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云鹏与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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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山东文史资料选辑》 图书
唯一号: 150020020220000104
颗粒名称: 靳云鹏与山东
分类号: K295.2
页数: 18
页码: 129-146
摘要: 本节记述了山东的文史资料的曾经统治过山东的几个军阀的靳云鹏与山东,在统治过山东的军阀中,所据实力有大有小,统治时间有长有短,但一般说,只要他们一下台,就再也没有力量控制或影响山东的局面了。其中如果说还有一个可以称得起例外的,那就是靳云鹏。靳云鹏不但在山东当权的时候是山东的统治者,就是在他离开山东之后,对故乡也始终未能完全“忘情”,总想用种种方法和手段,控制住这块地盘。因为他曾任北京政府的国务总理,身居要津,资格老,手眼多,能量大,使他有条件或多或少的达到了他的目的。他对于山东的局面,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有过一定的影响,起过一定的作用。所以在军阀统治山东的历史上,他占有比较重要的地位的内容介绍。
关键词: 山东 都督 靳云鹏

内容

在统治过山东的军阀中,所据实力有大有小,统治时间有长有短,但一般说,只要他们一下台,就再也没有力量控制或影响山东的局面了。其中如果说还有一个可以称得起例外的,那就是靳云鹏。靳云鹏不但在山东当权的时候是山东的统治者,就是在他离开山东之后,对故乡也始终未能完全“忘情”,总想用种种方法和手段,控制住这块地盘。因为他曾任北京政府的国务总理,身居要津,资格老,手眼多,能量大,使他有条件或多或少的达到了他的目的。他对于山东的局面,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有过一定的影响,起过一定的作用。所以在军阀统治山东的历史上,他占有比较重要的地位。
  (一)辛亥前的靳云鹏
  靳云鹏,字翼青,济宁人。他家境本来比较穷苦,年轻时曾卖过煎饼。济宁在清朝是山东文风较盛的地方,靳氏家虽寒苦,但在这种环境里,倒也读过几年书。不过这个读书人却没有走通科举道路,连秀才也未中过。靳氏科名上的失败,颇似吴佩孚的乡试落选,不仅没有妨害了他的前途,反而促成了他日后的飞黄腾达。他弃文就武,进了李鸿章在天津创办的北洋武备学堂。清末新式陆军(北洋军)的高级将领,很多是这个学堂出身的,其中就有当时所谓“北洋三杰”的王士珍、段祺瑞、冯国璋。结业之后,靳氏一度在当时北洋大臣袁世凯主持下的军政司内,担任过参谋处的提调。袁世凯兼军政司督办,段祺瑞是该司参谋处总办,所以靳云鹏是他们的直属部下。从此他与北洋首脑人物拉上了关系。靳氏来自科名和官僚较多的济宁,本来就学会了一套作官的本领。现在又得与袁、段等北洋头目在一起,正是施展这套本领的大好机会。这就给他奠定了扶摇而上的基础。使他日后成为仅次于段祺瑞的北洋首脑人物。
  辛亥革命之前,靳云鹏受云贵总督李经羲之聘为督署总参议。辛亥之秋,蔡锷、李根源等在昆明发动革命,响应武昌起义。靳云鹏反对革命,与驻云南的陆军第九镇统制钟麟同②率兵抗拒起义军。结果,军溃钟死。靳云鹏化装成轿夫,逃出昆明,乘滇越路火车到越南,转赴北京。靳氏这段经历是邵次明先生告诉我的。他那时正在云南讲武堂任教,亲见辛亥云南起义,故而得悉其详。
