府创之，建始光绪某年，迄民国未废，始有学生甲、乙、丙三班，多廪增生员，或来自乡塾。光绪三十一年督学始令各县选送高小学生入校肄业，分为丁班，丁班学生多少年未入乡塾。时包天笑、徐粹庵来自江南，包为监督，徐为科学教员，益都县立蚕桑学校教员章、陈、朱三人亦由南中而至，两校职教员时往来，患士气靡，欲振起之，乃合两校职教员学生创为教育会，集资购书报，资观览，七日一会，相与办章学术，瀹导新知，数言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清兵残杀故事，学生闻之，多感恫扼腕者。明年益多方购求海外秘籍，学生得民报、晨钟报读之，乃知日京有同盟会也，然莫悉其所从入，私计蚕桑学校教员章、陈、朱，论虽激，非党人也，惟粹庵近之矣，乃推中学学生丁训初、蚕桑学校学生臧贯禅，秘谒粹庵，问同盟会，粹庵曰：“吾非会员。”欲入会无介，请徐访之，异日得入必与诸君同耳。
  时青州知府黄某始至，黄为汉军旗人，愚而刚愎，学生号曰黄昏。官学成例，朔望知府必率教职员学生行谒圣礼，诘治一室，中立木主二，一书至圣先师，一书今上万岁，粹庵素厌苦之。黄至谒圣，粹庵不至，黄斥责谓大不敬，粹庵欲去，学生固请止之。及再谒圣，粹庵乃强与焉，黄又斥责谓眼架靉叇镜，手垂窄袖装，大不恭，更谓教育会风声殊恶，恐有作用。黄去，粹菴秘语诸生曰：“此地不可复留矣！留则多纷，恐为诸君不利，余将去，幸勿阻我也。”秘招丁训初、臧贯禅语之曰：“若等问同盟会，黄县徐镜心其人也，求之必得绍介，余不及为力，甚愧，望若等好自为之。”留书辞黄，明日遂行。
  学生闻镜心为党人，时时访求莫知所在，时栾星壑在日京昌言于众返国实行革命，众推齐树棠返省主其谋，树棠至省，大吏莫知其为党也，委为青州中学教员。学生闻树棠归自海外，必有异闻，树棠始至校，默然不自表异，学生多失望，然其为人慈实又善诱导，久而弥勤，屡〓不厌，人人各得尽其情，依慕若父兄，往往深夜犹环其室而不散，乃乘间诱导使各自言其志，一夕丁训初独来，语时事愤激，因问曰：“吾省有徐镜心其人者，先生知之否？”树棠佯惊曰：“讯若胡为？”训初因以闻于粹庵者对，且曰：“吾等闻镜心，常访求之，终莫能得，镜心其革命党也，吾等慕之，先生知其人何往也？”树棠曰：“若欲革命乎？若志甚佳，然危事也，各有身家，得无悔乎？”训初慷慨自白，树棠笑谓：“果尔何必镜心，请从吾宣誓。”出誓书，遂加盟，更秘授以口号手号。树棠知训初必能竟其志，又告之曰：“甲班刘次溪、苏紫澜已加盟，然余观其人皆非能实行者，若求实行之人，当于丁班。”丁班李曰秋、赵魏素与训初洽，训初首举两人进，三人加盟，树棠即飘然去，留之不可，至烟台与谢鸿焘等会于东牟公学，而曰秋等遂竟树棠之志。
  曰秋寿光人，英亮有度，素为少年所爱，少年闻其入党多自慕，而从之，丁班学生几全入党，校内凡得二十余人。时城北驻满营，满生入中学者数人，学生既多入党，益侮满生，满生相率去，无一留。曰秋等又旁求于校外，林岩奇士、江湖侠勇，无不罗致，得刘梅五、王永福。梅五名福保，梅五其字，江湖皆知梅五，梅五、永福矫勇过人，终著声烈。
  校址旧为云门书院，居城之西偏，其地幽僻，曰秋、魏等二十余人，常于其中储弹械，习射击，每有秘会，职员莫察，校役受贿，曰秋尝月夜会众，恫饮酒酣，感伤时事，指骂清吏，因谋进行。密计方议，一人掠檐而下，帕首轻闯入户，众视之刘梅五也，越城而来，略道近事，众饷以酒，饮之尽，曰行矣，出户忽不见。梅五之事多类此。
  青州警察学堂学生赵锡九，也因曰秋入党。干与冠三创震旦，曰秋、魏、锡九、训初俱往从之，尝为之武力筹款矣。宣统元年秋八月，党人诇知青州官银号存款，锡九偕数人夜往劫取之，分携之而东行，明日抵潍县车站，路警诘难，锡九以计悉脱余众，独解青州，知府黄谂锡九为警察学校学生，又与中学往来，大骇曰：“向疑若辈所为，迹近不轨，今果然矣！”欲株连中学，兴大狱，再三讯锡九，不连一人，惟报与朱耀同谋，朱耀者，劝业道朱钟琪之子也。黄秘函朱，朱请于省自勘其狱，以子故未敢多所株连，仅以土匪罪坐，锡九立斩决之时，谣诼繁兴，党人处境日危，曰秋、魏仍能秘进其谋，不少挠屈。魏后遇害青州，曰秋殉义济南，青州中学因二子愈著云。
  潍县东关小学，光绪三十二年二月创于杜佐宸，其宗人咸之，斥市廛三十间为校舍，校舍耀武门内，募于邑绅，得制钱二万余缗为经始费，又按各商户业次输捐为常年费，校称第一公立高等小学堂，佐宸为堂长，后二年佐宸以党狱系省，于瀛代总校事，护持得不废。民国三年更买地建校，学生益盛，故历久不废。
  诸城农林小学与潍县小学，同时兴创于臧伯勋，教员张庾文、丁端芯、张鲁泉等。学生王竹铭、王谏声两烈士尤著闻。
  黄县育英学堂，光绪三十二年兴创于赵踵先。
  曹州普通中学，与育英同时，创于彭占元。
  自山左公学以下至青州中学凡五校，甚著称，传其事者详，故悉载焉！自潍县小学以下至普通中学凡四校，创与校者皆党人，学生也多进为党员，故并著录于后，使来者有考焉！其余党人立学未显者尚众，未能尽录，欲观大略，此九校者具云。
  卷四 实行秘计
  党报立而主义明，党校建而人才出，然后日可语于实行。山东密迩京津，实行独难，总其始实行之秘计有三：一曰要结驻留军队，一曰招纳江湖豪勇，一曰行强劫夺官款。其事大类作反，发其谋者栾星壑也。星壑栖霞人，名钟尧，以字行，光绪三十二年以官费入日本警察学校，始隶同盟会。时留日党人多文士，一日聚议实行，相顾有难色，星壑起言于众曰：“革命即造反也，造反口号不外杀富济贫、兴利除害，古人之作贼练胆，终立奇勋，汉高祖、明太祖未有不如此而能得志于天下者也；今欲革命，必不惜作贼乃可，若乃顾身家，借名誉，此事终无实行之一日。”众皆壮其言，乃相率返国，本其指而实行。明年夏，丁惟汾遂使星壑经营青岛。
  初，青岛商会、青年会、基督教会读晨钟报者多感动，而教徒魁率刘鹤亭、隋石卿、郝连升等，更输资日京助晨钟报，晨钟报始于青岛辟分社；分社既立，购索响慕者益盛。惟汾既以青岛据形胜，又利教会应援，更欲厚结其力以命星壑，星壑至，与教会等益相结，且资其地通消息、聚豪杰，于是青岛一地遂为革命渊薮。未几，海州党人张汉帜自日京返里，潜约游勇起事，惟汾使星壑与邹秉绶往助之。秉绶至自烟台，星壑至自青岛，两人既会，汉帜事已败，吏来捕，两人同居旅邸，秉绶外出免，星壑伪为卜者亦免，遂相失，大困行乞，归道掘生薯为食。此返青岛，衣履敝穿，面目黎黑，而意气甚壮，时光绪三十三年也。
  是时党人归国者日众，惟汾以聚众举事，必先集其资，乃能支应不困。明年夏使赵光于青岛兴办利用染织工厂，辟利源以给党人。后震旦公学废，党人集会于工厂及栾志杰之印书局，时光之父丕霖年老矣，见党人往来工厂、书局者如吕子人等皆少年，赴义慷慨，奋不顾身，大为感动，叹曰：“诸君皆侠烈丈夫也，吾年老不能随众奔走，愿鬻田产助之举事。”后终鬻产纳银二百两授之子人。然党人所聚资多由劫夺公帑，实行劫款者吕子人与刘溥霖、王永福、李曰秋、赵文庆、赵锡九、穆中堂、孙可法、李克俭、陈伟堂、赵仲玉、王玉芬、陈敬陆、焦华堂、焦汝发、焦汝珠、焦汝兰、周次丰等数十人，锡九尝谓曰秋、文庆等曰：“虏廷失政，贪墨成风，今所谓公帑皆民脂膏，篡而取之不伤廉，用之于正不伤义，栾星壑所唱议者善计也，盍阴结勇士豪索计夺以为进取资乎！”众悉然之。时穆中堂、孙可法皆贩盐业，任气为侠，长率数百人，曰秋介之入党，劫款尤得其力，诸人集会多于寿光斟灌乡之化溥小学及沂水之东关小学，数劫取沿海税局公帑，前后劫取银可万余两，自输之震旦公学外，余悉以购军械。光绪三十四年，伟堂侦悉寿光羊角沟税局解款，与曰秋、锡九、魏、文庆、子人、中堂、可法、溥霖会化溥小学，鞘车过，众劫其局长，讯款所在，终不告，乃舍之去。时劫款多犯危难，数与护鞘兵士搏，明年锡九遇害青州，其冬中堂更谋劫羊角沟海关解款，聚众数十人，耍之于路，护鞘吏卒众，械精利，中堂等不敌，中堂中弹死焉。时冠三走晋豫，曰秋、魏、文庆等东入辽左，留者如吕子人、刘溥霖、王永福、孙可法等，仍日从事劫款。无何，溥霖与次丰侦悉沂水县将解鞘进省，密召子人探其期，并察勘所经路，于是秘约可法、玉芬、敬陆、华堂、汝发、汝珠、汝兰至临朐东脚，更会郎氏兄弟，众伏穆陵关之南以待焉，鞘车过，缚其护鞘吏卒及车夫，破鞘取银，计可五千两，分携之北行，引重渐不胜，遗于途者又三分之一，华堂、可法皆于是役见执死焉。
  是时奔走各地访召魁人杰士者，冠三、镜心两人最盛。初，冠三以震旦废，乃决计漫游全国，欲尽求豪杰入党，首途诸城，手推小车而行，于诸城得吴大洲、隋文燮，至沂水得刘溥霖夫人孙建平，至台儿庄得尤民，至开封与党人杨勉斋、暴质夫、张伯英会于中州公学，学生因冠三入党者益众，偕党人阎子顾走新蔡，至偃师中途遇盗，大困乞食行，至则住杨勉斋家，旋偕勉斋入晋，西行山路崎岖，乃置车与勉斋别，独自负担，行过太行山，遇狼几伤，北登五台山，抵大同与党人李冠亭会，更偕赴蒙古，抵柴清堡主乡人张兰亭，冠三西行历时三载，所至贤者争与纳交，西北各省豪杰奋起，多因冠三。时南北党人如宋教仁、张继、商震、熊成基，皆会辽东，以辽东为满洲根本，复满必先撼其根，山东党人经营辽东尤盛，而徐镜心开其先，继其后者为李廷璧、李曰秋、赵魏、赵文庆等数人，栾星壑最后往。镜心初与谢鸿焘立东牟公学，旋去，潜行各县，旁求党员，未几党员遍布全省，尝说山东提学使满洲人连甲入党，连甲婉辞之，大服其胆勇，曰：“君入党，君真革命党也。”镜心出关，欲有事于辽左，既立盛京时报，又与张继漫游各地，宣说主义，结纳豪侠，旋受党员三百余人，多盘据山谷大侠，会清吏捕索，逃之吉林，与李廷璧辟置蜂蜜山招垦公司，欲聚徒众厚积财力，资绌而废；又与宋教仁创为木植公司，部勒豪猾，待时而发，事泄又遁。是时曰秋、魏、文庆等俱已东来，熊成基谋刺清贝勒载洵于哈尔滨也，曰秋实与其谋，事泄成基遇害，曰秋逃之海伦、魏与文庆先后历呼兰经哈尔滨入俄属西比利亚，至阿穆尔省有所号召，文庆结虚无党，呈资其力以动，俄吏觉之，遁归呼兰，欲藉垦荒聚纳亡命，困于资，未达遂去。星壑后往，旋以惟汾召，归烟台。辛亥武昌发难，廷璧与连成基唱独立于吉林，未遂，又与商震谋奉天独立亦未达，常奔波风雪中，往来数百里，履穿而不疲，军警迫逐濒死者数而不悔，山东党人经营东北所遭困窘艰危类如此。事虽多违，然东北豪杰因之起者众矣！徐镜心在辽东时，尤与连成基洽，其后，有事山东，成基常与协力，东北党人与山东为密者，砥厉号召有素也。
  革命党势力日张，阻挠之最力者保皇党。宣统二年冬十二月，保皇党请速立宪，欲以淆乱视听，内固君权，外制革命。同盟会急以召开军民会议，号于国人，盖阳以抗斥官吏办宪，阴以厉进革命。于是推蒋衍升为全国总代表。至上海策动，使丁惟汾、颜振兹为山东代表。明年春，惟汾、振兹至济南，各校争迎劳之，振兹旋更东游，惟汾任教济南法政学堂，秘部党员，日图发动。王者塾乐平者，干勇精敏，惟汾首拔之于法政学堂，委以重任，日后举事多赖其力。
  其秋，山东谘议局始开，谘议局议员有两党，一曰六二党，六二党者，合六十二人为一党，彭占元为之率；一曰清流党，丁世峄为之率。占元固同盟会党人，然其所召集六十二人者多杂，故六二党非革命也。清流党为士绅所依附，王朝俊、王讷等皆与焉，其力最厚。惟汾以为欲图济南，必先操谘议局乃能得志，而清流党其力厚，尤当使之为我用，使两党交相伺而不暇，吾党乃得恣所为而莫予挠。会清流党丁与二王亦欲与惟汾等相结，惟汾遂因势利用清流党抗六二党，冀以煽变政局。其后党人有所为，清流党莫能问，且多助之，如刘溥霖、肖兰池诸人入狱，王讷率士绅救而出之，皆以惟汾等能利用清流党之故也。时党人日欲乘时而起，各地驻留军队多先与要结，盖自党人纳绿林，而潜势厚结军队，而计得行劫税款，而军械具，利用清流党左右谘议局，而其谋无阻。未几，济南遂树独立之帜焉。（语在山东独立篇）
  初，党人在日京者，与国内传函电最难，或以外国文发之，或以外国邮电局转达，或为隐语，非党人莫能识，或以药水为书，烘以火，字迹乃见，故清吏虽检查，终莫能破也。
  党人制敌有利器，而莫利于炸弹，炸弹党人类能自制，其法总理授之张继，继授之惟汾，惟汾授之于众。炸弹视他兵易制易藏易携易发，其发不易，当时清兵尚罕知用炸弹，而党人独利之，此二事尤足见初起时之艰难，故并著焉。
  卷五 山东独立
  宣统三年秋九月二十三日，党人以山东独立应武汉，济南首立军政府，推孙宝琦为都督。先是，丁惟汾等结清流党而操谘议局，山东荐绅浸浸趋附党人，党人图谋济南日急，至八月十九日民军起武昌。连定三镇，奠军政府，湘、赣、苏、皖、奉、晋各省先后起兵响应，民军且北来济南，人心皇皇，又闻清廷乞贷德意志三百万，以山东土地为质之议，群情益愤，党人以为时不可失，遂与清流党丁世峄等号召各校学生及商民，起卫山东，九月十五日大会于谘议局，号曰联合会，与会者数千人，议定，使各校及商会推代表拥抚署，以八条迫孙宝琦电请清廷（时王乐平为学校代表）。八条：一曰清廷不得举外债作内战。二曰清廷须即罢兵，一切听命革命军。三曰山东驻防新军不能调遣出境。四曰山东应解他省协饷及节余款悉留练兵赈荒。五曰宪法宜明定为联邦制。六曰山东官制与税则悉由自定。七曰谘议局章程即为山东宪法，并得自由更定之。八曰山东得自由练兵保卫境内。所请三日不复即告独立。宝琦见迫，即如众议，十九日得清内阁复电，具准所请，力白不以山东土地抵借外债，不举外债以作内战。党人以八条迫请清廷也，欲夺之权而早使山东独立也，恐众见纷歧，数与丁世峄等协议以齐之；又恐日久变生，非速宣告独立不可，于是惟汾与谢鸿焘、徐镜心、王乐平等假游大明湖，潜会党人于历下亭，镜心曰：事急矣，会长吾任之，请即决进行大计。众闻镜心任会长，俱欢应，而异党闻之惧，镜心峻厉，异党素惮畏，及闻其任会长，益忌之，谋危镜心，镜心潜之上海。时党人陈其美已据上海独立，镜心至与其美相策应，更创为共和急进会，召纳同志，厉进革命。党人之会历下亭也，议决再召各方代表集咨议局，迫孙宝琦独立，镜心既去，惟汾、鸿焘等续与世峄及荐绅王纳、夏继泉、侯延爽等洽商，数谋乃协，遂改谘议局为联合保安会，开保安会成立大会，召前谘议局议长杨汝泗，副议长王景禧至会，劾其为满不为汉，当斥逐，杨欲自辨，党人杜佐宸厉声叱之曰，昏愦老物，何不速去，今日之事若只有听命，若乌能出言，杨、王逡巡退避，众举夏继泉为会长，于溥源为副会长，丁世峄与党人刘东侯为秘书。保安会立，众志益坚，时驻防军第五镇协统贾德懋及参谋黄佐平等，早与党人秘约为应，是月二十日，五镇军佐数人至保安会，昌言独立，辞气愤厉，五镇统制张永成逃，省城各司道纷然俱逃，明日绅学商代表俱集，开联合保安会议独立事，佥决二十三日易帜，迫宝琦通电宣告实行，宝琦不能违，二十三日众俱集开宣告独立大会，宝琦发三难，以摧众议曰：山东逼近北庭，大军来讨，朝发夕至，何以御之？此其难者一也；省库仅余银币七万元，兵饷尚绌两月，独立则北庭协饷告绝，无以给军饷，军士譁变，何以制其乱？此其难者二也；德人麕聚青岛，胶济铁路直贯省城，以独立故而生纷乱，德人问罪，何以应外交？此其难者三也。谢鸿焘起而驳之曰：帅欲保安父老，其意良厚，顾所料独立三患，适得其反，请为左右陈之：夫山西尤逼近京师，已先告独立矣，清兵未能讨山西又安能讨山东？彼自救之不暇，何暇来讨乎？此不足患者一；北廷财力久已凋耗，何来协饷？且山东年解他省协饷银百余万，以此养兵自卫，何忧不给？此不足患者二；武汉政府已为各国许为交战团体，德人岂独立异而罪山东？此不足患者三。且闻南京以下，民军以破竹之势长驱北上，山东何以御之？若忧省款支绌、军士譁变，然则不独立，省款反可加多，军士反不譁变乎？愚谓今日欲使山东境内不罹兵燹，内安军心，外定邦交，惟独立为长策耳；不然，党人已偏伏胶济路，布署周密，所以未发者，重靡烂地方，苦父兄子弟，欲与官府和平协商也：且与其流血以争独立，何如顺人心应时变，使山东自卫之为得乎？时丁世峄及五镇代表参谋黄佐平俱附和之曰：众志不可夺，众意皆如谢君所言，于是独立议定，即日宣告易帜，约明三事：一曰山东与满清政府绝，隶武昌革命军政府。二曰山东兵不出山东境。三曰山东税则山东自行规定。改巡抚署为山东军政府，公举孙宝琦为统领，贾德懋为副统领，旋以沪上党人电示改统领为都督，副统领为副都督，公布独立誓书三条，其第一条曰：自黄帝纪元四千六百零九年九月二十三日，山东全省人民实行脱离满清政府。