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德市图书馆

客家与畲族曾经长期共同生活在同一地区，有着密切的互动关系。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有的畲族转化成了客家，也有的客家转化成了畲族。而在历史渊源方面，客家与畲族有共同来源的一面，也有互为来源的另一面。客家与畲族的关系可谓“剪不断、理还乱”。因此，学术界在诸多方面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本人曾试图从个案出发，撰成《被隐没的畲族：闽西武北蓝氏的田野调查研究》、《黎畲萧屋：一个可能源自畲族的客家宗族》等文①，本文延续这一思路，就闽西武北钟氏的历史渊源与社会发展展开论述，从个案的角度提供对客家与畲族关系的新认识。
  闽西钟氏是“徘徊于畲族与汉族之间”的一个姓氏，内部源流复杂多样，一些支派的早期历史具有南方民族的若干特征，其社会发展也呈现南方民族逐渐汉化的典型模式；另有一些支派的历史源流及社会结构与其他客家姓氏并无二致。闽西钟氏的社会发展有“畲族汉化”、“汉族畲化”、“亦畲亦汉”、“半客半畲”等多种形式。有鉴于此，本文在田野调查的基础上，结合相关历史文献，以闽西武北钟氏为中心，就闽西钟氏的历史渊源与社会发展进行较为细致的“民族志”考察。
  武北的钟氏大致分为两支，一支主要分布在永平乡的梁山、田背、昭信，桃溪镇的小澜等村，其中以昭信钟氏人口为最多；另一支主要分布在大禾乡的贤坑、帽布、上湖等村，桃溪镇的郁屋坑、田雁等村，湘店乡的七里等村，永平乡的帽村龙头牌、中湍等村，其中以贤坑钟氏人口最众。这两支武北钟氏分别追根于烈系钟姓的乌石岽钟氏和接系钟姓的富山钟氏、胜山钟氏、铎公钟氏、富四钟氏。
  根据新版《武平县钟氏族谱》②，所谓接系，据说是钟姓最早的始祖为微子启。微子启是黄帝三十四代孙，殷帝乙之长子，其弟就是中国历史上著名昏君——纣王。周灭商后，分封微子启到宋国，因为钟姓是宋国孕育的，所以后世钟姓尊微子启为远古始祖。宋国传至宋襄公，宋襄公与楚争霸，派其弟公子邀出使晋国，公子邀后在晋国定居，改姓伯，传十二代后至楚霸王项羽大将锺离昧，昧生三子：发、接、连。次子接为避祸将姓氏锺离去离单姓钟，居河南颍川，开创颍川钟姓。
  而烈系是指宋国末代君王偃的第三子烈奔走许州。因其曾封“钟邑大夫”，子孙以钟为姓，后裔亦定居颍川。钟烈的十世孙钟桂生于汉武帝五年乙丑（5），至19岁时就身长九尺，腰大八围，异常骁勇。时值汉光武帝在南阳张榜招募天下武勇讨莽。钟桂率宗支应征。他在讨莽战争中，作战勇猛，后来东汉朝刘秀封其为镇蛮大将军（一说佐卫大将军），并赐“金铜宝图”，随军宗支25人皆受封赏。因此，武平乌石岽《钟氏族谱》有联曰：“镇蛮成大业汉代追封宝鼎金铜一门祀笏家邦耀”，说的就是钟桂获得金铜宝图的事。梅县《松口钟氏谱钞》说“唐高祖时，寇如峰发，公收拾金铜宝图，避兵江南”③。
  一
  据新版《钟氏族谱》，钟烈一脉迁南方的始祖是钟贤。钟贤于东晋末年迁往南方，新版《族谱》上还记载了迁徙的时间为420年五月二十一日，钟贤过江迁至江西虔州，成为钟姓入赣始祖。后来钟贤奉南朝宋武帝刘裕之命，入闽平定“六戎之乱”，为闽中都督，因此钟贤也是入闽始祖。钟贤的儿子钟朝，袭都督大将军，于南朝宋明帝泰始二年（466）携后母马氏妻儿到白虎村（今福建长汀白石村）定居。钟朝继母马氏，生于晋安帝隆安二年（398），卒于南朝宋顺帝开明二年（478）。马氏一生贤德，常常奉劝丈夫、儿子在战争中谨慎杀戮，经常收容伤者、病者，深受当地官兵的爱戴，死后葬于后山九龙岗癸山丁向，旧时曾流传民谚曰：先有钟家墓，后有汀州府。唐开元二十四年，唐朝政府决定设置汀州府。初府衙设置在今上杭县东，后传马氏墓对汀州府风水有影响，遂决定铲除马氏墓，将府衙建在其上。对此，闽西各地《钟氏族谱》多有记载，如《颍川钟氏历代宗亲族谱》载：“昔因朝廷佥鄞江地，九龙岗祖坟，为汀州府衙。又迁住宅，为长汀县衙。兄弟难抗朝廷，靠有司之恩，恳祈每年清明祭扫，以展孝思。值马知府仁政爱民，泽及枯骨，即将射箭坝田六十亩钟氏蒸尝田，每年遇清明逊位祭醮。后数十年，有知府许优，不容祭醮，将钟氏一族磨灭，恣横百端，意欲挖去祖坟。延迟一七，将坟挖开，见一油缸，内有灯火不息；又一石碑，有文云：“许优、许优，与汝无仇，数百年后，与我添油”。知府见此，遂添以复痊之。”④
  钟姓内部的口头传说则进一步丰富了这一说法，据一位报告人说：
  马氏葬后，德厚流光，二百余年内，墓内常闻鼓乐之声。唐玄宗开元二十四年（736）增设汀州府衙，第一次设在上杭县，因地多发瘴气，居民多病死。后于唐代宗大历四年（769），朝廷闻马氏墓内有鼓乐之声，把州治移至白石村，将马氏墓建为汀州府衙。由于马氏墓是癸山丁向，府衙也照这方向建筑，故曰：“天下衙门皆子午，惟有汀府癸山丁”。同时将钟氏祖屋改为长汀县县衙，故又有：“长汀县衙祖屋场，汀州府衙妣坟堂，惟愿后裔存方寸，随居处处世荣昌”；“先有钟屋地，后有汀州府”之说。大历十四年（779）改为汀州治，钟氏子孙不敢抗，而迁南岭。适马知府莅任，与孝治民，复于上曰：人人切思保本，钟氏子孙能忘其祖妣乎？得准将箭射田六十倾作钟氏尝田，每年清明节逊府堂三日给钟氏子孙祭墓。后知府许由（有谱记载为许优，许犹等等）莅任官府，对清明逊府堂给钟氏祭墓不满（有谱记载墓内常有音乐之响或常在府堂内涌起墓堆），怒掘马氏墓九尺不见棺骸，只有油火一缸，金光灿烂，并现碑文：许由，许由，与你何仇，五百年后，与我添油。旁刻字云：凡我子孙寻谱相认，福德无休。许由骇蔫，购一府之油无法填满，传钟氏一子孙一添即满，遂准祭复墓，并立碑于仪门外题之曰：黄门侍郎（即钟朝）之母墓。时在汀州府的钟姓后人为钟逵，唐玄宗开元时任谏议大夫（731—741），与钟接后裔钟诏京同朝为官，钟逵生七子：礼、恭、宽、廉、敏、惠、节。当时兄弟七人，正在祖屋改建为县衙之劫后，郁气莫申，将产业悉售，并将箭射之田六十倾．舍入开元寺，兄弟七人，各迁东西。这就是钟姓七子散汀州的由来。⑤
  据《颍川钟氏历代宗亲族谱》，此后“兄弟七人，因官府贪酷不已，将祖业产尽行出卖，将射箭坝尝田舍入开元寺，兄弟迁徙他方，分别之时于祖宗之前即盟誓云：“山有来龙水有源，去后代代产英贤，流传不认宗支祖，天雷劈碎变飞尘”。后有知府李以知逸公兄弟有舍田盟誓之念，上表追封逸公为令公，塑像于开元寺东阁配佛永远奉祀。当时，宽公敏公移居虔州即今赣州是也。恭公移龙南信丰，宽公复移雩都，又分居信口口，即公移居回龙，又分居瑞金县；惠公移河田，又分居宁都；廉公移于上杭却其派也。世传井秋坑有祖坟三穴，原系象形，坐西向东，前有小河，为罗带水，亦即始祖也。”
  关于马氏墓还有多种说法，如钟姓的贤公、逵公、全慕公之妣均为马氏，这不同时代的马氏祖婆都葬在卧龙山。第一位马氏是贤公之妣，贤公字公节，号希贤，生于东晋孝武帝太元廿年（395），卒于南朝宋明帝泰始五年（469），享年75岁。原配黄氏，续配马氏。马氏生于东晋安帝隆安二年（398），卒于宋顺帝升明二年（478），享年81岁，生一子明公，字会正。马氏卒后，葬于白石村（又名白虎村、九龙岗）卧龙山南麓癸山丁向。
  第二位马氏是逵公之妣。逵公，字达，生于唐高宗显庆三年（658），卒于唐玄宗天宝元年（742），享年85岁。逵公在唐玄宗开元时代（713—741），任朝廷谏议大夫28年，与唐朝宰相钟绍京同朝为官。妣马氏，生于唐高宗显庆五年（660），享年85岁，生七子：礼、宽、恭、廉、敏、惠、节等。马氏卒于唐玄宗天宝四年（745），也葬于卧龙山南麓之区域内。