  (二)靳云鹏统治下的山东
  袁世凯以周自齐作第一任山东都督,靳云鹏以泰武将军帮办山东军务。一九一三年秋,周自齐调京,靳云鹏遂成为山东军务的正式主持人。他虽然不管民政,但田文烈以及后来的高景祺、蔡儒楷等主管民政的人员,无论权势地位,都不能与靳相比,所以靳云鹏在山东成为占首要地位的实际统治者。
  靳云鹏统治山东这段期间(一九一三年八月至一九一六年五月),在国内正是袁世凯镇压了二次革命(一九一三年下半年),窃取了正式大总统的职位(当年十月),下令解散了国民党(同年十一月),解散了国会(一九一四年一月),解散了全国各省省议会(同年二月),改变了中央政府的组织,进而到筹划帝制的时期。在国外,正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一九一四——一九一八年)开始之后,欧、美帝国主义无暇东顾,日本帝国主义乘机扩张,企图独占中国的时期。一九一四年九月,日本以进攻青岛德军为名,出兵山东。十一月夺取青岛和胶济铁路,把山东作为他的势力范围。一九一五年,日本政府向袁世凯提出二十一条迫使袁政府承认。二十一条的重要条款中,要中国承认日本在山东的特殊权利。从此日本帝国主义者把山东看作是他们的俎上之肉。所以说,靳云鹏统治山东时期,中国正值万方多难,而山东更是一个特别苦难的省份,是当时外患的焦点。
  袁世凯于一九一三年十一月下令解散国民党,山东的党派活动也随之停止。国民党在山东的负责人丁惟汾回家放牛去了。不少国民党员离开了省城,有的甚至离开了山东。不久,进步党也解散了。
  国会解散以后,各省议会、县议会、县参事会也都相继解散。山东省议会解散的时候,还有两、三万元的存款,所以不需政府开支就发给了每一个议员三个月的薪金。最后还结余六千多元。这笔余款,连同议会的器具统统点交省署。由于省议会的解散,所以在靳云鹏正式主持山东军务将近三年期间,和省议会没有什么接触。
  从一九一三年冬季起,政党解散了,国会、省议会、县议会都解散了,治安警察条例(一九一四年三月),报纸条例(同年四月)公布了。凡足为共和之点缀者,几一扫而光。钳制舆论、镇压民主活动的各种措施,纷纷出笼。中华民国已走近死亡之边沿。一九一四年七月,袁世凯又公布了“文官官秩条例”,什么“卿、大夫、士”之类的封建时代的古旧官称又都搬了出来。
  就在官秩令公布之后不久,日军在山东沿海龙口登陆。所到之处,拉伕、抢牲口,烧杀淫掠,无恶不作。山东人民损失惨重。在这种情况之下,袁政府不得不发表声明,要求对于有关“各地方内,所有领土、行政权及官民之生命财产,各交战国必须尊重。”安鹏东在北京和丁佛言商量成立“东亚和平维持会”,其目的在要求袁政府,根据以上声明,命令地方政府,调查此次日军登陆后给山东人民造成的损失,以便向日本要求赔偿。安鹏东回济南组织了“东亚和平维持会”,于十二月六日,召开了成立大会。会上公推我、安鹏东和马官敬(丹铭,日照人)三人为代表,决定赴京请愿。递请愿书给袁世凯。一个月后,一天晚上,总统府忽然通知传见。我们以为就可以见到袁世凯,得到一个正面的答复了。及至前往,则由曹汝霖代见。他说:现在日本军队仍占着胶济铁路和青岛,要求赔偿一事,暂时不宜提出。他态度冷淡,意存敷衍。
  二十一条签订以后,上海各界首先得知并发起集会,定五月九日为国耻纪念日,并抵制日货。二十一条的重点之一是山东问题。山东各界接到上海通知,极为悲愤。召集开会,一致赞成上海的倡议,同时通知各县。有些县份遂有抵制日货之举。但在济南,抵制日货运动却没有怎样发动起来。一则政党已被解散,党人或已返籍,或已离鲁。再则袁世凯正酝酿帝制,弄得人心惶惶,遇事多趋避。且袁政府已明令禁止抵制日货(一九一五年三月)。