第二条曰：自黄帝纪元四千六百零九年九月二十三日山东全省人民加入中华民国军政府。第三条曰：本省内部组织分设议决、行政、军事三部，各部和衷共济，俟北京底定、共和告成，实行变更。宝琦即以独立电告清廷，其辞云：近日东省绅、学、商各界盛唱独立之说，集众会议，其势汹汹，不可遏抑，递举代表来署环求，语多要挟，苦口晓谕，始终不解，若不稍示变更，深恐激成暴动，扰乱全境，外牵邦交，一溃不可收拾，宝琦负保疆守土之责，万不得已拟即如众议立临时政府，举凡用人行政、调兵、理财、暂由本省自决，不复拘守部章；力保境内秩序，不预战事，俟大局底定，中央政府奠定，即行撤销。仰恳天恩，俯念事出非常，准其便宜行事，不为遥制，免生事端。又第五镇军队，应归宝琦节制调遣，不胜惶悚待命之至。谨请内阁代奏。独立宣告后，人心乃定。王乐平以变政伊始，宜防反侧，而军权归五镇，党人无军备，何以应大难，乃唱编练学生军，王讷等助其议，士众群起应征，居人踊跃助饷，官府各部亦多派员参与，盖阳为协助，阴监视之。无何，总理返国，各省代表应召赴沪共商国是。保安会选委谢鸿焘为山东全权代表，奉书以往，书曰：各省都督府代表公鉴：满虏肆虐，四海同愤，自武昌军政府首举义师，长江流域旋皆廓清，南北各省闻风响附，天厌虏德，人心思汉，于此见矣。比闻义师已扼津沽，虏廷势成坐困，捷报频来，八方欢跃。敝省逼处近畿，南北咽喉，九月二十三日易帜，业驰函电通告各方，顷以沪召各省代表往商大计，敝省都督府派遣雷光宇为全权代表，敝会选委谢鸿焘为全权代表，赍书为介，使得与议，望早商决施行，以定大局，幸甚幸甚。鸿焘抵沪与会，转赴金陵。是冬十一月十日，各省代表大会南京，公举总理为临时大总统。南京奠临时政府，始以中华民国建元，废夏时，用阳历，以夏历辛亥冬十一月十三日为中华民国元年元日。鸿焘与选总统焉。山东既告独立，都督孙宝琦以保安会会长夏继泉兼任巡警道，孔祥麟为提学使，龚积柄为提法使，余则达为济东泰武临道，何承焘为劝业道，周安康为济南府知府。建官多仍旧称。初，清廷起用袁世凯，世凯入内阁，谋迫清帝逊位而代之政，故力主共和与民军和；及闻南京已举总统，勿罢和，使再兴师旅，仍以拥戴皇帝为名，南北久相持，未有所定。而宝琦于独立后即电清廷，劝皇帝顺应时变，速布共和政制以收人心，其文曰：天祸中国，同类相残，生灵涂炭，天下扰攘，臣忝膺疆寄，内不能保安皇室，外不能调和大局，坐视兵连祸结，渔利坐收，一筹莫展，万死犹恤。顷宪法信条业经颁布，君权削尽，仅存皇位，而各省莫知信从，多唱独立，民视民听，此中非尽人事，似亦天命。重以匪贼蜂起，列强环伺，瓦解瓜分，危在旦夕，我皇上前曾下诏罪也，复令资政院为宪法起草，既不忍薄海苍生久困专制，又何忍满汉士民胥归靡烂？以臣观听所及，近日各省民情，如决江河；然察其所为，决非种族相仇，实由渴望共和，大势所趋，不可遏抑。我皇上及监国摄政王，周知民心，洞识时局，家天下而私君位，务虚名而收实祸，臣窃以为必不然也。依臣愚见，莫如毅然改计，俯顺舆情，实行公共
  下，宣布共和政制，安九庙，全生灵，保皇室万禩之繁荣，合满、汉、蒙、回、藏为一家，延万世之美誉，开五洲之先例，率土臣民，具有天良，一朝革新，当必欢欣鼓舞，感戴恩德，君位尊称，永世不替，皇室经费，必议宽筹，幸得图存自强，参伍列邦，则四万万食息生存之民，皆受皇上及监国摄政王之赐于无穷。臣世受国恩，目睹天时、人事相逼而来，君父处危，迫在眉睫，故敢出不讳之言，干雷霆之威，万望我皇上及监国摄政王裁决施行。并请下诏诛臣，为天下万事为人臣不忠者戒。宝琦又电告各省都督，电文略云，除天津、盛京、吉林、齐齐哈尔、开封外各省都督鉴：南北相持，同类相残，恐贻大患，殊非谋求共和初意也。前因清廷召会各省代表，曾经电申鄙意，请联名共电袁世凯速提议共和政制，不知此电已否照发？袁氏有否复音？鄙意请于京津择地集会各省都督府代表及未独立各省谘议局代表，仿德意志联邦参事会之制，先立上议院共商国是，异日以全国民意请求逊位，不动兵戈可定大难，其所保全实多云。观宝琦驰告各方电文，非不知天下之大势者也，顾自以身为清吏，世禄于朝，虽见人心厌清，又执君臣之义，畏恶不臣之名意，内响革命所为，而不敢公然以复汉救民之大义自持，又时以军权与贾德懋龃龉，故袁党遂得乘隙而入，煽变驻军，撤毁独立。初，皖人张广建候补山东直隶州，吴炳湘候补知县，游仕山东有年，二人悍警，俱党于袁氏，袁既闻孙、贾有隙，欲遂夺山东制民军，乃秘命张、吴行其谋，张、吴至省，潜结五镇标统吴鼎元与防营统领聂宪藩。宪藩为清某官士成之子，炳湘为士成旧属，二吴、张、聂又皆安徽人，故其谋益合，乃煽诱五镇官佐攘争权位，激怒军心，日与贾、黄为难，贾、黄不能驭，皆弃军逃，鼎元遂得操其军，移书迫协联合保安会速反独立，迫宝琦立变前日所为，宝琦不能抗，冬十月四日改都督为巡抚，撤毁独立军政府，大书宣统三年布告，电奏清廷请罪，清内阁奉旨电谕宝琦，责其前日附和独立，张皇失措，知其见迫出此，嘉其尚知愧悔补救，使留任以图后效，并使先传旨嘉奖吴鼎元等及绅商之有功反独立者。袁世凯大悦，遂超补张广建为山东布政使，吴炳湘为山东巡警道，势权倾巡抚，吴鼎元升任五镇统制，张、吴由此益横，即发兵围学校，夺操枪，散学生军，勒令还乡，更布密警，严伺前日之唱率独立者。时各省都督闻山东毁独立，俱愤，浙军通电斥责宝琦，略谓君非虏族，应知大义，浙江为君邱墓之乡，乡人愤君助逆，必图所以报之云。宝琦处张、吴上，日不安，至十月二十七日以疾，免，清廷命胡建枢为巡抚。时安徽都督孙毓筠致电斥胡建枢等七人，七人：胡巡抚、张蕃司、余臬司、聂运司、吴巡警道、吴统制、吴总兵、方统领。山东军政权操于七人，七人皆安徽人，而党于袁氏者，故孙氏恫斥之，略谓武昌一呼，举国附义，袁氏初迫清帝逊位，后以民军举定总统，又以兵与民军相见，仍假拥清为号，是为民贼，助贼与国人为敌，殊为失计。又皖为明祖故乡，凡为皖人，尤宜明讨虏复汉之义，愿诸公为天下伟人，无为一家私仆，及早反正，直捣幽燕，是为上策；或再告独立，不与北庭通款，不与袁贼同谋，壮吾党之声援，保所居之禄位，是为中策；二者皆不能，相率归田，犹不失为大汉之义民。若助逆不悔，上无以保邱墓，下无以保子孙，与国人为敌，必无所容云。时党人以济南不可留，多集青岛谋取，各县孤弱，济南联合会已无党人踪迹，袁党遂变易联合会，会员益杂。缙绅见袁党势盛，阴与结合，而阳犹欲扶持清议，示惠党人，于是会长夏继泉与侯延爽俱北上谒袁，请敕止张、吴，毋胁逼士民激成变乱，袁氏不纳。夏氏北上后，联合会会员庄陔兰、范之杰、张公制、李继璋、孔昭曾、王寀廷等又联名致电袁氏，罪责五镇之毁独立者，电曰：内阁总理袁宫太保鉴：山东联合会之成立，实以人民久厌专制，复受南军影响，暴乱将兴，危险万状，绅商学界为维持秩序，起而组织，迎合人民思潮，提议八条，由抚帅代奏，已蒙上谕分别允准，人心粗定。九月二十日，驻东陆军第五镇突派代表入会，唱言独立，竟欲推倒临时政府，戕杀行政长官，设立军政府，举贾协统宾卿为大统领，来军官数人，立待答复，本会会长等恐果如此举，大乱即作，牵动外交，不可收拾，舌敝唇焦，始有九月二十三日之举。当是时，抚帅即不承认，祸机即在眉睫，大局何堪设想，讵意五镇之中不独贾宾卿意存觖望，权利思想，人人发达，不二日间而取销独立之说，又由五镇发生，直以武力干涉，发兵围困学堂，强取操枪，又闻罗织党人，将成大狱，取缔政党，目为匪徒，出尔反尔，咎将安归。讵联合会取销，前蒙上谕允准，条件亦将取销乎？如有暴动匪乱，惹起外交，该镇能担保一切乎？现人心已愤，大局将裂，本会会长已抵京，诣政府详陈一切，祈速赐判断，明白宣示，以安人心，当宪法信条宣誓太庙之后，犹有此极端压制摧残民气之举动，实属出诸意料之外，所谓信条，仍是愚天下人民之计，本会惟有布告各省，沥陈详情，请天下公决而已，求速复。电入，袁氏不答。方济南独立之日，烟台亦易帜，至是党人议出兵西讨，会王传炯叛变，中止。党人留济南者，仍欲袭击袁党，不幸其事皆败，联合会时亦撤毁，于是袁党得专制山东，山东为袁党及直皖奉武人所据，前后凡十余载，日事屠灭党人，党人虽屡摧而仆之，根株卒未尽斩，南北纷纭，革命多阻，革命军久不能越山东而北，以定分裂之局者，祸始此矣。
  卷六 济南商埠之案
  宣统三年冬十月二十日，党人刘溥霖、蓝毓昌等伏济南商埠，图劫南运军械，刺张勋，事泄，毓昌遇害，溥霖等十余人入狱，时所谓商埠惨案也。先是，溥霖在济南与毓昌及肖兰池、孙钟濂、赵光、臧庚文等，皆主革命必苦行厉进，后闻武汉举义，所谋益急。溥霖有兄湛霖，以修制钟表为业，设肆济南城中曰宜春轩，溥霖因于其中纠众储械，后避侦察，移肆城外商埠区凤鸣高冈里。时山东已告独立，而溥霖等以党人不得军政权，联合会其人多杂，无实力以持其后，其后必败，于是皆忧独立不足恃，乃图为惊人之举，以救其后。分部职司，溥霖主军事，毓昌主筹款及运军械，兰池主延接四方助义之士，赵光主收弹械而藏之，毓昌亦自设肆曰万顺恒，皆党人潜伏地也。未几独立事败，袁党狙伺党人日急，党人多避去，溥霖等大愤，誓必膺惩之。闻清将张勋军自南京败退北上，袁世凯欲运弹械给其军，且议使勋镇鲁，溥霖、毓昌语众曰：吾等欲报贼，此其时矣。乃谋劫军械，毙张勋。时黄河铁桥未成，火车至河以船渡，众议伏河津，侯械车，俟其半渡，突出袭击，必可取也；即不能得，亦必炸毁之。兰池日囊手枪，怀炸弹，伏车站候张勋，勋久不来。时党人王玉珂亦与溥霖同居，玉珂乡人张某，为防营狙察党人，知玉珂疏阔，伪殷勤与交欢，玉珂莫察其奸，为介于众，因得尽悉党人私谋，急报防营，而祸作矣。祸作前夕，万顺恒始为市，毓昌招溥霖、玉珂会饮，醉皆留，翌晨毓昌等方卧，闻户外有击扉声，披衣欲起，兵士汹汹破扉拥入，毓昌急觅枪，枪未发，刀交于胸，血沸出，卧而死。溥霖体魁梧，兵再刃其股，血流如注，玉珂欲逃，亦被重创。兰池、钟濂、光、庚文、湛霖等时在宜春轩，亦同被捕，凡十五人，悉解防营。初，巡警道聂宪藩得张秘报，即令防营二营管带薛保筠督兵一营，分途往剿，至则尽扼衢巷，如临大敌，故刘等先得脱。既逮系十五人，并于所居得枪九挺，弹四百枚，更施严刑穷究余党及问炸弹所储，众坚不语，营官高如虎、孟宪经厉声叱问曰：若辈果何许人？溥霖大呼曰：革命党也。问首领，曰我是也。问何为？曰欲劫军械杀张勋，为民除害。营官相顾大骇，不敢复讯，急以电话传报警察厅，警察厅怒侵其权，且以所系皆政治犯，咎其绳之过猛，有伤南北和议，乃使司法科科长虞维铎至营详谳其狱，虞至，延溥霖等入一室，去械系，待以宾礼，且曰：君等为国家发愤，不惜身命，吾辈皆在托庇之列，吾非仇视革命者，顾以家室为累，恋此一官久不能去，今日之事，我为狱吏，君等为阶下囚，吾甚愧之；然在官言官，君等其有以恕我乎？遂使各书狱辞。先是，溥霖、玉珂俱伤，而载之只轮车，行途中，玉珂间语溥霖曰：季瞻吾父，佐参戎幕，供以父命运军械，庶可自免，于季瞻意如何？溥霖知其意所在，即慨然应曰：苟君得全，余死无憾，余悉自承所为，誓不累君。至是溥霖对簿曰：刘溥霖字季瞻，年二十四岁，沂水县人，年十九肄业山左公学，始闻满汉种族之说，明年入青岛震旦公学，备承省内外党人先进教督，益自誓以身许国，数年来所怀莫遂。顷者江南各省义师蜂起，我东省为联合保安会以抗借三千万之外债，宣告独立，不意又为孙抚所愚，更有奸人败之旋自撤毁，其依附联合会为声势者，转瞬如鸟兽散，彼反复小人，诚不足怪，然吾省革命因此中止，岂不为当世笑乎？溥霖深以为耻，乃与孙君钟濂、蓝君毓昌、肖君兰池急谋响应南军，蓝君购置弹械，将待时而发，此事余为倡，蓝君为指挥，不意事泄，蓝君先死，吾等数人俱遭囚系。然吾等之死不足惜，独恨使官府益备，党人后起益难为力，则吾等真山东之罪人矣。钟濂供词略曰：孙钟濂字绍周，年二十二岁，登州栖霞县人，年十六入登州中学，后二载得阅党人所写书报及本省与各省诸先知之启导，始日倾心革命。又后两年毕业，明年考入省立优级师范学堂，旋弃去，是冬转考北京清华大学，今年入都复试，以目疾被黜，留京师半载，七月返省，考入单级教育养成所，自审终不可为人师，旋又弃去。始余在登州时，每恨同志者少，去年来省，得识刘溥霖、肖兰池，过从欢洽，纵论时务，每自叹力少寡助，终未得实行之会而空言为可耻也。今年北至京师，睹官府之昏暴，民生之疾苦，外患纷乘，危亡日迫，忧愤中生，五内欲裂，比返省城，因刘、肖知蓝君毓昌，毓昌晓习洋务，志意慷慨，天下烈男子也。未几，武昌举义，四海响应，吾等欲投效南军，绌于资斧。时同志者二十六人皆伏商埠宜春轩，募集银币数百元，使蓝君至外埠购军械，议南师北来即起应之，适吾省以同愤清廷借款事，联合会起，即告成立，窃谓江南数省流血以争革命，杀戮实多，事虽成犹足悲也。今吾省以和平独立，不戮一人，胜于江南多矣。孰知联合会中多揽权慕势之徒，日候望南北形势，南军胜则附革命，北军胜附满清。及独立事败，各自骇散，虽一二党人亦皆逃亡莫知其所之矣。吾辈深恫义图之不终也，虽败之者官绅，然实吾省之大辱也。时留省者仅吾等数人而已，其伏处万顺恒者半为铁路局职工及商人，始来此，余未详其名字，吾等于此日筹南援与北上之策，顾以卒徒寡少，械又不足，欲更购买，资力既绌，我欲独行其志，今非其时，欲往从南师，莫为先容，欲北上发难，则数辈孱弱者又何能为？日前众议伏泺口，劫留运徐军械，未发而败，乌乎伤哉！五载心事，徒托空言，然纵观大势，水师全归，南军陆军又泰半反正，汉族光复，为期不远，似余微眇一躯，智能寡浅，即使他日见诸实行，亦不过多一走卒而已，今虽败，固无伤矣。钟濂狱词綦详，非其要者不录。赵光时名显琦，后改名光。光、庚文、玉珂等所为供词俱略。余所系九人者：刘湛霖、刘彤霖皆溥霖兄也。李钟霖、马青山皆宜春轩商人也，纪正瑞纪淑璋、纪汉璋、侯宜成、魏学海皆万顺恒商人也。九人者供词俱略，众供死者蓝毓昌即墨人，青岛礼贤书院卒业，前津浦路德文翻译，毓昌名恒桓，以字行。兰池所供词亦寥寥数语，后移谳法厅时乃详云。时防营猝兴大狱，一城哗然非之，齐鲁公报主笔赵正印尤著论恫诋之，缙绅如王讷、庄陔兰、丁惟鲁、马荫棠、王海秋、谭星五、张汉璋、孙佑廷、石金声、侯延爽等鉴于南北大势所趋，皆不直防营所为，联名争之司法大吏，大吏也知清命已倾，南军势盛，遂如讷等所求，二十二日移溥霖等出防营，于高等审判厅谳之，将谳溥霖等，提法使胡再电北京法部大理院，略以开除党禁、南北停战议和之际，此案所关甚重，非速公平审理不足以应时变而餍人心，案法律国事犯应归大理院为第一审，据编制法各得设大理分院于高等厅内，本省无大理院，拟暂由法署设大理分院，又谓所系十五人者，其三人已自承为革命党，暂行拘留，余犯无证验，悉令取保候讯。大理院复电以法署设大理分院与编制法不符，驳之，嘱文明待遇刘溥霖等，将犯罪事实及逮捕缘由电复。初，党人之解审判厅也，溥霖间与肖、孙秘商曰：吾创已溃，即出狱亦不堪复用矣，愿自承全案，悉脱余众，冀诸君早出，以图再举。
