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图书馆

抗日战争初期，范筑先将军与鲁西地方党合作发动鲁西北抗战时，我任范的上校参议，现将我所了解的范将军守聊城的战斗情况回忆如下：
  一
  在聊城失陷前的半个多月，范筑先将军不在聊城，他大部分时间住在茌平杜郎口前方办事处，在那里指挥王子范第四支队、布永言第十九支队、栾省三第二十六支队、韩殿卿第二十七支队、王善堂第二十九支队等部，进剿被国民党反动派勾结日寇煽动起来的齐河、长清、平阴、茌平、东阿等县边境的黄沙会的叛乱。王善堂部李光斗团经过激烈战斗攻入赵官镇，打死会匪三、四百人，枪决了会道门匪首邱作成，这一带的叛乱始告平息。接着又接到了东阿、阳谷等县的“忠孝团”收缴区队的枪支举行叛乱的情报，范又命令驻防冠县的刘耀庭第二十一支队进驻阳谷县城，协同原驻东阿、阳谷一带的石洪典第五支队、韩春和第六支队进剿阳谷的红枪会。十一月十日晚，范接到参谋长王金祥从聊城打来的电话，说省政府廖参谋长说：“‘忠孝团’都是无知愚民，不必派军队进剿，只要范司令前去开导，就可以安抚下去。”范在电话里很慷慨的答复王，叫他转告廖安邦，他可以亲自去安乐镇给“忠孝团”讲话，并立即下达命令给刘耀庭，暂停对“忠孝团”的进剿。
  二
  十一月十一日午后，范在杜郎口又接到王金祥的电话：日寇在东阿县城西北艾山搭浮桥，企图进犯聊城。范接报后，着王金祥通知驻聊城附近各县的支队司令，于十二日午后赶到聊城总部开会。范对驻在官庄、潘店、杜郎口、赵官镇、牛角店等地的王子范、布永言、栾省三、韩殿卿、王善堂等部，做了阻击济南、齐河、长清、平阴等地敌人进犯的部署后，即带着传令队、骑兵排、手枪连等回聊城。当晚宿于茌平高家集，于十二日清晨回到了聊城。
  十二日下午五点钟左右，范将军在总部召集各支队司令及有关人员开紧急军事会议，参加会议的有参谋长王金祥，秘书主任赵玉坡、高级参议张郁光、高级参谋袁仲贤、政治部副主任姚第鸿、参谋处长蒋殿杰、军法处长刘佩芝、经理处长崔芳德、副官长赵文奎、聊城县长郑佐衡、三支队司令齐子修、四支队司令王子范、五支队司令石洪典、六支队司令韩春和、八支队司令牟钖山、十六支队司令吉占鳌、十九支队司令布永言、二十一支队司令刘耀庭、二十二支队司令于启水、二十六支队司令栾省三、二十九支队司令王善堂、三十二支队司令王嘉佑、民军第一路参谋长刘冠千和总司令部参议薛永安、陆子衡等。当时前方已发现敌情，远处的支队负责人未有到会。开会后，首先由范司令介绍了敌人在东阿搭浮桥的情形，然后对敌人进攻鲁西北的形势作了分析。范说：“敌人可能分三路向我进攻，一路是东阿，这是敌人主攻方向，渡河之后直取聊城；另一路是禹城之敌进攻高唐；第三路是大名之敌，在卫河金滩镇渡河，直取冠县，以配合其主攻方向。”接着又说：“根据以上情况，为了粉碎敌人的‘扫荡’，决定把十支队王金甲团摆在金滩镇，以堵大名进犯之敌；三支队一部在高唐布防，以抗击禹城西犯之敌；其它各支队集中待命，以消灭东阿进犯聊城之敌。”
  范司令讲完后，张郁光、姚第鸿两同志曾先后发言，大意是：现在我国抗战是处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主要是持久战，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聊城不可固守，应该坚壁清野，使聊城成一座空城，和敌人在乡村打游击，以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取得最后胜利。各支队司令也纷纷表示一定坚决抗击敌人，以粉碎日寇的进攻。刘冠千也站起来假惺惺地说：“有敌无我，我们第一路一定和敌人拚，坚决保卫聊城。”最后范总结说：“大家战胜敌人的决心是很好的，但这次敌人进攻我六区使用了比较大的兵力，妄图摧毁我鲁西北抗日根据地，千万不要轻敌。古人说，骄兵必败，况且我们的装备和部队战斗力都不如敌人，我完全同意张参议和姚副主任的意见，我们还处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决不能和敌人硬拚，要打游击战，在聊城城外消灭敌人。”