  从日本举兵山东,到二十一条签订,在如此重大事件面前,以靳云鹏为首的山东当局,始终无任何表示。靳惟袁之马首是瞻,袁世凯既已对日妥协投降,则靳除亦步亦趋之外,不可能有其他姿态或行动。
  外患日亟,国将不国。但在酝酿中的帝制运动却紧锣密鼓,揭开了序幕。一九一五年八月,杨度等组成了“筹安会”。不久又出现了“全国请愿联合会”,向参政院请愿“变更国体”(同年九月)。接着参政院就提出了“国民代表大会组织法”,以便“依法”召开大会,表决“国体”问题。帝制运动在全国范围内展开。
  山东的所谓“国民代表大会”由靳云鹏出面召集。所谓“国民代表”,实系各机关的职员,由他们的上司通知,前往开会投票,解决“国体”问题。他们不敢不去。这些代表都是事先指定的。开会投票的结果,当然不言而喻了。
  “国体”票决之后,袁世凯又装模作样,故作忸怩。于是,阿谀逢迎之徒,攀龙附凤之辈,又导演了一幕“劝进”的丑剧。山东的“劝进”活动是先在北京鼓动起来,然后扩展到本省。在北京的主持者为周自齐,派来山东活动的是石金声和艾庆镛③。在山东的主持者则为靳云鹏。当时有不少头面人物曾被这股邪风刮下了水。其中有一部分国民党重要成员,如刘冠三、彭占元、王讷、王朝晋(即王朝俊)等(见《山东近代史资料》第二分册283—284页:《山东人劝进名单》)
  (三)靳云鹏与山东民军
  袁世凯于一九一五年十二月终于登上了皇帝的宝座。反袁的云南起义亦于同月发生,南方各省纷纷独立。一九一六年夏初,山东也出现了讨袁的民军(民军是当时对讨袁军的称呼)。
  山东民军是国民党人发动组织起来的。沿着胶济铁路,由东向西推进。居正率部占领了潍县,称中华革命军东北军,以朱霁青为师长,而实力则操于尹锡五(尹大麻子)、马海龙之手。尹、马都是东北著名的绿林之豪。马海龙部不久又分兵占踞了诸城、安丘。吕子人部占踞高密。吕为高密人,他部下的修竹坡也是绿林出身。所有这几部分,统归居正指挥。另有吴大洲部进驻周村。吴是诸城人,他的副手日照人薄子明,是丁惟汾的外甥。据说吴、薄很勇敢,但是也有点少不更事。他们都是国民党人。但吴部名义为“护国军”,与居正所部不同。这说明两部之间有分歧。
  吴大洲自称护国军都督。下设护国军第七军,以薄子明为军长。吴部参谋长兼独立旅旅长龙超凡,秘书长隋辑五,内务司长邓天乙。他的军队主要由三部分组成:一部分是保定一、二两期的学生,约数十人。其中有山东的贺对廷(临朐人)、潘荫南(安丘人);还有外籍的孟昭廉、吴尚等。这些人能负训练军队之责,但无实战经验。而且没有多少武器。一部分是龙超凡所联络的鲁南绿林赵得胜等五股,称五大团。有枪支,亦猛悍,但纪律欠佳。一部分是庞子周所组织的青帮;武器缺乏,而纪律与龙起凡部同样不佳。绑架勒赎,恶风甚多,引起当地人极大反感。当时淄川一县,因地近周村,怕吴部前去,乃由地方人出面声言独立。
  各地民军兴起讨袁,使靳云鹏感受到极大压力,非常恐慌。他虽手握兵权,且民军的战斗能力也并不是十分强大,但他认为民军背后有日本人支持,故不敢用兵。同时又知道独立的省份越来越多,各地讨袁,声势浩大,他是抗拒不了的。在和战两难、进退维谷的情况下,他曾邀集地方各界出面调停。希望借此和解,但一时没有结果。
  五月下旬,济南也出现党人活动。他们曾在火车站一带,燃放纸制炸弹,故作巨响。地方颇致惊扰。靳被假炸弹吓坏,惊慌失措,以为大难已临。乃下令戒严,实施宵禁。一时风声鹤唳,惶惶不安。我曾与安鹏东到将军府(济南杆石桥外山东高等学校旧址,现为实验中学)去见他。他大有谈虎色变的样子,既怕党人闹事,又怕打党人引起日本的干涉。事后听将军府谍报科长丁维沛④说:靳于紧急时曾藏于地窖,可谓胆小如鼠。此后不久,靳就到北京去了。
