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儿庄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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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山东文史集粹》 图书
唯一号: 150020020220002074
颗粒名称: 台儿庄之战
分类号: K295.2
页数: 15
页码: 143-157
摘要: 本文记述了我在六安就省政府主席回到徐州时,已是2月初旬,鲁南保卫战至此已进入紧张阶段。敌军坂垣、矶谷两师团正以台儿庄为会师目标,并策应津浦路南段敌军的攻势,企图合攻徐州。
关键词: 山东 台儿庄

内容


  我在六安就省政府主席回到徐州时,已是2月初旬,鲁南保卫战至此已进入紧张阶段。敌军坂垣、矶谷两师团正以台儿庄为会师目标,并策应津浦路南段敌军的攻势,企图合攻徐州。
  先是,当韩复榘态度游移之时,津浦路敌军可以随时南下,青岛在战略上已成孤立之点,无死守价值。我乃命令青岛守军于学忠南下,沿淮河北岸据险防守,以堵截敌军北进。对青岛防务只采取消极态度,由市长沈鸿烈率海军陆战队500人和一部分警察,协同维持治安,并监视海面敌人。民国二十七年一月十二日(公历1938年1月12日,下同),敌军坂垣第五师团在青岛的崂山湾、福岛两处强行登陆,沈市长即率所部南撤。敌军占领青岛后,乃沿胶济路西进,至潍县转南,经高密、循诸城、莒县一线,进迫临沂,与津浦线上的矶谷师团取得呼应,齐头猛进。
  坂垣、矶谷两师团同为敌军中最顽强的部队,其中军官士卒受侵略主义毒素最深。发动“二·二六”政变的日本少壮派,几乎全在这两个师团之内。今番竟协力并进,与自南京北犯的敌军相呼应,大有豕突狼奔,一举围歼本战区野战军的气概。
  2月上旬,临沂告急,该地为鲁南军事上所必争的重镇,得失关系全局。处此紧急关头,既无总预备部队可资调遣,只有就近抽调原守海州的庞炳勋军团,驻往临沂,固守县城,堵截敌人前进。庞部防地则由驻苏北的缪澂流军接替。
  庞军团长的职位虽比军长崇高,但所指挥的军队则只有5个步兵团,实力尚不够一个军,庞君年逾花甲,久历戎行,经验丰富,抗日以前的内战时期,以善于避重就轻,保存实力著称。
  但庞氏有其特长,能与士兵共甘苦,廉洁爱民,为时人所称道。所以他实力虽小,所部却是一支子弟兵,有生死与共的风尚,将士在战火中被冲散,被敌所俘,或被友军收编的,一有机会,他们都潜返归队。
  当庞部奉令编入第五战区序列之初,庞氏即来徐州谒见,执礼甚恭。我因久闻其名,且因其年长资深,遂也破格优礼以待。我虽久闻此公不易驾驭,但百闻不如一见,于谈吐中察言观色,觉他尚不失为一爱国诚实的军人。在初次见面时,我便推心置腹,诚恳地告诉他说:“庞将军久历戎行,论年资,你是老大哥,我是小弟,本不应该指挥你。不过这次抗战,在战斗序列上,我被编列为司令长官,担任一项比较重要的职任而已,所以在公事言,我是司令长官;在私交言,我们实是如兄如弟的战友,不应分什么上下。”
  接着,我又说:“我们在内战中搅了20多年,虽然时势逼人,我们都是被迫在这漩涡中打转。但是仔细回想那种生活,太没有意义了,黑白不明,是非不分,败虽不足耻,胜亦不足武。今日天如人愿,让我们这一辈子有一个抗日报国的机会,今后如能为国家民族而战死沙场,才真正死得其所。你我都是四五十岁以上的人,死值得了,这样才不愧做一个军人,以终其生。”
  庞听了很为感动,说:“长官德威两重,我们当部属的,能在长官之下,为国效力,天日在上,万死不辞,长官请放心,我这次决不保存实力,一定同敌人拚到底!”