  当时范筑先将军在会上布置了具体任务。大致如下：
  1.第一路刘冠千代司令率一路全部在陈家口、王古禹一带布置阵地，阻击东阿进犯之敌，并派遣一个团负责顾官屯、王官屯一带，作抵抗第一线。该团官兵轻装出发，当夜驰抵顾官屯布置阵地。
  2.聊城县游击营林金堂营长派出一个连，率领民伕星夜破袭聊阿公路及济聊拟设的铁路路基。
  3.第二支队参谋长张益斋率两个营担任聊阿东路以南、陈家口以东伏击敌人的任务。
  4.石洪典第五支队抽出一个团，韩春和第六支队全部，以及第二十一支队全部统归刘耀庭司令指挥，攻击聊城城南的敌人。
  5.齐子修率三支队主力由高唐南下，攻击聊城城东的敌人。
  6.王子范、布永言、栾省三、韩殿卿、王善堂等支队布防在王官庄、潘店、杜郎口、牛角店一带，阻击济南来增援的敌人。
  7.王金祥第二支队驻东平的李相臣团，张维翰第十支队驻平阴的刘志远团，星夜集结聊城近郊听候命令。
  8.牟钖山第八支队派出一个团，开至聊城西张庄附近待命。
  9.袁仲贤高级参谋率领政治部、政干校、军事教育团、挺进大队、抗战日报及总部直属人员，星夜驰赴冠县地区布置大后方。二支队骑兵团长王魁一率领骑兵团掩护各机关、团体、职员、学生，归袁仲贤指挥。
  10.赵文奎副官长负责督促四街城关居民赶快撤出城去，有亲的奔亲，有友的奔友。
  11.由王金祥参谋长率领聊城县长郑佐衡、军法处长刘佩芝等指挥林金堂的游击营和二支队的两个连守城，完成迟滞敌人的任务后即撤至城外。
  12.库存弹药、物资和机关卷宗等转移到堂邑张二集及朝城乡村。
  13.打响之后，总司令的临时指挥所设在城东北铁塔寺，完成阻击敌人的任务后，总司令部指挥所移沙镇。
  范司令把任务交待完毕后，紧接着又说：“我们这一次要打一个里应外合的歼灭战。”会罢已深夜，各支队司令纷纷回防。
  三
  十一月十三日上午，接到东阿铜城区部电话报称：驻东阿的日寇汽车十八辆满载步兵，并有骑兵五、六十名，携大炮四门及迫击炮、掷弹筒、机关枪等，已从艾山渡过了黄河。傍晚又接到聊城王官屯二区区部电话报称：东阿渡河的敌军已到达铜城宿营。范命令前方部队迅速将李海坞运河木桥烧毁，并阻击北犯之敌。同时命令副官长赵文奎指挥警察，拿着锣驰赴大街小巷呐喊，督促老百姓赶快疏散出城，各机关和居民在一夜之间疏散一空。
  十四日上午七时左右，侦察员报告：由铜城北犯之敌拂晓到达王官屯，已和我军接触。九时左右又接到报告：刘营对岸夏家口已发现日寇骑兵。范将军命令总部人员和传令队、手枪连等立刻随他出发，指挥布防城东一带的民军一路对敌军作战。正在这时，沈鸿烈的民政厅长兼鲁西行辕主任李树椿和省政府参议沙尧臣（即沙名扬）坐着小汽车进入南门，直奔范的专员公署。范不得不撂下出城指挥部队作战的大事，来应付这位名义上的上司。这位早已和济南日寇有勾结的李树椿和沙尧臣，在日寇兵临城下之际，坐汽车进城与范将军谈话是别有用心的。聊城东西两面不时传来机枪和迫击炮声，已撤出城外又返回接范将军出城的张郁光、姚第鸿两同志在屋外急得直跺脚，已备好马等待出发的范的一些传令员们也气得在院子内骂娘，但两个瘟神就是不走。直到十二时后，敌人的炮弹已落到东关大街上了，李树椿等始坐汽车出西门逃走。范正待骑自行车出城，游击营的连长报告：防守运河堤和大桥的民军第一路的部队和驻东关盐公店的第一路司令部等都向城北撤退了。范心情有些紧张，站在旁边的王金祥向范建议派他去追赶民军一路。范未觉察这是王的奸计，遂派王出城追赶部队。从此王即逃之夭夭。接着，范即派黄参谋率侦察员出城侦察敌军情况，不料黄刚出东门即被敌军打下马来。范将军正要出城，而四门已被敌军火力封锁，范不得不守城待援。当时范即派林金堂守南门，陆子衡守东门，郑佐衡守北门，刘佩芝守西门。参加守城的部队有林金堂的游击营，二支队的两个连，以及司令部直辖的手枪连、传令队、执法队等武装，总兵力不超过七百人。