  靳走以后,大家认为他只是胆小怕事,才到北京去的。事过很久,又听说还有其他原因。一九一六年三月,冯国璋曾与靳云鹏、李纯等五省将军密电。征求各省将军同意,要袁世凯取消帝制。电报落到了袁世凯的手里。袁对冯、靳的不满,可想而知。四月间,冯又电袁请退让政权。那时候袁已取消了帝制,但仍想保持总统职位。冯的这个电报,引起链式反应。有些北方军阀,也跟着劝退。靳在民军的压力下,同时也为自己地位着想,也电请袁辞职让贤,否则他也要宣布独立。五月末,袁电靳去京商谈,靳还没有到京,便被袁免职,以张怀芝继任。
  (四)靳云鹏与张树元、田中玉
  靳云鹏一九一六年五月末离鲁入京,不到十天,袁世凯就死了(同年六月六日)。黎元洪接着以副总统代理大总统,段祺瑞任国务总理。不久,冯国璋当选为副总统。黎下台和冯上台中间,夹着一幕历时不到半个月的张勋复辟的丑剧。冯代总统期间,段仍以国务总理当国。直到徐世昌出任总统,段始解除总理职务。从黎上台到冯下台(一九一六年六月——一九一八年十月),共有二年又三个月。这段期间,是张怀芝接替靳云鹏统治山东的时期。这时期靳云鹏在北洋政府还没有爬上什么高位。有人说:段讨伐张勋一役,靳是幕后策划者;还有人说:靳在冯代理总统期间,曾担任过国务院参陆办公处主任。该处是负实际调度军事责任的,有实权,但非独立机构。从这两件事来看,靳云鹏是段的亲信。不过当时地位不够高,对于他已经离开的山东,还没有多少控制的力量。这可以说明在张怀芝督鲁时期,靳氏对于山东为什么没有发生多少影响。
  一九一八年十月,徐世昌就总统职。以钱能训代理总理。同年十二月,钱阁正式成立,靳云鹏出任陆军总长。这可以说是他在北京政府里担任独当一面之职的开始。在同一月里,张怀芝被免去山东督军,改任参谋总长。在这以前(同年十一月),北京政府已经任命张树元署理山东督军。
  一九一九年五月,钱能训辞职,龚心湛以财政总长暂代总理。到了九月,龚又辞职,徐世昌派靳云鹏以陆军总长兼代总理。从此靳云鹏在北京政府中成为地位仅次于徐世昌的人物了。
  靳云鹏原为段系健将之一,但受另一健将徐树铮的排挤,又被段祺瑞颐指气使地控制得很紧。所以在段当权的时候,他没有能够怎样飞黄腾达。现在当上了总理,又和曹锟有结拜之谊,和张作霖是儿女亲家,地位既高,又有奥援,他就逐渐与段分离,自立门户,独树一帜了。这就是靳云鹏在直皖战争、皖系失败以后,仍能出任总理兼陆长的原因。此外靳氏有一套作官的伎俩,善于多方面的勾结拉拢。故能左右逢源,得心应手,在纵横捭阖的争夺倾轧中,能较久的立于不败。
  一九一九年十二月,也就是靳云鹏当了总理的第四个月,山东省议会电劾督军张树元侵吞军饷三百余万元,请北京政府查办。靳云鹏免去张树元的督军职,调谦威将军。改任田中玉督鲁,并令田彻查张树元侵吞军饷一案。
  张树元被免去督军一事,当时曾在北洋派中引起不小震动。因为这是北京政府从来少有的断然处置。不过靳云鹏之免张,却并不是为了山东人民的利益,更不是为了尊重省议会的意见。靳不过借此机会,在山东布下田中玉这一着棋,使田以督军兼省长、然后再将省长让给靳的亲信潘复。这样,靳氏就可以完全控制住山东这块地盘了。
  靳之所以敢于这样做,也是因为张树元的根子不硬。张是段系人物,也是安福分子,但非嫡系。而且为人色厉内荏,颇为懦弱。他身为督军,却受四十七旅旅长马良的挟持。一九一九年八月,北京政府发表屈映光继沈铭昌任山东省长。张树元怕屈映光以安福健将来鲁,与马良合流,对他不利。曾着人示意给我:挽沈拒屈。我认为当时屈已明令发表,我们表示异议,为时已晚。且王鸿一已被陈干拉进安福系,就是我和郑钦打出一个挽沈的电报,而王鸿一也可以用一个意见相反的电报抵销。所以我对张的要求婉言谢绝。从这件事也可以看出张在安福系没有什么力量。靳云鹏对于这些情况,自然摸得很清楚。他知道免张之后,不会引起什么问题。靳在免张督军本职的同时,并免其第五师师长的兼职,以该师旅长郑士琦升任师长。命令一经公布郑接着就职。田中玉奉命之后,在京匆匆见了一次日本公使(据谷岱峰所说)⑤,也赶到了山东。在这种情势下,张树元除一走之外,别无他途了。
