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市图书馆

部队从黄石港乘船东下，經南潯路，于7月28日到达南昌的牛行車站。
  牛行車站在南昌城的北面，和城隔着一条滾滾的贛江。各团先后过江进駐城里，我們四团就駐在沿江車站附近。
  这是一个車站。在車站駐有国民党王均部的一支二十多人的巡防队，和只有几条枪的稅务所；他們見是二十軍的部队駐在这里，早有几分畏怯。
  我連正好在巡防队的隔壁，在一个院子里煑飯。士兵們和他們閑扯时，发現他們都是貴州老乡。这样，我們进出营房，他們的哨兵从不問口令。所以，巡防队的枪枝放在哪里，誰睡在什么地方，人数、住戶、道路等，我心里很淸楚。
  31日傍晚，王炳南营长突然召集全营連长到江边。他的神情有些激动，压低了声音对我們說：「今晚有情况，各連集合队伍到江边警戒，不許吹号，要肃静。」說到这里，他用敏銳的眼光扫視了我們一下，把声音提高了一点，「第一，不許有人下河在木排上洗澡和睡覚；第二，不許城內軍队夜晚过江；第三，防止上游来敌人！」話很短促、簡要。然后問大家：「明白了吧？」
  「明白了！」我們齐声应道。
  队伍很快就在江边渡口摆开，静悄悄地监視着江面。这时，王营长陪着賀文选团长来到警戒綫上，又对我們几个連长說：「吿訴士兵們，今晚要繳城里反革命軍队三軍、六軍的枪。」
  他的話使我想起从黄石港动身前的一件事。那天晚飯后，賀龙軍长召开軍官大会。軍部厅堂坐滿了人。賀軍长穿着一件洗得灰白的軍衣，一撮濃黑的胡子，很是显眼。他往大伙面前一站，炯炯的目光扫射了一圈，臉色比往常严肃。「同志們，我們要出发打仗了。我們要去打南京的反革命蔣介石。」賀軍长說，「这次行动只說东征，究竟到哪里，是軍事秘密。如果有人要問你們开，到哪里，就請他来找我賀龙。」賀軍长的这次讲話，曾在部队里造成一种紧張、神秘的气氛，現在，听团长一說，我暗自思忖：这可能就是那次說的軍事秘密，便以猜測的口吻問賀团长：「团长，軍长說的东征就是这里吧？」
  团长「嗯」了声，点了一下头，沒說話。我心里覚得好象有些眉目似的。接着，賀团长又交代：队伍全用白手巾系在頸上，記好口令；城里敌人都是穿的短袖上衣、短褲，容易識別。城里部队夜間一点就开始行动，我团在拂曉渡江。又将各营的具体任务吿訴我們：第一营在团部集合，向下游警戒；第三营在鉄路上向德安方向警戒，幷解决一部分路警。我們二营在輪渡碼头以上，向城里和上游警戒，同时解除巡防队及稅务所的武装。最后，賀团长强調說：「周圍都是自己的工人弟兄，行动时不要乱打枪，注意战斗紀律，进城后絕对不能到老百姓家里去！」
  王营长带着五連連长和我，在駐区偵察敌情。因为这里敌人的情况我早巳弄淸楚，便向营长作了汇报。回到江边后，硏究决定：营长带五、六連繳敌人的枪，三营营副带七、八連作警戒。
  我向全連傅达了任务。士兵們听說要繳朱培德、王均的枪，登时振奋起来了。伙伕連夜做飯。准备吃飽过江。
  天黑下来了，沒有月色。星星分外晶明。我带着全連士兵，潛行到城防队院外的竹篱下隐蔽着。深夜，静极了。从院內发出的鼾声，听得很淸楚。伏臥在草地上的士兵有的瞌睡了。我端着駁壳枪，等待城里統一的信号。……
  「叭！——」一声悠长的枪声，从南昌城头发出，冲破了寂静的夜空。一时城內枪声大作。我朝天打了两枪，跃起喊道：「起立！冲中——呀！」士兵們冲进院內。敌哨兵早巳举枪投降；在院內酣睡的敌人，惊慌地向屋里挤。我們的士兵便喊：「不准动，举起手来！」冲进屋內，很熟悉地将敌人所有枪支都抱出，把二十多个俘虏押到江边。一都分部队继續搜査，将稅务所几条枪順手繳过来。这时，王营长下令不必再搜，全到江边集合。
  全团都在江边移动，等待天明过江。賀团长这时在碼头上指揮准备船只。招呼声，談笑声，江边喧鬧起来了。
  城里的枪声正象千百万戶放年炮似的激烈地响着，到拂曉时才漸漸稀疏。我和战士們一样，坐立不安，急着想进城。
  天明，部队上船，用小火輪牵引渡江。到对岸时，枪声完全停息了。一团在把城，大家見面，都有一种說不出的喜悅的心情。
  全团分两路纵队沿西大街向市巾心行进。街上，还处于戒严状态，商店都紧閉門戶，沒有行人。沿街地面上滿扔着靑天白日的臂章、三民带和国民党党証，靑天白日旗被撕得稀烂。墙上貼着嶄新的标語：「打倒蔣介石！」「打倒汪精卫！」
  第二天，营党代表来說，革命委員会巳成立了。全連欢騰起来。我想，天天喊打倒蔣介石，这回眞干上了，朱培德一万多人被繳械，現在又成立了自己的領导机关，建立了自己的軍队……。
  这时，雄壮的工人糾察队在街上出現，市面恢复了以往的热鬧。战士們高兴地說：「这是我們打下来的天下。」
  （原載「星火燎原」第一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