  第三位马氏是全慕公之妣。全慕，字长儒，生于唐宣宗大中元年（847），卒于后梁贞明元年（915），享年69岁。妣马福娘生于唐宣宗大中三年（849），卒于后唐同光二年（924），享年76岁。生三子：仁德、义德、礼德。全慕公妣马氏辞世后，葬于卧龙山下的九龙岗，同贤公马氏墓一样座向，为癸山丁。可至明宣德九年（1434），知府许敬轩（又名许由）奏请朝廷批准，汀州第三次扩城，将具有五百一十年历史的钟姓古墓——马福娘茔平毁，故有“许由、许由，与尔何仇？五百年后为我添油”的传说。
  这样的传说后来还被镌刻为《钟母马氏夫人墓志》：“太婆姓马氏令兄无凯之配也，其初河南许州迁浙江桂竹坝，后迁汀州府南岭白虎村居焉，太婆殁后，葬白虎村九山龙麓癸山丁向，坟地甚佳，于宋宁嘉定间奉旨开庑易去此坟为府堂，有司籍芦竹走马坝与之易之。是时，知府姓许名由者，令人起土深入。内有灯火壹盏，青油半缸，另一志碑曰：‘许由许由，尔我何仇，五百年后开我坟土，为我添油。’许由读毕，悚然惊惶，然惧不敢添油也。油尽，通府缸如故，益加惊骇。后复一旨‘迁墓不迁舍’。时届清明前后，知府让位三天逊钟氏子孙醮祭，犹如子孙蕃庶，喧哗过甚，仍复一旨于府堂右傍平立一祠名灵龟庙，竖马氏夫妇金像，值春秋二祭，官府祀焉。子孙自是不得复祭。故曰：‘天下衙门皆子午，惟有汀州作癸丁’。迨后九公子孙居处不一，或广东，或福建、江西、浙江、湖广所在，皆有援其事以志之。皇清乾隆三十年十月吉旦”。
  关于马氏夫人墓，《长汀县志》亦有一些记载，如民国《长汀县志》卷五《城市志》载：“中山公园，即旧汀州府署，清军厅署，府经历署，民国十八年，因乱被焚，二十一年，共产党辟为公园，二十三年，东路军入汀，改为中山公园，旧有钟氏唐始祖妣马太夫人墓。二十四年，驻军旅长钟彬加筑纪念碑。”⑥《古迹志》：“钟氏始祖妣马太夫人墓，在中山公园内。民国二十四年。陆军第三六师一八旅旅长钟彬等修筑。马夫人为钟全慕之妻翱之祖母。”⑦
  千百年来，马氏夫人的传说在武平钟氏内部流传了一代又一代，无异于是一种神圣的图腾。由于对马氏夫人坟墓的崇拜，直到民国时期，钟姓族人还专门制定了马氏坟墓的若干规定：
  钟族马氏祖妣原基原墓立碑修理众祠总章⑧
  第一章　总则
  第一条　此次马氏祖妣原墓立碑，及修复在汀城之宗祠二座，暂依本总章行之。
  第二章　建筑范围及程序
  第二条　马氏祖妣原墓系在汀州旧府衙内二堂，即理在中山公园之中央建立一在庄严神圣而可垂永久之铜碑，地面以水门汀铺一党徽，其上以水门汀建一方亭，周围以铁栏杆围护。其图样另请工程专家拟定公布。
  第三条　在汀州府署东偏横岗岭宗祠已全部崩颓，现仅有地基，拟新建筑三堂房屋及厢房其口。
  第四条　在汀州署前席稿塘之宗祠现已破漏，拟完全修复原状。
  第五条　立碑为第一期工程，于廿四年一月动工，四月完成。修祠为二期工程，廿四年二月兴工，年底完成择吉进火。
  第三章　捐款及垫款办法
  第六条　全部工程浩大，拟兴募捐集三万元，以一万二千元立碑、一万八千元修复宗祠。
  第七条　凡各地裔孙捐款者，俱在横岗岭重新筑之祠内立长生禄位牌，其分等如下：
  甲　凡捐金二百元者立鼎炉一位。
  乙　凡捐金五十元者立特牌一位。
  丙　凡捐金十元者立世牌一位。
  丁　凡捐金在千元以上者另于中间立专牌一位。
  第七条　在新祠内全龛，拟立鼎炉六十位，可收六十元；特牌三百位，可收一万五千元；世牌九百位，可收洋九千元。共计洋三万元。
  第八条　凡总章所称银洋，皆指“国币”大洋而言，各地价洋不同，概于长汀收到为标准。
  第九条　各地所认捐款，统限廿四年四月二日（即废二月底）先缴一半，至九月日（即废历中秋节）全数缴清。
  第十条　现因工程急待进行，时订定垫款优待办如左：
  甲　如在民国廿四年二月十八日（即废乙亥年正月半）以前，将所认牌银全数缴清者，进于九成五缴交。
  乙　如在民国廿四年三月四日（即废乙亥正月底）以前，能将巨款垫付者，除照上条优待外并帮月息一分。
  第四章　办事总则
  第十二条　凡各地裔孙捐款在三千元以上者，公推代表一人来汀，由各地代表组织理事会及监察会。
  第十三条　理事会掌全部进行建筑事，宜内分设总务、工程、财政、交际各股。总务股办理文牍及内务事宜；工程股办理工程设计等项事宜；财政股办理金钱纳保管事宜；交际股办理问各地捐募及对外交际事宜。
  第十四条　监察会掌全部收支出入之监察，工匠等之监督等项。
  第十五条　各地代表驻汀时由公家津贴伙食。
  第十六条　府署名理例之宗祠，现虽仅有地基，但经前人惨淡经营，其功亦不可泯灭，将来祠堂落成，中间应立一等碑藉资纪念。
  第十七条　此次系立碑、修祠仝时进行，将来全部足完成后，于旧府署侧偏横岗岭之宗祠，立一石碑纪述缘来，并在旧府署前席稿塘之宗祠，将修复缘末、鼎炉特牌各姓名，泐以重久远
  第十八条　各地代表统限廿四年二月十八日（即废肋正半）以前到达汀州。
  第十九条　凡总章如有未尽事宜，由各地代表大会议决修正，并公布各地族人。
  不仅如此，我们还在《颍川钟氏族谱》中⑨，发现了一篇撰于民国二十五年（1936）为修复马氏夫人墓捐资的序言，全文如下：
  宗彬叔公驻汀州悦心报祖德坟堂发展谱序题捐簿，修复我族唐始祖妣马太夫人墓醵金簿序
  彬髫龄时，每闻族老言汀州府署内，我唐始祖妣马太夫人墓故事，辄心焉向往。及长，渐耽世事，向往之心亦未尝一日去怀。自尔倥偬戎焉奔走四方，偶有所触，便觉怅然，自恨未缘瞻奉，以饫中怀。民十七来，汀州沦为“匪区”，腹地俨成异域，欲一往瞻拜斯墓，更无期矣。今年十一月一日，“中央东路剿匪军”规复长汀，彬适绾旅符，亦率属至焉。戎马之暇，函往参竟，以沃我二十年来之渴思。孰意府署荡尽，公园新辟，乱草残砾，弥望皆是。我马祖妣千年来之古冢，亦漫灭不可复识。徘徊瞻顾，凄惘何极，然一究自然之形势，追惟历史之事变，又不禁怦怦于心而不能自己也。
  汀州四面环山，中辟一平原，从平原中兀然耸立者，九龙山也。山势分九支，皆南向奔逸，蜿蜒如龙故以名焉。中出一支，势尤雄放，我马祖妣墓当其中。由其中以望，东亘霹雳，西峙玉女，南屏珠宝。复远山环拱，护势若连云。平时相错如绣，东西带于左右二溪，合流而南，山州之回合，配置之天成。及其全境之清佳，非亲临而观者，莫之能想象也。曩者朝野迷于风水之说，谓此墓当出天子，乃卜其地，建府署以口之，墓址适为二堂案棹位。据旧谱所载，递年清明犹许钟氏诣府堂祭扫，是则冢故在府署，未口平毁。嗣以祭扫时有醉汉触太守怒，始奏革之，然尚以名坟相视，准以府署西偏立庙祠祭。历年亡久，庙宇寝废。迨清同治间，有上杭钟宝三者，以世袭云骑尉得交于汀州冯知府，复奏准因庙废址以立假冢。自近年“赤匪”兵火后，废坏涤地，昔之闳壮巨丽，化为荆棘荒墟之地者，已五六年，乃茸为公园。今，彬因缘时会，得亲临斯土。俯仰感慨之馀，而修复我先人坵墓之念，能不慨然以生乎！
  正月念六日宗侄晋书叩录
  时至今日，钟氏族人对马氏夫人墓的崇拜仍有增无减。鉴于闽西长汀的马氏墓于1966“文革”时被毁，原址被扩建为长汀一中校园，1991年月10月，第五届世界钟姓宗亲联宗大会决定在广东省蕉岭县三圳镇顺岭下重建马氏陵园，并于1991年8月1日动工，1993年9月建成。关于马氏陵园的重建，我们在田野调查时还抄录到一碑刻：
  重修马太夫人墓园碑记
  马氏祖婆乃吾钟姓南国之祖妣。原葬于福建省长汀风水宝地，千古流传，千秋祖德，远近蜚声。但由于年代久远，几经变迁，以至墓迹全非。四海宗亲常怀饮水思源之念，迢迢千里，几度寻根问祖，亲临长汀访查，并拟筹资重建，以昭祖德。皆因种种原因，未成夙愿。近年来海外维炫、荣山、育森等宗长一再辗转回故乡各地查勘，最终拟定蕉岭顺岭山为吉址建碑。此议于1991年10月27日在泰国召开的世界钟姓联宗大会决议通过。消息传来，四海称庆，旋即成立建园乔迁委会，于1992年8月吉时隆重奠基，并认真研究墓园设计，同时得到当地宗亲热烈支持，协助完成征地拆迁等工作。从此，海外宗亲纷纷筹款捐资，及时汇返，保障工程顺利进行。兹落成纪念碑主碑一座，左右纪念亭各一座，进园公路及停车场等配套设施，亦相继完善，总计支出人民币78万元。墓园背靠青山，脉结罗裙，铺地如巍巍宗功，面逆大河，长流不息，若绵绵祖德，举目文嶂高耸，气象俨然，钟灵毓秀，宜乎瓜瓞绵绵。马氏祖婆将千秋永在，与世长存！