  兰池恐溥霖独留有失，终不自脱，兰池供词曰：肖兰池字香坡，年二十九岁，昌邑人，高等农林学堂蚕科学生卒业，后升入高等班，满一载，暑假后来省复试，八月返乡，被推为劝学员，又来省入教育研究所，武汉事起，日图自效，既而吾省以抗借外债故，为联合保安会而宣告独立，私衷大喜，嗣观所谓联合会者，贤不肖杂处，余料其必败，乃退处于外，别图良举，未几，联合会果为奸人孙某所败，独立撤毁，会众逃散，教育研究会亦废，乡人数促余东归以兴学务，兰池以为当此之时，不能奋其素志，徒自还乡，何以对山东父老，余于是誓不东归，因与刘溥霖素洽，遂移居宜春轩，同人议论纷纭，或唱暴动，或主暗杀，或曰某固当杀，或曰彼又可杀，然详思皆吾族类，非甘心仇汉以媚虏者，其罪皆不至死，时闻张勋军败北来，且有镇鲁之说，同人大愤曰，此贼必不可赦，刘溥霖授余手枪二挺，弹百枚，使赴津浦车站候张勋，勋终未至，余意大恚恨，不幸又为奸人所泄，遂至于此，何以对蓝君？何以对同志？何以对山东父老？愧甚！愧甚！钟濂年少气锐，以不自承革命为耻，厅谳仍以实对，未依肖、刘之策，是日谳刘等，自日中昃至昏暮，谳始毕，孙、刘所供前后略同，惟孙后供仅谓与肖、刘同谋，余众莫与焉，当独立未败时，时刘冠三、吕子人已至青岛纠众购械，与蓝、刘等遥相呼应，蓝、刘等所得弹械皆由青岛购运而来，蓝、刘事败，子人运炸弹至，至则门键无人，潜访之，始知已被难矣，乃复挟所运归之青岛。先是，将拘刘等于厅，检查厅厅长陈业谓王讷诸绅曰：案乃预备於律，宜禁旁听，兹开特例，使诸君观谳，谳毕，明日讷与庄陔兰等请先释光等十二人，既皆出，则分往青岛、蓬莱、黄县各地谋再起焉，于是讷、陔兰更联众绅为禀上之提法使，力保免溥霖等三人，并请严治防营长官，提法使张示优辞晓告之，略谓防营逮捕党人，处理卤莽，聂道督率无力，引咎自劾，业记大过一次，第二营管带薛保筠记大过二次，哨官孟宪经、哨长樊青云均撤职看管，候检察厅传讯，滋事兵丁皆谕令严惩，又谓当司法独立宪政伊始，此案必依律判断，不至稍有偏倚，近日人心浮动，谣言四起，希各以时劝谕，毋相惊疑，以保治安，是本部所厚望焉。然溥霖等三人仍系狱中，无何，孙宝琦去官，胡建枢超补，巡抚聂宪藩亦超升提法使、拘戮党人者俱受上赏，省中人士大哗，乃知曩所谓记过罢黜徒饰辞以欺众耳。初党人赵琦、张乃官伏省城五里沟，储炸弹手枪，阴与胶济路警局管带潘某相结，潘工测绘，又与军警洽，乃私绘五镇驻兵军械处及兵攻出入所经路以授琦，谋遂夺械劫其军，人徒寡少，未发而刘、蓝事泄，军警按户穷索，琦、乃官，遂逃，辗转至潘管带家，潘使心腹干警护之，至城东王舍人庄车站间乘火车东下，始免遇难。当是时，袁党横济南，见党人皆破，以为不足畏矣，益以多杀为贤，留省学生剪发者往往遇害，王讷等亦阴为吏所监，齐鲁公报尤以持论严正而遭禁闭，于是刘梅五等遂谋先炸吴炳湘，以杀其淫威，与徐炳炎、邵沧澜、姜华亭、李慕文、韩俊卿、王毓芬等挟炸弹分伏某门外杆石桥边，炳湘过，遥以弹投之，未中，炸力弱，仅伤卫卒二人，卫卒骇急，环炳湘护之，梅五等乘间逸去，沧澜一手炸伤，华亭也伤，三人皆免，炳湘幸无害。然袁党气少沮矣。未几，清帝退位，党禁悉除，溥霖等三人尚在缧绁，刘冠三自南京致电袁世凯争论其事，袁欲修好党人，谋攫大总统，乃电胡建枢释溥霖等，溥霖等三人始同出狱，在狱已两月矣。时民国元年二月十五日也。先是，溥霖之被逮入防营也，股血淋漓，衣履为赤，亢声高歌，面无戚容，营兵环之，莫不叹异，继闻其为党人，益加敬慕，呼为侠烈男子。时兰池亦为士兵所敬，二人畅言革命救亡，碎骨粉身，实所甘心，兵士多感动，私优遇之。迨移解法厅，多与涕泣作别，后三人出狱，省城士众多以捐助医药瞻望颜色为快。当是时，以民心之怨清，党人更能苦身犯难，其易震骇观听，为物论所归美，多如此也。毓昌之死也，血殷墙壁，栩栩如人影，来观者皆称奇，拍相者争往摄照，乱后求索不能复得，蔡自声曰：毓昌血影度在欧西，时有德意志新闻记者曾往照取寄归其国中云。
  卷七 收降烟台
  烟台革命胚胎始自东牟公学与渤海日报，谢鸿焘既建东牟公学，又以烟台为通商钜埠，富贾力能左右阛市，更创为图书仪器公司，使孙锡嘏经营之，以招揽商人，商人始浸有慕悦来附者矣！至宣统元年春，丁惟汾返国，将发谋山东，知栾星壑精悍任大事，闻其在辽东，召之。星壑计先下烟台，则济南左臂断，鲁东各县可以决定，返过天津有所要约，未行，遣党人肖廷枚先归，廷枚八月至，赁居旅店曰德生客栈，托为鬻报社，潜会其众，未几，星壑归来，移会吉升栈，犹以所居未密，数迁地为会。时党人杨德盛之寓庐在南山下，李景升之家塾在市西毓璜顶曹维新之烟店，其居亦僻，皆常为集会之所。会地屡易，终得不败。始事费多出星壑，廷枚两人，两人寒士，皆毁其家。众既日集，遂谋约海防营攻道署，时烟台东山驻警卫二营，海军练勇一营，海防军一营，海防军最称劲旅，党人宫澍藻者，故东牟公学警察班卒业，澍藻族中诸父锡德、锡恩，与海防营管带董宝泰为姻戚，锡德为防营队官，锡恩为军需官，澍藻亦入防营为书记官，锡德、锡恩皆因澍藻入党。及武汉事起，澍藻请锡恩说宝泰应革命军，宝泰始闻之，骇走大怒，将拘锡恩解省，锡恩益前陈满虏昏暴，汉人之降为奴隶牛马，不革命则无以为神明之胄，不革命则拥贼作父，甘为奴隶牛马。宝泰折服，遂因锡恩宣誓入党，协众举事。营中中哨官殷寿庆，左哨官王华峰，右哨官陶砚臣，凡下级军佐皆素为澍藻父子所倾移，而愿效力，其警卫军及海军练勇将校，亦多许党人为助。时南师屡捷，讹言蜂起，烟台人心震骇，登莱青兵备道兼东海关都督徐世光日忧惧，严兵自卫，更电召舞凤炮舰来烟台，，备难作而逃也。适党人程云鹏来自关东，诣渤海日报语众曰：葛子韬率同志数百人举义瓦房店，未遂，退集营口，电召之一、二日可来，来协已俱发，亦一助也。乃为英文电报召之，迟数日无复电，众以时机已迫，促董宝泰以海防军先举，宝泰怯，约党人先发，而海防军为应，且谓警察厅所辖第三区署逼近防营，区官祖殿臣黠而贼，不可以义说，今举事必先断三区电话，使警厅不及觉，事乃克济，众从之。先会于杨德胜家，议定二十二日钟十鸣后与防营东西俱发，曹维新出资制旗帜诸物，皆具藏之烟店。是夜，星壑与肖廷枚、李瑞芝、王伟明、王熙嘏、由芝贵、李志先、孙锡纯、程云鹏、张赓丰、丁训初及德盛、维新、景升等十四人，皆集景升家塾，布署既定，分德盛所储手枪于众携之，推德盛为临时总指挥，星壑副之，赓丰为先锋，率众前进，瑞芝先发，至三区，断其电线网，训初居守应内事，与防营约，党人先袭审判厅，举火为号，见火起，防营即发兵来会，于是星壑等二十人整队下毓璜顶，遵西马路东进，入市中挥旗大呼曰：革命党大军至矣。市人皆走，遇守岗警卒，赓丰擅拳，勇前夺其枪，廷枚助之，警兵莫敢敌，途得警枪十余，进至审判厅，厅门大开，法官数辈手举白旗臂缠白布出迎，审判厅遂下，门外火光起，宫锡德等以救火为名，督队而来，时三区电话已毁，知警厅无能为，众遂同入防营，与宫氏父子及董宝泰议分兵再出袭道署及各官署。方议，三区区官祖殿臣闯入营中，图煽动哨官抗拒，锡恩诱而囚之一室，于是议成，推宝泰为司令，锡恩为参谋长，营兵凡三百余人，除留守外，分五队而出，使星壑、德盛、伟明督一队袭道署与海关监督署，使澍藻、熙嘏、赓丰及哨官陶砚臣督一队袭警察厅，使瑞芝、景升督一队收电报局，严稽往来电报，并电告上海、武昌以烟台举义事，使士元、芝贵、维新督一队收邮政局，严检往来邮函，使锡德、锡纯督一队收大清银行，检验计簿，封锁金库，使训初为秘书以举义事照会驻烟台各国领使，并布告安民，布画已，各队俱发，星壑先以电话吓道尹徐世光曰：民军大至，已及防营，防营兵俱降矣，徐急电呼董宝泰，星壑遽掷耳机，麾众疾趋，至道署，门闭，卫卒俱散，破门入，徐已挟宠姬逾垣逃矣，遂收道署与海关监督署，澍藻等之进袭警察厅也，厅长赵英汉避匿，警卒始欲抗，后见党军围之，皆缴械降，余队所至俱下，无交兵。众谓大事略集，皆会道署，而警卫军统带郑汝成尚怀观望，意未肯降，众使星壑、熙嘏往说之，郑许诺。其管带虞克昌等素与党人相结，私谓两人曰：郑之许，诈也，然吾操其兵权，郑不足惧，郑所亲军佐突出手枪拟两人，虞力阻乃止，且谓两人曰：请归厉进毋恐，吾为助，熙嘏愕惊，后成癫疾，星壑抗辩不屈，知虞协助，事先忧矣，乃退。二人退，郑果欲举兵以抗，虞拒不受命，郑惧遁去，虞代行其职，警卫军遂降。海军练勇俱来归，黎明，虞使兵士八十人巡行市中，维秩序，保外侨。少顷，各国驻烟台领使集道署问变。熙嘏迎宾，应对咸宜，欢然俱散。于是使训初发书召商会及各民众代表集道署，午前十时俱至，党人语众以仆满救亡大义，且曰发难昨夕，收功一夜，不伤一人，不惊寝梦，使全市底定，汉族重光，此父老之幸也。会众俱欢，掌声激奋。是日济南已告独立，党人唱议于烟台立军政分府，公举董宝泰为司令，宝泰谦逊至再，适舞凤炮舰长王传炯率舰来降，且请与会，传炯莅会，盛赞革命，又自陈誓与党人协力，论议慨然，迎合欢听。时商会董事以烟台为水陆商埠，而王长炮舰，见宝泰力让司令，请即举王当其任，以靖人心，党人徇民意，遂举王为司令，星壑、瑞芝为参谋，罢会，各国领事皆来府中道贺。日中，防营警卫军先后至，遂使虞克昌统带，警卫军主行阅兵盛典，巡视一周，各户皆悬白旗，烟台于是略辑。时首事者十八人，星壑、三宫、宝泰及李瑞芝等十三人同于府中拍照，好事者欢呼之为十八罗汉，语其成功易也，王传炯者，本应徐世光之召而来，既至，世光己逃，屈意归降，谩辞愚众，既揽军权，任用私属，疏斥党人，于南北两政府皆通信使，未几，济南撤毁独立，袁党使登州知府孙熙泽秘赴烟台，说王同抗民军，王益仇视党人。党人时已编为敢死队，日请出兵西讨，王不纳，且秘议尽逐党人，迫令还乡，听候召集，星壑等觉其奸，欲除王，商之宝泰，宝泰为王所惑，持异议，众知力实不敌，非有外援不能除乱，时蒋衍升，丁惟汾、谢鸣焘俱在上海，于是使星壑之上海，谒衍升等请援兵，星壑甫行，而烟台逐捕党人之难作焉！先是，党人散居外省，闻烟台已下，多来归。李廷壁、刘艺丹、左汝霖等二十余人至自辽东，徐镜心率十余人返自沪上，廷壁、镜心始欲据烟台戡定全省，既至，见王怀异谋，乃知非除王，烟台不为党人所用，镜心既于上海创共和急进会，至烟台，益广罗同志入会，欲厚集其力，扩编成军，早讨不协，以藏大功，与瑞芝等密议，党人必得兵权，乃能再起，遂唱议改烟台军政府为山东都督府，商之王传炯，传炯不知其谋也，许之。十月二十八日夜，各官署各营代表具会毓材学堂，王传炯、董宝泰，巡警总办赵英汉、海军练勇营长汪某皆会，议成，举王传炯暂代都督，举左汝霖为司令、董、赵、汪见军权归党人，遽出，集兵围学校，弹如雨下，刘、左卫卒刘、王二人死之，乱兵拥入，欲执镜心，镜心大声叱之曰：我会长也，汝等敢尔！军警慑其威，未敢逼。艺舟见事急，牵王不令去，王大窘，镜心因向士兵诉王祖诈叛逆，为国人仇敌，士兵动容，王急挥之使去，士兵退，镜心与王相持至旦，日本领使桑贞治郎，镜心友也，入说王勿事结怨党人，于是镜心等四十余人俱退居日本人旅馆。比午，廷枚外出，赵英汉使警卒捕之入狱。时虞克昌至上海，党人日照丁天鹤在上海都督陈其美军中，闻虞来，即率兵拘之，迫电王，速释廷枚，勿害党人，如不可则杀虞。王传炯得电，乃释廷枚，更受意商会说党人出境，于是府中馈党人旅费银币八百，镜心等四十余人俱赴大连谋再举焉。星壑至上海，与衍升等协商，皆以为非更选都督不能靖乱。于是衍升见上海都督陈其美请援兵，更使惟汾、鸿焘至南京见陆军总长黄兴请援，继觐见临时大总统，请命胡瑛为山东都督，以瑛尝执教东牟公学，与地方洽也。时瑛方为南京议和代表，乃使党人河南杜潜暂行都督职，潜乘军舰偕惟汾、衍升、星壑及张传一北来，上海都督陈其美更使潜乡人刘基炎率沪军一团护潜，王传炯闻之先逃，潜至烟台延惟汾、传一等佐治，传一主厉禁鸦片，悉取市民所藏毒物、烟具焚之，商会故为毒薮，驻军将校嗜毒者时聚商会，至是商会董事怨党人尽毁其所储，而夺其所嗜，乃以巨金贿虞克昌使为乱，虞以在沪见拘，故怨惟汾，时徐镜心等已下蓬莱、黄县，清兵来攻，刘基炎率沪军西援，虞遂乘隙以兵围都督府，迫潜等避位下野，时元年一月下旬也。潜与惟汾、传一等避之蓬莱，电胡瑛速来戡乱，潜等西走，虞遂僭居都督，党军时据蓬莱，战黄县，断烟台右臂。无何，蓝天蔚、商震等亦同率海军至、虞畏之，有谋未敢发也。天蔚、震初举义关外，兵败，赴南京请于大总统益兵再起，大总统使率海筹、海容、建威、豫章、通济五军舰北驶烟台，集旧部再发关东，天蔚、震既至烟台，刘基炎亦率沪军返自黄县，三人合以制虞，虞惧祸，知大位不能久假，乃通电避都督，迎胡瑛。时南北和议略定，大总统使瑛率民军三千，载以商舰六艘，更以军舰护之北上，二月瑛抵烟台。瑛至，仍令虞统警卫军，以绥人心，虞畏罪旋逃，瑛始莅任，即延用镜心等为辅佐，湖南张学济为参谋长，镜心、鸿焘为参谋，衍升为秘书长，湖北黄佐平为军务司长。佐平故济南五镇营中参谋，助济南独立者也。星壑为执法司长，廷壁、瑞芝为财政正副司长，王丕煦、万坤山为民政正副司长，史泽咸、崔士杰为外交正副司长，邱伦璋、张岩南为交通正副司长，杜佐臣为巡警道，左汝霖为烟台镇守使，复州连成基为某军总司令，河南刘基炎为登州镇守使兼前敌总指挥。时南京立临时参议院，烟台开临时参议会，举党人周庆恩为议长，杨麟征、赵录翰等二十人为议员，已又举陈命官、于洪起、史泽咸、刘星南赴南京为参议员。时左汝霖筹东略文登、荣成。文、荣先已自下，至是以操持过急民变，都督瑛更命大军往平，乱兵久未解，而赵魏谋攻青州、即墨，已先遇害。王长庆等攻下诸城，旋为青兵所陷，袁党尤恣雎，济南党人于烟台方厉兵伤械，欲规复全省，会清帝退位，袁世凯于北京即位大总统，南北罢兵，烟台军事亦罢。其夏，都督府废撤，瑛赴北京，留总司令连成基一军驻烟台任后事，使登州镇守使刘基炎军仍驻蓬、黄，与烟台犄角，共卫胶东。初，瑛与镜心、鸿焘、丕煦及王善谟等谋，旁罗党内外有力者合组为政党。杂收并容，惟多是防，而号之曰山东统一促进会。衍升、惟汾已赴济南，电商两人，两人力阻共议，略云：同盟会始，本以同患难，共生死，殉主义相要结，更试之以六、七载之艰苦，其合益坚，其力益厚，其精神益奋厉，破锐摧坚，所向无敌，鼓舞万方，为天下重。故同盟会之缔造可谓至奇至坚，又且久，今欲舍此他求，以乌合为得众，匪惟无益，恐因改造，自致纷歧，重毁其力，果此行者，后必悔之，且斯事体大，宜听命总部，固非吾省分部所得独行立异者也。鸿焘、镜心俱悟，乃罢其议。瑛去烟台，党人俱散，而袁世凯犹以刘、连两军驻胶东为忧，明年春，曲同丰至蓬莱，贿沪军副司令唐之遵为内奸，先迫散刘基炎驻蓬黄军，连成基一军势孤，旋东迫散，于是烟台无民军矣。曲本烟台西乡人，出身北洋军，故为袁氏画此谋云。
  卷八 戡定蓬莱
  徐镜心之初归烟台也，锐意张大共和急进会，议先取蓬莱、黄县，以捣济南。既为王传炯所逼，走大连，谋取蓬、黄益急，以为蓬、黄下，则烟台与济南之路绝，而王传炯不足畏矣！
  蓬莱党人柳仲乘者，以医居县中，盛交游，镜心雅知仲乘能，乃密令仲乘潜结县中志士为内应，仲乘受命与孙朴诚、陈嗣达、杨云泉等十余人日为会，谋所以应镜心者。镜心在吉林时，与宋教仁谋举义，事泄，为吏所捕索，时连成基仕吉林为知县，护镜心而免之，至是与镜心邂逅大连，镜心遂与之共谋起兵，时以饷资无所出，党人邱丕振、邱子厚兄弟鬻产助之，黄县党人亦有捐输，遂购械募兵。会有散兵自安东来，成基收而编之为军，有众二百余人，弹械亦具，遂决进攻蓬莱，将发，电告柳仲乘以师期，使预具轻舢若干艘，停蓬莱海滨，闻北来汽笛信号，即鼓舟往迎。元月二日夜，镜心自大连乘日本轮船永田丸与连成基、姜炳炎、邱丕振、安仁、辛少白、刘艺舟等十余人，率所募二百余人进发，三日昧爽钟六鸣时，船抵蓬莱阁下，柳仲乘以轻舢来迎，乘之，以登使姜炳炎为临时总司令，率而进攻，分两队：一队疾走北山炮台，据之。一队猛扑水城水师练营，练营清季屡裁汰，仅二百人，多惫弱，见民军猝至，惊溃，俘其统领王步青，兵士俱降，遂入城，不戮一人，时日未中，钟十鸣时也。登州知府满人光裕，前闻烟台易帜，先逃。蓬莱知县走匿民舍，邱丕振欲索治，知县客善柳仲乘，为请于镜心，镜心以城已下，无事诛杀，纵之使逃，全县悉定。召县中各方代表会县府议事，众以烟台军政府为王传炯所僭窃，议更于蓬莱立军政府，议定，众推镜心为都督，镜心固辞于是举连成基为都督；镜心为参谋长，姜炳炎为临时总司令，邱丕振为鲁军司令。军政府分置军事、民政、财政、总务四科，民政科兼司法各科，设科长一人，以安仁、柳仲乘、宋赓廷、辛甄甫为各科科长。时军政府初立，绌于饷糈，县自治会会长葛芸生建言劝募富室，不扰民而饷集，于是使芸生与财政科科长宋赓廷劝富室宋王氏助饷，协以威，宋王氏银输十七万两。军政费赖焉。
  蓬莱既下后五日，黄县也从之下，又后十余日，清兵乘虚来攻，镜心与成基率兵西援，兵败，蓬莱闻之恐，城门闭，镜心时见清兵环集，而两县守军单弱，电南京陆军总长黄兴请援兵，兴电令驻烟台沪军司令刘基炎率沪军二千，西援蓬、黄。
  是月二十四日，基炎乘海琛军舰，以沪军至蓬莱，城门始开，时邱丕振所统便衣队守城，便衣队皆自大连召募桀敖少年，蔑视法纪，沪军入城，纪律严饬，便衣队骄横，与沪军不协，又见沪军装械胜于己，更怀怨望，自治会会长葛芸生深以为忧，召会军府各科及民众代表，建议军民分治，遏杜乱萌，方议，枪声忽作，一弹自窗口飞入，商人孙伯万、学生刘本钊在会俱伤，众愕然，沪军闻变，急分队扼衢巷，严戒备，穷究乱首，知为便衣队队长靳某及奸民辛某所主使，遂收捕系之于沪军司令部，悉使便衣队缴械，解送大连，以资遣散之。邱丕振引咎辞职，于是军民分治之议始决，议更立民政署、司法署。民政署分置民事、财政、总务三科，司法署分置民事、刑事二科，选葛芸生为民政署署长，柳仲乘为司法署署长，时镜心与成基俱在黄县，基炎军驻蓬莱，即推基炎专理军务。
  二月，胡都瑛至烟台，烟台重奠军政府，蓬莱军政府废。于是，委刘基炎为登州镇守使，统辖蓬、黄军务，委连成基为某军总司令，驻防烟台。明年春，袁世凯使曲同丰至，行其邪谋，蓬、黄各驻军俱散。
