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省少年儿童图书馆

鳴呼！人必於綱常倫紀之地無所虧，而後得謂完人。若吾父者，其庶幾焉。當吾父歿時，業兄弟不肖無似，不能喪葬盡禮，不敢乞銘於鄕先生大人誌言以光泉壤。而先長兄篤齋公，亦略述大槪，以誌諸墉。業思先人之懿行，恐弗傳於後嗣，爰再詳之，以不忘吾父之實錄云。父諱樹璧，字冲于，號圓圃，爲颺亭公長子。自少氣象恢宏，有異度。讀書明敏，有古大家風，人多物色之。然吾聞士先綱常倫紀，而後道藝文章，若吾父之可以侈陳者，則尤在倫常之無愧焉。方其少年也，颺亭公王父以庚寅中式，辛丑大挑揀選浙江知縣，越明年隨王父赴浙，不意王父以辦理海塘事務，勤勞積病，遂終於杭之宦邸，時惟父一人在側。業幼時曾聞祖母謂父於斯時呼愴無門，瀝血祝天，願以身及妻子代。祖父不起，父哭絕者幾次。厥後多方拮據，喪禮無乖，又扶槻數千里外，時未有卜吉以厝，漸寄溝西之源。每月朔望，必親齋香燭到祖父柩室拜吿，久而不倦。事死如此，事生可知。此吾父之盡孝於祖父，其大略如此。方祖父之歿後也，家計淸淡，父閉戶不出，偕諸弟勤讀，每日夜必先讀，以爲諸弟率。有不率敎者，則涕泣跪於祖母面前，俟諸弟知自悔罪然後已，而終不敢一惡語相加諸弟故各以孝友自勉，而皆成立。此吾父之能孝王父，友諸叔，皆業所不及見，而得諸先祖母與先母之縷述者也。先是，父以家計東渡，中年往返，業時頗曉事，聞祖母謂父曰：“兒，吾今老矣，兒不可遠離。”父遵命，遂於本鄕設敎，逮事祖母多年。祖母享年八十，業每見其自館中飯後，三次來家問安，坐於祖母身側，叙談細務，眞有萊子娛親之樂焉。至其疾痛，親視湯藥，奉養必以養志，與夫生事葬祭，凡人子所得爲者，無不勉焉爲之。是又業所難以盡詳者，此皆業所親見，而不敢一語失實者也。其對諸弟之友愛也，業又親見之最詳。每見其相呼必以某弟，不以某名；兄入則弟起，弟入則兄起；衣食物類之相推，難以枚舉。業猶記憶幼時某歲杪，三叔父性頗拗，偶以小事與四叔父微忤，父涕淚不已，跪於祖母面前請罪，而三叔父與四叔父亦均跪於祖母前，祖母命諸兄弟起，然後敢起。至今思之，如在目前。嗚呼！非甚孝友之人，而能若是乎？故鄕里至今之稱孝友者，猶不衰云。此其爲人子，爲人兄之無愧於倫紀者也。若夫夫婦之間，亦不見有疾聲厲色之施於家庭焉。當祖母在時，家事悉委吾母主持，蓋不欲以煩瑣者勞老人懷也。每見其有所入，雖所費浩繁，未嘗計有無,有事則相議，蓋眞有如賓如友之敬焉。然吾父之得以無內顧憂者，是又吾母之功居多也。業且未及叙，又可見其無愧爲夫之道矣。至於爲人父之無愧，則猶彰彰者。業數世相傳，家惟一經，賴父一人力持家計。不肖兄弟六人，六弟未娶而殀，兄弟五人皆父爲婚娶成禮，毫無苟簡，或耕或讀，義方有訓，生而養,養而成，父道不甚無愧裁。夫五倫之中，君臣父子夫婦兄弟口口，今以吾父論之，父道、子道、兄道、夫道，皆無愧矣。所未知者，臣道耳。然吾聞求忠,臣必於孝子之門，由其能爲人子，所以能爲人臣。惜吾父學優見屈，終老一衿,雖屢薦而終弗售，戊辰房師何公蘭汀，極腕惜之。然父雖未獲立朝居官，而以其事親者，可知其事君，則臣道之無隗亦斷斷然也。彼爲人友之可，必其無愧者，又可推矣。世豈有能其大者，而不能其小者乎？綜吾父之爲人，不亦綱常倫紀中之完入哉！號曰圓圃，亦此意也夫。其餘生平懿行，不復贅云。
  道光十六年歲次丙申六月初六日，五男大業謹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