  此外靳与张树元之间也原有一点旧嫌。在山东民军兴起讨袁的时候,张树元以第五师师长率部驻扎潍县。但他与居正所部民军妥协,退出了潍县。这件事影响了山东的局面,使靳氏受到民军很大的压力。靳之去张而后快,与这件事情也有一定关系。田中玉在北洋派中是老资格。但他既非直系,也非皖系,向来没有什么有力的靠山。他在山东也没有多少可以由他直接掌握的军队。正是这种情况,使得靳云鹏认为他比较容易驾驭,而选他为鲁督。田氏既依靠靳氏升官,当然也就唯靳之马首是瞻。如果潘复再当上省长,靳氏便可以把山东的军事政治一齐抓到手里。为了减少省内的阻力,他又和潘复、田中玉等计划操纵第三届省议会的复选和议长选举。结果引起了省议会对田中玉的长期斗争。(参看我写的《田中玉操纵山东省议会和议会反田斗争》,刊于山东《文史资料选辑》第一辑。)
  靳云鹏从军、政和省议会三方面控制山东的计划,可以说煞费苦心。但实际并未能完全如愿,潘复的省长始终没有能够到手。田中玉初到山东的时候,安福系仍未失势,屈映光仍在省长位上,潘复自然无法上台。直皖战争以后,皖系失败,安福系瓦解,靳氏二次出而组阁,潘复的省长美梦,宜有实现可能。但吴佩孚深恶其人,强烈反对他。使潘复仍然不能到山东来。
  至于省议会,靳、潘虽想操纵,但也未达到目的。第二届省议会的末期,田中玉提出了裁兵一半,加赋一年的议案,遭到了议会的一致否决。因而引起了田和议会的矛盾。靳想假手田氏来操纵第三届省议会的复选和议长选举,更引起省议会对田的激烈反对和斗争。田中玉对于初选根本无法操纵。这一情况,也决定了靳、潘之不能达到目的。
  靳氏操纵之所以不成,推本溯源,却仍然在他自己的“裁兵计划”。一九一九年十一月间,也就是靳氏出任总理的第三个月里,北京政府通令各省,一律裁兵二成。靳在国务院参陆办公处成立了“裁兵委员会”,他自己兼任委员长。在军阀割据形势之下,裁兵是根本办不到的。靳何尝不知,但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本是以裁兵为名,想藉此举借外债的。结果不言而喻,命令完全落空。到了一九二一年春间,“四巨头天津会议”之前,(是年四月靳与曹锟、张作霖、王占元在天津举行会议),靳又旧话重提:要各省按现有兵额,一律裁去二成。规定全国兵额为三十九个师,十个旅;并向曹、张表示,他自己的去留,取决于裁兵计划之能否实现。这个时候,也就是田中玉兼了省长以后⑥,提出加赋裁兵的时候。田氏的提案,尽管与北京政府的命令有所不同,而其根据却仍然是靳云鹏的裁兵计划。其目的也同样是为了弄钱。其结果也同样以失败告终。
  靳云鹏从一九一九年九月开始担任总理,到一九二一年十二月下台,这一期间,除一九二〇年五月至八月,一度辞职外,时间共有两年。靳氏可以说北洋政府中任期最长的总理。连段祺瑞的总理任期也比他短些(段前后任总理一年又十个月)。靳在这期间,曾利用总理地位,与所有皖系、直系军阀相约,不进兵山东。而皖、直两系,也确实没有向山东进兵。靳氏这样作,并不是为了山东人民,而是唯恐一有军事行动,损及日本在山东的利益,招致日本的干涉。而这种干涉是北京政府所经受不住的。何况当时北京政府靠借外债度日,得罪了日本就是得罪了债主。皖直两系之不进兵山东,也同样是怕惹着日本。不纯粹为了应付靳氏的面子。但靳氏这样作,却给田中玉这位力量有限的督军保持住了位置。靳云鹏下台后,田氏的位置仍继续保持了两年之久。到一九二三年十月才去职。如果没有临城劫车案,没有外国人的压力,田氏的官位蝉联的时间可能还要久些。