  世界钟姓联宗总会
  公元一九九三年癸酉岁九月吉日立
  由此可见，钟氏后裔虽分散四方，却对传说中或历史上的远祖有着宗教式的思恋与向往，而这种思恋与向往虽历经千百年而不减，凝聚成一种永恒的情结与绝对的精神。传说中的祖居地或祖坟亦吸引了无数的钟氏后人前往朝拜，给予了精神寄托与心灵的慰藉，而成为一幅无言的风景和虔诚膜拜的圣地。
  “七子散汀州”中有一支叫作钟礼，其长孙钟武迁徙至武平坊千家坪（今武平县象洞乡沾阳村）。钟武第八代传至钟尚，钟尚生三子：山、岱、峦。钟山字中岳，生于宋真宗咸平四年辛丑（1001），卒于宋英宗治平元年甲辰（1064）。关于钟山卒时，有一段传说：
  据《颍川钟氏历代宗亲族谱》载：按山公，宋主治平元年岁次甲辰，正月十五日归仙，迁金水月形，坐北向南。当日打开砖石有穴。在家停柩，追荐七日出殡。至二十一日，在坝桥头停棺，一时天昏地暗，狂风猛雨，连发三日。岱公叔侄恐犯天条，焚香祷告，其雨方止，即寻棺柩不见。究其踪迹，有黄钱纸引路，引至地边，见有砖石砌冢。有语云：“金水月形穴是真，天神葬来荫福人，葬后不容儿孙醮，黄伞金带不离身”。昔岱公未曾推详谚此语，闻即备三牲物仪谢土，黄蜂及蛇出现，乃云天葬地也。自后儿孙再不敢祭，世传山公、岱公以义方教子侄，兄弟四在庠。至宋英宗治平四年，丁未科，友文、友勇连登同中进士，神宗二年己酉科，友武、友盛同登乡试。至神宗三年庚戌科，友武中进士，友盛未登甲榜，至神宗九年不幸而故。
  根据同一族谱，钟山生有三子：友文、友武、友勇，钟岱生一子友盛，钟峦也生三子：友才、友能、友瑞，一共七兄弟。其中友文、友武、友勇和友盛前后中进士，都在宋神宗年间中进士，也都在宋神宗年间为官。友文官御史，友武官大中丞，友勇官监厨使，钟山父以子贵，被宋王朝封为“文林郎”。友文生三子：毅、密、察俱中进士。友勇生五子：裕、温、柔、中、正。除柔外俱中进士。钟岱儿子友盛和友盛的三个儿子发、强、庄也中进士，所谓“一家十四口，进士十三人”。
  这时，武平钟氏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引起了钟姓的第二次迁徙，这是继“七子散汀州”后又一次重要迁徙。相传，宋王安石变法时，友文兄弟向宋神宗奏议反对，触动“龙颜”，罢官归田。三十几年后，蔡京为相，借口“元佑党事件”，打击和整肃朝中元老，钟友文兄弟在劫难逃，蔡京要诛杀钟友文九族，一门钟氏面临灭顶之灾。因此，钟氏兄弟裔孙进行了空前的大迁徙，走向全国。其中，友文长子毅公及其裔孙避居冷洋（今宁洋），后迁回武平象洞、岩前鲜水塘，上杭的古坊、丘辉、荷山里、刘坑塘、陈坑等处，有一部分流向台湾和四川。友武长子刚及其裔孙迁往苏州，广东五华、塘湖，江西赣州、安远等处。友武次子理及裔孙迁往广东各地及汀州，江西兴国、南康，广东丰顺、潮阳，一部分迁往四川和台湾。友勇长子裕及其裔孙迁往武平东边，广东梅县雁洋、白渡等处；五子正及其裔孙迁广东蕉岭石窟都，后迁南雄珠玑巷和广西钟山县龙源头等处。友盛的三个儿子发、强、庄及其裔孙播迁潮州、潮安、梅县、洋蛟湖、上九岭、五华县等处。友能和友瑞及其裔孙在播迁过程中，为避凶险，隐姓埋名，友能改姓萧，友瑞改姓叶。
  在漫长的岁月中，钟氏在武平生息、繁衍、发祥后，裔孙播迁全县17个乡镇、103个行政村，被称为“钟半县”，大致分为毅公宗系，即象洞钟氏、大溪钟氏；乌石岽宗系，即秀公，称十一郎；东边宗系，即裕公之子亨，字念三郎，即为东边钟氏；河坑宗系，即中公，号龙郎。关于这一历史，民国《武平县志》载：“始迁祖钟毅、钟密、钟斋、钟裕、钟中兄弟五人，宋高宗季年，由汀州来迁。先世曰会正，由虔州入闽，居白虎村。毅密兄弟（稿云九十五传），分居各乡。毅裔千一郎为大溪始祖；密子秀为乌石岽始祖；裕裔念三郎为东边始祖；斋、中二房，居河坑、贤坑等处。民国十七年，创建会正祠于县城，为钟氏总祠。五房以乌石岽一派为最散，居全县各乡村及本省福州、粤省蕉岭等处，尤以县城附近及岩前为最，人口在一万五千以上。大溪一派居象洞者半，居县城附近者亦多，人口三千有奇。东边一派棋布于附城及大田等处，人口二千左右。居河坑、贤坑二派，人口在四千以上。子姓已繁，人文蔚起。宋宁宗时，已有进士特奏名者，至明清而科名益盛。今志有传者数十人。钟鸿父子、孙曾，天爵父子，钟荃祖孙，其尤著焉。”⑩《武平县志》的记载未必完全确切，但一这程度上反映了武平钟氏的人丁之盛。
  二
  永平昭信钟氏是武北钟氏人口较多的一支，现有人口3000左右。据当地一位钟姓报告人说，先于现今钟姓到昭信开基的有上手钟屋（即另一支钟姓，又被称为迳内钟屋、上手钟屋）、郑、廖、陈、王、曹、马、李、蓝、张、连等姓人。上手钟屋据说从长汀迁移而来，曾在昭信神背石峰子下居住，后在武平县城建有祠堂，大部分后来又迁徙到广东兴宁发展，其后裔在2008年还来昭信寻根、核实先民居住地点。上手钟屋到后来在昭信只剩下2个孤老头子，有财产但无人力单独打醮，只好与后来的神背钟姓人联合打醮，所以现今神背钟屋的正月半打醮钟姓其他房人无份，就源于这一段历史。而曹姓也曾是昭信的主要姓氏之一，据说曹姓原居村落中心，后来由于钟姓人丁兴旺，与曹姓人发生了矛盾。钟姓人在风水先生的指导下，在曹姓祠堂前建起了文、武庙。武庙祀奉关羽，而关羽克曹操，象征着不利于曹姓人在此发展。从此，曹姓人财两败，只好迁到马坑自然村居住。
  据当地报告人说，开基祖可受公，字若虚，为武平钟姓十四世，于明末清初（1610）左右从城厢始通下岗迁至昭信，繁衍至今四百年左右，最小的辈分为二十九世。由于祖上从县城迁来，至今昭信钟氏仍保留不少城里人的风俗，如方言发音中带有城里人口音；武北其他村落的传统节日如元宵节、端午节、中秋节、重阳节等都提前一天过节⑪，唯独昭信钟氏仍和县城一样不提前过节。
  可受公生四子：长闻明，字君勇；次闻理，字君耀；三闻鼎，字君实；四闻兼，字君珍，自此开始分房。昭信钟氏在清咸丰年间建造若虚公祠一座，叫贝田祠堂，巽山兼辰坐向，因山形似虎，也称作虎形祠堂，于1941年大修过一次，直至1998年又重新修葺，改用砖墙结构。据当地报告人说，祠堂的地基原是可受公岳父李姓人的一个竹子篷。可受公老家在武平县城鼓楼岗，因当地犯天花，便携妻儿及未婚的弟弟茂虚公到昭信投靠岳父躲避传染。可受公放养了一伙鸭嬷，这伙鸭嬷每天都会到这个竹子篷里觅食，在此生蛋。他觉得很奇怪，心中认为这可能是一块风水宝地。但若虚公获得此地并建起祠堂还有一段传说：
  一天，若虚公外出挑担了，恰逢落大雨，家里只有老婆孩子，一位被雨淋湿、穿着长衫的先生前来投宿。在家的女主人心软，便将自己住的床铺让他住了。第二天若虚公回家后，发现有陌生人在家里，心中疑虑，便问老婆陌生人昨晚睡在哪里？老婆回答说是自己的床铺让先生睡了，她和孩子只好睡在灶间。若虚公将信将疑，便与先生拉家常。当他得知先生是行医兼行地理的，便将心中的疑难请教先生，并请风水先生前往一看。风水先生看后，告诉他这是一块风水宝地，并教他设法叫妻子从岳父处哭诉说无地安居，能不能给他们一家大小在此搭个寮子居住。他的老婆照办了，他的岳父起初不肯，但经不起女儿再三眼泪涟涟，心想半片婿郎半片子，遂下决心写了契约给他。可受公得到这块地后，先用杉皮在这里搭了一个寮子，不久就在这里建起了一座小祠堂。建造祠堂时，若虚公曾邀其住在五华里外的茂虚公一起建造。茂虚公说我不和你一起做，做了也是白做，这里是你外家的地盘，会吃亏，而我现在这里生活柴近水便、很自然，三斤多一条的鲤鱼由我吃。据说，祠堂建起后，由于祠堂风水是虎形，祠堂主体建筑的“虎眼”一开，若虚公一族人丁开始发展起来，而茂虚公由于没有占据好的风水，现在当地已无后代，其他姓氏如刘、蓝、廖、梁、连、李等姓逐渐没落或被迫迁至周边小自然村落，以至于今日昭信行政村内少有其他姓氏居民。
