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图书馆

冯先生出国的第二年，我就被蒋介石逮捕了。在一个阴云郁结，闷热得透不过气来的秋天的下午，我正被关在南京羊皮巷蒋介石的看守所笼子里，用手巾擦着浑身浸出的汗水，忽然有个难友用指头轻扣门上的监视窗口，低低喊了我一声说：“刚才偷运进来的报纸消息，冯先生在去苏联的路上，不幸在黑海遇难了。”在恍惚中我的大脑仿佛挨了一棍，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和冯先生最后的见面是在南京，那时我由四川北上路过南京，他正整装待发要去美国。关于当时国内情势，我们一连谈了好多次。为了等待李济深先生去庐山见蒋介石回来，冯先生让我多住两天再走，因为李回来可能带来有关蒋决心打内战的最后消息。李回来了，我们又谈了三次，局势是更紧了，我们希望这是黎明前的黑暗。我们三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冯先生即将出国，李济深先生将回广西，我是向虎穴中迈步。记得在一个夜晚，我和冯先生紧握着手，说声“先生珍重，后会有期。”再也料不到他却先我而死，并成为永诀。
  我相随冯先生多年，尤其在患难的年月里，我常不离他左右。我们在一起不完全是长官与部属的关系，同时也是患难朋友。多年来我对他是无话不谈，可以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多年来我对他抱着热望，披肝沥胆，无时无刻不满怀着一片忠诚。我们不只一次在某些问题上争执过，甚至拍案吵闹过，但是共同的反蒋的决心和信心始终把我们紧紧地联在一起。
  一听到他海上遇难的消息，我在很长的一段时期里，心里非常悲恸，不时老泪盈眶。我曾在牢中撰拟了一副挽联，遥为吊祭：“海上惊噩耗，狱中哭先生”。
  今日虽然我们一死一生，我对他仍然怀着深厚的感情，尤其是他经历了漫长的曲折道路，而最后成为一个坚定而光荣的民主战士，又不禁为他破涕为欢。
  冯玉祥先生未及亲见祖国民主革命的胜利完成，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巨大成就，实为遗憾。然而今日伟大祖国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所获得的伟大成就，又正是冯玉祥先生生前所梦寐以求的，甚至是连想都想不到的，如此，冯先生虽死，亦可以无憾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