  我又问他道:“你的部队有没有什么困难,需要我替你解决呢?”庞叹息说:“我原有5个团,现在中央有命令,要我把一个特务团归并,共编为4个团,长官,我的部队兵额都是足额的,我把这个团归并到哪里去呢?不能归并,就只有遣散。现在正是用兵之时,各部队都在扩充,唯独要我的部队遗散,似乎也不是统帅部的本意吧!”
  我说:“可能上级不知道你部队的实况。”
  庞说:“报告长官,我如不遵守归并,中央就要停发整个部队的粮饷!”
  我说:“中央这样处理是不公平的,我当为你力争此事。”我又问他道:“你的部队还缺少些什么呢?”庞说:“子弹甚少,枪支也都陈旧,不堪作战。”我也答应在我权力所能及,尽量予以补充。在庞部去海州之前,我便认真地向中央交涉,请求收回成命,旋奉军政部复电说:“奉委员长谕:庞部暂时维持现况。”我将此消息告诉庞,全军大喜过望,庞氏自更感激涕零,认为本战区主帅十分体恤部曲,非往昔所可以比拟。我更命令本战区兵站总临石化龙尽量补充第三军团的弹药和装备,然后调其赴海州接防。全军东行之日,我亲临训话,只见土卒欢腾,军容殊盛,俨然是一支劲旅。
  此次临沂吃紧,我无军队可资派遣,只有调出这支中央久已蓄意遣散的“杂牌部队”来抵抗数目上且占优势的号称“大日本皇军中最优秀的坂垣师团”。
  2月下旬,敌我两军遂在临沂县城发生攻防激烈的战斗。敌军以一个师团优势的兵力,并附属山炮一团、骑兵一旅,向我庞部猛扑。我庞军团长遂率其五团子弟据城死守。敌军穷数日夜的反复冲杀,伤亡枕藉,竟不能越雷池一步。
  当时随军在徐州一带观战的中处记者与友邦武官不下数十人,大家都想不到以一支最优秀的“皇军”竟受挫于不见经传的支那“杂牌部队”。一时中处哄传、彩声四起。坂垣征四郎显然因颜面有关,督战尤急。我临沂守军渐感不支,连电告急。
  所幸此时我方援军张自忠五十九军,及时自豫东奉调赶至津浦线增援。张部按原命令系南向开往淮河北岸,增援于学忠部,适准南敌军主力为我李品仙二十一集团军的三十一军和廖磊十一集团军的第七军、第四十八军所纠缠而南撤。我遂临时急调张自忠全军北上临沂,援助庞部作战。
  张部以急行军出发,于3月10日黄昏到达临沂郊外。翌晨,当敌军攻城正急之时,五十九军先与守城部队取得联系,乃约定时间向敌人展开全面反攻。临沂守军见援军已到,土气大振,开始出击。两军内外夹攻,如疾风暴雨。坂垣师团不支,仓皇撤退。庞、张两部合力穷追一昼夜。敌军无法立足,一退90余里,缩入莒县城内,据城死守。沿途敌军遗尸甚多,器械弹药损失尤大。造成台儿庄大战前,一出辉煌的序幕战。
  敌军退入莒县后,我军围攻数日,终因缺乏重武器,未能奏效。
  临沂一役的最大收获,是将坂垣、矶谷两师团拟在台儿庄会师的计划彻底粉碎。造成尔后台儿庄血战时,矶谷师团孤军深入,为我围歼的契机。
  此次临沂之捷,张自忠的第五十九军奋勇赴战之功,实不可没。张自忠部所以能造出这样赫赫的战功,其中也有很多有趣的故事。