  昭信钟氏由于人口众多，逐渐成为武北地域社会颇有影响力的巨姓大族。在武北一般百姓心目中，昭信钟氏不够慈和，往往以“蛮”著称，经常大姓欺小姓、强房欺弱房，甚至在大路上公开调戏妇女。由于好斗轻生，有外村人说做昭信人的媳妇要当心，可能“上昼有老公，下昼会变得没老公”。有三件事在武北人心目中印象十分深刻：
  一是昭信——唐屋的村落械斗事件。永平乡的昭信、唐屋两村，相距5华里。1945年至1947年间，这两村发生了一起激烈的械斗。事情的经过为：昭信村的钟择仁和唐屋村的郑庆昌是儿女亲家，钟择仁颇有家产，暗中到唐屋去放高利贷，将历年收来的谷存放在郑庆昌家里。1944年冬，钟择仁到唐屋收债，晚上住在郑庆昌家。郑庆昌图财害命，将钟择仁谋杀，扔到深潭里。后来，钟择仁的亲属设法探听到了钟择仁被害的真相，便伺机报复。1945年秋的一个晚上，派人悄悄地来到唐屋，埋伏于郑庆昌屋外，击毙了谋财害命的凶手郑庆昌。
  事情本来到此结束。但事有不巧，一天，昭信的打猎队，沿途呼喊，追赶一只跑到唐屋境内的野猪。唐屋人见对方来势汹汹，误认为是为了钟择仁之死报仇而来，便紧急集合全村人自带枪刀，出来拦阻。昭信人中有胆大者，硬冲上去，结果被唐屋人开枪打死。此后，昭信人亦埋伏于途中，打死唐屋1人。唐屋人不甘心，也聚集几人持枪到昭信击毙一个叫钟翠贤的。钟翠贤之兄钟育贤，是昭信村的首脑人物之一，他利用两村相邻的恬头村郑屋举行“打醮”的机会，派人埋伏于唐屋到恬头的必经之地，向路过的唐屋人开枪射击，结果1死1伤。此后，双方斗争越演越烈，防范越来越严，凡上山采伐、下田耕种都必带刀枪，甚至在路口设岗放哨，侦察对方动静，以防突然袭击。
  昭信村人多枪多，唐屋村敢斗之士多，双方势均力敌。昭信人曾准备到本县岩前钟屋搬兵，企图压倒唐屋。1947年春，县政府派梁中长偕同永平较有名声的绅士，前往调解，正好此时双方人命持平，加上这种旷日持久的械斗，严重地威胁着两村人的生命财产，破坏了正常的生产、生活秩序，双方都流露出明显的厌战情绪，也不愿再斗下去了。但事有不巧，居住在唐屋边缘的一个孤老头子正于此时不明不白地死去。唐屋人硬说是昭信人打死的，多出了一条人命，吃了亏。昭信人发誓说，这个孤老头子不是他们打死的，唐屋人才尽释前嫌。于是，双方接受停战协定，持续两年多的械斗事件才算结束。⑫
  值得注意的是，就是在械斗十分激烈的阶段，双方妇女都不参战，可以自由往来，彼此均未发生捉拿、欺凌妇女的事件。由此，我们在田野调查时特地访谈了当地妇女的社会地位与社会交往问题。据当地多位报告人说，日常生活中大多由男人当家做主，妇女没有文化，看不懂秤星，连粜谷、卖头牲都要依靠男人。当然，也有少数男人比较软弱或中年丧夫而由妇女当家的。如有一位叫郑大嫂的，夫死无子，眼看要灭绝了，自己买了一个“福佬”当老公，她的精神为村民们所感动，所以她做祖坟时不少人参加，众人说郑大嫂很不容易，看来还会翻身。果然，郑大嫂后来生下一子几个孙子，孙子又生有众多曾孙，全家人口达到了几十人。
  不过，与男女私情密切相关的唱山歌却是一种普遍的现象。据报告人说，唱山歌的目的主要有三个，一是消解疲劳，二是化乐消遣，三是达成男女关系。但大部分是为了达到男女关系的目的。唱山歌一般都要在离村庄一华里以外，为避丑通常选择山上或村头村尾、田头地尾和庵场旁边，而双方一般事先都有些意思，如果没有一定的意向往往会被大骂一通或者没有响应。1949年前，大多数成年男女都会唱山歌，男女成年后往往大教小，口耳相传，一只屋一只屋地带“坏”。历史上，因为唱山歌也出了不少事件。如一男子在砍树，一女子在砍柴，俩人一唱一和唱得很忘情，女的急不可耐前往相见，一不小心被脚下的树藤绊了一下跌到山下摔死了。事件发生后，双方族人大动干戈，女方族人要将男子挖眼珠；而男方族中长老不同意，险些酿成械斗，最后达成协议将该男子逐出家族25年，25年内不让其回昭信。又如，有一位年轻后生在坎下放牛，一位大嫂在坎上铲番薯草。一位好事者恶作剧，对这位后生说上面的大嫂叫你上去玩，这位后不知就里，误认为大嫂对他有意，就跑上去开口唱山歌，结果这位后生被痛骂了一场。类似的场景，在日常社会生活中经常发生。
  二是吴、蓝两姓打昭信事件。据当地钟姓报告人说，吴蓝两姓打昭信事件完全是钟姓人自己惹起来的。事件发生在大约150年前，钟姓的烂脚拐卖了中湍蓝姓、孔厦吴姓妇女四五十人给昭信人做老婆。吴姓、蓝姓遂联合起来对付昭信钟姓人，蓝姓在昭信人前往县城的路上每逢昭信钟姓就抓，吴姓人则将抓到的钟姓烂脚挖掉眼睛。鉴于这种情况，昭信钟姓人发出悬赏，每打到一个孔厦吴姓人就奖励一筒花边。这种混乱的局面，前后持续了七年。
  三是点火烧衙事件。昭信钟氏很长一段时间不纳田税，官差到此根本收不到税，于是就将一些抗粮者抓到县衙。昭信钟姓纠集族众连夜赶赴县城火烧县衙，一口气烧掉了49只官厅。此事惊动了汀州府，派赵总兵带了1000人马驻扎县城3年，攻打昭信。
  当然，昭信钟氏的影响力是多方面的。如神明信仰方面，武北四大名寺之一的田心寺也位于昭信。昭信的田心寺据说为昭信钟屋、唐屋郑屋、打狗坑王屋、马坑曹屋、龙归磜李屋、下陂马屋、恬下郑屋、磜背张屋等“七姓八屋”人所有，由于田心寺的地基原为张屋人所有，所以寺内侧旁立有一块“师（施）田公德主张历山公千岁”的神位牌。这种由相邻几个村落或几个宗族联合建造而成的寺庙是武北寺庙的一种重要现象。我们在田野调查过程中经常听说的四大名寺，就是昭信田心寺和亭头太平寺、湘坑宝林寺、龙坑福田寺，都属于这一类型。如亭头太平寺又被称作“十乡太平寺”，这“十乡”分别是：亭头、田雁、鲁溪、定坊、江坑、大兰园、火夹域、大水坑、老阿山、社上等10个村落⑬。湘坑宝林寺也称作“十乡宝林寺”，这“十乡”主要包括湘坑、结坑、大禾坝、磜迳、小湘坑、湘湖、沙里、罗坑等10个村落。龙坑福田寺当地人称作“八甲寺”，据说为龙坑、湘村、大禾、贡下、湘坑坝、冷水、邓坑、上梧、上湖、下湖等多个村落所共有。田心寺内以三爷古佛为主神，配有穿袍的定光古佛和大古佛，据说雕刻定光古佛菩萨的樟树是恬下郑屋人的，所以说郑屋是古佛的外家，而昭信钟屋人是古佛的主家。定光古佛的醮期分别为：恬头郑屋为正月初九、初十日；唐屋郑屋为四月半、十月半；昭信钟屋为十一月半，神背屋小房为四月廿日，瑶下为正月半；龙归磜陈屋为七月十一日，磜背张、连两姓为五月廿五日，马坑曹屋为十月十一日。这些村落打醮迎菩萨时，如果大菩萨有份的村落就迎大菩萨前往打醮，如果大菩萨没有份的村落就迎小菩萨，但观音菩萨却一般都前往永平凤南山去迎接。
  田心寺建在昭信村水口，在风水上为“龟”形，与妈祖庙（蛇形）、开祖基可受公及祖妣李氏、周氏合葬坟（狮形）、“本坊社公、社母福主公王神位”（象形），共同构成“龟蛇狮象把水口”的景观。据当地报告人说，开基祖婆葬于狮形坟有一段有趣的来历：
  若虚公请有一位地理先生看风水，这位地理先生特别喜欢吃鸡胗、鸭胗，若虚公对风水先生也很热情，经常杀鸡、杀鸭给他吃，但每当杀鸡、杀鸭时餐桌上都不见鸡胗、鸭胗，他误认为若虚公舍不得把鸡胗、鸭胗给他吃，内心颇为不满，就故意不给若虚公指明好的风水。一天，地理先生就要离开昭信到外地了。刚走不久，若虚公突然想起平时积累起来的鸡胗、鸭胗忘了给地理先生，就前往追赶，在水口庵下终于追上了，便对地理先生说知道他喜欢吃鸡胗、鸭胗，所以每次杀鸡、杀鸭时就特地留下晒干积累了一小袋，好让先生在没菜时配饭。这位地理先生很感动，觉得错怪了若虚公，就拿起锄头在水口庵下对面锄了几下，对若虚公说这里风水很好，主人葬后必定人丁大发。后来就在这里安葬了可受公及李氏、周氏合葬坟。