  十四日下午二时，敌人已完成了对聊城的包围，但是还未发起总攻击。当时张郁光等同志建议从北门撤走，范说：“白天出城目标太大，黄昏后部队来打接应时再出城比较安全。”这样，从北门撤退的计划就打消了。
  四时左右，天空出现敌人的信号弹，接着敌军在平田大队长指挥下，从南门方向攻城，和我守城的游击营展开了激战。正在日寇爬城的时候，范司令和姚第鸿、蒋殿杰等率领传令队三、四十人赶到南门，亲自指挥游击营反击敌人。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战斗，敌人伤亡惨重，尸体横躺竖卧，我方也牺牲三十多人，最后敌军纷纷向城东南角双龙街教堂方向退去。
  范司令击退进攻南门的敌军回到司令部后，估计敌军很快会从东门方面进攻，因为有东关掩护容易接近突破点，便命令参谋处长蒋殿杰督促东门的守军加强戒备。果然敌军于黄昏前在东城门开始了进攻，以猛烈的炮火、机枪等向我守军射击。范司令接到敌军攻东门的报告后，即和姚第鸿等同志率手枪连、传令队等增援东门。守城健儿个个英勇顽强，以手榴弹反击爬城敌人，敌人三次冲锋均被击退，最后向米市街方向退去。这时我手枪连王连长壮烈牺牲。
  在范司令指挥部队阻击敌军攻城的同时，曾令经理处长崔芳德等向各县挂电话催调救兵。给博平县长王嘉佑打电话，问第一路民军及王金祥的情况。王答：第一路开往馆陶方向去了，王金祥往梁浅方向去了。崔指示王嘉佑派人追第一路民军和王金祥，并要王的三十二支队立即增援聊城，王嘉佑说俟敌机轰炸过后即照办。同时崔芳德又打电话给临清、堂邑、阳谷、高唐、冠县等地的部队迅速增援聊城。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激烈战斗，粉碎了进攻东门的日军后，范司令和姚第鸿同志等回到了司令部，询问了崔处长和参谋、秘书等向各地打电话调救兵情况，即在司令部开会研究守城和突围问题。出席人员有姚第鸿、张郁光、崔芳德、蒋殿杰、路子衡、薛永安等。范司令说：“攻城的敌人兵力不太多，只要我们各路增援部队到达，城里的部队再打出去，里外夹攻，一定可以消灭这股敌人。”姚第鸿、张郁光两同志都在会上发了言，大意是：总司令还是及早出城为好，出城后亲自掌握部队便于指挥，进可以攻，退可以守。薛永安也说：“出城打游击战，可以指挥自如，我们火器不如敌人，绝对不可和敌人打阵地战。”范含笑点头说：“你们的意见我都赞成，但是聊城四面都是水，敌人用机关枪在四门外的大堤上堵着，我们怎能冲得出去呢？只有等待援军到来我们才好冲出去。”
  当时范司令和守城将士盼望援军的心情十分迫切。为了和各支队联系方便起见，将司令部搬到参谋处，亲自监督崔芳德等与各支队司令和县长们挂电话。堂邑县长牟锡山回电话说：八支队姜开珉团黄昏前已到达聊城城西十里铺。博平县长王嘉佑回电话说：他已派出三十二支队的一个营驰赴聊城，傍晚前已进驻聊城城东北十里的杨集。但两支队畏敌如虎，始终未敢同敌人开仗。刘耀庭第二十一支队副官主任回电话说：石洪典、韩春和、刘耀庭、袁寿山等已率领三个支队于当天下午出发援聊，因在石佛寺和安乐镇遭到“忠孝团”的阻截，不能及时赶到。范指示从阳谷东边绕过红枪会的截击，进攻聊城东关之敌。因为红枪会的截击，石、韩、刘三个支队赶到聊城附近已经迟了，城已失陷了。齐子修回电话说：黄昏后日军即包围高唐，现正在激战中。范指示齐不可死守城池，可给敌人以杀伤后撤出城外，并派骑兵火速增援聊城。但齐率部突围转移到博平县境时聊城已失守了。