  张自忠原为宋哲元第二十九军中的师长,嗣后由宋氏保荐中央,委为北平市长。七七事变前,敌人一意使华北特殊化,张以北平市长身份,奉宋氏密令,与敌周旋,忍辱负重。外界不明真相,均误以张为卖国求荣的汉奸。七七事变后,张氏仍在北平城内与敌交涉,因此,舆论界对其攻击尤力,大有“国人皆曰可杀”之概。迨华北战事爆发,我军失利,一部分国军北撤南口、张垣,张部则随大军向南撤退。时自忠被困北平城内,缒城脱逃,来京请罪。唯京、沪舆论界指责张自忠擅离职守,不事抵抗,吁请中央严予惩办,以儆效尤。南京街上,竟有张贴标语,骂他为汉奸的。群情汹汹,张氏百喙莫辩。军委会中,也有主张组织军法会审。更有不逞之徒,想乘机收编张的部队,而在中央推波助澜。那时我刚抵南京,闻及此事,乃就西北军自忠的旧同事中调查张的为人。他们,尤其是张氏的旧同事黄建平,便力为辩护说,自忠为人侠义,治军严明,指挥作战,尤不愧为西北军中一员勇将,断不会当汉奸。我听到这些报告,私衷颇为张氏惋惜。一次,我特地令黄君去请他前来一叙,孰知张君为人老实,竟不敢来,只回答说,待罪之人,有何面目见李长官。后经我诚恳邀请,他才来见我。当张氏抵达之时,简直不敢抬头。
  我说:“荩忱兄,我知道你是受委屈了。但是我想中央是明白的,你自己也明白的。我们更是谅解你。现在舆论界责备你,我希望你原谅他们。群众是没有理智的,他们不知底细才骂你,你应该原谅他们动机是纯洁的……”
  张在一旁默坐,只说:“个人冒险来京,戴罪投案,等候中央治罪。”
  我说:“我希望你不要灰心,将来将功折罪。我预备向委员长进言,让你回去,继续带你的部队。”
  张说:“如蒙李长官缓颊,中央能恕我罪过,让我戴罪图功,我当以我的生命报答国家。”
  自忠陈述时,他那种燕赵慷慨悲歌之士的忠荩之忱,溢于言表。张去后,我便访何部长一谈此事。何应钦似有意成全。我乃进一步去见委员长,为自忠剖白。我说:“张自忠是一员忠诚的战将,决不是想当汉奸的人。现在他的部队尚全师在豫,中央应该让他回去带他的部队。听说有人想瓜分他的部队,如中央留张不放,他的部队又不接受瓜分,结果受激成变,真去当汉奸,那就糟了。我的意思,倒不如放他回去,戴罪图功。”
  委员长沉思片刻,遂说:“好吧,让他回去!”说毕,立刻拿起笔来,批了一个条子,要张自忠即刻回至本军中,并编入第一战区战斗序列。
  自忠在离京返任前,特来我处辞行,并谢我帮忙,说:“要不是李长官一言九鼎,我张某纵不被枪毙,也当长陷缧绁之中,为民族罪人。今蒙长官成全,恩同再造,我张某有生之日,当以热血生命以报国家,以报知遇。”言出至诚,说来至为激动而凄婉。我们互道珍重而别。
  至二十七年二月,淮河前线吃紧,于学忠兵力不敷,军令部乃将五十九军调来五战区增援。张军长大喜过望,因为我有保他那一段渊源,他颇想到五战区出点力。不过,在五战区他也有所顾虑,因他和庞炳勋有一段私仇。原来在民国十九年,蒋、冯、阎中原大战时,庞、张都是冯系健将,彼此如兄如弟。不意庞氏受人收买而倒戈反冯,且出其不意袭击张自忠师部,张氏几遭不测。自忠此次奉调来徐时,便私下向徐参谋长陈述此一苦衷,表示在任何战场皆可拚一死,唯独不愿与庞炳勋在同一战场。因庞较张资望为高,如在同一战场,张必然要受庞的指挥,故张不愿。好在原定计划中,已调他去淮河战场。
  天下事真是无巧不成书,淮南敌军主力适于此时被迫南撤,淮河北岸军情已经缓和。独于此时,庞炳勋在临沂被围请援,而我方除五十九军之外,又无兵可调。徐参谋长颇感为难。我闻讯,乃将张自忠请来,和他诚恳地说:“你和庞炳勋有宿怨,我甚为了解,颇不欲强人所难。不过以前的内战,不论谁是谁非,皆为不名誉的私怨私仇。庞炳勋现在前方浴血奋战,乃属雪国耻,报国仇。我希望你以国家为重,受点委屈,捐弃个人前嫌。我今命令你即率所部,去临沂作战。你务要绝对服从庞军团长的指挥。切勿迟疑,致误战机!”