  关于昭信的水口，还有“铜颈筋，铁屁股；吃得下，屙得出”等传说。据说由于水口关锁紧密，在风水上被称为“铁屁股”，而“铜颈筋”则是指村头神背与马坑交界处的山垇。“铜颈筋”与“铁屁股”相配合，构成了昭信的“蜈蚣形”好风水，使得降内钟氏曾经盛极一时。但是降内钟氏因为得罪了风水先生，使得风水一落千丈，被迫远徙他乡。事情是这样的：
  降内钟屋人请有一位地理先生帮助其看风水，这位地理先生正好烂脚疤，不懂事的女主人将洗脸用的铜脸盆拿给地理先生洗脚。男主人知道后就将女主人痛斥了一番，地理先生听到后便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一天，他对男主人说神背与马坑交界处的山垇上有一根很大的蜈蚣藤，如能将其锯断，风水将会更好。男主人觉得有理，就用刀劈断，不料白天劈断，晚上又长了起来。第二天他改用锯子将其锯断，但晚上还是长了起来。第三天，地理先生就对他说：“这根蜈蚣藤不怕刀、不怕锯，只怕门角的獠牙刀”。他果真就用獠牙刀将树藤割断，这下树藤就真的断了，其中一段掉到溪里流到了亭头村。从此，降内钟氏就开始风水没落，财丁两败了。
  此外，我们在田野调查时，在田间发现一处社公神位，并给它配上了“夫人”——社母，“夫妻”同享人间香火。在蓝背塅亦有一座社公神位，这位社公还有一则有趣的说法：说是社公神位开光时，法师正在呼龙出煞，有几个人看见平时为人处世十分公道正直的钟钦世老人急急忙忙地往社公神位方向赶，但他们回到家后却听说钦世老人在家里去世了，真是“见鬼”了，所以他们就认为这位社公是钦世老人修成的，他们看见他时就是他前往神坛赴任。
  历史上，昭信村还有文庙、武庙、妈祖庙和司马第，即当地民众所说的“三庙一第”。文庙初建时间不详，坐落于村中心田塅中间，坐北朝南，为土木结构，分上、下两厅和厢房，左右配有横屋，总面积达千余平方米。上厅天子壁正中有孔圣人的塑像，日常接受民众的膜拜。庙前引大水圳之水形成一条鹅眉弯月形的人工溪，在风水上称之为“腰带水”，象征官运亨通。但清朝末年的一场火灾，将文庙化为灰烬。20世纪50年代在此基址上建起了昭信小学。
  武庙（又称作关帝庙）初建时间不得而知，坐落在村中心竹下墩岗大水圳旁，为砖木结构，四向倒水。屋栋镌有燕尾和翘鳌，正殿供奉手握青龙偃月宝刀的关帝，中柱梁上则挂着古朴端庄的匾牌，上刻有关帝的英雄事迹。“八字门”采用石条门框，门楣上刻着金色的“关帝庙”三个大字。大门两旁各有直径为一米多的圆窗，大水圳在门前流过。武庙的左边有几棵高大的油凿树和乌桕树，前有肥沃良田，后有稠密竹林，每天早晨有成百上千的小鸟聚于竹林，蔚成一道美丽的景观。1963年农历十月十五日夜，武庙因失火被烧毁。20世纪九十年代有人在大树下原神龛遗址上建了一座宽1米、深75厘米、高70厘米的神龛，逢年过节附近村民会到此割鸡献花、烧香礼拜。
  妈祖庙初建时间亦不详，坐落于下村孔头门的溪旁，坐东朝西，为砖木结构，周围有十几棵乌桕树。1925年因故倒塌，妈祖像遂移至田心寺下厅安放。2003年，村民在田心寺左边百米处重新建造了妈祖庙。
  “司马第”坐落于磜岭下，坐东朝西，背靠猴形栋，面朝小王山，系当地富户钟川四历时十几年，于1828年建成。门前有一口水井，石砌的大路通过井旁，穿过稠密的家户，一直通到村中的大水圳及大路。屋后石砌路，通往马祖塘、社下背、王龙、磜背等地。该建筑为土木结构，三十多根巨大的杉木柱子支撑着上、下厅的栋梁，四周土墙，两侧为厢房，左右两旁配有横屋，占地面积近千平方米。上厅堂中梁两头刻有金鱼含珠的彩色浮雕，堂中柱梁上挂着三块匾碑，居中的匾牌书有“川应端岳”四个金色大字，左右匾牌上则书有“竹苞”“松茂”等字。下厅门是石门框的八字门楼，门楣上书有“司马第”三个大字，左右为“高山流水第，舞鹤入鸿家”的门联。内坪全部用鹅卵石铺设地面，下厅门前正中有幅彩色鹅卵石拼成的八卦图，娶亲时新娘进门前必先在此坐等入门吉时，待入门时辰到了方可进入厅堂拜堂成亲。据当地报告人说，昭信村曾有13座类似的祠堂与厅堂，均为当地钟姓各房各派红白喜事的活动场所。太平天国时期，太平军到后曾下令一律烧毁。因到“司马第”执行任务的小头目与女主人同姓，主人与之攀亲。小头目遂带兵撤离，让主人自己动手烧掉。待兵丁走后，主人便在内坪堆起柴禾稻草点燃，顿时浓烟滚滚，造成焚烧的假象，“司马第”遂得保存至今。旧时，“司马第”的裔孙在此安居乐业，每当清晨，下梯声、洗衣声、泼水声、劈柴声、切菜声此起彼伏。而盛夏的夜晚，男女老少齐聚集在内坪，家长里短、谈古论今。长者给孩童出谜语、讲故事；妇女们有的抱着孩子喂奶，有的在月光下绣花、纳鞋。1949年后，由于人口大增，“司马第”内逐渐显得拥挤。20世纪60年代起，陆续有人搬离。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后，30余户200多人丁全部搬迁到大水圳旁、公路边新建的砖木结构房屋。到了20世纪末，“司马第”成了一座空屋，失却了昔日的喧嚣与繁华。⑭
  昭信钟姓的影响力还在于，知名人士参与周边村落解纷息讼。如《中湍蓝氏族谱》载：“新扦坟一穴被文福阻搁，经投伯叔亲朋昭信钟昌颖、上湍钟三连、钟鸣发，延缠日久，亲朋至家说话，留饭自答应六十余飧，并无了理，至十一月运至县具控，县主即抄批上来亲朋伯叔始速前来理处明白，当断花边二十六元，又将蕉头行田贰担拨去文福之祖苍公为尝，至年月文春、文拔经请伯叔述林、文标、文常、文明、文焕前来，言断花边贰十七元赎转本田贰担，文敏、文运各办出边十贰元五角，做地人工二人平出。”在这起争坟山而引起的民事纠纷中也见有昭信钟氏的身影，可见昭信钟氏在当地社会的影响力。
  不仅如此，在晚清时期，全县共有十八所“孝经馆”，其中武北占有四所，而昭信钟氏据有四所中的一所。“孝经馆”供奉的神明主要有关圣帝君（关羽）、文昌帝君（周文王姬昌）、姜大圣人（姜子牙），陪神有铜皮铁骨祖师、雪山祖师等。
  三
  据传，接系钟氏一脉的入闽始祖是钟全慕。钟全慕为接公的三十七世孙，民国《长汀县志》载：“钟全慕，唐昭宗时为刺史，王审知喜其骁勇、有谋略，分汀州使守之，祀郡名宦”。⑮世传全慕是随王审知自中原光州固始渡江南下入闽的一员大将。王审知当了闽王后，全慕被委任节度使兼汀州刺史，妣马氏福娘生一子：望，字子开；望公生一子：翱，号理政，袭祖爵为汀州刺史。《汀州府志》载：“全慕孙翱，雄武有膂力，善骑射，继全慕袭封汀州都统使刺史。累官金紫光禄大夫，晋上柱国。”自五十六岁三受朝廷封为令公，历政十六载。晚年遇朱温篡唐，为保中节不事二朝，后晋高宗天福五年庚子（公元940年）诈循长汀西南六十里之山地，隐居石村堡（同睦坑）⑯。公卒葬本乡蟠龙窝丁坑，盘龙形，巳山亥向。妣王氏、朱氏、赖氏，生九子：长子祀（小六郎）妣罗二娘，为竹坑之祖；次子禄（小七郎）妣黄九娘，迁上杭来苏；三子橡（小九郎）妣赖氏二娘，迁江西瑞金后岭背；四子祐（十三郎）居刈竹坑，生三子：千一郎迁梅县，千三郎迁船坑（贤坑），千二郎迁江西兴国，为兴国仁田三郎堂始祖；五子福（十七郎）居闽汀、杭、漳，其八世孙仁德迁漳州、义德居上杭南岭（分支有长沙俄涂坑、石坑源，长汀的钟屋村）、礼德留居同睦坑；六祥（二十郎），迁广东五华县；七子祚（二十一郎），迁广东兴宁县；八子禅（二十三郎），迁长汀崇善坊；九子禧（二十五郎），妣刘四娘，传承不详。
  贤坑钟氏是武北钟氏的又一支巨姓大族。据当地报告人说，大多数时期维持在300户左右，兴盛时曾有999户人家，号称千家村，房屋鳞次栉比，全村屋连屋、廊连廊，只有三个地方出水。关于贤坑钟氏的开基拓业历程，我们在该村田野调查时，曾抄录到一份《贤乡开基始祖地名诗》，其中有简略的记载：