  (五)广借外债、多方聚敛
  靳云鹏担任总理时,北京政府的财政早已罗掘俱穷,陷于绝境。帝国主义操纵着中国的经济命脉,各地军阀又经常截留政府的税收。在这种情况之下,如果财政上想不出办法,即使内阁不遭军阀的反对,也还是要垮台的。北京政府向来靠借债度日,国内民穷财尽,举办国内公债,几乎无法作到,结果只有举借外债之一途。他第一次组阁的时候,就提出以周自齐掌财政。周是亲美派,徐世昌、靳云鹏都希望周作财政总长以向美国借钱。但当时安福系反对周,故周之财长未能实现。直皖战后,靳再度出任总理,周自齐终于当了财政总长,并且带着美商临时借款五百万元就了职。靳、周在山东本有一段交恶的经历,但此时为了做官,为了相互利用,为了拉拢美国借钱,也就捐弃前嫌,言归于好了。
  早在一九一七年十一月间,靳云鹏就曾奉段祺瑞之命,以观操为名,到日本去进行过第一次购械借款,为数一千八百余万元。此外,他还经手成立过第二次参战购械借款,日金三百五十余万元(一九一九年一月)。靳氏出任总理以后,曾以陆军总长名义,以费克斯飞机为名借款一百八十多万英镑(一九一九年十月)。另外,还有三次善后续借款三千万日元,据说也与靳氏有关。除了这些,还有多少由他经手举借的外债,我们不大清楚;但每次举借外债,经手的人总会发一笔大财,这是可以肯定的。北京政府上层的大官僚们,每一个都是搜括聚敛的能手。在政府财政陷于绝境的情况下,举借外债遂成了他们大宗发财的重要途径之一。一九二一年十一月间,靳云鹏、徐世昌为了争夺烟酒新借款的佣金,不惜翻脸决裂。原来支持靳云鹏的张作霖,受了旧交通系的怂恿,想乘机控制北京政府,不顾与靳儿女亲家的关系,提出以梁士诒组阁的建议。靳云鹏不得不辞职下台。
  靳内阁可以说穷倒了。但穷的是政府,靳云鹏本人却并不穷。他不但作官有方,而且也生财有道。不但在台上的时候,聚敛搜括,贪得无厌,就是下台之后,仍利用他在山东的潜在势力和影响,到处伸手。一九二二年华盛顿会议以后,久悬未决的山东问题总算告一段落。是年我国收回了青岛和胶济铁路,以及沿路的矿权。坊子、金岭镇、淄博等矿,原为德人开采,日人继承。矿权收回之后,靳云鹏就利用机会,出而组织鲁大公司。以矿权作为一半股,与日人合营。他未曾出资,就当上了公司的董事长。因为股金须由银行担保,他又把山东银行经理张肇铨(子衡,章丘人)拉上,担任鲁大公司副董事长。当时正是田中玉督鲁时期,靳利用他和田的旧关系,以“第一流”旅外鲁人的地位,又拉上一些旅外山东同乡,如赵尔巽(次山,泰安人)、吕海寰(镜宇,掖县人)、柯绍忞(凤荪,胶县人)等头面人物,组成了这个公司。“善与人交”,巧于猎取,靳氏盖兼而有之。由于山东问题解决而取得利益的山东人,靳云鹏可算是第一个了。
  熊炳琦为山东省长以后,由京来鲁。他的随员中有一个叫王鸿的。这个人和田中玉有特殊关系。他的母亲为田之乳母,他从小就跟着母亲住在田家,和田的关系是亦仆亦友。熊来山东,先去接管了青岛。王是熊的总务长,熊接了省长以后,王当了财政厅长。据说王之扶摇直上是田托靳云鹏请吴佩孚保荐的。王、熊、靳都是济宁同乡,当然彼此互相维持。这件事也可以说明靳虽在台下,仍然不放过可以发展自己潜在势力的任何机会。
  靳云鹏下台之后,息影津沽。但对总理一职仍未忘情。第二次直奉战争以后,吴佩孚、张作霖弃嫌联合,共同与冯玉祥战。靳氏那时虽想利用与奉张之亲戚关系,利用乃弟靳云鹗与吴之关系,东山再起,出而组阁,但未能实现。