  自忠闻言,不假思索,便回答说:“绝对眼从命令,请长官放心!”
  我即命张氏集合全军,向官兵训话鼓励一番,自忠乃率所部星夜向临沂增援,竟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胜仗!若非张氏大义凛然,捐弃前嫌,及时赴援,则庞氏所部已成瓮中之鳖,必致全军覆灭。其感激张氏,自不待言。从此,庞、张二人,竟成莫逆,为抗战过程中一段佳话。
  二
  临沂一战,津浦北段敌军,左臂遂为我军砍断,敌两路会攻台儿庄计划,遂为我所破,唯敌军沿津浦线而下的正面矶谷师团,则因韩复榘不抵抗的影响,日益向南推进。值此紧要关头,我方另一部援军,第二十二集团军川军邓锡侯部(辖第四十一军及第四十五两军)适自郑州赶来增援。我遂急调第四十一军(军长孙震,辖一二二及一二四两师)前往鲁南的邹县堵截,四十五军跟进为预备队。军次滕县,知邹县已失,四十一军乃从一二二师(师长王铭章)守滕县城,一二四师在城外策应。敌军以快速部队南侵,将滕县包围,并以重炮及坦克猛攻县城。王师长亲自督战死守,血战三昼夜,终以力有不逮,为敌攻破。王师长以下,全师殉城,至为惨烈。然卒将敌军南侵日期延缓,使我增援部队汤恩伯、孙连仲等部能及时赶到参战。
  邓锡侯部川军来五战区作战,也有一段有趣的故事。
  邓部原驻于川西成都,因其防区通向外界之水路为川军刘湘所部封锁,无法购买弹药补充,故士兵所用的枪械多半为土造,极其窳劣。此次激于大义,请缨出川参加抗战,奉统帅部令,编为第二十二集团军,以邓锡侯为总司令,孙震为副司令,由二人亲自率领,往第二战区参加山西保卫战。然仓促出师,远道跋涉,沿途又无补给兵站的组织,势须就地购买粮草,对军纪不无影响。
  川军方抵山西而太原已告失守。敌人用机动性快速部队向我军左冲右突。川军立足未稳便被冲散,随大军狼狈后退。沿途遇有晋军的军械库,便破门而入,擅自补给。事为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所悉,大为震怒,乃电请统帅部将川军他调。统帅部接此难题,乃在每日会报中提出。委员长闻报也很为生气,说:“第二战区不肯要,把他们调到第一战区去,问程长官要不要?”
  军委会乃打电话去郑州给第一战区司令长官程潜,告知此一命令,并老实说出其原委,孰知程潜对川军作风早有所闻,在电话里竟一口回绝。据说,当军令部次长林蔚将此消息报告委员长,并请示办法时,委员长正因南京初失,心绪不好,闻报勃然大怒,说:“把他们调回去,让他们回到四川去称王称帝吧!”
  白崇禧在一旁听着,便劝解道:“让我要电话到徐州去,问问五战区李长官要不要?”白氏随即自武汉用长途电话问我,并娓娓陈述此一事的经过。此时正值韩复榘不战而退,我无援兵可调之时,我便立刻告诉白崇禧:“好得很啊!好得很啊!我现在正需要兵,请赶快把他们调到徐州来!”
  白说:“他们的作战能力当然要差一点。”
  我说:“诸葛亮扎草人作疑兵,他们总比草人好些吧?请你快调来!”