  地名第一可金详，闽汀武平有贤乡；钟姓开基高畲下，寅山申向结祠堂；门前有座古荫桥，三位古佛朝对朝；水井背连秧地屋，下胡子连下背塘；坝子贤上金光下，桑田坝上古公王；垅下塅上长坑排，石鸡山转入破堂；桥背屋转土楼背，翰音公祠百井堂；桥子脑上鸡早窝，光背湾上蓝屋场；五显头下佛祖郊，五通五显好公王；竹头记下李屋坝，塘背上下共一房；上胡垇下上胡降，社背塅上下书屋；王泥田连大坵屋，通通醮事共一房，沙坝子连神下屋，杨梅坑出古公王；谢屋坑连庵长山，下屋放上上蓝塘；三各坵田新屋下，门前有座蕉子塘；桃子坵连祥公赛，以备同住楼背塘；垅蚁塅上放子岭，并以什牲举通方；枧子放入坪盘坵，桐子坑出庵下塘；象形结有长福庵，三佛灵通远坛香；角落磜上坪地塅，古人岽上是湖洋；石头塅上大垇上，江西分界在地坊；梁山之下是企山，企山之下有屋场；牛头磜转龙狮山，盘坑王坑水源长；桐屋坑转下罗坑，上罗坑转芹菜洋；五世住入下名畲，上坪垇背共祠堂；杰桐子连门前岽，水口福主好公王；上村连下皮下村，五世叔祖富公房；双下坵入禾仓坑，各上有屋名山塘；寨上并及若沙湾，溪对西上共一房；庵背并及园江头，大伯地连贵竹乡；由鱼坝下南洞口，佛若二桥举通香；路背建有福寿亭，三位古佛座中堂；铜钟一响三公王，时时三刻举头香；上右分界坪盘坵，下右分界锁铜光；帽布钟李蓝童姓，二世一脉下湖乡；又有分出江西住，瑞金九堡并上洋；还我同堂多纪念，如言代代记书香。
  关于这首地名诗，还有大同小异的异文，新编《武平县钟氏族谱》载：
  闽汀武邑有贤乡，地名一一可记详；钟姓开基高畲下，寅山申向结祠堂；门前有座古阴桥，三位灵通颂慈航；水井背连秧地屋，下胡子及下背塘；坝子贤上崩岗下，桑田坝有古公王；垅下塅上长坑排，石鸡山转入破堂；桥背屋转土楼背，翰音公建百井堂；晶子脑连鸡早窝，江背湾上蓝屋场；远近朝拜佛祖郊，五通五显号公王；竹头矶下李屋坝，塘背上下共一房；上胡垇出上胡迳，社背塅连下书廊；黄泥田及大坵屋，同公醮祖共一房；沙坝子连神下屋，杨梅坑口古公王；谢屋坑口庵场山，下屋放上上蓝塘；三角坵转新屋下，门前有口椒子塘；桃子坵祠祥兆创，以弟同住楼背塘；垅内塅上创子岭，并无异姓居同方；枧子透入坪盘坵，桐梓坑出庵下塘；象形结个长福庵，古佛灵感远传扬；旮旯砰上坪地塅，古云岽上是湖洋；梁山之喻是岐山，岐山之下结屋场；牛头磜转龙狮山，盘坑黄坑水源长；上罗坑到桐屋坑，下罗坑并芹菜洋；五世创业下名畲，上坪垇背共祠堂；峡洞子下门前岽，水口福主号公王；上村详说及下村，五世叔祖富公房；双下坵及禾仓坑，角上有屋名山塘；寨上并及叶沙湾，溪对面上共一房；庵背去及圆江头，大柏地连贵竹乡；游鱼坝下南洞口，佛岩二桥居中央；路背建有福寿亭，三位古佛座中堂；堂东立有三公祖，千秋日月且呈香；上水分界洋峡隘，下水分界锁龙岗；帽铺钟李蓝童姓，二世一脉下湖乡；又有分派江西住，瑞金九堡并上洋；凡我同宗多熟记，惟愿代代继书香。⑰
  这两首大同小异的地名诗，反映了贤坑钟氏宗族社会与民间信仰的丰富内容。所谓“钟姓开基高畲下，寅山申向结祠堂”，是说相传富山公于元末明初迁到贤坑开基，起初这里住了刘、李、谢、蓝、唐、林、马等十多姓，至今仍存的与姓氏有关的小地名就是一个明证，如刘屋、李屋坝、谢屋坑、兰屋场（五显庙址）、唐屋背、马家屋场等。据当地报告人说，富山公从长汀苦竹山迁来，刚开始在小地名叫高畲的地方开基，他养了一只猪嬷，这只猪嬷每天都会在一个水竹子篷里觅食，后来就在这里生下了小猪，他感到这里可能是一块风水宝地，于是就在这里搭了一个寮子，后代便在这个地方建起了祠堂。当钟氏祠堂建起后，其他姓氏就走的走，死的死，逐渐灭迹了。贤坑的富山公祠属猛虎下山形，为寅山兼甲座向，左右两边各有小溪一条直流西。现在的祠堂主体属砖木结构，下厅大门两边还用了部分杉木板做的两扇大屏风，各挖掘了一个大圆窗，作为“虎眼”。1650年左右，迁往江西瑞金壬田居住的钟恩宝高中翰林，所以富山公祠门口挂有“翰林院”牌（“文革”时烧毁）。相传富山公在长汀苦竹坑还有一祠，说他是“鲤鱼翻身”，每到一处都娶一妻生两个孩子，又会走到另一处去开基，最后仙逝于江西白露村。他的后裔在瑞金九堡发得更多，所以说“又有分派江西住，瑞金九堡并上洋”。贤坑钟氏每年的清明日都要祭富山公祠堂，按房份轮流做头，每二年轮一班，轮值当年还要负责祭墓，接待龙灯、船灯、狮灯等。祭墓时，往往会请鼓手到坟地前吹奏，请功名、礼生读祭文，供品有羊、猪头等。在贤坑村，至今还保留有祭富山公祭文基本格式：
  维　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元一九九八年戊寅岁季春月初九日壬午之吾良辰阳上嗣裔孙耕金等谨具香油烛三牲果品之仪祭于颍川堂上贤乡开基始祖考富山公、妣廖二娘钟公、母老大、孺人历代一脉宗亲神位前跪而母言：恭维我祖肇选贤乡，律来胥宇，克向阴阳，寅山生稹，申向朝堂，门迎雨涧峰背秀，系值二四庆其昌，积人善者庆自余，源之远者流自长，祖德宗功宜近远，水源木本报莫忘。兹将寒食节属敬陈牲醴椒浆，神直上质在傍，望之延然格来尝，佑后裔继书香，拜下礼也福无疆。尚享！
  所谓“翰音公建百井堂”、“竹头矶下李屋坝，塘背上下共一房；上胡垇出上胡迳，社背塅连下书廊；黄泥田及大坵屋，同公醮祖共一房”、“下屋放上上蓝塘；三角坵转新屋下，门前有口椒子塘；桃子坵祠祥兆创，以弟同住楼背塘”、“牛头磜转龙狮山，盘坑黄坑水源长；上罗坑到桐屋坑，下罗坑并芹菜洋”、“五世创业下名畲，上坪垇背共祠堂”、“上村详说及下村，五世叔祖富公房；双下坵及禾仓坑，角上有屋名山塘；寨上并及叶沙湾，溪对面上共一房”、“帽铺钟李蓝童姓，二世一脉下湖乡；又有分派江西住，瑞金九堡并上洋”，实际上简略地罗列了贤坑钟氏的开基、分房、支派绵延的若干事实。
  开基祖富山公生二子：旻四、旻八。其中旻八一支迁到相邻的下湖村，即“二世一脉下湖乡”。据当地报告人说：
  旻四公早亡，旻四婆被旻八公外嫁，旻四之子仲和公随母亲。仲和公年幼时外出放牛，被人骂作“寄男子”，回家后问母亲为什么，母亲告诉他真相。有一天，又被人骂为“寄男子”，便忍不住哭哭啼啼地回到家里。继父是个好人，便安慰他，劝他不要哭，长大后会送他回贤坑。仲和公长大后，继父果真把他送回贤坑，继父会看风水，就帮他做父亲旻四公的风水。他每看中一处穴位，他的叔父就阻碍一次，每次都说他已经看好的，一连弄走了好几处坟穴。他的继父想了一个办法，劝他不要再说了，声称是帮叔父做，然后偷偷地选用根据自己生辰八字的日子，做风水时头一炮做旻四公的，第二炮一响就走，第三炮要赶回来烧香。由于是寅时，天还很暗，当仲和听到第二炮时举着火把、拿着丢刀，就飞奔而去。他在路上恰好遇到一个挑着一担花边（银子）的强盗，强盗眼看仲和公来势汹汹，以为被抢者返回。就在这时，时辰已到卯时，第三炮又响了，强盗以为对方人多势众，便害怕得丢下一担花边，落荒而逃。仲和公拾得一担花边，从此发家致富，这就是相传旻四坟墓风水的“寅时做，卯时发”。
  仲和公生志旻公，志旻公生荣、华、富、贵四子，从此开始分房。其中，贵公一支迁江西会昌珠兰乡，是为“又有分派江西住”；荣公生二男：用常、用良，用良一支迁垇背；而用常生二男：九胜、九粦，九粦一支迁上坪村，是为“五世创业下名畲，上坪垇背共祠堂”；九胜生二男：禧公、裕公；裕公生男：日洪、日清、日润、日用，其中，日洪一支迁桐梓坑；日润生二男：光宇、镇宇；光宇生四男：以祥、以兆、以标、以玉，而以祥、以兆共建祠堂于桃子坵，是谓“桃子坵祠祥兆创，以（与）弟同住楼背塘”；裕祥生翰音、简音、宏音、上音，而翰音在百井堂建造祠堂，是为“翰音公建百井堂”。荣公裔孙分布上村、中村和上坪、垇背等。
  富公一支迁贤坑下村，是为“上村详说及下村，五世叔祖富公房”；富公生三男：用理、用政、用达，其中用达迁江西信丰，用政生二男：玉绣、玉琏，玉绣生一子廷，廷生一子受鹤，受鹤生三子：永俊、永标、永成。小地名双下坵、禾仓坑、名山塘、寨上、叶沙湾、溪对面等都是这些裔孙的居住点。据说，1949年前富公裔孙因为人口较少，还常常受到荣公子孙的欺负。
  贤坑钟氏早期的生活是十分贫困的。田野调查中，一位报告人给我们讲述了一则有趣的故事：