  作为军阀而论,靳云鹏是能文而不能武。胆子很小,不能带兵打仗。说他是军人,不如说他是官僚兼政客。他有官僚和政客的伎俩,利用他在北洋军阀中的关系和地位,作到国务总理。他于泰武将军去职之后,还能控制山东;国务总理下台之后,还能保持在鲁的潜在势力。这是其他山东军阀所比不了的。
  (六)靳云鹏的亲信潘复
  在靳云鹏的亲信当中,首屈一指的是潘复。其彼此关系之密,就是他的弟弟靳云鹗也不能与之相比。靳云鹏担任总理的时候,把他的弟弟靳云鹗提升为第八混成旅旅长。在这一基础上,靳云鹗步步高升,成为吴佩孚部下的大将。但是这个弟弟,既隶他人部下,不归靳云鹏自己指挥,虽以兄弟之亲,对乃兄也起不了左辅右弼的作用。潘复和靳云鹏是济宁同乡,又是气味相投的一流人物。他们都是官僚兼政客。所不同的,潘复不是北洋军官而已。若以政客而论,潘比靳不但毫无逊色,而且青出于蓝。靳自一九二一年冬下台之后,未再出任政府公职。但是他的这位亲信却能继之而起,也爬上了总理的高位。成为奉系军阀政府中地位仅次于张作霖的人物。如果把潘复作为靳云鹏的余音来听一听,响声却也不小。
  潘复,字馨航,民国成立以后,加入了王揖唐主持的统一党。该党山东支部成立,夏溥斋被推为部长,潘复和庄陔兰被推为副部长。另有名誉部长周自齐、靳云鹏、张鸣岐、龚积柄。这四个人中,有现任的都督,有帮办山东军务的将军,有却任未久的清朝总督,也有未来的省长,都是显赫的大官。潘和该党支部这些人物都很接近。尤其与靳云鹏的关系,特别密切。可以说这是潘以后发家的原始资本。
  潘复当过山东第一任实业司长,举办过山东第一次物品展览会。这在当是创举,不妨看作是他的政绩。他还曾想当全国水利局总裁,却未能到手,只当了该局的副总裁。济宁李汝谦曾有诗书其事:“鲁丰纱厂款难筹,索性官迷死不休。未得总裁通水利,居然次长出风头。自言结识徐东海,不讲交情李赞侯。顾影自怜还自喜,翼青也是济宁州。”李赞侯是当时水利局的总裁。
  一九一六年四月间,那时靳云鹏还在泰武将军任上,潘复和山东巡按使蔡儒楷,曾向美国广益公司商借美金三百万元,作为修浚山东南部运河的经费。各项条件皆已讲妥,功成在望。因日本提出反对,事乃搁浅。后来美日妥协,双方分担,借款始告成立。是后潘氏大力倡始,而以外力横阻,未获观成,深以为憾。
  潘复在靳云鹏内阁中,担任过财政次长,盐务署署长。靳与曹锟、张作霖都有特殊关系,故靳阁得到直奉两系的支持。潘氏对于两系自然都想联络,但是吴佩孚鄙其为人,深恶痛绝,始终反对他。
  潘既然不能博得吴氏青睐,就把大注压在张作霖一方。张嗜赌,潘复亦有同好。于是在赌场中潘就以全力来奉迎这位“关东王”。因而深得其欢心。曾经有不少关于潘复在赌中故意认输,献媚于张的笑话,在当时社会上流传,言之令人齿冷。笑骂由人笑骂,好官我自为之。潘的逢迎谄媚行为是有收获的,张作霖以大元帅主持北京政府的时候,潘复终于当上了国务总理。
  除张作霖之外,潘复巴结上的另一好友就是对他始终支持的张宗昌。当一九二〇年冬天,张宗昌在北京失意落魄,走投无路的时候,在赌场上结交了潘复。由潘介绍而投奔奉系。后来张宗昌发迹了,潘也跟着大沾其光。
  一九二一年靳云鹏辞总理之前,曾因烟酒借款佣金问题,和徐世昌闹翻,这件事的主要当事人就是潘复。当时烟酒署督办张寿龄是徐世昌的人,烟酒借款当然归他主管。那年十一月,美国承担的烟酒款一千一百万元到期,北京政府无力归还。于是美方提出借新债还旧债的办法。提议由北京政府再借一千六百万元,归还旧债本息。新债借到,归还旧债本息后,所余有限。唯烟酒署则可因此得一百多万元的回扣。这笔钱会落到徐派之手。北京政府的财政早已山穷水尽,这一点油水成了徐、靳双方争夺的目标。当时潘复是盐务署长,他向美方进言,说烟酒税常被各省军阀截留,作为担保品是不可靠的。如果把盐税余款作为借款的副担保品,则可以保障借款的安全,这个办法美方自然赞同。而盐署也可由此分得几十万元佣金。这便引起了徐、靳间的矛盾,两下闹翻了。吴佩孚本来一向反对潘复,乘机把潘复攻击下台。张作霖则出而攻击张寿龄,张寿龄也辞职而去。结果两败俱伤,而新债也未借成。不久张作霖提议由梁士诒组阁,靳云鹏因而下台。他和潘复在北京政府的共事时期,亦从此结束。