  白崇禧闻言一笑。川军就这样地调到徐州来了。
  邓锡侯、孙震两君,我和他们虽曾通过信,这次在徐州却是第一次见面。邓、孙两君对我个人的历史知道得很清楚,如今加入我的战斗序列,颇觉心悦诚服。他们所以被调到五战区的原委,他们本人也完全知道。
  邓、孙二人见到我便苦笑着说:“一、二两战区都不要我们,天下之大,无处容身。李长官肯要我们到五战区来,真是恩高德厚!长官有什么吩咐,我们绝对服从命令!”
  我说:“过去的事不必提了,诸位和我都在中国内战中打了20余年,回想起来,也太无意义。现在总算时机到了,让我们各省军人,停止内战,大家同去杀敌报国。我们都是内战炮火余生,幸而未死,今后能死在救国的战争里,也是难得的机会,希望大家都把以往种种,譬如昨日死,从今以后,大家一致和敌人拚命。”
  随即,我便问他们有什么需要,有没有困难要我代为解决的。邓、孙异口同声说:“枪械太坏,子弹太少。”我乃立刻电呈军委会,旋蒙拨给新枪500支,每军各得250支。我又于五战区库存中,拨出大批子弹及迫击炮,交两军补充。两军官兵欢天喜地。适矶谷师团另附骑兵旅、野炮团、重炮营和战车数十辆,自济南循铁路南进,我遂调两军前往防堵。大军出发前,我并亲临训话,举出诸葛武侯统率川军北抗司马麟的英勇故事,希望大家效法先贤,不惜重大牺牲,阻敌南下,达成作战任务,写出川军史上最光荣的一页。
  以上所述临沂、滕县两役,都是台儿庄大捷前,最光荣的序幕战。但是这两项艰苦的血战,却都是由一向被中央歧视的“杂牌军”打出来的。这些“杂牌部队”在其他场合,往往畏缩不前,但是到了五战区,却一个个都成了生龙活虎,一时传为美谈。
  三
  当临沂和滕县于3月中旬同时告急时,蒋委员长也认为在战略上有加强第五战区防御兵力的必要,乃仓促檄调第一战区驻河南补充训练尚未完成的汤恩伯军团和孙连仲集团军,星夜增援。首先抵达徐州的为汤恩伯第二十军团,辖两个军(第五十二军关麟征和第八十一军王仲廉)共计5个师(第二师郑洞国、第二十五师张耀明、第四师陈大庆、第八十九师张雪中和第一一○师张轸)。该军团装备齐全,并配属十五生的德制重炮一营,为国军中的精华。
  汤部第八十一军先抵徐州,即乘火车北上支援二十二集团军的作战,不幸滕县已先一日陷敌,迨汤军团全部到达,已不及挽回颓势,只消极地掩护友军退却和迟滞敌人的南进而已。
  随汤部之后到徐州的为孙连仲的第二集团军。孙集团军名义上虽辖两军(第三十军田镇南、第四十二军冯安邦),惟该部因曾参加山西娘子关之保卫战,损失颇大。四十二军所剩只一空番号而已,孙连仲曾屡次请求补充,均未获准。其后不久,四十二军番号且为中央新成立的部队取而代之。故该集团军实际可参加战斗的部队只有3个师(第二十七师黄樵松、第三十师张金照、第三十一师池峰城)。孙总司令到徐州来见我时,匆匆一晤,我就叫他快去台儿庄部署防务建筑工事。因孙部原为冯玉祥的西北军,最善于防守。我当时的作战腹案,是相机着汤军团让开津浦路正面,诱敌深入。我判断以敌军之骄狂,矶谷师团长定不待蚌埠方面援军北进呼应,便直扑台儿庄,以期一举而下徐州,夺取打通津浦路的首功。我正要利用敌将此种心理,设成圈套,请君入瓮。待我方守军在台儿庄发挥防御战之最高效能之时,即命汤集团潜进南下,拊敌之背,包围而歼灭之。
