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图书馆

反封建帝制的斗争，冯先生是无役不从的。但是他为什么要反对帝制呢？据冯先生的自述：清廷的昏庸误国，农民的活不下去，已引起了他对现状的强烈不满，自读了《嘉定屠城记》、《扬州十日记》后，始激发了他的民族意识，立下了报仇雪耻的志愿。一九〇九年，冯先生任营队官驻新民屯，东三省总督锡良由北京经新民屯去奉天上任，在零下四十度寒风凛冽的冬夜，冯先生带着队伍跪在车站上，吹接官号，恭迎如仪。火车刚停，车门口出来一个人厉声呵斥：“混帐小子，吹什么洋号，吵醒了大帅，杀你们的头！”骂完，车就开走了。冯先生气得将翎子帽向地上一扔，又用力踩了一脚，愤恨地说：“好，老子非革你的命不可！”不久，他与知己朋友王金铭、施从云等组织“武学研究会”作为掩护，冯先生被推为会长，开始反清宣传和联络同志的活动，他们并带头剪掉辫子，表示革命的决心。下级青年军官和士兵倾向革命的日多，又得到统制吴禄贞（同盟会）、协统（旅长）蓝天蔚的暗中支持。为响应一九一一年武昌起义，他们就在滦州成立北洋军政府，推王金铭为大都督，施从云为总司令，冯玉祥为参谋总长，宣布独立。这次起义虽然被清廷镇压下去，但起义官兵的民主革命精神令人钦佩。冯先生曾说：“北洋军为满清的心腹队伍，滦州接近京城，起义虽然失败了，却好象给满清政府的心窝子里刺了一刀！”
  袁世凯篡夺了辛亥革命的果实，窃据了中华民国的大总统。一九一五年又梦想做皇帝，一时攀龙附凤之徒纷纷拥戴，北洋军少将以上的军官也联名通电拥袁登宝座，独冯先生一人拒绝签名。同年底，蔡锷组织护国军，自云南兴师讨袁，时冯先生任十六混成旅旅长，驻四川，一面接受护国军第五师长的委任，一面联合同志以兵变威迫川督陈宦表明态度。陈在各方压力之下，不得已电袁劝请取消帝制，并宣布四川独立。陈宦原系袁氏的亲信将领之一，据说袁得陈电后，始知众叛亲离，大势已去，顿时昏迷不醒，不几天就一命呜呼了。
  黎元洪继袁为大总统，段祺瑞任内阁总理兼陆军总长。段调冯旅驻廊坊，利用职权排除异己，免了冯先生的旅长职。一九一七年，由于黎、段派系权利之争，导致了张勋复辟的一幕。冯先生即典押北京房产得五千元作起事费用，十六混成旅官兵也派代表迎冯先生主持讨贼，遂与马厂誓师的段祺瑞军合攻辫子兵，一战而占领北京，结束了这幕复辟丑剧。冯先生乃得恢复原来的旅长职务。当时，冯先生曾通电提出四项主张：取消宣统名义，贬溥仪为平民；取消清室优待条件，停付每年四百万两的优待金；没收宫殿及清室产业，尽归国有；严惩叛逆。结果由于段祺瑞的庇护，溥仪仍留紫禁城做关门皇帝，叛逆也逍遥于法外。
  第二次直奉战争之前，冯先生同奉皖两系已取得协议，联合倒直。冯先生乃乘直奉军前线激战的时机，突然班师回京，发动政变，囚禁贿选总统曹锟，并驱逐溥仪出宫。冯电请孙中山先生北上主持大计，孙先生回电（大意）：立即北上，与兄共商国事。后来孙先生因事未能立即北上。直系垮台，一蹶不振。而奉皖又密相勾搭，合力制冯，段祺瑞窃取了临时执政的权位，奉军深入关内，抢占了几省地盘，把冯先生排挤于中枢之外，冯一筹莫展，就采取消极态度，退隐天台山上。在政治上，冯先生又一次被人利用而失败。但是驱逐溥仪，虽遭受段祺瑞等一班遗老遗少的责难，诚如冯先生复段电所说：“此次班师回京，可说未办一事，只有驱逐溥仪，才真是对得住国家，对得住人民，可告天下后世而无愧。”