  靳云鹏下台四个月左右,第一次直奉战争发生。奉军败退出关,直系达到了全盛时期。潘复此时既已失去其后台,又不见谅于吴佩孚,有点销声匿迹,不见动静了。
  一九二四年冬,直奉战再起。直系失败,奉张再入关。张宗昌势力大张,一九二五年,一跃而为山东督办,潘复才又开始活跃起来。他对张宗昌趋奉贿赂,极尽下流无耻之能事,大得张宗昌之欢心。所以只要碰到机会,张宗昌总是想办法给潘复弄官作。吴佩孚、张作霖、张宗昌联合与冯玉祥部作战,攻下南口后,颜惠庆内阁复职,张宗昌向吴佩孚推荐潘复任财政总长,为吴拒绝。张宗昌因此公然向颜内阁表示:鲁军军饷每月三百万元,不能少一文。以示报复。
  奉、鲁军进攻南口时,张宗昌常去前线督战。潘复在北京选送妓女到前方,服侍张宗昌。当时北京的报纸多载此事。《社会日报》主笔林白水把潘复和张宗昌的关系,比作“肾囊之于睾丸”。人们轰传一时,称潘复为奉军肾囊。潘羞忿之余,坚请张宗昌杀害林白水。当时北京的宪兵司令王琦为张之部下。张令逮林,予以杀害。林白水为继《京报》主笔邵飘萍之后,被奉系军阀杀害之又一新闻界人士。时为一九二六年八月六日。
  一九二七年六月中旬,张作霖、张宗昌、孙传芳和奉系的一些高级头目在北京开会,公推张作霖为“安国军政府大元帅”。张作霖于六月十八日就职。张宗昌邀孙传芳一同推荐潘复任国务总理兼交通总长,经张作霖核准发表。于是潘复居然堂而皇之的当上了总理,在“安国军政府”中的地位,仅次于张作霖。这个经靳云鹏提拔起来的亲信人物,也同样爬上了阁揆的交椅,总算无愧前修。可惜的是奉系已到末日,一九二八年五月三日,张作霖退出北京,潘氏内阁亦土崩瓦解。

附注

附注 ①这一篇材料的有关年月,除作者回忆所记以外,主要以陶菊隐《北洋军阀统治时期史话》为准。段、靳内阁时期所借外债数字,参考徐义生编《中国近代外债史统计资料》(中华书局1962年1o月第一版)。其他参考文件有马官敬《军阀统治时期山东党政简史》,夏溥斋《海外吟》,还有临时访问所得材料。 ②锺麟同、陶菊隐《北洋军阀统治时期史话》作“锺麟”,王冠军《辛亥云南起义亲历记》(中华书局《辛亥革命回忆录》三)。与邵说同。 ③艾庆镛,长清人,“五四”时期安福系在鲁机关报《昌言报》的经理。 ④丁维沛,字雨人,日照人。安鹏东推荐给靳云鹏,深受信任。后来张怀芝、张树元、田中玉相继督鲁,对他都很信任。马良成立边防军时,丁以靳荐,曾任旅长。 ⑤谷岱峰解放后曾任山东文史馆馆员,当时他在北京,曾去西河沿某旅馆晤田中玉,故知此事。 ⑥一九二〇年十月,齐耀林辞职,田中玉兼任省长。

知识出处

山东文史资料选辑

《山东文史资料选辑》

出版者:山东人民出版社

本书收录了范予遂的《九十回顾》、石一宸的《黑铁山起义中的十二中队》、王涛的《燃烧在长山中学的抗日烽火》、郭俊忱的《石潇江烈士战斗生活》、张士新的《我所知道的齐鲁大学》以及张公制的《曾经统治过山东的几个军阀》等十篇内容的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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