  部署即定,敌人果自滕县大举南下。汤集团在津浦线上与敌作间断而微弱的抵抗后,即奉命陆续让开正面,退入抱犊崮东南的山区。重炮营则调回台儿庄运河南岸,归长官部指挥。敌军果不出我所料,舍汤军团而不顾,尽其所有,循津浦路临枣支线而下,直扑台儿庄。敌军总数约有4万,拥有大小坦克车七八十辆,山野炮和重炮共百余尊,轻重机枪不计其数,更有大批飞机助威。徐州城和铁路沿线桥梁车站,被敌机炸得一片稀烂。
  3月23日,敌军冲到台儿庄北泥沟车站,徐州城内已闻炮声。
  24日敌人开始猛烈轰我防御工事,战斗激烈期间,我第二集团军阵地每日落炮弹至六七千发之多。炮轰之后,敌军乃以坦克车为前导,向我猛冲,将台儿庄外围阵地工事摧毁后,敌步兵乃跃入据守,步步向前推进。台儿庄一带,耕地之下盛产石块,居民多垒石为墙,以故每一住宅皆系一堡垒,此种石墙敌人冲入占据之后,我军因无平射炮,又无坦克车,即无法反攻。然我军以血肉之躯与敌方炮火、坦克相搏斗,至死不退。敌人猛攻3昼夜,才冲入台儿庄城内,与我军发生激烈巷战。第二集团军至此已伤亡过半,渐有不支之势,我严令孙总司令死守待援。自27日始。敌我遂在台儿庄寨内作拉锯战,情况非常惨烈。
  在此期间,我也严令汤恩伯军团迅速南下,夹击敌军,三令五申之后,汤军团仍在姑嫂山区逡巡不进。最后,我训诫汤军团长说,如再不听命令,至误戎机,当照韩复榘的前例严办。汤军团才全师南下。然此时台儿庄的守军已伤亡殆尽,到4月3日,全庄三分之二已为敌有。我军仍据守南关一隅,死拚不退。敌方更调集重炮、坦克猛冲,志在必克。其电台且宣称已将台儿庄全部占领。我方守庄指挥官第三十一师师长池峰城,深觉如此死守下去,必至全军覆没而后已,乃向孙总司令请示,可否转移阵地,暂时退至运河南岸。孙连仲乃与长官部参谋长徐祖贻和参谋处长黎行恕通电话请示。
  参谋处来报告,我因汤部援军快到,严令死守,决不许后撤。最后,孙总司令要求与我直接通话。连仲说:“报告长官,第二集团军已伤亡十分之七,敌人火力太强,攻势过猛,但是我们把敌人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可否请长官答应暂时撤退到运河南岸,好让第二集团军留点种子,也是长官的大恩大德!”
  孙总司令说得如此哀婉。但我预算汤恩伯军团,明日中午可进至台儿庄北部。第二集团如于此时放弃台儿庄,岂不功亏一篑。我因此对孙连仲说:“敌我在台儿庄已血战一周,胜负之数决定于最后5分钟。援军明日中午可到,我本人也将于明晨来台儿庄督战。你务必守至明天拂晓。这是我的命令,如违抗命令,当军法从事”。
  孙连仲和我,仅在他奉调来五战区增援时,在徐州有一面之缘。此时我向他下这样严厉的命令,内心很觉难过。但我深知不这样,便不能转败为胜。
  连仲知我态度坚决,便说:“好吧,长官,我绝对服从命令,整个集团军打完为止!”
  在电话中,我还指示他说:“你不但要守到明天拂晓之后,今夜你还须向敌夜袭,以打破敌军明晨拂晓攻击的计划,则汤军团于明日中午到达后,我们便可对敌人实行内外夹击!”孙连仲说:“他的预备队已全部用完,夜袭甚为不易。”我说:“我现在悬赏10万元,你将后方凡可拿枪的士兵、担架兵、炊事兵与前线士兵一齐集合起来,组织一敢死队,实行夜袭。这10万块钱将来按人平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好自为之。胜负之数,在此一举!”
  连仲说:“服从长官命令,绝对照办!”