  卷九 再下黄县
  黄县党人奋兴，以徐镜心，徐文炳、赵踵先等为之唱，而育英学堂为之薮，其后县教育会为之枢，又其后共和急进会、蓬莱军政府为之策动。
  镜心之立急进会于烟台也，使曲世勤还黄县，与王治芗立分会，以收揽在县党人。文炳时为县教育会会长，数与烟台密电商发难，及张殿邦还自济南，殿邦、文炳益聚众募款，输入大连，资镜心等募兵购械，而党人邹斌元更鬻产自输银五千，后文炳、殿邦更说其县知事刘式墉反正。济南毁独立，委道员两人来县察党，文炳、殿邦与赵元璞从式墉见之，文炳等抗言革命不屈，两道员逡巡退去，众由是奋进益厉。后以举事必先为兵备，乃编练冬防队，使县人王云溪为队长，募集豪勇得八十人，军械粗定。黄县民军之基始于此。
  元年一月三日，镜心等之既下蓬莱也，辄电黄县从之下，文炳、殿邦等具制旗帜、印信、文告为之备，县中求入党者亦愈盛。约八日，迎蓬莱军入城。七日晚，邱典五突率数骑至自蓬莱，文炳、殿邦以其先期至，惧泄，使伏处城东怀麟医院待旦而发，而城中皆盛传民军已至，不即发惧更生变，于是典五即率冬防队闯入西阁外防营，谕之以义，迫缴械，众俱降。明日，蓬莱电告姜司令炳炎已率军西进矣，众闻电俱集教育会议，所以追其军者，议协悉召吏卒列队集东圩外以候。夜深，炳炎军乃来，见城外列队甚盛，误以为拒我师也，遽命发枪击之，迎者警，皆走伏怀麟医院西，使邱典五先往告之迎劳，枪声敛，伏者俱出迎，东师遂入。入城召会各方代表，而民政署于是典焉置军务课、教育课、财政课、秘书课、谍报课、庶务课，军务课兼外交，凡六课。初炳炎未至县，众先议举民政长，或谓宜摈刘式墉，文炳、殿邦等建议，欲靖人心，刘不可废，且刘既附义以为长，宜更举一人为之副，刘亦不得自专。至是卒举刘式墉为民政长，举王治芗为副民政长，使殿邦与张珻任军务，文炳与王钺任教育，赵元璞与李梦庚任财政，赵应泰与王治寅任秘书，曲世勤与张景拭、孙春云、徐上田等任谍报，王守曾与赵亨骞任庶务。
  民署既立，即议募集饷糈，分兵西进，县西滨海有三镇，曰北马、龙口、黄山馆，三镇鼎立，皆有驻兵，守黄县必先守三镇，而北马峙两镇间，尤当冲要。十九日，使安仁率敢死队二十人攻北马，使王日吉、徐镜古率二十余人取龙口，驻军已先退，遂收两镇，于龙口会商民，置民政分署，曰吉为署长，镜古为副署长兼海关监督。
  当是时，民军未匝旬连取两县，声威大震。炳炎之西来也，途遇清兵俱降，入县之明日，清兵解饷者过，俱见俘焉，而三镇驻军惧剪发莫肯降，胁其哨官张裕奎西退，至招远县西界之新城镇，与驻军管带温某合师。
  是时王传炯窃据烟台，闻蓬、黄下，惧，电告莱州清总兵叶长盛，谓民军孤弱，其实易取，于是清兵始决计反攻。安仁等既收两镇，闻其西清兵俱退，明日将进驻黄山馆，使朱全瓅先往谕众，布署营房，未至，闻清兵已抵黄山馆进食矣，扬言即反攻北马，其军自新城、磁口两镇而来，即前日西奔者也。全瓅驰报安仁，甫得报，敌军已至，麾众出击，更使人诣县请援，战不利，弃北马东退至殷家店，追者且至矣。适仓谷箕藏以炮兵至自蓬莱，击追兵，却之，仁乃得脱。仓谷箕藏，日本人，初执教烟台育才学堂，镜心友也，镜心后遇害北京，仓谷箕藏收而葬之黄县，时论以此多之，谓其出之异邦，尤难能也。
  仁既返城，亟具防守，更电蓬莱增援，又使殿邦、典五与张珻躬往促之。二十一日昧爽，西圩外枪声忽起，清兵进薄城下，城门闭，敌自两南隅以炮击城，居民大骇，民政署使人于通衢谕众曰：蓬莱电告，连都督已率大军西来矣，众意少安，午后枪声忽敛，清兵自退，薄暮镜心与连督率二百余人至，入城议攻守，镜心谓屯兵城内有四害：耳目不调，战守俱病，一也。敌攻我守，人逸我劳。二也。惊扰市民，众怀不安，三也。兵有所恃，出无斗志，四也。宜急调众出城，分屯近郊，布成犄角，严侦察，计诱智取，暗袭明攻，使敌疲于防我，不敢近城，城亦自安。然后避实捣虚，进退无害，必可收功。
  时姜炳炎畏兵势盛，镜心曰：敌畏我而退，我何畏彼乎？因其退而追击，必可大捷，彼又何足畏乎？是时王治芗亦谓屯兵城内为不便，成基俱从之，乃令炳炎敕各营明旦四时出城。集合令下，翌晨各营莫至。镜心灼急，严督各营出清近郊，一营出西南，二营出西北，三营西巡至九里店，已皆返报，十里内无敌踪，乃使三营分屯各村要害地，一营屯西南高家庙，二营屯西北松岚村，皆去城半里，三营扼城西大路屯阎家疃，三营南北毗连五里，遂成犄角之势。二十三日，遇敌前哨卒，略击却之。约明日进攻北马，再令炳炎传敕各营，士卒仍不用命，镜心大恚，乃调炳炎返蓬莱，以安仁代司令，遂战清兵于城西九里店，清兵未退，城中益骇。
  是时沪军司令刘基炎已从代理都督杜潜抵烟台，张殿邦等自蓬莱致电烟台告急，徐镜古与邹斌元在烟台力请南京陆军总长黄兴，已得镜心急电，即电基炎进援。二十四日，基炎率军三营西上，号称三千。明日抵县，军容甚盛，居民大欢。即日镜心与沪军参谋唐之道出勘阵地，画战略，约休军一日，二十七日合师进攻。
  时清军大队据北马，时以轻骑散卒出没于城西，连都督前使徐上田、孙家祺往探已遇害矣。二十七日晨，沪鲁两军俱发，使沪军统领唐某为临时总指挥，使沪军选精锐，使队长孙某率之，出北路，使鲁军敢死团团长曹亚东率众出南路，会天微雪，道路漫没，进至北马东五里，过一村曰张家庄，道北突来一弹，一兵伤而仆，继伤三人，众方惊而顾，清军伏兵二百余人猋起道右，道北二里外有深沟。清军闻民军将至，预伏而袭击也。民军卒遇敌，战殊力，肉搏至日西，敌不支反奔，逐之至北马西阎家店乃还，师留屯北马，北马遂复，清军死亡二十余，民军略有伤亡。明日晨八时，下令全军俱西，沪军队长称军需未具，必待午后发，午后竟不发，鲁军亦不前。二十九日五时，清兵复来攻，至北马西柳行河右，与沪军遇，清兵分三路反攻，沪军御其西及西南，敢死团团长曹亚东倚墙而观，仓容箕藏见势危，即驱敢死团五十余人出御西北，至七时清兵稍却。十一时又以大队至，民军不敌，东退至张家庄，去北马已五里矣。北马复陷，清军入北马，方争掠财物，而县中援兵猝至，以机关枪猛射之，清兵得财物皆无斗志，骇而西窜。午后再复北马，乘胜追击至北马阎家店，清兵方欲休军为食，闻追兵至，又奔至黄山馆。薄日暮，复欲为食，追兵又至，则又奔。时有徒跣过界河而没者，途遗财物弹械无算。是日，沪鲁两军进驻黄山馆，界内悉清。清兵退至招远城西之磁口镇，中夜又惊起西奔，明旦至新城方休。是役清军死亡五十余，民军伤亡十余。
  当是时，清兵败沮，意不敢复东矣。未几刘基炎全师东归，而清兵复来。先是，基炎西上，抵蓬莱，便衣队为乱，解散之，沪军填驻蓬莱，蓬莱安之，抵黄县，围解而城完，居人咸美其功，其不慊于连成基者，密启基炎，愿拥为督，成基自以众仅二百余人，而沪军盛，亦极交欢基炎，且示将以都督让焉。后竟不让，基炎由是不悦。二十七日北马之战，清军既退，沪军统领唐命鲁军敢死团益乘胜进驻黄山馆，团长曹亚东不用命，主客遂隙。越数日，基炎下班师之令矣。统领唐力谏以为不可，退则前功尽弃，基炎不纳。副民政长王治芗苦陈利害，语意挚切，基炎不为动。成基躬往挽之，不可。镜心更语以军民属望之殷，全城依托之重，亦皆不纳。更召会军民，合辞留基炎护一城庇十万生灵财产，基炎终藉口敢死团不用命，不可复留。又语众已电告清莱州总兵叶长盛，我军东退，彼亦不得西进，彼必不敢来也。且留炮队、机关枪队两营，亦足镇守。罢会，炎即敕民政署具大车二十辆、马六十匹，各营俱发。二月一日，沪军去县，扬言赴龙口，实绕道返蓬莱也。炮队、机关枪队皆从之东行，独参谋长唐之道留。时安仁病，成基委之道代鲁军司令也。
  基炎之致电叶长盛也，告以守备空虚，而又戒其勿来犯也。略曰：北马之战，触犯贵部，过蒙退让，实深歉仄。同为轩辕胤裔，奈何受鞑虏之嗾，作其豆之煎，望和局早成，赓赋同袍于共和政府之下。近敝部奉令东归，黄县仍由连都督坐镇，兵虽不满二百，枪虽不及一半，而革命军锐气方兴，即千万人当之辟易矣，幸无越雷池一步也。长盛得电，乃益知黄县易取矣。沪军既去，一城咸惊。是夕，成基敕会计员具饷资，又命集夫马欲行，镜心阻之曰：刘客军也，公都督也，公万不可退，公退则敌必乘虚来袭，且公即退蓬莱，敌再从之至，将如何？成基谓退取援兵也。夜分一时后，镜心巡城，归诣县署，成基潜告之曰：与君至交，不敢隐瞒，今兵械单弱，敌再至，全城碎矣，不如先去。且仆已敕唐之道，俟仆行后，即率师出城，托言野操，迂行东归，君独留奚益？言已迳去，镜心独留，而各课任职者多已走避矣。
  明日，成基使炸弹队三十人自蓬莱抵县，且告留者勿退，明日汝以炮队西矣。三日午后三时，成基以砲队至，并来过山重炮二，众一百二十余人。四日以第一营进驻北马，镜心以龙口复陷，与仓谷箕藏率众六十余人往讨，清置警卒皆缴械降。是时，连都督虽以砲兵抵县，而军心实惶怯，知众寡不侔也。六日午前，一营哨兵巡黄山馆，遇敌探卒发枪，传闻敌将大举反攻，急驰报县，且请退师守城，镜心斥之，益令于北马、龙口间广置哨兵，相联属，通声援。入夜，探报益急。明旦，镜心出城，率两兵西巡抵黄山馆半里外，遥见两骑南行，微露头巾，知其敌探马也。目之，两骑觉而西奔。是夜，敌探马二十余闯入北马，与一营哨兵遇，发枪互击，民军误以为敌大队已至也，悉众出战，炮兵俱出。少顷，村边起火，炮队惊而却，阵乱，各队从之退，反奔入城。明日午夜，清军以大队薄城下，环西南北三面仰攻，炮声撼城。成基、镜心敕厉守卒力战待援，守卒日夜据圩下击，往来驰骤，毙敌殊众。而卒少天寒，食饮输送不时，数日皆饥惫，力渐不支，于是飞电南京、上海、烟台、蓬莱告急，又使文炳、殿邦东行乞师。
  时急电一时数发，请兵专使前后相接而去，久之援兵无一至，而县中军民两署吏泰半弃职逃矣。副民政长王治芗坚守不去，见城将陷，恫其所以致败之由，为电通告国中，使之城陷之罪有所归也。曰：“黄县自江日后无日不与敌军相持，连都督始至，以兵械单寡，即委人之大连购械，匝月弹械不至，人亦俱杳。近闻方纵乐大连娼寮中也。刘司令继以大军西来，地方供应无不至，与连督不协，遽委城去。以三军之司令，等群儿之抛惰；掷全城之生灵，赌二人之闲气。关东蓝都督军舰泊蓬莱，必许以三万元始来援。款未集，援也不至。所号召于天下者，莫不曰为主义而牺牲，其所表为事实者，乃皆惟利是图，宁非同盟之耻乎？以此敌遂大举反攻，今城被围已三日矣，飞电告急，而云霓无望。申包胥之哭秦庭，将近七日；南霁云之乞贺兰，不遣一兵；此治芗所以锥心泣血，为十余万人民呼诉于钧听也。不意吾党中人，贪婪突梯，犹吾大夫崔子，此真可为痛哭者也。伏恳飞派援军，救此垂尽之民。治芗自誓与城存亡而已。”电所谓江日者，夏历辛亥年十二月三日，国历元年一月二十日也。
  时城围三日，守御力竭。十日晚，西圩门楼土炮忽炸裂，毁守卒四人，士气益馁。至晓，守卒倦而寐，敌由西北隅登城，遂陷。成基、镜心俱走蓬莱，陷之日，二月十一日也。清兵入城，恣行淫掠，男妇骇散，践踏而走，哭声满城，毁民政署，火光经日夜乃息，暴掠两日未休，伤亡充塞衢巷，居人每言其祸，辄为切齿。时尤大索党人，治芗不去，其友挟之走丁氏园中，奸人指引清兵搜捕而去，拥至其标统李森前，治芗大呼我王叔鹤也，我有八字：保护治安，维持秩序。汝也有八字：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李大怒，遽杀之。西圩外或见遗骸，脔解尽矣。张珻、赵应秦、王守曾、庄梦占时俱遇害。赵、张死北门外，守曾已年老见释，后为怨家所告死焉。梦占在城外，以剪发故见执而死。王学瑜为育英学校校董，兵来围执之，问革命不答，刀刺其颈，幸未死，其余遭鞭笞拘囚者尤众，守兵未退者，俱见俘矣。党人之家，俱被掠矣。治芗、王钺所居，洗劫尤酷，镜心家在黄山馆，敌至黄山馆，即入其家大掠，拘其侄宪章走，宪章年十六，以计脱。始，赵应秦见城将陷，与张珻约纠勇士十余人，夜出城绕凤凰山击敌背，未发城陷，遂及遇难，论者尤悼惜之。
  城之被围也，烟台代理都督杜潜因虞克昌之难而去，都督胡瑛后至，镜古谒瑛乞援兵，瑛以南北方议和，有所忌，未决。数日，镜古再谒，极陈清兵残暴，且要请命南京，瑛从之。既得请，城陷之耗至矣。是日，张殿邦借蓝天蔚购械至烟台，闻耗殿邦哭求都督出师，都督已奉南京电令，仍敕基炎率军西上，十二日午后发，登舟风猛不得行。明日行，过蓬莱，众欲迎，而成基、镜心适败归，闻城陷众皆愤恚欲绝，成基呕血晕蹶，移时乃甦，基炎也不得留。
  十三日沪军再抵黄县，清兵闻之夜遁，临行时将所执革命党二十八人者俱杀之西圩外，基炎入城，辄闭四门，勒令剪发，纷扰半日，人人怖骇。后由绅商合请，听民自剪，不必假手士兵，基炎从之，众乃少安。是时、成基、镜心部众彫耗尽矣，蓬、黄两县独为沪军所填，基炎据两县，亦锐欲自树。十五日，南京电敕都督瑛，和议成，举国罢兵，黄县军不得西进。明年春，曲同丰至，蓬、黄军散。
  先是，镜心在烟台，与众议，略取旁县，镜心主先取蓬、黄，邱抡璋、左汝霖、李瑞芝等皆主先取文、荣，镜心驳之曰：文、荣僻在海隅，而革命贵急进，得文、荣进不易也，下蓬、黄直捣济南，文、荣传檄定矣。争辨不下，意遂相左。
  连成基之来县也，使人挟银八千两之大连购械，匝月不归，又以银万两使副官长陈聚髯再往，瑞芝多方挠败其事，久之，乃得购集，自大连以永田丸运之龙口，方欲登岸，而清兵卒至，扬言索军火，乃急驶返蓬莱，更欲以车西运，未发城已破矣！刘艺舟之在蓬莱也，忌邱丕振执兵权，欲夺之，不得，被逐，走烟台，遂与抡璋、汝霖等合谋，欲除丕振，夺之军。丕振故不洽于众也。
  是时杜潜以临时大总统之命代理山东都督镇烟台，而成基自拥都督于蓬莱，烟台党人谓蓬黄专恣，使政权分裂，故有怨也。适县中使军需员王金寿、赵全铣两人购米烟台，汇往银币万元，抵烟台永丰银号时，张殿邦亦以银币一万二千元至烟台购军械，而徐文炳、邱子厚皆同时至自蓬莱，抡璋、汝霖等既不慊于邱丕振，疑文炳、子厚与之密，潜令军士拘而禁之。二月十六日晨，抡璋与张岩南迫殿邦导之见连成基，时成基败抵烟台，伏商家未出也，邱等欲见而索款，殿邦不从，挟殿邦至急进会，汝霖胁索汇款，殿邦以未与其事，与之抗辨，亦见执。汝霖等更欲召众至会，明斥殿邦扣留军款，文炳等曲庇丕振以章其罪而致讨焉。黄县党人邹斌元闻之，驰至急进会，说邱左，同志勿相仇也，许抡璋取款，力请释殿邦等三人，三人始出。当是时，烟台与蓬莱党人多有违异，成基、基炎各欲自树，镜心贞谅引义不惑，而亦急欲自见，未能调护其众，所以败也。
  卷十 大捷淮徐
  自济南党狱滋兴，而党人四出，各谋起兵，于是蓬莱、黄县、诸城、即墨、安邱、高密、青州各县，民军先后继起。时有于淮上起兵者，战功尤著，所谓淮泗讨虏军也。
  淮泗讨虏军，陈干率之。先是，山东党人聚上海，议北上举兵，于是蒋衍升、丁惟汾等偕代理山东都督杜潜及沪军司令刘基炎返烟台，经略胶东；干与吕子人等率众之浦口，投柏文蔚，谋沿津浦铁路进兵，直捣济南。众多从其议，既抵浦口，文蔚委干为宪兵司令，始以所率山东民军编为两队，慈镇西为第一大队队长，岳天保为第二大队队长，修景林、高杰庭为教练官，孙柳溪为秘书，吴宾清为军需长。军驻凤阳，收编凤阳民军模范营一营，更招编伏莽胡某、李某及李华堂各部，凡千余人，于是扩编为三营，田次勋为第一营营长，胡某为第二营营长，李华堂为第三营营长，号为宪兵联队。
  时南京临时政府以袁士凯犹图拒我师也，命六路进兵讨伐，烟台为第四军，各省民军自浦口北上者为第二军。时姚雨平率粤军与宪兵联队及苏军同发，粤军为主力，苏军协粤军右冀而进，战敌将张勋于固镇，败之，追至宿州。勋方增援欲固守，干乃与粤军、苏军为谋，先以联队绕而出，袭击其北某要地，粤军与苏军攻其前，必大破之，从之，勋军大溃，遂下宿州，勋仓皇退走，所调泰安巡防两营困城中，降宪兵联队，是役联队先入城，山东党人于恩波、张书绅、孙书林、蔡自声等皆来会。进兵中途又收编游勇，得吕、黄两部，凡八百人。
  勋弃徐州北走，各军追之，进次徐州。山东党人杨哲夫率民军千余人由丰县五团来投，而彭占元、孙松斋、桑子贞、王金德先在洛阳成同盟军，亦遣使与干联合。当是时，联队军声大震，遂改称淮泗讨虏军，干任司令。各路军方议进讨，世凯大惧。和议成，南北罢兵，洛阳同盟军改为江北民军，王金德为统领，淮泗讨虏军改为陆军第三十九混成旅，干为旅长，吕秀文为团长，驻防徐州。