  贤坑钟氏早期的生活十分艰苦。每年正月期间，如有贵客上门，都拿不出好东西招待，觉得没什么面子。于是就想出一个办法，以某某公的名义雕了一条栩栩如生的木鱼，鱼的背面刻有“某某公制”的字样。每逢有客人上门，需招待客人时就用盘子装上木鱼，放上一些姜蒜葱淋上热油淋，就可当作一盘菜以充面子，哪家需要就借哪家使用。有一次，有一家人新婿郎上门，亲房叔伯一连几天轮流宴请，挨家挨户的吃过去。按照风俗，新婿郎上门要想方设法让其喝醉，不然主家就没面子。新婿郎不胜酒力，每顿饭都被灌得酩酊大醉，有点生气，但又不敢发作。他观察到一个细节，即每次吃饭时席面都不怎好，但都有一盘似曾相识的大鱼，好客的主人每次都用筷子指着鱼，盛情地请他吃，而自己都只挟一些姜蒜放到嘴里吃，也从不挟鱼肉到客人碗里。他估计这条鱼有蹊跷，便有意想探个究竟。于是，当又一次酒席来临，他被灌得无奈时，用筷子挟起鱼，装着不小心的样子，木鱼便掉在地上。这时，旁边的一条黄狗看见有食物从桌掉下来，便迅速叼住，然后快速逃走。当主人发现木鱼被黄狗叼走后，就赶紧追赶，同时高声叫道“狗咬某某公了”、“狗咬某某公了”，搞得主家有点下不了台。
  这种乡间茶余饭后的笑谈，在其他地方调查时也经常听说，未必是一种历史的真实，或许还是出于其他姓氏的一种有意编造，但它在一定程度上曲折地反映了当地民众早期生活的艰辛。贤坑钟氏直到八世钟满时在地域社会才真正具有较大的影响力，《贤乡钟氏族谱》载“善坑四至山岗先年有刘姓相争赖，公（八世钟满）与之力讼，由县府而省几经数载，始蒙上宪结案办价买就。”关于这一历史事件，族谱中附有详细的合同：
  贤乡四至山岗契式
  武平县大湘亭里大一图善坑住人刘伦，同弟刘稳孜，男刘细满、刘廖寿，为因家贫先年移长汀隔界地方住耕，原祖荒山岗被本里民钟满安葬祖公钟华在黄坑子背，有伦不甘备词于嘉靖二十年十月内赴官告理，蒙拘二家到官拘审，前情委系空闲荒岗，无碍其黄坑子背左右，蒙官断与钟满葬管。有满思得构讼用费多金，不甘二家告讼争讼不已；有伦思得山岗旷地不愿相争，情愿山岗尽送与满收买。哀托亲邻说合，自愿另求价银人手，以免争讼之非。当日钟满办价银五两正，当官领讫，有伦将出山岗界至东至花山迳、豺狗岽为界，南至上湖凹、南岭凹为界，西至凉山凹、荐荠塘为界。此山岗四至分明，自卖以后，刘伦子孙不敢阻挡，纵横异说，任凭钟满子孙永久管业左右，诸姓具系无分，不敢占谋紊人。四至境内有伦只许划祭祖坟，不敢另开草结。有伦祖公一穴，坐落龙狮山坐南向北狮形；有公一穴，坐落虐坑岽上，坐南朝北虎形。又祖公一穴，坐落坪地合水圆峰上；草结一穴，有祖婆二穴坐落黄坑子背苦竹行，坐西向东大坐人形。此数穴祖地，刘伦逐年划祭管业，不敢紊争。如不遵者，执契赴官告理，甘受其罪，契面银归官。今恐无凭用，立契书一纸付与买主收执永远为照。
  立卖契人　刘伦、稳孜押
  同行契男　刘细满、廖寿押
  说合中人　王正隆押
  同见证人　蔡仲益押
  见证邻右　马良、廖祥押
  押契公差　陈德押
  嘉靖二十一年三月吉日立⑱
  这份郑重其事载之《族谱》的《贤乡四至山岗契式》，是贤坑钟氏的一个标志性事件。从中说明，贤坑钟氏不仅在钟、刘坟山纷争中赢得了官司，而且加强了内部团结，在地域社会开始取得了一定的发言权。
  《贤乡开基始祖地名诗》还透露了贤坑钟氏的神明信仰活动情况，如“门前有座古阴桥，三位灵通颂慈航”；“桑田坝有古公王”；“远近朝拜佛祖郊，五通五显号公王”；“黄泥田及大坵屋，同公醮祖共一房”；“杨梅坑口古公王”；“象形结个长福庵，古佛灵感远传扬”；“峡洞子下门前岽，水口福主号公王”；“游鱼坝下南洞口，佛岩二桥居中央”；“路背建有福寿亭，三位古佛座中堂”；“堂东立有三公祖，千秋日月且呈香”。这些记载为我们对贤坑钟氏的田野调查提供了重要线索。
  所谓“门前有座古阴桥，三位灵通颂慈航”，或曰“门前有座古荫桥，三位古佛朝对朝”，据说是该村上背屋人迁到四川，菩萨无地方放就做了一座阴桥，1949年前曾失火，现已看不到阴桥的样子。原先菩萨供奉在桥中央，每年的五月初一、十月半为打醮的日期，全村共同打醮，后来人口增多，到十二、十三世就分开打醮。
  该诗说的古公王，在贤坑有四处，分别在桑田坝、佛祖郊、杨梅坑、水口。其中佛祖郊的公王庙叫“五显庙”，又叫五显庙。现在我们看到的五显庙，供奉三只眼睛的华光大帝，左右两边陪祀着千里眼、顺风耳两位将守。关于华光大帝的来历，当地还有两则颇为有趣的传说：
  其一，华光大帝原是一位会吃人的红孩儿，搞得方圆七八里只剩下一户人。有一天，华光大帝见一位提着篮子的妇女往前走，便说“大嫂、大嫂去哪里？前面有东西会吃人，不能去！”大嫂说：“不怕！我篮子里有仙桃，要不要尝尝”，华光大帝便吃了起来，同时看到篮子里有两顶帽子很漂亮，便戴了起来。不料，一戴上就脱不下来，大嫂问他要吃什么？华光说要吃人，大嫂就念经，华光头上的紧箍就越来越紧，华光便说不要吃人，吃猪羊就可以了。大嫂便继续念经，华光的头痛得要命，改口说每天只要吃十几只鸡就可以了。大嫂仍不放过，还继续念。最后，华光说只要一只鸡供奉就可以了，大嫂才停止念经。此后，华光庙前每天烧香供一只鸡就可以了。旧时，前往华光庙烧香的人很多，每逢初一、十五就更多了，做生意者一般会许愿生意成功后用羊报答。
  其二，华光大帝偷盗出身，其两个将守也是响马出身，因而1949年前偷盗、抢劫者也会在华光大帝神位前烧香许愿，因而被戏称为“贼头”。据说，有一打抢者被抓后被关在禾仓里，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便跪下向华光大帝许愿。就在这时，邻居发生了火烧屋，主人担心禾仓的谷子会被烧掉，赶紧前来开仓挑谷，也就顾不上打抢者，使得他逃之夭夭。赌博者、放花会者亦会在华光大帝前许愿点灯。每年的九月廿八为华光大帝生日，当地村民会为华光大帝及其两个将守洗澡、穿衣，并倒抬着送回庙里，据说华光大帝性格活泼，喜欢人们倒抬着轿子。
  这座五显庙历史颇为悠久，我们在田野调查时还发现了一块字迹十分模糊的“五显庙碑”，依稀可见：
  贤坑上乡，口口口口下吾乡胜迹此口口第一口口公口口有求必应口口人宜口口口禄求医过客行人想口口游以为招口口口口庙乎于是邀同人旧址口口维有以作碑岩以慰行止也分工口口助而口口口口年乐助诸人姓名勒石庙堂永世不朽。
  口口公助钱五千文，口口公助钱一千文，口口公助钱五千文，彩凤公助钱四千文，口口公助钱贰百文。
  乾隆五十一年丙口年
  从张贴在庙中的捐资名单看，这座庙分别在1981年和1996年进行了重修。可见，这座五显庙在当地民众心目中的地位之重要。调查中，我们还看见庙中供奉着一桶谷，桶里插着七块神位牌，分别是：石溪山天上圣母神位、杨梅坑十二福主公王神位、上罗坑福主公王神位、千里眼顺风耳五通五显华光大帝神座位、阴桥上三位古佛神座位、长福庵观音佛母满堂诸佛神座位、双田坝福主公王神位。庙角落里还放着幡竹，左边写着：福建省武平县大禾乡贤坑上村合众，中间上书写着：田心寺大德定光古佛香神位，右边则写着天运公元一九九九年五月初一吉日。由此可见，五显庙还是当地村落民间信仰的活动中心。
  杨梅坑的十二公王也于1998年进行了维修，神位正中摆放有石狮子，刻有“十二公王神位”，左边是一只当地人称作“石狗古”的石狮子，右边是雨披，旁有一碑刻有杨梅坑十二福主公王维修捐款的钟姓名单共79人，周边是高大的细叶肚子树。据说，如果谁家买有新牛，一般都会将牛用绳子在神坛树上绑上几天。如此，牛才能教熟、听话，不易丢失。
  所谓“象形结个长福庵，古佛灵感远传扬”，是指离村约有十里地山中有一座长福庵，其座向是象形，供奉定光古佛。关于它的历史，我们在田野调查时曾抄录一块石碑：
  长福庵田眼碑