  我所以要他组织敢死队的原因,便是根据我的判断。第二集团军的伤亡虽已逾全军十分之七,但是从火线上因抬运负伤官兵而退下的士兵一定不少。他们因为战火太猛没有回到火线上去。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现在我们要利用这一点最后的力量,作孤注的一掷。
  孙总司令和我通话之后,在台儿庄亲自督战。死守最后一点的池师长峰城,又来电向他请求准予撤退。连仲命令他说:“士兵打完了你就自己上前填进去。你填过了,我就来填进去。有谁敢退过运河者,杀无赦!”
  池师长奉命后,知军令不可违,乃以必死决心,逐屋抵抗,任凭敌人如何冲杀,也死守不退。所幸战到黄昏,敌人即停止进攻。乃至午夜,我军先锋敢死队数百人,分组向敌逆袭,冲进敌阵,人自为战,奋勇异常,部分官兵手持大刀,向敌砍杀,敌军血战经旬,已筋疲力竭,初不意战至此最后5分钟,我军尚能乘夜出击。敌军仓皇应战,乱作一团,血战数日为敌所占领的台儿庄市街,竟为我一举夺回四分之三,敌军退守北门,与我军激战通宵。
  长官部夜半得报,我汤军团已向台儿庄以北迫近,天明可到。午夜以后,我乃率随员若干人,搭车到台儿庄郊外,亲自指挥对矶谷师团的歼灭战。黎明之后,台儿庄北面炮声渐密,汤军团已在敌后出现,敌军撤退不及,遂陷重围。我亲自指挥台儿庄一带守军全线出击,杀声震天。敌军血战经旬,已成强弩之末,弹药汽油用完,机动车辆多数被击毁,其余也因缺乏汽油陷于瘫痪,全军胆落,狼狈突围逃窜,溃不成军。我们骤获全胜,士气极旺,全军向敌猛追,如疾风之扫落叶,锐不可当。敌军遗尸遍野,被击毁的各种车辆、弹药、马匹遍地皆是,矶谷师团长率万余人突围窜往峄县,闭城死守,已无丝毫反攻能力了。台儿庄之战至此乃完成我军全胜之局。
  战后检点战场,掩埋敌尸达数千具之多。敌军总死伤当在2万人以上。坦克被毁30余辆,掳获大炮机枪等战利品不计其数。矶谷师团的主力已被彻底歼灭。台儿庄一役,不特是我国抗战以来一个空前的胜利,可能也是日本新式的陆军建立以来第一次的惨败。足使日本侵略者对我军另眼相看。
  台儿庄捷报传出之后,举国若狂。京、沪沦陷后,笼罩全国的悲观空气,至此一扫而空,抗战前途露出一线新曙光。全国各界、海外华侨,乃至世界各国同情我国抗战的人士,拍致我军的贺电如雪片飞来。前来参观战场的中外记者和慰劳团也大批涌到。台儿庄区区之地,经此一战之后,几成民族复兴的新象征。我军得此鼓励,无不精神百倍,各处断壁颓垣之上,都现出一片欢乐之情,为抗战发动以来的第一快事。
  (枣庄市政协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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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文史集粹

《山东文史集粹》

本卷收录山东自辛亥革命至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前的军事史料,以记述各个时期北洋和国民党军方面重大的战役和军事行动、在山东有代表性,影响较大的军事人物为主要内容。 从我们掌握资料的实际情况出发,在稿件的取舍上,我们遵循了这样几条原则: 一是反映各个历史时期在山东进行的有较大影响的战役和军事活动;二是记述在全国、全省有代表性的山东籍军事人物;三是记述在抗日战场上为国牺牲的国民党高级将领的生平业绩;四是鉴于政协文史资料的特点,对八路军、新四军、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军事活动不作反映。所选稿件绝大部分为当事人的“三亲”史料,只是个别有影响的人物史料欠完整,我们请有关专家作了综合编写。 由于民国时期特殊的历史状况所决定,许多著名的军事人物主政一方,或一生的主要经历带有较强的政治色彩。另外有的史料撰写角度不同,未从军事方面着墨。这样,为避免重复,我们把一部分军事人物的史料归入另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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