  时彭占元为南京临时参议院议员，谒陆军总长黄兴，商改编同盟军，兴因谓干收容股匪，患苦闾阎，大非吾党所宜为。占元曰：匪不收编，独不为患乎？今收其力以为我用，虽扰民不犹愈于不收编乎？兴始释然。召干往议改编，既编，刘溥霖等出狱来投，溥霖为炮兵营营长，孙钟濂为秘书，江北民军后亦改编入混成旅。
  上海商团团练既散，举其兵械治混成旅，时胡瑛已至烟台为都督，委杨哲夫为民军宣慰使，哲夫将往会，干中途为何人所贼而死。未几，混成旅亦为袁世凯所迫而散。
  卷十一 青州即墨安邱高密诸城各县义师
  青州各县民军奋起自青岛，而刘冠三为之主。
  宣统三年秋武昌难作，冠三初返自北京。其后，丁惟汾决策于济南，徐镜心为会于上海，陈干用兵于淮徐，而冠三收众于青岛。济南独立事败刘蓝案发，党人走青岛，从冠三者日众。佐冠三规画募饷械者，吕子人为最力。子人故尝率众劫税款，购军械也。军械既具，更使虞克寅督众造炸弹，半月间集弹数百。陈干资其半，兴淮徐军。于是众拥冠三为山东都督，而德人据青岛仇党人。党人魏金亭、许元琛给职德巡捕局，力为弥缝，众乃得完其谋。于是青州、即墨、安邱、高密、诸城各县之师起焉。
  青州之师，赵魏为之率。始众于青岛议起兵，魏言青州为本省心膂，下青州，西可直捣济南，东可控引胶沂，一举而全鲁俱震，请率锐先往取之。或曰青州内驻满营，东接巡防营，兵力至厚，攻之未易下，下亦未易守，危道也。魏愤起抵案呼曰：“腐儒虑危难，岂能成大事乎！”众壮之，推为光复青州司令。选精壮六十人为军，王永福、周锦等皆与焉。永福为副司令，更约寿光、昌乐各县民军数百人同时发。元年一月十六日，魏所选六十人始发自青岛。敕众皆易服，毋得持军械。众分三日行，日分两番出。至则潜伏城内外，军械炸弹地雷密运之城内教堂及学校。众毕集，即突出袭击南城驻军。南城下，急进攻北城满营。约束定，永福、锦率六十人先入城，与城内警卒结，皆应，俟魏来即发。北城满营都统满人延年素机警，闻各地民军蜂起，日严守备，使满人瑞增布逻卒十余人，四出狙察，遇可疑者辄捕杀之，号曰暗杀团，党人过者多被捕而去。十八日魏乘火车西过潍县，与其父化溥别，午后抵青州下车，锦等在焉。魏大惊曰：“君等皆易清服，胡不自大路往！毋余偕，余独自城北夏庄入，入城与诸人会也。”瑞增潜尾之，行至夏庄出手枪自后击之，贯其颅，魏遂死，延年闻变戒严，北城守兵悉登城，南城守兵互出巡。时南北两营凡千余人。永福、锦在城内闻魏死耗，急欲攻满营报仇。满营兵监之严，不得发。闻魏柩厝北关萧寺中，永福欲往哭之。众虑害力阻，不可，抵北门，旗兵森列怒目视，永福不为惧，竟得过。时旗兵知清命将顷而民军日张，惧多杀结怨，故不敢阻害永福。永福至，启棺视魏尸，面如生。踊而哭，誓必决死满营。魏父化溥时已至，止之曰：“君毋尔，愤师必败，纵不自惜，独不为国家惜乎？”永福乃止，与锦等谋退师再举。化溥虑永福等不得出，说益都知县张长庆释永福等去，毋相仇难，永福始得以众退走。时刘梅五闻魏为瑞增所贼，曲意交欢瑞增，后引之游济南千佛山，登绝顶而杀之，大笑曰：“吾得以报魏矣”。魏死后九日而民军入即墨。
  即墨之师魏殿光为之唱，班启瑞与宋兆麟为之率。始，殿光与鄷文翰立胶莱公学，即墨党人由是起。后创启新工厂、力业公司，集会益盛。闻民军起武昌，众欲以县独立，推殿光与周停恂主其谋，宋兆麟、姜炎午任军事，生夷卿、生子久造炸药，江星五、魏雯光、宋书斋、张韵九司饷糈，李肇廉、李肇籍为秘书。远方党人亦多来归，选其壮佼者保送之入保安队卒，文弱者导之入马庄小学，使炎午教之军，历四旬渐能军。班启瑞自青岛来，受命冠三与众协谋，相机而发，贿结胶济路护路队，许以银万两，自县西南城阳站至青州，所在路警皆受约。时县人刘懋德为清丈岭镇驻军哨官。丈岭，昌邑县南重镇，扼胶济路，驻军多因懋德为应。懋德党人也。会清兵解子弹三万赴莱州，过丈岭，懋德强留之，使人诣县促众速发，曰：“第五师已下令发攻蓬、黄，宜急攻即墨据之，与烟台、蓬、黄各地民军呼应，以挠其谋。东路清兵惧烟台民军袭其后，必不敢攻即墨。清兵西来则吾要之丈岭，偕护路队袭击之，必可取也。”时殿光赴上海购械未归，众待之未发，至是决计先发。二十七日夜毕集，议分四队出，班启瑞、于化南率一队攻县署及巡捕厅，宋兆麟率一队攻警察局，葛腾九率一队攻西关警察分局，魏雯光率一队收电报局。夜分一时后警察局、电报局先下，县署卫卒抗拒，各队合攻。党人于凯亭被重创，化南亦伤。攻益力，卫队溃，民军入，即墨下。电告南京临时政府，政府嘉之。德人害民军据即墨，迫之走。于是电请外交总长伍廷芳与德使力争，谓革命军所在，外人不得阻难。时殿光在上海亦数电大总统，请授机宜，而德使力持在其所据铁路界内不得驻军。二月一日外交总长电敕民军悉退界外。孙毓坦于县府任外交，语德人：民军退界外，清兵也不得进界内。德人许诺。时党人以县西既有护路队与丈岭军为援，宜更进兵县东北为之备。二日使葛腾九率新兵一队进金家口，金家口，县东北要镇也。而丈岭密探自城阳来电告变，曰：“懋德已于前日遇害，清军由张树元率之东来，己抵城阳下车矣。护路队以大军猝至，惧未敢发。”众议以守军单弱，外援又绝，悉主弃城。方议，清兵已薄城下。宋兆麟率众战且走，趋东北。日暮腾九之众反报，敌骑已出没金家口。民军首尾见制，迫而散，死事者王立德、荆惠存等凡十人。清兵入城，力业公司毁，劫取银万两。懋德之众散，南走诸城。先是青州满营奉调进攻蓬黄，民军猝发乃留，潍县清兵亦未敢东。懋德所谓牵掣之效，已略睹矣。懋德勇而知兵，为张树元所贼，众闻之靡不悼惜也。
  高密之师亦班启瑞为之率，入城之日未详。启瑞下即墨后即去，率众潜入高密城内，与吴凤山、王麟阁、薛锡三等约结县中警备队为内应。夜半启瑞率众攻县署，县知事逃，遂入。而警备队负约，城内大乱，又闻懋德已遇害丈岭，即墨复陷，高密城小势孤不可守，弃之而走。
  安邱之师王永福、周锦为之率。永福率六十人自青州出走，二十八日至安邱南关次旅郊。锦安邱人也，其县荐绅张介礼、刘一鹤，民团队长刘一鸮，教练官刘业亭、周运初闻锦脱难归，皆来问视，商民亦多馈食劳军。锦遂与绅民议反正。众惶怯，议终日不决。锦知众不足与谋，已决计以民军入城，会一鹤，一鹗来，即劫两人导众迳趋县署。至则扼署门，使马庆澜进说县知事降。知县程昌庆建白旗署门以迎民军入，安邱遂下，时二十九日夜半也。召张介礼等会县署议事。介礼欲嫁祸邻县，力陈潍县驻重兵，闻安邱独立必来攻，兵小恐不敌，又县为土城，久坏不治，未可固守，坐而待毙兵家所忌，今县已独立，革命之基固矣，不如更略旁县，益壮声威，诸城大而坚，去潍稍远，攻而下之，进取资也。马庆澜诸城人，力赞其议，永福、锦亦从之。要县署馈饷械，知县利其去，馈以县库二千两，民团枪二十挺。三十日昧爽，永福率众南行，遂弃安邱。
  诸城之师王永福与邵麟勋为之率。先是冠三急欲下诸城，使诸城党人钟承曾返县收豪勇。县有青帮魁长王公爽者，收纳亡命为雄，承曾介王济生见之。济生故有德于公爽，言无不纳。承曾见，以革命说之，公爽喜而跃，身率其徒壮者百余人，持弹械从。承曾又因刘鸿文招募游勇，得三十人，贷戚友得枪二十挺，合公爽之徒为一军。党人张鲁泉、藏伯勋与庄秉真率三十人至自高密，适邵麟勋以冠三命敕众速举，麟勋遂统其众。二月一日麟勋之众与永福会师城北。合师凡三百余人，次城北三里曰三里庄。城内先有防御会，置勇二百人守卫，荐绅丁师汝、刘秋岩、李漱芳督防务，闻警闭城。周锦使众乘夜于村舍及林间多张旗帜为疑兵，射劝降书、布告文于城内，涣撼守卒。知县吴勋闻之骇走。天主教堂丁师汝欲袭张介礼故智，使团勇持书诣民军求和，欲资饷械使他往。众不可。时邓天乙、张象三引壮士十余人来会。天乙广饶人，名峻德，以字行，悍勇而多才。天乙既来，各地豪勇继来者日众，军声大震。翌晨扬言攻城，师汝惧，先与藏汉臣商和约，更请民军选代表入城定议。天乙、锦、象三三人为代表入城，各怀手枪炸弹。抵城门，守卒荷枪实弹如向敌状，三人迳入。绅耆毕集明伦堂以俟，师汝引之入后堂精舍。天乙慨陈大义，要速决，毋辞费。师汝依违莫决，李漱芳拒辨不已，乃谓“吾侪小民，安知大义，全生免祸，斯乃厚幸，若独立而安，岂不可者，若犹未能，不如且已”。天乙、象三愤起大呼曰：“吾等此至，有进无退，事关国家存亡，若辈岂足谋国！既不从，与汝决死。”言已离座，出弹欲投。众大惊，仆地不敢起，急呼曰：“毋投，坐且复议”；锦亦劝久止。于是师汝等匍匐起，唯唯受命，请民军申约束，毋扰土众。是夜绅民出城迎民军。民军入，秋毫无犯。驻防清兵先启南门而逃，于是城下。军政分府立，举王永福为司令，锦、麟勋、承曾、麟与贾振琨为参谋，置军务、警务、民政、司法四处，天乙为军务处长，吴大洲为警务处长，臧汉臣为民政处长，刘伯泉为司法处长，刘十四为先锋队队长。时县库银尚二万两，制钱余万缗，饷资差足自给。使麟勋赴青岛反革。冠三益购军械，使张鲁泉挟资从之往，更使人分赴各乡罗豪俊来会，而征募益力。初县中党人臧伯勋创农林小学，学生多已加盟，济南独立，学生竞起立名号，徐声湘、王麟熙等十八人为歃血团，邱翰西、王鸣韶等为义勇军，惮守军力厚未敢发，至是永福悉收编之为一队。懋德之众二十人自丈岭来归永福，永福多其不背死主，俱厚视之。清防营兵之逃也，北走五十里，伏程家庄。知县吴勋尚在城中，尽得民军虚实，使人报防营；防营哨官郑荣贵电济南请兵。济南袁党承袁氏意，以诸城为胶西重镇，若使坐大，与烟台、蓬、黄民军东西应援，后将不可复制，即调沂州防营左路巡防常备军，三路反攻。二月九日，沂州驻防军三营突进至城西四十里，师次吕标庄，民军哨兵四人遇害，军府闻警闭城门。城中基督教徒倾悦党人，天主教徒仇党为满清，其神父谷思得诡言教民阻城外惧害，请纳之人。军府优礼外侨，城门三启。奸民多出诣清军，清军易服从教民入，军械捆而纳之高梁楷中，贿教民导之入教堂。军府未敢问，终以是败。时左路巡防已抵县北相州镇，与沂州防营会师，致书军府，略谓两军各效其忠，请以城让，否则三日内必以銕血相见。是夜军府得书，集议应变方略。永福、锦、天乙皆欲战，贾振琨曰：“我师新募，械多窳旧，新械未来，敌众乃五倍于我，饷械精足，我未可战；城垣辽阔，内无炮兵，顾此失彼，我未可守。不如退师，南走泊里，乘虚夜捣日照，缮增弹械，办治舟船。胜则席卷沂郡，败则浮海他往，保我精锐，徐图再举。”永福不从，复清军书曰：“效媚异族，不可谓忠，拘拥残局，不可谓智，翻然归化，即属同胞，若昧顺逆，诘朝请见。”城内荐绅大骇，挽谷思得出媾和。民军不纳。明日暮，清左路巡防与沂防进薄城下，围东南两门，常备军亦至相州镇，遥为声援。十一日昧爽，清军悉锐仰攻，守军力御，窬两时各有伤亡。教堂突出伏兵数十人击民军。东门内火起，炎烛天。清兵知伏兵已发，攻益急。民军内外受敌，大窘。伏兵斩小东门出，引外兵入，城遂陷。先锋队长刘十四率众巷战，死；懋德旧部二十人同殉；麟勋返自青岛，遇害。天乙手两弹出府门，围者环集，天乙以弹左右投，众辟易，乘间逃。弹掠腹，血流如注，天乙弗觉，竟免。永福、锦率残卒四十人夺西门出，战而走，又伤二十余人，乃免。军佐见俘者俱不屈，凡十三人杀之东门外。臧汉臣与贾振琨也遇害。前后遇害者凡三百人，尸积成邱，血流为渠，乱兵暴掠，居民遇难者尤众。自山东举义以来，未有酷于此者也。冠三于青岛选精储锐，经营三月，至是尽矣。未几袁世凯为大总统，鲁东西各地民军同时散矣。
  卷十二 讨袁之师
  袁世凯当国，谋帝制，诛鉏异己者日厉。二年三月使盗杀农林部长国民党理事长宋教仁于上海，六月罢免江西安徽广东三省民党为都督者，七月赣皖闽粤湘各省起兵声讨，所谓讨袁军也。
  时山东党人亦亟谋起兵，而袁将第五师师长靳云鹏握重兵驻山东，受命鉏党，旋代周自齐为都督。党人见济南兵备盛而侦察密，走青岛，吴大洲、薄子明、班启瑞、吕子人、隋即吾、于廷枌、邓天乙、丁天鹤等先后毕集。闻黄兴誓师南京，陈其美举旗上海，众使大洲南下谒黄，陈商举兵，使子人、廷枌分往鲁南北结民团、游勇、会党同举，刘溥霖在济南亦潜往曹州，与吕秀文约曹州防营营长时建勳起兵，更约民团游勇，凡得数万人，俟期而发。八月江南各省义师溃，山东党人蓄谋者亦皆阻而不得发，而党人赵文庆、张同溥、秦明堂、何凤翔、牟师夏、刘兰馨等谋攻寿光，事泄，俱解济南死焉。靳云鹏患青岛之为党薮也，欲根绝之，苦德吏阻难国人武装入境，屈身减从往，请逐党，德督从之。于是大洲、子明、天乙等俱走大连。
  当是时禁网愈密，大连尤为四方豪杰所归。有某银行经理曰沈曼云，攫资潜来，号众举兵，远方从之至者日众，山东人刘大同、孙祥夫，党人王宪之、戴子安、邱子厚，省外豪杰朱霁青、刘纯一、刘艺舟、宁武、王庆肇、王殿松、刘耀臣等先后来自奉天。众既集，立名号，置枢府，推曼云为都督，大同为总司令，专约关东群豪同袭奉天。举事张皇，日人迫之而散。其后众分为四部，刘大同之部，刘艺舟之部，邱子厚之部，刘纯一与宁武之部。而大洲、子明、天乙等适至，见各部纷歧，莫能相督，议举事皆先关东，山东情势鲜能识者，知众不足赖也，乃使大洲受命返国。是时总理始改国民党为中华革命党，大洲至大连，易名华山群雄，召子明等立中华革命党山东支部。会刘大同亦谒总理归，众推大同为支部长，大洲为总干事，隋即吾为秘书，邓天乙主政治，李统球军事，草定发谋网略，谋先聚游勇而发。闻沂州有伏莽，庄维道知其魁，愿往说之。未行，曹州党人孙屹游学日本，反过大连，闻众议，慨然曰：“吾曹人自革命以来无死难者，故时论皆讥血流东北，功归西南，吾甚耻也，愿归说林岩群雄，与之同举。”众壮之，遂使两人往，更函各地党人与协。当是时吕子人在青岛，蔡自声在高密，隋理堂、隋中裕、王鸿策，臧伯勋、庚文兄弟在诸城，方觉在郯城，王东平、刘溥霖、赵华叔在济南，二人过之皆有书。维道、屹既行，乘轮船将之青岛，过烟台，停泊登岸。维道变姓名曰薛道三，将与屹赴友人家避吏。吏尾而捕之，密函尽发，于是案名索捕，隋理堂、臧伯勋、王策鸿、方觉、赵华叔俱系狱，理堂年老保释，伯勋以无期徒刑论，余皆遇害。济南王东平走陕西，刘溥霖亡燕晋，隋仲裕遁吉林，蔡自声亡之青岛，而党狱由是数起。始维道学于烟台，烟台举义时入学生军，江南讨袁始起，与同志有密谋，吏捕之下狱，吴大洲时为烟台警察厅厅长，营救出之。使避走，及惟道、屹欲往青岛，买船避泊烟台，久未得，维道怒，数进让其甥韩文友不能办治。一日访一船迳驾青岛者，二人喜，即往，继闻仍泊烟台，众使文左追之。维道怒益甚，誓死不返，再使人往，船行已远，故两人遂及于难。
  时袁世凯以治党严酷奖云鹏，云鹏诛索益急，故党人居者多不免。初拘党，幽之监狱，不加桎梏，三年一月王永福罹狱杀监脱走，云鹏大惊，后治党酷于治盗。逮捕者皆铐手而镣足，树木作栅为木笼以系党，一笼系者十余，与杂囚同系，夜脱一镣，使引一足于笼外，连贯锁之，转侧皆不得，笼内置灯注豆油，光暗以幽，令囚司挑灯终宵不得息。窗有铁棂，严冬不纸，卫卒荷枪守其外，宵永苦寒，囚不能寐，或郁为诗歌，曼声度之，卫卒怒叱之曰：“寝！尔声勿乱吾耳。”应稍缓，鞭笞立下。鞫讯率以深夜，刑具奇诡，酷不可言，状莫能名，至五毒备施，仅留一息。而党人语多不逊，文致定谳，诬曰乱党，朝判而夕诛矣，其掠死狱中者亦众。时入狱幸出者独隋理堂与赵化溥两人而已。化溥年将六旬，犹榜笞二百然后出。袁党治狱酷绝人理多如此。
  当此时，变节希荣、背党事仇者往往有之，而豪杰之士蓄谋诛大憝者，终不为屈，如徐镜心之死为尤烈也。镜心始与刘冠三选参议员，相偕入都，世凯劳之曰：“民国由公等而造，由公等以兴，庶几匡余以竟公功。”镜心曰：“总统者公仆也，而国民公主也，仆者以主人之意志为意志，主人之行动为行动，总统能如此则国治，否则国乱，治则举国之休，乱也非总统之福也。”世凯悚然字之曰：“昔闻子鉴，今见子鉴矣。”使人馈之以甘肃都督，不动，大选行贿，贿不敢至。及宋教仁遇害，人皆为镜心危。时日人有贺长雄阴助世凯盗国，为箸论盛赞中央集权务在裁抑国会，镜心为文恫辟之，尤宣言恫斥非法借款，先后刊之顺天时报。继见世凯逆谋愈露，密约关东侠鲍君图之，谋泄被捕入狱，时三年三月十四日也。世凯未欲死之，诱胁万方，冀从之，终不屈，逾月杀之。而大连青岛间举事者踵起矣！