  虽然冯先生出身于北洋军阀，参加了历次的新、旧军阀的混战，有他的欠缺的一面，然而也有他进步的一面。一九一六年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国务总理段祺瑞大权独揽，假借对德宣战为名，向日本大借其款，扩张军队，为企图实现武力统一中国，发动了对孙中山先生领导的广东军政府的战争。当战争在酝酿之时，冯先生曾在吴佩孚等九旅长的聚会上沉痛表示：“民国以来，连年内战，人民受尽苦难，国家衰弱到了极点。现在欧洲正在大战，我们对德也已宣战，若是打算图强，老是自己打自己，怎么对外？国家的前途，民族的存亡，都担在我们肩上，我们应当痛切地觉悟到内战的罪恶，若再有内战发生，我们要坚决拒绝参加，并且尽自己的力量反对内战，制止内战。”
  不久，段祺瑞命令冯旅出兵湖南参战，冯先生行军至武穴，即停兵不进，并通电主和，反对内战。通电云：“同胞死于兵燹，死于水灾，疠疫流行，僵尸累积，哀哀万民，几无生路”，“不与外人较雌雄，只与同胞争胜负，无论成败，同属自残”。并说北洋政府是“对德宣而不战，对内战而不宣”，揭露了段祺瑞的政治阴谋，段即下令撤冯先生的旅长职务。这可以说是冯先生反内战的第一次积极行动。
  一九二五年，日本军部举行秋操，邀请东北军、国民军派代表参观。东北军代表郭松龄在日本探悉张作霖与日本签订了一个密约：奉张承认日本前向袁世凯提出的“二十一条”，日本供给奉张军火，准备进攻国民军。郭松龄愤恨奉张为个人权利，出卖人格，出卖国家，他把这些秘密勾当全盘告诉了国民军代表韩复榘，韩即告知冯。后经冯、郭协议，合作声讨奉张。当郭军乘胜直捣沈阳时，日本公然出兵与奉军围攻郭军，郭松龄被俘遇害。奉张又联系直吴（佩孚）围击国民军，冯先生不得已，通电下野，出国去苏联。而张、吴并不罢兵，血战数月，国民军大败，放弃京、津、冀、豫，退守西北一偶。从表面上看，这是一场冯、张、吴的私战，实际是帝国主义策划的消灭国民军的战争，这一战争就有反对帝国主义代理人——军阀的积极意义。
  国民军参加北伐，走上了革命的道路，是一个新的转变，也是冯先生前进一步的表现。对于摧毁奉、直、鲁（张宗昌军）反革命的主力，国民军的战功是不小的。不过，在蒋（介石）、冯徐州会议之后，冯先生联蒋，对蒋成为新军阀的头子，成为统治中国的独裁暴君，冯先生是有责任的。举个例说吧，这也是一段有关国民党的政治密史。
  据吴稚晖告诉冯先生说：一九二七年蒋介石在徐州被孙传芳击败，溃退南京，蒋把战败之罪，推在第十军军长王天培的身上，说他不服从命令，把他枪毙了。本来何应钦、李宗仁、白崇禧与蒋介石因利害冲突，常起内哄。他们看到蒋任意戮杀将领，人人自危，乃联合反蒋，公开拒绝蒋的命令。蒋毫无办法，被迫辞职下野。由胡汉民、戴季陶、李石曾、吴稚晖等出面，邀请何、李、白等开会，为完成北伐大业，请大家电蒋挽留。何应钦说：“蒋是自己走的，别人没有叫他走呀！别人也可以革命，并非由哪一个人包办不可！”白崇禧说：“中华民国是全中国人民的国家，不是某一个人的。蒋走了，我们打仗准比他打得更好。”蒋介石知道已无法挽回，便灰溜溜地到日本去了。吴稚晖对冯先生说：“要不是你再三通电拥蒋复职，他就没有法子回来了。”
  对于这一失措，冯先生日后是痛切认识到的。但是在当时，冯先生除电蒋介石表示竭诚拥护外，又约阎锡山联名电蒋：“恳请出山”，并电国民党中央起用蒋“主持军政”，他把继续领导北伐成功的希望，完全寄托在蒋介石身上了。于是，国民党中央遂开会决议，复任命蒋为“国民革命军总司令”。当时国民党只有四个集团军，蒋为第一集团军，冯、阎、李为二、三、四集团军，这样蒋介石不但有实力作后盾，而且有面子上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