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省少年儿童图书馆

予少也，弱而放，父師課以《小學》、《孝經》及《四書》，大義不甚解也。家兄故業《易》，則取《易》授一遍，茫然了不曉所謂然。好觀雜書，無由得也。時於笥中竊贏錢，從故宦家易亂書數種，其可意義通者，夜篝燈密觀，睡以束書代枕，人莫能窺之。一日，家大人搜笥，求錢不得，從床頭得無名書，非日所授者，詰予狀，跪而鞭之。予以購書受鞭，冤不止。母安人恚而勸曰：“是兒豈吾意其若斯哉？往吾之敂兒也，自膝下移置地中，呱呱然泣也，試取故紙敗帙玩於前，若琅然能爲誦聲者，移時而忘其啼。吾以兒當若何，竟爲故紙敗帙之癖也。”家大人怒霽解，曰：“吾始爲妨故業耳。雖然，兒所易者，書也，即以錢費不愈於他費乎？盍姑任之？”是後，予以就傳，辭出外，雖冗書雜案，家大人亦莫知誰之所授矣。旣行年十七八，猶童心也。忽經書本旨而耽玩好，若《左傳》、《國語》、《漢史》三書，若《戰國策》、《韓非》六子與夫遜志、空同等集，皆手抄彙輯，以資誦識。坐此經義艱澀，屢困有司。稍返本黜華，三十而始竊一第。追憶少年馳驚之勞，深悔目力之虛擲矣。然自顧涉獵梗槪，誠不自度，以爲千金敝箒也。游宦金陵，無紛華冗沓之煩，得以盡發南廱書庫，取紙輕價廉者，必具本焉。而吳中客以貨書至，間投所好，俸寡不能售，然不能忍拒也，捐绨繪以償所直，客笑而受之。其同志有聞予好者，亦稍稍益予以所無焉。蓋積數車而歸，以重累一介之行李。會故園毀於寇，家大人他無所保也，驅數僕浮海負入城中。母佯爲戲日：“兒何貧？兒有書出半屋，富已！特貧無栖書處耳。”予乃籍篋數，幷莞鑰以寄於婣有力者之家，旣久而頗爲蠹所侵。薄游歸暇，理篋整蠹，自悼其初之不審，且懼其終之就敝也。因思謝顯道讀史多識，程子尙有“玩物喪志”之譏，予徒取以充卷耳。自蚤歲涉獵之外，不能有加，玩物不已甚乎？然母安人從幼以此玩之，使予因以墮是癖。嘗一受鞭，猶莫懲也，矧是家大人出諸厄中，因以護予之所用心者，予何敢忘焉？遂僦屋而選堂以藏，仍其初之題曰：“希鄴”。蓋鄴之家藏三萬軸，雖未敢幾而繁之，能開父卷則有待焉。爲吾之兒曹者，無貿易之費，無負重之纍，得以醒心寓目，而坐享不貧之樂，但不至如汝父之馳驚可矣。不然，俟後之子孫，有如予之癖者，留取故紙敝帙，以止啼聲可也。記此以示長見造，幷遷近遵，以次有知使受觀焉。其書目則以類區別，而先識凡例於左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