  先是刘大同、刘纯一等在大连以举事莫能相督，使孙祥夫赴日京，请总理委何海鸣来为之督。海鸣尝守金陵战张勋，众望之所归也。既来，日人扼党人如故，谋不得施。时世凯亲日以制党，日人见其得势，亦相结，海鸣莫能应也。众议更选党人负显望、素为日人所重者来为谋主，于是再请之总理。总理以命陈其美。四月其美来自日京，以众议举兵，属关外于刘纯一，属山东于刘大同。其美综烦理剧，总理倚之方殷，不得久留，旋去。将去，授大同枪四十挺，使发难山东。大同召关外游勇李荫堂、白耀臣等五十余人来，编之为一队。使荫堂为队长，耀臣为副队长，使戴子安为监，导之攻诸城。驾帆船往金龙口间小港登岸，子安引之走高密，过安邱，入诸城界。去城四十里遇鞘车解税银将进省，荫堂、耀臣欲劫取之，子安阻之曰：“此去城尚须半日程，今劫鞘，使守车闻而先备我，则事不济矣。”荫堂等不从，击护鞘兵，鞘兵逃散，取银数万两分携之，而子安股中一彩，血流如注，两人惧子安有失，难归复命，又已得银，更无斗志，皆欲归，子安不能止，遂空劫银而返。是役党人与者独子安一人，大洲、子明以是不直大同，乃独与赵中玉、张健斋等谋别举焉。
  是时吕子人亦受命总理，返国谋举兵。蔡自声之亡也，间行至青岛，会德使逐党，与子人同赴日京。子人谒总理请命，总理使之少留以待。子人虑久居资斧将竭，与自声集资为肆，鬻麦食自给，更以应党人之过者。数月总理召子人，语之以袁贼将称制僭号，宜速讨伐，使陈其美授之银币千，敕即返国举兵。而班启瑞时在日京，亦数谒总理，陈规取山东方略，总理俱勖之，使返国发谋。子人受命即归大连，使自声留居通消息。至速为书召修景林、杨圣铭、慈镇西、刘德荣、王毓芬、王学仁、许元琛、吕建荣、魏金亭等来会，使潜伏各县，收众起兵。后居正至潍县督师，吕子人之部更为劲旅，其征募自此始焉。
  时山东党人之成师，其尤著名二，一为吕子人之部，一为吴大洲、薄子明之部。大洲、子明始图沂、曹二州，事既败露，后至大连，又见刘大同不足与谋，乃别谋于青岛举兵。子明与赵光潜往，密购弹械。微闻德吏将索治，先使子明以械先走，吏至搜诘无所得，系光，问子明所住，终不答，囚之一夜乃释之，而吏监光益严，知不可留，遂去，从大洲、子明于大连。无何欧战起，大洲、子明知德人不暇索党，使光先归青岛，俟机而举。光甫至，德人下令锁港，内外阻阂，谋不得发，乃入红十字会以避吏。八月日人战败德师于青岛，遂据之。日人仓谷箕藏镜心友也，尝与攻蓬黄，时至青岛，给职日军司令部，力助党人，党人赖其便，明年一月二十二日大洲、子明俱来，收众聚械，经略各县，时以所储枪皆手枪匣枪，莫能及远，欲更购步枪。步枪长，过海关不易避匿，乃购之大连，得百挺，与贾人约，我军先与胶县沿海取港口据之以受械，十日内必运之来军所在，画以红旗为帜，夜张红灯为号。谋协买帆，子明与光及张健斋率六十人发青岛，子明为队长，时四年二月十六日也。船抵胶县大港口登岸，候械三日不至，袁军大队猝来攻，众十倍，环而围之，弹落如雨，子明督众力战，械弗完利，多徒搏，至暮不支，队卒刘德荣、张凌云两人战殁，子明麾众登舟，乘夜走。山东讨袁交兵自此始。此役，初登舟，巨浪震撼，舟欲倾，子明力镇之而前，猝遇大敌，强弱异形，率众出击，卒之脱险，众以是知子明能策矣。子明日照人，名守德，以字行，丁惟汾之甥也。子明还于青岛，益广延纳各方豪勇，峄县党人尤民率西淮壮士及关外游勇百余人来投。时沂州防营营长某与子明有旧，子明约使为内应，将袭沂州，选壮士百余人编之为敢死队，具帆船二，持一日粮，期赴日照安东卫东岚山麓登岸。五月十四日暮扬帆出港，会大风雨‘船阻不得前，入小港湾泊焉。明日风雨不止，粮已尽，登岸入山村谋食。村属胶县，近王台，王台为县南重镇，驻军觉之，倾营来攻千余人。子明督众进据小丘迎击，袁军也据山相持。丘曰晾甲埠，相传唐太宗征高丽时过之暴其甲，故名。众寡相悬，战稍不利。或请退，子明曰：“遽退示弱，敌必穷追，非计也。”俄一弹中子明肩，血流至履，裹创而麾，迎击益力。众复请退，子明曰：“吾伤，退必成擒，俟夜以奇挠之乃可走也。”
  入暮以孙明知地形，使率十余人出敌背，纵火鸣枪，敌果坚守不敢出，遂以众退至青岛。日本宪兵见子明伤，疑为匪，拘之入司令部。讯知为党囚之，以云鹏行贿鉏党也。是役虽败，而云鹏闻之大骇，益使谍者四出，狙察党人踪迹，可利诱者则购使归诚。时与子明同系者众，云鹏皆诬为匪，力求引渡。大洲知引渡必无生理，厚贿日吏，请缓其狱。更电总理告急。总理电日吏依国事犯例速释，子明等始出。方子明在狱中，日吏掠治，五毒备施，濒死者数。以伤余躯受极刑，而神志不屈，抗辩愈厉，日人咤为铁汉，各地贤豪更多倾心愿交纳矣！
  云鹏以引渡未遂，惧党势潜滋，更以重金贿日吏。八月二十日日司令下令逐党，于是大洲、子明与赵光、尤民、吕子人、邓天乙、隋即吾、张香坡、张健斋、赵中玉等俱走上海。时陈其美以总理命至上海置枢府，号召江南北各省豪杰举兵，党人至者日众，居者馈食，行者给械，资用日绌。周应时来自日京，致总理命于子明等，使以募款助其美，款已耗，无以复应，于是子明与天乙、中玉、及尤民等联名为书报总理，略以数月以来前后募集不过数万，而党人迭遭斥逐囚系，其亡之上海，大连者以百数，弹械饷糈水陆资用已耗其半，所入租界外吏必有赂遗乃得留居，费尤不訾，曩于青岛一再举兵，械用大耗，以今所余补前所耗，仅足再举，然捐户必继输，将劝募，有得必报命也。其美旋请总理委子明为山东革命军岱南司令，后其美所谋子明常协助之，以是在省党人争趋上海。
  时刘溥霖、方刚居青岛，潜谋兴师，日吏拘之，俱解济南而死，溥霖初以党禁出走至日京，以山东军事书上总理，总理嘉奖，委为山东中华革命党支部长。是时孙祥夫、方刚皆至，溥霖与祥夫、刚结盟各省党人，如夏次崖、杨虎、李元茗等十五人，后陈其美与叶夏声亦加盟，凡三十余人，皆序齿为兄。溥霖意谓举事者非如兄弟之睦，不能诛贼，而定乱也。是岁五月受命返国，与刚至青岛，会日吏方仇党，两人不顾，厉进其谋。刚所召各地豪勇多犷恣，与日宪兵相殴，日吏囚刚，溥霖义不独全，自投狱俱囚，索贿银五千两，党人欲赎，资未集而云鹏急要之引渡，十一月二十六日两人俱死济南，党人闻之莫不流涕也。未几，孙祥夫等诛郑汝成于上海。汝成世凯爪牙也。世凯欲盗国，密布爪牙，防障南北，汝成为上海护军使，领精卒十余万障江南。其人悍警，治党能，世凯急欲帝，数表劝进，世凯虑江南，则力陈其无忧。时其美方依上海薮党发谋，而汝成防治严，汝成不去谋不得施，乃命孙祥夫死士击之。祥夫昌邑人也，寄寓关东，结纳豪侠，与王铭山、王晓峰两人尤洽。铭山、晓峰皆去省而流寓者也。祥夫荐两人于其美，召见语之狙击，许诺，语之贼死击者亦不免，俱许诺。是岁十一月十日日皇某登極，其美知汝成必至日本领使署道贺，勘其所经路，分伏死士十余人待之，使铭山、晓峰伏英租界外白渡桥侧，使周淡游偕往，授之汝成照片。晓峰袖两枪，铭山裹两弹。伏桥边。少顷汝成乘车过。先是汝成微闻党人将击之，敕防甚周。是日迂途往，他伏皆未遇。车近桥，轴填塞，行稍缓，淡游望见之，戟指曰：“是矣。”铭山探一弹投之，未中，弹落爆裂，行人骇走。车欲驰，铭山跃而前，复以弹投之，中车，车盖裂，玻璃纷飞，汝成与御者俱晕仆，晓峰急登车，左手攀车栏，右手举枪击汝成首，十弹联出，弹尽更易枪再击之，首穿如蜂房，从司务长舒锦秀俱毙车中。铭山立车侧，意甚得，中外巡卒麕集，皆却立莫敢前，久之见两人犹不行，乃遥聚百余人围之。晓峰再藐郑尸，顾巡卒而笑曰：“乃公事已毕，欲行已行矣，若辈胡不前？”皆弃枪于地，巡卒乃前执之。西巡长问状，皆对汝成助贼篡国，吾两人为民除贼，使国人知讨贼之义，旦使知贼不可为，计谋悉出吾两人。西巡长疑有同谋，往索其居，无得。世凯闻汝成死大沮丧，使杨善德继其任。铭山、晓峰皆引渡死，严缉祥夫，祥夫易名徙居避。吏多方购索，久之乃得。巡卒至门掩捕，祥夫逃脱，其友尹静吾过之见执，误以为祥夫也，杀之。汝成既死，继任者才异俱逊，越二十五日而杨虎举义肇和，山东党人之与其役者尤众。
  先是薄子明等至上海，王公爽亦自诸城来会。时肇和、应瑞、通济三舰泊上海，三舰肇和为巨，肇和舰将卒多入青邦，公爽于青辈为前辈，结良卒反正，舰卒多应，渐及官佐，舰长黄鸣球亦归诚受约。当此时沿江各省谋讨贼者皆俟上海首发而后动，而肇和受伪命将于十二月六日驶广东，其美蓄谋夺舰，已请于总理任黄呜球为海军总司令，杨虎为海军陆战队总司令，孙祥夫为副司令，其美受任为淞沪司令长官。屈期先于五日发，分数队出攻，虎率一队攻肇和，祥夫率一队攻应瑞，通济为肇和应缓，薄子明率山东党人为一队攻警察总局，他队协出者众。晚四时虎督队驾小艇飞奔肇和，海军练习生陈可钧率众出迎，而黄鸣球已他往。虎入晓众以义，犒赏俱毕，命启军械库，库已键，守者出，不得启，至六时推破库门，出炮弹击上海制造局数千发。制造局不应，也不还击，虎以为陆战队已得制造局也，遂止。时应瑞、通济两舰未下，发信号促之降，还号欲降勿击。杨善德闻变，悬金厚禄餍两舰将吏，使之攻肇和，将吏从之。明旦两舰发炮来击，虎不虞两舰猝变，急以炮还击，多不中，死伤如积，欲驶至吴淞口外避之，而电气变锚法未谙习，舰不得行。少顷，汽炉中弹爆裂，死者愈众。虎知舰不可复守，易服而走，陈可钧等皆遇害。祥夫之率陆战队而发也，乘小汽船以进，巡卒索护照，无有，阻之退，遂失两舰，使善德得行其贿而孤肇和也。子明欲攻警察局，率众伏其侧僻地，候炮声而起，久之无闻，疑变，欲退请命。甫行，炮声突起，复进，袁军密布，尽扼要衢，机关枪如林，子明所部皆短枪，知不敌，乃退。时各队自陆协攻者俱退，故肇和无缓，终陷于敌。事败，其美亡走，遇难者百余人。事败后八日，世凯改元称制僭号于北京，越十二日唐继尧等起兵云南曰护国军，西南各省纷起为应。未几居正督师山东，吴大洲、薄子明、吕子人、赵中玉等返省举兵，于是有潍县周村之师。
  护国军之始起也，大洲谓其美，青岛为交通要道，山东举兵必先青岛，而日吏故扼党人，请争之日政府毋阻难我也。时吕子人与赵中玉等皆至大连，亦电总理速派大员至省督师，以为非得其人无以外应日本，内总师徒。明年总理命居正为中华革命军东北军总司令，督师来省，又为书敕在省党人与之协举，略谓“袁氏柄政，毒逋四海，上海发难而后云贵踵起，惟云贵局限一隅，胜败尚难预决，欲求事半功倍，如解倒悬，非自其根本地推翻不可，加以北方健儿、山东豪杰并起，亡秦殆指顾间事耳。文实有鉴于此，特派居正为中华革命军东北军总司令，统筹直隶、山东、山西革命进行事宜，前来与诸同志相见，务希各披肝胆，协力同心，义勇奉公，精诚服务，以达远大之目的，文实有厚望”等。是年三月正至大连，集会党人，及受督师之命，率朱霁青、陈中孚、刘延汉等赴青岛，与日吏商毋仇难。日人见世凯势去，与党人复密，遂于青岛立司令部。吕子人、薄子明、赵中玉等俱来。于是正以刘延汉为第一本队司令，朱霁青为第二本队司令，薄子明为第一支队司令，马海龙为第二支队司令，吕子人为第三支队司令，杜仲正为第四支队司令，赵中玉为第五支队司令，尹锡五为第六支队司令，陈中孚为预备队司令，总分为潍县攻击队，宁兖游击队，济南潜入队。入潍县者有电信破坏队，瓦斯队，炸弹队，卫生队。置三课，有给养，有运送，有兵器受领分配者。各队各课皆有日人给事其中，各队各课以预定方略而从事。其大略先以主力袭潍县，潍县下，扼胶济路中心，分兵西捣青州，以撼济南。周村军与潍县军同时举，周村去济南尤近，尤足断右臂而直批其脑。游击队于济宁、兖州各地，结民军而发，分兵南袭峄县，阻张勋军北上，省城以南津浦铁路尽毁之。潜入队入省城购敌军为内应，周潍青既下，则省地震动，潜入队结吏卒士民，胁伪督纳降，不降则约各路军内外夹攻。济南下则山东定，山东定津浦路断，而中原可图，此正之谋也。将发，报总理，总理还书更敕厉之，略谓近日各地形势山东最要，亦最有望，故期必占济南。济南一得，东北全局迎刃而解，弟当亲来。得济南，两师之军械，一二百万以上现款俱可筹取，足能号召天下，幸勿忽焉。
  五月四日，第一支队司令薄子明率众二百人乘夜车发青岛，沿胶济路掩进，明日攻周村克之。是夜总司令正以大军至潍县，次城东白浪河铁桥侧。电信破坏队前夜已发，潍县与济南、青岛、烟台交通线俱毁之。大军至之夜，先据县东关及车站近侧要地，明日昧爽下令分四队攻城。第一本队司令刘延汉率二百五十人攻内城南门，第五支队司令赵中玉率五十人攻内城东门，第六支队司令尹锡五率五十人攻东关南门，第三支队司令吕子人率二百人攻城西防营，预备队陈中孚率二百五十人伏城外待命，瓦斯队二十人，炸弹队百人，卫生队若干人，合之殆千人。时敌军第五师驻潍县者张树元为师长，素号精悍，拒斗甚力，是日狂飙四起，尘霾蔽天，民军持匣枪难射远，机为尘所胶，启放难，而士气殊奋。子人所部梯队攻尤猛。队长杨圣铭与张德良，林天茂、吕兆瑞数人先登死之。圣铭等皆高密人，精技击，圣铭技尤精，有徒六七百人，名闻鲁南北。方战，圣铭厉士卒，直逼敌垒，尽夺其所持械登城。守军围击，兆瑞、德良、天茂大呼救吾师，遂俱死。天茂死时，一手持敌帽，一手已断三指，战数昼夜。树元军伤亡枕籍，又闻民军已下周村、淄川、博山诸县，后缓已绝，气大沮，乃示意绅商代表，出城媾和，攻遂辍。约定九条，要之让城而听命民军。十一日签约，树元军代表陈星澜、商会代表于普源、郭绍汀，市民代表刘嘉隽，潍县交涉使侯荫昌，县知事张汝钧皆与署约，约成，树元军不退。正侦知其无退意，乃迁延以俟时耳，更为檄纳之城中，责如约，且谓两日不退即反攻。树元使副官持书来请退师，以十日为期，至十六日更为约两条，要之七日内尽退。数日树元犹无退意，再促之，则托谓开拔事未办治，又请展缓二日，始退走焉。树元军之退也，中国银行银币二十余万两，电报局机械重器俱掠夺之，计簿俱毁灭之，城西兵营建筑宏壮，冠于全省，俱火之矣。其军退县东寒亭西，诘朝商民代表迎民军入城，时五年五月二十七日也。既入，布宣言四章，要谓从袁诸将吏卒诚心内顺者皆置勿问，尊重民国元年约法，怀爱五族，遵用五色国旗。其用五色旗者，总理之命也。总理以前湘粤闽赣兴师未一月而败者，由于众志不一，党力不固，故改为中华革命党以固党，正至督师，谆谆告诫与在省党人协举，继见各省义师党派纷峙，惧其以不克协而败，又诏勉各省党人，务与讨袁各派协同进行，时云贵桂浙起师皆用五色旗，故诏党人亦遵用之，日俾不至同一讨贼之军，而有猜疑也。
  正之始令辍攻也，知和约未足恃，更分兵略取旁县，以孤其势。是月八日令吕子人兼胶高招抚使，使规复高密各县，令第四支队参谋丁天鹤督杜仲三之部与协。第二支队马海龙伤，令长东统其众，进略安邱、诸城。子人部梯队四，将发，使第一梯队队长慈镇西留助大军围城。八日午后师抵高密，仲三之部俱集，次城北。城小而坚，五师一营守之，明日为俗佛节寺庙张设盂兰会，商贾竟肆，士女纷集，子人编所部为先锋，易服杂赴会者俱入。将入，守军觉之，守门登埤，弹下为雨，士民号散，先锋队伤者十余，而吕建荣、王毓芬、王维祥、姜清雨、袁相化、许元琛等皆死城下。薄暮攻益急，火其东门，守军力拒，未深入，而其气已夺矣。明日益使人分赴各乡集火药，将轰城又请之总司令调一梯队来协攻，旁午守军遣使出城乞降，欲援师以待缓也。方议约，侦悉敌军自胶县来援，距城东数里，会第一梯队亦至拦击援军，援军不得逞。守军闻之，启西南两门而走。子人入城，布临时约法四章，晓安士民，并使军民长官各安其职，遵受约束。仲三之部驻南关，与子人部弗协，正调其部驻昌邑县南之岞山。岞山西连潍县，故调往守之，旋解散其众。李长乐第二支队徇地至安邱，下之，移师东南趋景芝镇，十五日至诸城，城虚无守兵，遂入据之。日照与莒有沂州防营探访队千人驻守，闻长乐已下诸城，调六百人来攻，二十七日，进至城北五十里师次北杏，晚八时长乐使刘春阳率精锐百二十人疾趋迎击，沂防军四出搜括鸡豚，聚饮皆醉，释兵而寝。明日昧爽春阳以众掩至，火其屋，噪而进。沂防军惊，长乐麾众猛攻，至八时大败之，毙其营长至排连长十余人，士卒八十余人，焚四十余人，俘四十人，得枪百挺，子弹千余发。沂州防营统领张绍荣闻败大怒，布三路反攻，巡防步队为左路，海州江防为右路，自率所部为中路，众三千人。六月十六日薄城下，四面环击，沂防攻尤猛，以元年城破劫获无算，欲复入城掠财物也。长乐与其副刘左玉为谋曰，彼众我寡，非出奇不能制胜，并力摧其中坚，则余众悉溃矣。明日午时，长乐率壮士百余人出小东门，伪为逃者，绕而捶其背，沂防阵乱，左玉以兵突其前夹击之，沂防大溃，退走城西孔戈庄，不敢复出，江防尤无斗志，多入各村剽掠财物，号曰搜伏，长乐合师更歼其余，余皆溃，三路败走，死者三百余人，十八日走县西枳沟。明日敌复以一营由安邱来攻，集城北，炮击城二十余发，长乐以炮还击，遂却之，由是敌军不敢复犯。城赖以完。长乐治军严，桀敖者怨之，马海龙伤已愈，嗾其归部图长乐，会长乐独子某汇款于家，因诬长乐蚀军款，执而杀之城北，商民过之多徘徊流涕。