  范和守城将士坚持到半夜，始终听不到城外援兵的枪声，姚第鸿同志很愤慨地说：“我们被王金祥出卖了！”范说：“他们退到一定地方，听说我老头子还在城内哪能不反攻回来呢？”陆子衡也很激愤地说：“总司令啊，你的良心抗战是感化不了王金祥的，我们都被王金祥出卖了！”张郁光也说：“与其等待城破后的悲惨局面，不如杀出一条血路冲出去！”范的一些传令员们也都异口同声地说：“冲！”，当时西门外无城关，敌人无险可守，认为从西门突破比较容易。遂在传令队和执法队中挑选枪法好，胆大勇敢的战士二十余人，佩带短枪和手榴弹，由一个排长率领从西门突出。当时议定西门突破口打开后，即由传令队架着范突围。突击队出西门后即沿着长堤向西大堤前进。最初传来消息说，突击队进展得很顺利，已经突过了吕祖庙，范也喜形于色。传令队正待架着范突围时，西大堤响起了密集的机关枪声。接着传令队员回来报告：“西大堤架着几挺敌人的机关枪，将西门的出口完全封锁，我们伤亡了几个人，从西门是出不去的。”西门突围的计划也不能实现。
  接着张郁光提议从水上渡过护城河突围，但有人说找不到船。还有人建议从北门硬冲出去突围。到这时范筑先还相信各支队会来打接应，他说：“堂邑、博平两个支队都是民团，怕一时拿不上来，我想有良心的支队不会不来接应的。只要城外打几枪，敌人枪口一调转，我们就可以突围的。”陆子衡站在一旁很激动地说：“我的总司令呀！冲不出去大家都死在这里，太不值得了！”范说：“北关的据点全被敌人占着，我们硬从北门冲出去，那得死多少人呀！我死了没有什么，国家民族的希望全在青年，我正是怕大家做无谓的牺牲，才不同意冒险从北门冲出的计划。”于是从北门突围也未做出决议。这时已下半夜两、三点钟了，城外尚未听到打接应的枪声，接着参谋们来报告，通各县的电话已叫不通，到这时大家都束手无策，范也低头沉思不语。
  初冬的天气，五点多钟就放亮了。这时城东南方传来一片隆隆地汽车马达声，显然是敌人的增援部队又到了。天亮后有敌机两架沿城墙低飞扫射，伤亡了一些守城的战士。接着敌人以密集的炮火从东门向城内发起了总攻。范司令接到敌军猛攻东门的报告后，即和姚第鸿、蒋殿杰等率领传令队员去东门督战。由于范将军亲临东城门楼督战，游击营和手枪连的战士打退了敌军一次又一次的冲锋，敌军的尸体一片片地躺在东门外澡堂前面的大街上。在一阵激烈的战斗中，蒋殿杰头部中弹阵亡，范司令的左臂也被炮弹皮擦伤。由于事前未准备死守聊城，以致经过一昼夜激战后，守城战士的弹药大部分打光了。传令队的队员们大多背着没有弹药的手提机枪，眼看着敌人蜂拥冲上来而不能杀伤。而且敌军集中了几门平射炮向东门轰击，到上午九时后，东门终于被敌军轰开了，日寇纷纷拥入城内，由瓮城的马道冲向城门楼，然后沿城墙向两边扩展。由于遭到我军的坚决抵抗，日军进城后长时间只是从城墙上向城内各街巷射击。直到下午二点多钟以后，始走下城墙向城中心制高点钟鼓楼和司令部冲去。这时各门守军纷纷撤退到西门，准备夺路突围。山于敌军火力封锁了通西大堤的道路，我守城将士在西门被包围，绝大部分被敌军杀害了。日寇进城后见人就杀，但亦遭到我军的顽强抵抗，守城部队一部分曾退据东门里南马道和万寿观与敌人展开激烈的巷战。至下午五时，敌军才完全占领了这座鲁西北抗日根据地的首府聊城。
  范筑先将军中了国民党反动派李树椿、沙尧臣、王金祥的奸计，被迫守城后，亲自率领七百名武器粗劣的游击部队与现代化装备的七百余日寇血战了一天一夜，给了日寇以很大杀伤。最后因弹尽援绝，城被攻陷，范筑先将军与张郁光、姚第鸿等同志以及崔芳德、赵玉坡、郑佐衡、薛永安、蒋殿杰、陆子衡、林金堂等守城将士，约六百余人均壮烈殉国。范筑先将军和各位烈士的英名将永垂史册，受到中国人民的崇敬。而李树椿等汉奸罪行则为中国人民所唾骂，遗臭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