  正既以大军下潍县，分徇昌乐、临淄、临朐，所遇俱下，欲遂图济南。使便衣队协周村军进袭，至则中伏，全军没焉。时总理已返国，自上海宣言讨袁，恢复约法，未几袁发病殂，黎元洪正位总统，而段祺瑞为国务总理，拥北洋军。靳云鹏先已遁走，张怀芝继为山东督理军务长官，至是废督理为都督，怀芝仍为山东都督，怀芝故世凯骁将也。时各省义师方兴未已，总理以元洪首赞恢复约法，召开国会，电敕各省党人罢兵自守，待国是之定而决焉。时省中各方代表以周潍与济南久相持，数奔走呼号，寝攻息民，两军遂罢攻议约。怀芝知民军不能久支，蓄谋剪除，乘议约之际，阴纵部属袭夺安邱、临朐两县据之，入城大肆屠掠，而民军不欲复启战祸，未还击也。正为书谯让怀芝负约，怀芝阳示歉意，阴奖部属，使之伺际继进，游兵时突民军阵地。正再遣使严诘之，复约各守防地，毋得相犯，俟政府平决焉。今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中正时至潍县军中为参谋长，擘画精勤，正甚任之，潍县军日盛，众逾二万，遂改编为师二，为混成旅一。朱霁青为第一师师长，吕子人为第二师师长兼第四旅旅长，尹锡五为第一旅旅长，赵中玉为第二旅旅长，修景林为第三旅旅长，俞奋为混成旅旅长。方议改编，中玉之部哗变，霁青勘止之，中玉逃，使王贯忱统其众。左汝霖时为潍县县知事，中玉部哗变，或诬汝霖有谋，逮之入狱，各地党人并力营救获释。马海龙之部时守诸城，与子人部合编为第二师，海龙他往，部众散乱，子人奉令点验，至则大为其部所窘，会刘冠三反自陕西，闻而驰往和之。部众素重冠三，遂受命点验改编，子人乃免于难。七月末改编竣事，需饷日繁，时虞支纳，乃为文劝募之，略谓袁虽自毙，其鹰犬多绾兵符、余孽犹居要津，不为除恶务尽之举，必有支蔓难图之虞，正本此谊，不遑宁处，傥共和未能实现，中央犹为逆党所据，则锄奸端赖武力，而行军首在饷糈，北方瘠苦，时虞空乏，丁兹九仞一匮之际，敢呼万里将伯之助云。顷之，国会重开，正为议员，奉召入都，许崇智来代为司令，而怀芝部属仍欲邀功，安邱知县蒋洁芝率兵进袭景芝镇，民军击退之，胶县敌军亦潜犯诸城，至城东北百尺河，击之俱走，获斥候一人，讯知怀芝有谋兼并，大愤，穷追至胶县南之王台镇。怀芝来让违约，子人为书陈其进犯阴谋事实，上之崇智电诘怀芝，又使蒋中正巡视高密，检阅第二师，会曲同丰以中央命至省检阅民军，说两军息争，两军从之。时潍县军处境最艰，兵为新募，良窳不齐，将校恣雎，多不奉法，而马海龙欲煽众为乱，崇智代帅，号令不行，未能整饬而剔厉之，内之军心不肃，饷资时绌，外之强敌窥伺，动怀兼并，而日人据青岛，更欲树权山东，悬民军取王台，迫之退，崇智一再峻拒，济南日领事署警察长更欲置临时警察署于潍县，崇智皆力争不屈。中正见民军内外多阻，愤懑之辞屡形之日记，其忧将吏之恣睢也曰：“军队名册不报，则实数难知，饷资无度；装械之数不清，则种式难分，战斗力难知，一旦有事，计画难定。乃再三催报，终未实行，岂出令有不当欤？”自歉何似。又曰：“款饷缺乏，收支机关不能统一，代理总司令无权支配，整顿无术，号令不行，奈之何哉！”其忧民军不能久支，宜早缩编也曰：“我军兵力未备，时机未至，财政困难，非特不能发展，且不能永久独立，为国为民终以早日解决为是，况受人胯下，种种胁制，不一而足，延宕一日，即为国家多被一日之患乎。”日记所载吕子人部操法为整，日记书代总司令至潍后事甚悉，举其尤要者，曲同丰来省议缩编周潍军，九月二日缩编约成时，居正已返省，约成五条，要谓不俟中央命令由曲会办，协督军，省长委员赴周潍各属点验，即行缩编。时与议者军政学商各方代表凡二十一人，曲同丰、吴大洲、居正、刘冠三、刘延汉、陈中浮、邓天乙、陈名豫、张介礼、庄陔兰等皆与焉。约既定，怀芝惧同丰以缩编功夺其位，遂逐之，自与民军立约，于是周潍军缩编为混成旅二，朱霁青为第一混成旅旅长，薄子明为第二混成旅旅长，调驻济宁兖州，受辖怀芝部属何锋钰，诸城军则编为巡防三营，调驻高唐。
  周村民军之起也，吴大洲先为之策谋。始大洲请于陈其美返省举兵，与隋即吾候领饷械未行。使薄子明与赵光、邓天乙先返青岛，招募各地壮勇。时尤民在上海，亦与西南代表协谋返省兴师，应护国军，招集两淮壮士，与之北征，归附者众。于是大洲草山东举兵方略，进之其美。大略分举兵之策为二，一曰合力进行，一曰单独进行。合力进行与江浙同发，其运兵，一由胶济路运之沂州，一由津浦路运之徐兖。其集兵分六路，沂州之蒙阴、郯城为一路，徐州之丰、沛、砀为一路，海州之赣榆、青口为一路，曹州为一路，东昌为一路，青州之寿光、昌乐、临朐、安邱、高密、诸城为一路。其进攻，使沂路取泰安，据铁路，徐路取徐州要塞据铁路，东昌取禹城、平原，据黄河北岸铁桥，使海州路扰乱汇北，为沂路后援，青州路扰乱胶东，分其兵力。其进攻济南，则结守军为应，期内外夹攻，守军不应而断其南北铁路，使之孤立，前后夹击，不难齐下。此所谓合力进行之策也。单独进行，以南至徐海，北至沂泰曹兖济宁为根据地，尤以海州、青口至沂州一路为主力所必据。其备械则手枪山炮炸药，手枪步枪各千。其运械先自青岛。其集合进攻分海州路、沂州路、曹州路、徐州路、东昌路、青州路，至登州之文荣莱海则使骚动而已。其攻济南以先据兖州为主，得兖州北依泰岱之险，南阻湖山之固，取济宁之财粟，军实可充，断津浦之交通，省城自震。攻济南由两路入，一由胶济路而西，一由津浦路而北，各路齐发，其势必破。其征募以民团大刀会为主，散兵游勇辅之。其可编为军而军械已具者，则郓城徐义之属四千，张金锡之属一千，张振东、王镇中之属各八百，野城镇张良之属五百，巨野魏德隆之属三千，丁从善之属一千二百，靳福田之属一千五百，金乡王得胜之属五百，嘉祥刘祥印之属二千五百，郭安之属二千二百，王镇海之属一千，王振山之属五百，东平单梦勇之属二千五百，旧梁山宋得功之属五百，滕县顾德麟之属三千，都二万五千五百人。薄子明与尤民、邓天乙、赵中玉、王公爽、张香坡、李佩莲等皆有能号召之力焉，而济南、曹州、东昌、沂州、潍县、烟台驻军之受约为内应者尚不与焉。张怀芝军多已调之南征，留省者合警察差万余人，以两万人攻之必破矣。此所谓单独进行之策也。书凡四五千言，后居正督山东军事，大洲之策未能实施，所谓二万五千五百人者终未收用焉。
  子明等之返青岛也，居正犹未至，时二月十八日也。子明年少气锐，日备装械，编部曲，见事机已迫，连促大洲返省速发，惧稍迟则落他人后矣。大洲急，请之其美，其美谓总理已命居正至青岛督师，盍往与之协举。大洲将行，尤民等相与密谋，谓大洲经营山东有年，四年七月且受总理为山东司令长官之命，于是遂推大洲为山东讨袁军都督，子明为总司令，民为参谋长，天乙为民政司长，隋即吾为秘书长，赵光为军需长。大洲至青岛，豪壮多来附，军官学校学生延中山、王锡三返自北京，游学日本学生张华甫、陈玉武返自日京。时居正已委子明为第一支队司令。五月五日晡后三时师至周村，两路进，薄子明率一路攻市区，大洲率一路攻车站与警察局。延中山从攻警察局，挥刀横入敌阵，中山躯岸伟，走而大呼，警卒慑其威皆降。王锡三腕中一弹，血殷衣袖始觉，日本人有观战者，伤重卧地，血流弗止，中山竟无恙。逾两时子明一路先告捷，遂肃队入。即夜出示谕众，电告国中，宣布独立，又电靳云鹏急反正，并力对贼，少缓民军飞至，必无幸免，更遣使便衣队潜入济南，数投炸弹吓之，云鹏得电大骇，又震于炸弹，日夜数起，惊悸成疾，曰“不意图我者即在吾前”！仓皇出走。世凯使张怀芝继其任。当是时，世凯闻各省义师蜂起，日夜忧惧，及闻周村军逼济南，靳云鹏走，悍将重藩俱敝，益惶骇失措，遂速之死矣。
  周村既下，改编所部为五梯团，赵德胜、李凤岩、左光华、吴继岚等为团长，告捷西南。西南护国军军务院委子明为第八军军长。旁略邹平、长山、淄川、博山诸县，俱入焉。至县辄布讨袁檄文，略谓本军谨奉前大总统中华革命军大元帅孙命令布告：袁逆篡窃，颠复共和，我山东为礼教渊府，文物旧邦，华衮斧钺尼父严乱贼之诛，土芥寇仇子舆著民贵之训，斯固民主学说，纲纪神州，而革命真精胚胎东鲁者也。乃共和缔造之始，袁逆乘机凭藉，城社北洋六镇，犹及山东，孙宝琦取销独立于前，周自齐逞厥淫威于后，山东遂为袁家私物。青岛一役，又令山东半壁卷入战云，登莱青济俱罹烽火。身非匡胤，私希黄袍之加。时殊五代，窃袭敬塘之术，一纸条约断送全国，而横征暴敛取尽锱珠，瓜蔓株连，命同草营，五载以来，我山东所遭为尤酷也。本军奉命誓师，只与袁逆一人为敌，倘敢助桀为虐，则天讨所加，玉石俱焚，其无悔云。
  顷之，护国军军务院副部长周应时至，与大洲、子明等益募兵购械，制定方略，拟大举以图济南，遂立山东军政府，分任司职俱如尤民等上海所议，连电促民北归任职。民为青帮前辈，居上海时潜结沿江入帮壮士，袭江阴炮台据之，众推民为总司令，益收两淮精壮，谋取南京。袁将冯国璋闻之，倾师来攻。国璋军故精锐，民驱新集之众与战，不利，又无后援，炮台复陷，仍返上海。至是得电，与耿毅、夏述唐、袁不同等俱来。不同故主炸袁世凯于新华宫者宽之子也。初大洲等至青岛议策略，一主猛攻厉进，一则多方离间敌将吏。敌军第五师守济南者尤称精锐，于是使赵光、丁天鹤与王瑞五等潜往煽其军心。瑞五出军官学校，五师多军校学生，故使之协往。将发，留光理军需，以邓天乙代之行。天乙既至，电告大洲守军多欲为应，请速进兵。而周村军始集，兵力单薄，新械未至，且已从子明旁出略地，尤民所招大队斯时未至，独王公爽沿胶济路聚三百人至县，又多无军械。大洲以机不可失，又不敢轻进，时居正已下潍县，乃请潍县分兵西来。正遣便衣队百人来赴，合编为周潍联军，潜入省城。天乙率之两路出击，一路沿津浦铁路攻城西大槐树防营，一路攻西关商埠地各官署，约五师内附者闻炮声起同发。既进，守军不应，两路俱复，天乙等仅以身免，公爽有子曰升，悍勇，从子明屡立战功，是役死焉。
  尤民既来，大队毕集新械继至，靳云鹏亡走而张怀芝为督。怀芝使潘子和率一团进犯邹平，先使杜慈航至周村，迫请退让。大洲、子明拒之，急命李循南、阎南华赴邹平相地势为战守计。循南反报，县西浒山铺间有地曰岩封口，左水右山，以一旅扼守，万夫莫入也。于是子明率部趋岩封口，欲候击敌军。子和遣使来请援师，师甫抵县，而子和军已过岩封口矣。子明分师为两队，一队守城，一队守城外土山，相应为犄角。守土山之众皆民所招新兵，众非素练，敌以炮猛攻，守山军遽走，子和遂倾全力攻城。子明身率数十人冒炮火迎击，众寡不敌，团长李凤岩死之。薄暮众请退，子明使众先走，独与壮士数人止宿城上，防敌兵追袭也。明旦，度皆行远，乃与数骑驰归。敌军闻之，至暮始敢入焉。敌军既得邹平，未敢复进。时周村军据淄川、博山、长山三县。长山知县黄某仍其旧任，使元雨岑知淄川，于子仪知博山。博山有豪绅曰石金声，首劝袁世凯称帝者也，阳与民军周旋，阴怀鬼谋，前博山独立，曾为所扼而败。至是大洲使王瑞五以一团守博山，号曰模范团，金声犹图不规，瑞五执之，解系周村狱中。金声故嗜阿片，入狱后不得，数月以疾死。
  初大洲、子明入周村，权以邮政局为临时司令部，都督司令合署为治，既耿毅、夏述唐来，力主分署，于是子明更设司令部，邹秉绶为秘书长，贺对廷为参谋长，丁士杰为副官长，夏述唐为军务司长，班启瑞为内务司长，李明凯为卫队连长，陈尚志为察马长。所部日盛，改编为两师，尤民为第一师师长，夏述唐兼第二师师长。嗣各地壮勇来投者益众，又改编为五师，子明身兼第一师师长，尤民为第二师师长，邵子峰为第三师师长，王瑞五为第四师师长，庄文学为第五师师长，延省外党人杨虎、黄复生、段亚夫，及本省党人彭占元、刘冠三、于恩波、张传一、张鲁泉、左汝霖、张瑞萱、葛哲生等为顾问。周潍军兴，丁惟汾赴上海，既而还省，子明等迎之至军，倚为谋主。时世凯已毙，诸藩犹在，闻张勋在徐州大会诸藩，谋拥清废帝溥义复辟，大洲等使葛哲生秘往探之，乃悉其各务拥地自雄，苟便私图，笑之曰是所谓群盗分赃，安有远图？故复辟谋竟无成也。张怀芝既逐曲同丰，遂欲独制山东，多购间谍，离间各县民军，使之自相翦并。尤民所部赵德胜一团号精悍，驻桓台东南之王庄。王庄西接长山，为重镇，阴受怀芝命，谋袭周村。大洲、子明觉之，使贺对廷解散其众，民引咎自去。而大洲益为怀芝所忌，诉之段祺瑞，祺瑞伪假总统电召，诱之入都，至则囚之，文致成狱，禁锢终身，八年拥法军兴，祺瑞恐其出狱，遂毙之。
  周潍军之缩编不于曲同丰而于张怀芝者，丁惟汾之谋也。始惟汾为周村军代表，至济南与怀芝议缩编，约将议，而同丰至，更立约，及怀芝逐同丰，惟汾遂与之成约。时省中荐绅功利之士多依附祺瑞，日夜望同丰还省为督，及闻惟汾与怀芝约成，咸惊。惟汾以为祺瑞为政必不利于民党，同丰吾省人而忠于祺瑞者也，周潍军由同丰缩编，则同丰必督山东，同丰督山东，内结荐绅，外依段氏，控制南北，则祺瑞之势成矣。祺瑞势成，则北洋军与立约缩编，潍县军亦从之结束。后怀芝果不去山东，祺瑞不能并一北洋军。
  卷十三 护法之师
  六年九月十日，总理以国会议员奠军政府于广州，选为大元帅，宣言叛诛讨乱，恢复临时约法，时谓之护法之役。吾省议员刘冠三、丁惟汾、张瑞萱、于恩波、于洪起、邓天乙等，皆与会，总理委冠三为山东招讨使。冠三北归，六路出兵。吾省有护法之师，自此始。初，总理见欧洲列强争衡，其势不归英即归德，乃阴与德皇威廉第二及日本内阁大臣某，约中、日、德三国联盟制英。总理之欲制英也，以其国工于剥蚀弱小，重资货而贱人道，使天下小弱邦永不复起者英国，英国，天下之至险巧者也。
  时段祺瑞主内阁，方唱对德宣战，欲外以结好列邦，内以拥兵自树。民党议员察其奸，於国会力挠之。祺瑞怒，使安徽督军倪嗣冲等联兵北上，胁以威，国会不屈；更嗾张勋入都，迫散国会，拥清废帝复辟，旋击灭勋，擅执国政。总理恫大憝骨法，为邦之蠹，乃以拥法唱召国人，以山东能断北都咽喉，命冠三北归声讨。冠三还至上海，寓租界，置招讨使办事处，以班启瑞为参谋处处长，隋即吾为秘书处处长，赵光为财政处处长，使人返省，分赴各县，潜召民军旧部，广罗林岩豪强，图大举，躬往郯城，与党人刘憨陈商策略，偕丁德金返上海。其冬，布署略定，委薄子明、孙楚云、陈成功、宫锡德、丁德全等为各路司令，郑天乙为前敌总指挥，使各路皆以便宜行事。
  二路司令孙楚云，资望素浅，召集未盛，赵光助之，差成一队。六年十二月一日，发青岛，至昌邑县南之岞山，为日本宪兵所扼而散，二路军于是终。
  四路司令陈成功，寿光人，以侠称，家贫为贾，失学后其弟全功留学日本，弟入同盟会，因亦加盟。及受命为总司令，请规取鲁东北，与同志何子刚及全功返青岛，收聚兵械。七年八月二十日，选卒二百人，自青岛始发，以广饶、桓台、高苑诸县，据济南左背，小清河横贯东西，进则直达省城，退则扬帆入海，险利是处，欲先取之。将发兵，皆易服，沿胶济路乘车西进，抵潍县虾蟆屯下车，北过潍烽台，诣白浪河，乘舟转至某县之望河登陆，进据利城。利城扼博兴东界，广饶西之要道也，近有驻军闻之，数千人来攻，势甚猛，战不利，退至小清河北岸，与敌隔水而阵，相持竟日，成功知不敌，与子刚谋曰：此地去羊角沟非遥，往予为贾居之，习之地形，其地舟车悉达，足资进取，请先发据之。即选四十人，率之先行，余众殿，东北趋三岔河，航而往，九月四日抵埠，西挺队闯入，驻军数百人，咸愕惊莫敢御，大呼愿降，俱委械散走。既入，以商会为司令部，出示谕众，急画攻守。六日，敌军第五师，突以步骑炮兵二千人，合而进逼，炮击尤烈，成功以寡御众，守备未完，夜半，市东队防少疏，敌军拥而入，成功引队巷战；旁午，敌来益众，或劝之退，叱叱曰：勿妄言挠众，革命岂畏死耶！俄中弹而仆，血淋漓沾衣袴起而仆者再，子刚代之而麾，拒战两昼夜，毙敌数百，成功军伤亡亦巨，士卒疲饥，连夜未得息，至八日晨愈不支，乃分两股西走，抵广饶东北王家冈，方欲休卒疗创，追兵猝至，又东北走沾化、惠民而散。明年，成功创愈，欲收众再起，未发，为敌军所执而死。四路军至此终。
  五路司令宫锡德将发，请于冠三曰：锡德生长文登，习知东边形势，请收兵载之威海登陆，急扑文登、荣成、海阳、牟平四县，据之，收其租赋，以充军饷，召徕旧部，乘机西讨，期与各路东西协举，然后省城易下也。冠三许之，与其党胡慎之、姜树甲及族子澍藻等，募集得百人，有步枪六十挺，利刀三十柄，手枪三具，六年十二月六日发上海，诣威海英租界登岸、英吏诇悉，迫之缴械，众俱散亡，执锡德、澍藻等而囚之，伪胶东道吴永求引渡，英人以国事犯未许，寻释出，驱之返上海，五路军至此终。
  六路司令丁德金，起兵苏鲁边，卒徒寡少，敌军屡围抄，困不成军，冬亦罢。
  时各路皆散，三路军亦无声绩，司令姓名不传，其起事不可者矣。而第一路战绩特著，威行数百里，震惊一时焉。
  一路司令薄子明、代理司令庞子周，后起为建国军者范铭新，皆良将材也。周村军之改编为第二混成旅也，子明为旅长，张怀芝调之驻峄县台儿庄，至是，冠三使人潜往授委，时段祺瑞调各路军南犯，怀芝为第二路，怀芝固疑子明，欲挟之行，不可，愈疑之，请调入都，授为陆军部咨议，使离军，无后顾忧，令猝下，子明欲入军不得，只身走上海，从冠三，而所部团长庞子周适来投，子明大喜，请以军事委之，使先返省举兵，身留上海为之策应，于是子周为代理司令。子周名世文，子周其字，江苏砀山人也。父三杰，入青帮为侠，苏鲁少年豪勇，多归之，有徒众二万人，雄于淮徐，愤袁世凯帝制，至上海，欲纠其徒发难，事泄，袁将上海护军使某使盗杀之，民国某年也。
  三杰殁，子周能率其众隶子明军中，为骁将，屡立奇功，誓共生死。讨袁之役，从下周村、淄川各县，周村军扩编五师，五师废，又编委为师长，在军皆称其智勇。后闻大洲入都罹网，大愤，而复仇之志日以烈矣。乃受命代理司令，即返鲁南，号召旧部，不数日，俱集各地，伏莽渠魁，尤多蜂起来归，范新铭、顾德林、于铭三，尤精悍。六年冬征募，至明年三月，众至两万人，始起，据砀山，后集师于济宁之南阳湖畔，子周与将佐谋曰：我军新起，未经教练，若据守一地以抗敌，敌将聚而图我，其势至危，不如转徙游击，彼来则去，彼去则来，彼既不得集合，又难测我虚实，我避朝锐而击暮怠，蔑不胜矣，众皆善其计。
  七年三月二十三日，率轻卒数千，北趋东平，欲规敌也。时敌以一营驻东平，敌司令何锋钰驻汶上，闻东平急，增调两营防守。二十八日，子周军抵城下，四面环击，守卒伤亡数百人，噪而溃。子周入城，收库藏，取弹械，诘朝肃队而去。锋钰电省请援军，方启行，又闻峄县同日失守。盖子周分师潜袭而下也。敌徐州镇守使张文生，亟调兵驰援，至则弃城去矣，子周之出奇挠敌，多如此类。
  时子周以新军突起，摧强敌，其所急尤在饷械，所争尤在运道，时饷械皆由上海航运而来，而所据各地，僻西南，去海绝远，于是欲通东路，选调骑兵千人出巡，自济宁而北，至泰安以南，截断津浦路以遏来师，步骑联贯，越铁路而东，直抵博山县界，扼胶济路，以阻省军东下，游骑驰突，南至诸城海滨，及收取饷械，乃徐退而西。当是时，济宁、曹县间电线俱毁，信报不通，济南大震，讹言朋生，相告泰安失守。
  时张怀芝南下，帮办张树元代督，闻警遣使入都告急，祺瑞调京畿第二十混成旅旅长吴长植，率全旅来援。时敌江苏督军李纯，亦因树元咨请，调所部一百四十七团来省，徐州镇守使张绍荣、兖州镇守使唐天喜，各选卒二千合战，众凡两万人。七月二十二日，会师济宁南，子周闻之，笑曰：敌无统帅，易败也。选五千人自将之，声言趋济宁，移汶县南鲁桥待之，使顾德林、范铭新各将五千人伏其旁，明日，敌军涌至，子周御之于鲁桥东，吴长植部攻最猛，兖、徐、曹各军乘之而进，子周麾众，战而西走，敌军争前追击，进约五里许、德林、铭新两翼突出，左右夹击之，日暮云墨，弹落为雨，绍荣部不支先走，余众皆溃退，走东北，子周还师合围，敌人吴长植殿两军逼白刃交，又败之，毙敌百余人，俘三百余人，得枪二千挺，敌大骇悉窜。
  败耗至济南，树元度不可胜，欲招抚其军佐。李德原与子周有故，遣之赴砀山，说子周以原军受编，待以师长，子周慨然曰：吾从吴大洲、薄子明有年，蒙推心置腹，相期报国，讵意大洲无故系狱，子明见忌夺职，当道歧视党人，其情益见，子周身虽武夫，犹明顺逆，今日之事惟欲致身革命，更为故友报忿，爵禄岂可相縻耶！德原曰：嗟乎！君诚义士，吴、薄真知人哉！叹息而去。
  子周连败敌军，声威大震，制旗方丈，书其氏而揭之旗，令二力士执而随其后，敌军见之，辄哗而逃，曰庞军至矣。当是时，敌畏子周如虎，而各地团勇山林巨豪，益争来附，众至五万余人。八月十九日西下濮，明日北下阳谷，皆弃而不守，更南略单，东略邹、滕、曲阜各县，驻军皆闭城不敢出，四乡纳租赋者不得入城，率饷子周军。兖州镇守使唐天喜，悬重金购捕，曰：捕庞子周者赏银两万元，于铭三万元，张占元五千元。数日，兖州城中编揭子周所悬赏曰：捕唐天喜者赏万元，捕伪团、营长来降者，各赏五千元。时人每引以为笑。
  当此之时，子周兵力所及，西达观城，东达新泰，南达丰、沛，北达于泰，南方数百里，皆归控制。北都患之，若一敌国，遂思倾全力扑之。会怀芝战湖南督军赵恒惕于护湘关，败绩，祺瑞遂褫其职，实授树元为督，责以击灭子周。树元因图攫位也，既为真督，大喜，思保位固宠，遂请自出督师，而大军日集，征调混成旅八旅，以六旅分六路进剿，以其二旅为游击；又咨请直隶、河南、江苏、安徽四省督军与山东连界处，布兵联防，越境合围；更请军部参谋处拨飞机三架，炸弹八十枚至省，资侦察，助轰击，所需费先由省开支。
  十一月十五日，敌军至泰安，二十日至滕县，树元万方激厉将卒，将卒渐思用命。子周将傅良、郭汝仁，先以支军与之战于阳谷七级镇，败绩；敌司令何锋钰乘胜追击，傅郭等大溃，伤亡二百余人。时范铭新率两旅及骑兵一营，驻砀山之姜庄，他将吴心科，率两旅周庄，两军为犄角，敌军张文生与张绍荣之部，合敌陆军三旅，凡一万二千人，文生将之南犯，至砀山北马滩，铭新闻急，分兵防守姜庄毗近十余村落，敌至，攻之，不能克，乃以巨炮轰击，居民骇号，范、吴部死伤如积，犹不退，文生更调所部七十四旅，自砀山南来助之攻，炮击益烈，伤亡愈众，范、吴乃夜溃围，与敌肉搏，白刃相接，横尸满野，敌军稍却，遂夺路北走。是役伤亡凡百五十余人，敌人伤亡亦巨。范、吴既退，文生报捷，树元奖赉甚渥，而益欲自出矣。二十四日，遂至邹县东南两下店督战。时子周以兵三千次微山湖，欲速进掩击，左右虑兵少，议调他部来援，子周曰：机不可失，调他部谋必泄，敌有备，往奚益？即率众掩进。树元甫下车，部伍未定，而子周军已至其前，士皆抽刃冲击，锐不可当。是时敌众三倍，然素惮子周，睹其旅，皆惊曰庞军至矣，仓皇迎战，阵乱，遂大溃皆走，树元鞭马而驰，坠复乘者再，追兵莫能识，遂免。子周以孤军无继乃止。然树元愈益骇沮。既归，匿不复出，而北京府院速电促之，各省援军六日会辑，不得已始再出焉。
  是时树元所辖：第五师两团，陆军两团，暂编混成旅两团，巡防改编团两团，新编混成旅五旅，补充团三营、混成营一营；其客军至者：京畿第一混成旅一旅，河南第七混成旅一旅，河南第八混成旅一营，奉军第一第二混成团两团。主客合之，凡七万人，树元兼领之，将出师，略分其众布防鲁西、鲁南，自拥大军驻滕，号为接应，盖怵于两下店之厄，而先自固也。时子周以五千人驻鱼台、单县间，地曰大李寨，曰蜇码洼。张文生与敌冀军旧部常冀长，选卒万五千人，分路进犯，更购居民为应。十一月二十八日，敌军四集，以重炮机关枪猛攻寨西，碉楼毁，敌军越圩而登；子周方麾众堵击，而南门火起，敌遂冲入，子周急开北门出走，遇敌伏兵拦击，机关枪四扫，死三百人，溃散千余人，失枪千余挺，北退南阳湖，收合余部，约两万人，悉将以东直扑两下店。时于铭三之部东驻蒙阴，与子周遥为犄角，闻急，分兵三千西援，合战树元军于两下店东。先是子周军方盛时，冠三也躬往徐海督战，合广东督军莫荣新乱政，为护法梗，总理北上诛乱之志莫遂。冠三闻之，亟南归，子周以孤军久当大敌，外援莫至，饷械日绌，势乃大蹙。而树元军各路俱集，至是合四万人进逼，械备精良，号令齐一，子周四面受敌，拒战一昼夜，弹尽力绌，遂为所乘，死二百人，俘四百人，溃散五千人，失枪八千挺，知不可救，乃东南走峄县，潜师林壑，据险自守。树元未敢穷追，以重兵屯其外，阻之反攻。
  是役也，左右或咎子周轻进致败，子周曰：敌军四逼，运输路穷，旷日持久，饷械俱尽，势必为擒；危中图存，惟有速战耳！且不战宁能自完乎？夫不战必败，战未必败。总之，败战为勇，且战而耗其力，虽败而无悔；战而耗其力，虽败而有以酬；战而耗其力，虽败而犹可复；非战之罪也。铭新曰：我军苦战，专待南军，今音耗俱杳，而强弱异势，何能持久，请司令南行，急图后策，我与诸君选取精卒利械，依山据林，保全精锐，以待再举，不犹愈乎？众从之。子周泣下，遂与众别，从亲信数人，微服南走。树元扬言子周已死，献捷北庭，以邀功赏，而北庭大喜。时号称庞军诸小部，未经编练，散之各县者，往往而有闻子周败，俱落为匪，旋皆剿灭矣。子周既去，铭新与顾德林等分统余众，越山窬岭，转徙无恒，久之众多苦饥，德林等容之剽掠，铭新不能制，各县民团浸病苦之，敌军遂因为导，寻踪蹑击，而范、顾旧时精锐，十九凋耗矣。铭新忧之，南行以寻子周。
  始，子周抵上海，转赴广州，至则广州已乱，总理去省，子周郁郁北归；比返上海，闻薄子明以冤死矣，愈愤恚，遂患咯血疾。时吴大洲已死北京狱中，或言吴、薄两人之死，辄仰天呼泣曰：大仇不敢忘然吾病废，恐终不能复矣。从者患其忧伤，强之他适养疴，十一年冬，铭新来寻之，莫知其所往也。
  初，张树元畏子明能患己，闻其归，购刺客欲死之，子明亟走上海，时总理因粤乱来居，子明进谒，条画军事，总理嘉之，敕其厉进，而树元以三万金予其客纪小楼，使南行图子明，又密约伪上海护军使卢永祥，使重贿英、法租界巡捕，合为乱谋。时英租界淡水路有枪杀华巡捕，伤仆妇者，犯人未得，于是纪小楼诣巡捕局，伪自首者，词引薄子明、赵挥尘、璩济武等共劫杀，时子明等皆居法租界，英捕越界拘而囚之。越界捕人，斯为创。租界法庭鞫讯，党人延律师申辩，总理亦移书法厅力任子明等无他，法厅惟贿是索，贿不至，又以刺郑汝成之案株连，时各方党人，自总理以下百计营救，皆不获，救愈急，陷害者愈见其可杀，永祥卒引渡而杀之，璩济武、邱文福等同遇害。时八年六月二十七日也。子周卒以子明之故，而忧郁以殁也。
  铭新既寻子周不得，闻丁惟汾在焉，使人介而见之。惟汾念其前劳，奖慰恳恳，铭新流涕曰：吾与子周聚众至五万余，纵横鲁西南，日望南师北来，共搏幽燕，不幸饷细援绝，遂告溃败；今子周存亡未卜，精骑锐卒，丧亡过半，岁月易逝，何能久俟，愿收余众，以图再起，成败利锐，非所敢知。惟汾许之。又曰：华北党务，惟公主之，愿及未死，厕名党籍。惟汾亦许之。铭新大喜。寻谒总理，总理委为山东建国军总司令。将行，过别惟汾，语益激奋，惟汾已知其有决之志矣，授之党证，慨然而去。
  铭新本名玉琳，以字行，阳谷人，始起聚党为侠，有众千五百人，子周起兵，率众往投，子周大器之，权委以第二支队司令，使增募自成一军，未三月，众至万余人，其众多有绝技：燕字营精骑三百，日行四百里；豹字营矫而善走者两千人，越峦壑如坦途；鹞字营工射击者两千人，弹小鸟无虚发；虎字营善斗；獒字营能侦察。总名曰范家军，往来飘忽，旦暮数百里，声东击西，敌不胜防，一路军战绩赫赫，铭新所部尤为特选。十二年春返省，至丰沛、萧砀、招集子周归部，仅得千余人，益以新收萧青等部，合之差三千人，而昔日精锐不可复矣。于是进兵微山湖，战张绍荣与伪旅长潘子和于鱼台、单县间，相持两昼夜，睹敌援兵益集，南走萧，据县西北羊山，至则分调其众外出，连日置酒盛会，张剧娱客。时敌徐州镇守使兼苏、皖两省剿匪总司令陈调元闻之，以为铭新疏于防也。七月六日昧爽，率混成旅一旅来攻，由山阴而登，至半山，铭新左翼伏兵突起迎击，调元军大惊，众多死伤，亟退山下；而右翼伏兵又起，两翼夹击之，混战一昼夜，大败之，皆走。敌欲调炮兵再进，铭新已弃羊山去矣，直北趋肥城，破之；又西北略东平，南下攻峄县。时树元去职，田中玉为督军，调各路军合团，铭新之众略增至五千人，度不可胜，乃去，暂避其锋，图袭安微、河南，以蓄其势而反攻也。入安徽，走亳，驻军堵击，又南走太和，攻之未下，移师西走河南，入沈邱，转进项城、淮阳界。敌河南督军张福来闻急，电敕旅长田维勤协第四十师陈旅堵击。九月十二日，铭新军益西直上西华，西华城有陕军两连、保卫团百人、警卒二百人防守，仓皇出战。少顷，县知事张维藻窬城走，守军俱逃。铭新入城，释狱囚，取库款，二十三日弃城去。更西走鲁山行，收兵且至万人，欲返鲁南，规取泰安。是时祺瑞势沮，曹锟、吴佩孚等干政，田中玉罢，郑士琦为山东督军，电徐、衮、曹三州镇守使合兵联防。会铭新新抚匪首某在西华掳美国女教士，铭新强释之，匪首怒，潜结河南籍士兵及他匪曰老洋人者为乱，而张福来亦率大军来攻，铭新见内外交逼，已陷绝境，遂自杀，先杀其妻，余众俱散，一路军再起为建国军，至是尽矣。
  是岁，赵光、张铸阶等谋夺海筹，取青岛，以应建国军也，亦败。初，铭新返省至青岛时，光已来居，以惟汾书为介，过光嘱相机策应，光许之。是时青岛已因巴黎和会归我，北都以海筹泊青岛镇之，舰有水手马某及港政局小舰舰长于某，旧役肇和舰举杨虎夺舰之役，响义已深，党人张铸阶，马之乡人也，马来青岛，闻光居焉，介而见光，以光尝与肇和举义者也。于是光、铸阶遂约马、于等夺舰，以图青岛，港政局与海筹往来也，资于舰为之通，于舰旁海筹，海筹辄下梯引其人而登，海筹有例禁，晡后六时，昼非局舰莫得驶近，于、马既受约，潜结海筹水手十余人为内应，光、铸阶招集旧部百余人，各给手枪，约四月十八日晡后六时，同乘于舰，直劫海筹，又约蔡自声、张华甫、李国垣等协起为应。约定，使马归，先为之备，海筹守卫轮值有定时，值者有故欲外出，则先与他值者易班而代之，值马所约十余人，以此给他值昼易其班，期毕，值同迎于，于回舰，验机轮，拭舰灯，舰有副长某，局长所置腹心以为监者也。是日，觉于有异密，报局长，局长召于往，絮语久不释，又令其副卸舵而下之，光率众往海滨候于，日暮终不来，知变乃退，谋浸外泄，市中戒严，光等不得发，遂散。自护法军兴，山东党人还乡举事者，至是俱败。其发难于广州，则以王文泰、温树德等之夺取海旗十舰功谋奇特为足述者。
  初，总理至广州护法，海军总长程壁光与海军第一舰队司令林保怿，率十舰从之，十舰，海旗、海琛、肇和、永丰、楚豫、永翔、舞凤、飞鹰、同安、豫章也。海旗、海琛、肇和为巨，海旗尤为魁，故于其上建海军旗而置司令部焉。十舰至广州，三舰泊黄埔，为外卫，海旗西，海琛次之，肇和东，三舰首尾相应，余七舰皆泊沙面下之白鹅滩，为内卫。时，督军莫荣新拥兵自恣，厄难总理，总理愤，尝莅同安、豫章两舰，督炮击督军署，时人谓之惩炮。时七年一月三日也。是时，温树德长同安，江苏吴志馨长豫章，保怿忌两人护总理，后竟褫其职。先是，璧光以海军翼衙总理，唯总理之命是从，总理倚之甚重，而荣新大忌之，潜结舰中福建将佐害璧光，杀之海珠码头，而林保怿长海军。保怿福建人也。保怿长海军，大与璧光异。于是总理遂失海军，而荣新益横。其后总理去省，广州政局数变，而十舰泊省依附有力者，为利禄计莫助革命。十年，荣新既遂，总理复返广州，正位大总统，方拟敕师北伐，而粤军司令陈炯明，阴与吴佩孚通使，阻挠大计，海军与陈相依附，不助总理不能制十舰，叛将益专恣，将佐非福建籍者日黜，尤忌山东士兵悍勇善战，欲尽鉏之，先后黜者数十人，王文泰、孙勇等皆黜。两人既黜，阴结同黜士卒，密奉温树德为主，发谋夺舰。时叛舰所为，人人切齿，王孙既唱，众皆同总理至桂林，众使江西欧阳格往告之，谋且请命，总理详之，是时各舰日逐除其党省，山东士兵尤多逐，患变伤备甚严，民船往来，莫得驶舰旁，士兵登岸返舰，往来皆以官艇，非官艇至莫下梯。文泰等将发，与孙勇、李屏华等，选死士五十人，分队而出；文泰率三十人伏江岸，使山东士兵未逐者六人，先日离舰登岸，星期六人乘官艇，将归，行至中流，皆出枪胁司机者移之泊岸，文泰以三十人拥而登逐艇所载他众，俱出逻守之，易司机回艇，直趋海旗，时旁午十时矣。舰外独有卫兵值守者在，余悉入膳于舱室，卫兵见官艇至，即下梯，文泰手出文书一角，进曰有紧急公文到，卫兵方举手欲受取，中弹仆地，三十人俱登，文泰率之，直入军械舱而据之，大呼奉孙大总统命改编海军，敢动者死，尽驱叛党将卒于一舱囚之，海旗遂定。以旗语招降海琛、肇和。时孙勇率二十人驾艇趋肇和，肇和副舰长赵紫珊为应，率众出迎，竖白旗。海琛闻变，开机关枪抗拒，两舰夹击之，知不敌，亦降。于是众迎温树德登海旗，悉出三舰叛党将卒而资遣之，谕降七舰，七舰受命。时十一年五月，即赵光夺舰之前岁，其日弗能详矣。事定，总理委温树德为海军总司令，与役将卒以次奖叙，而广东海军于是复归总理。是役发难者五十余人，而山东党人为多，且为唱。后树德亦叛，语前日夺舰之功者莫不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