  天下事兴而毁者有之，毁而复兴者亦有之。贤乡之南有长福庵者，昔之日祥公杰出，积善好施，将可金、可宝二公之田施在庵中，勒石昭然。迨乾隆年间字被毁，石空存，争端日起，幸有老簿仍存，田眼炳据，今又将公所施田眼复勒石以垂不朽。
  钟可金、可宝公所施田眼中心岽并坑五十担，中心塅叁拾担，象形背并雷打石、垇坑子叁拾余担，又结狗磜坑子并排子拾叁担，又破塘缺捌担。
  嘉庆十一年十二月吉日　钟以贵、以祥、以玉公嗣孙仝立
  首事乾锡、文元、宽容
  由此可见，这座长福庵最迟在明代以祥公时代就曾建造。据当地报告人说，这座庵的菩萨来自永平昭信田心寺的定光古佛，每年打醮一次，1949年后有十几年未打醮，庚申年（1979）重新打醮。此后每年一次，由抓阄决定做头。所需费用每次约1000元，按人丁摊派，由做头人收取，在醮事结束后张榜公布。而所需人力，则由年轻后生承担。打醮期间，男女均前往烧香。
  所谓“游鱼坝下南洞口，佛岩二桥居中央；路背建有福寿亭，三位古佛座中堂；堂东立有三公祖，千秋日月且呈香；上水分界洋峡隘，下水分界锁龙岗”，反映了南洞口是一个地理位置很重要的地方。其重要在于，既是一个分水岭“上水分界洋峡隘，下水分界锁龙岗”，又是一个三叉路口。除作为贤坑村的水口，还有两条叉路：一条路通往邻村帽布和大禾；另一条通往贵竹和江西的永隆乡（乌下泊）。据说，南洞口曾开设墟场，路背的福寿亭来源于这里有几棵高大的枫树，贤坑一带人赴大禾墟和大禾一带人赴江西乌下泊墟时，由于天热往往在此乘凉歇息。因此，就有人在这里搭了个亭子，称作福寿亭，再后来就做起了庵场，建造了楼房，中堂上摆放着三位古佛，其中三爷古佛又高又大，常常会显身，一时香火很旺。破“四旧”时这座庵场遭到破坏，后来由于砍伐树木的需要，就在这里建起了帽布伐木场。
  四
  从武北两支不同来源的钟氏早期历史与发展历程看，其中若干早期传说与历史碎片透露出种种耐人寻味的信息：
  第一，马氏祖婆这种女性祖先崇拜现象，在武北村落宗族早期具有一定的普遍性。如刘氏的“杨生九子、马生五郎”，高氏的周氏太婆，蓝氏的“天葬风水”，小澜张氏的刘氏太婆，帽村方氏的丑太婆等等，未必属于汉族祖先崇拜的形式，而更大的可能却是当地土著的文化现象。房学嘉认为：“崇拜婆太。除了风水观点起作用之外，还有一点不可忽视，就是这些故事都发生在开基始祖前后，人们对于女性的崇拜超过男性，这似乎说明地方早期的社会思想观念对后来仍有一定的程度的影响。”⑲这是很有见地的，这种地方早期的社会思想观念或许就是南方民族的早期社会思想观念。
  类似的女性崇拜现象，还见于历代钟氏女性祖先坟墓风水方面。如《颍川钟氏历代宗亲族谱》详细地记载了他们女性祖先的坟山风水：始祖德隆公妣张氏十一娘、二世祖文远公妣练氏六娘、三世祖瑛政公妣冯氏五娘，坟在冷洋洋背岭荣亭背，风吹罗带形，大地石灰坟，姑媳三代合葬，坐南朝北，己山亥兼巽三分，丁巳亥分金。四世祖福声公妣乐太婆，坟在横岗石背油坑子，覆钟形，大地石灰坟，坐南向北丙山壬兼巳三金，丁巳亥分金。五世祖海闻公妣乐太婆，坟在武盈山后龙背牛子坑尾回龙顾祖形，石坟，坐南向北，丁山癸向，丙子午分金；妣乐太婆，坟在沾阳薛屋左边坑尾上，石灰坟，坐南向北，丁山癸丙子午分金。六世祖考环公太、妣刘太婆，（夫妻合葬）坟在沾洋后龙背岭南背塘，石灰坟，坐东向西，乙山辛向兼卯，丁卯酉分金。七世祖应显公妣李太婆，（夫妻合葬）坟在张坑牛皮塘蒲凹里，天葬地，金水月形左边，石灰坟，坐北向南，丑山未兼癸，丁丑未分金。八世祖世颜公妣冯太婆，（夫妻合葬）坟在沾洋后龙背岭背塘，飞凤形，又名金鸡落洋形，石灰坟，坐西向东，乾山巽兼戍，丙戌辰分金，左水倒右。九世祖宪玉公妣练太婆，坟在布尾龙骨寨背梅子坑，画眉跳架形，石形，坐北向南，丑山未辛丑辛未分金。十世祖飞羡公妣练太婆，坟在林坑子青源磜下岭，蛇形，坐北向南，癸山丁兼丑，庚子庚午分金。十一世志元公妣何太婆，坟在冷洋仙师宫背，石坟，坐南向北，午山子兼丁，虎形，庚子庚午分金；妣何太婆，坟在天葬地，金水月形右畔，坐北向南。十二世祖调音公妣罗太婆，坟在大板坑黄泥坑内，冬瓜形，大地石灰坟，坐北向南，丑山未兼癸，丁丑丁未分金。十二世祖御赏公妣练太君，坟在岗背范屋坑子；妣邱太君，坟在多宝石后龙背坤山兼申辛未丑分金。
  第二，对于马氏祖婆的崇拜，不唯独钟姓。闽西的陈、赖、邬、田姓大都把钟姓称作兄弟梓叔，称马氏祖婆他们也有份，以往还常常前来祭祖。钟、陈、赖、邬、田五姓的郡望均为颍川堂。《族谱》中记载曰：马妣聪明贤惠；贤公父子出征，常以人命至重，不可草菅相勖，全活甚多。后流贼纷扰，民均乏食，马妣嘱远、道、逸三公出米赈之，众赖以苏。贼至诫曰：马婆子孙挂葛藤者，慎勿相扰。邻境居民借此豁免，至今异姓子孙，犹有称为马氏祖婆后者。⑳这种传说，与闽北的练氏夫人崇拜极为相似：
  据《闽琐记》载，练隽为章仔钧之妻，章率兵驻扎建州时，有两个军校违抗军令当斩，经练氏夫人求情后免死。后来，两军校投奔南唐，率兵入闽，攻破建州，因感念练氏夫人救命之恩，下令不许杀戮无辜，建州百姓遂幸免于难。练氏夫人去世后，建宁百姓为之安葬建墓，供后人凭吊。
  民间传说则与此略有不同，相传章仔钧镇守建州时，抓获一个从南唐来的盐贩，疑为奸细，下令斩首。练氏夫人见其年轻，且模样善良朴实，不像奸细，劝其夫赦免。年轻人回南唐后，被征兵入伍，成为南唐大将，奉命率兵攻打闽国。大兵包围建州时，守军早已闻风溃逃，南唐主下令屠城，这位年轻人却迟迟不肯动手。第二天深夜，潜入城中，请练氏夫人随他出城，以免明日屠城遭殃。练氏夫人不愿只身离去，誓与建州城共存亡。年轻人无奈，临行时嘱咐练氏夫人，第二天务必在门口插一根柳枝作为记号，南唐兵就不敢破门而入。练氏夫人急忙将插柳枝为号的消息转告全城。次日，南唐兵入城后，见家家户户门前都插着柳枝，无从下手，唯独练氏一家被杀。原来城内柳枝都被人采光，练氏夫人家仅有的一枝也让给了别人。建州人感恩戴德，在城中心的芝山上安葬练氏夫人，墓碑上镌刻四个大字“全城之母”。宋代以后，练氏夫人被当地群众奉为城隍女神，旧时建宁府属县官上任，都要到练氏夫人墓进香礼拜，每年还要举行一次隆重的祭典。当地百姓为了纪念练氏夫人，清明上山扫墓后，都要折一柳枝下山，插在自家门口，祈求练氏夫人保佑全家平安。
  这种女性祖先崇拜，或许有着浓厚的闽地土著文化背景，是当时土著信仰意识的一个象征性符号。
  第三，从族谱记载和故事传说看，武北钟氏的早期历史具有南方民族早期历史的若干特征，可以说是同一历史模式。钟姓七子散汀州时“将箭射之田六十倾舍入开元寺，为礼公夫妇塑像放于开元寺下，称南唐檀越主”，“逸公兄弟有舍田盟誓之念，上表追封逸公为令公，塑像于开元寺东阁配佛永远奉祀”的情节，与我们在十方镇黎畲萧屋田野调查中听到的萧满姑传说中萧姓迁徙前舍田塑像于寺庙的说法十分相似：“萧家在某年某月间的一天早上，发现猪栏里的猪没有了，全是蛇。家人便议论，可能这里不吉利，不能再居住下去。不几天，洪山福主公王与萧满姑托梦给显闻公的儿媳们，说：‘这里是廖家居地，萧家应迁徙外地才能兴旺发展。’次日，家人共议梦情，一致决定外徙，把原有的全部家产、祠堂舍于建寺，定名为‘白莲寺’，立绍辅公为舍山神主。所有的山场、店地历年纳租归寺中收入，交由寺内出家人管理”。再从黎畲萧氏的历史看，黎畲萧姓大致经历了一至五世隐而不显的阶段。黎畲萧姓首次修谱是清乾隆二十年，在修谱以前：“殖显闻暨今历世十六。历年四百，世远派繁迄无名谱。”由此上溯，和钟姓迁徙逃离象洞的时间大致是吻合的。
  而“七子散汀州”的悲壮情节又与瑶族千家峒的传说异曲同工：
  千家峒是瑶族传说中的桃花源。在一百四十万瑶族人中，大半有千家峒的传说。传说中千家峒的入口便是一小溪尽头的石洞，里面是广阔肥沃的平地，共分三部分。瑶族的《盘古书》说：“千家峒分三个峒，下峒三百三十家，中峒三百三十家，上峒三百三十家……”连一座盘王庙，正好是一千家。这一千家人过着桃花源式的生活，但到了元朝大德年间，据说由于瑶族对前来收税的官吏太热情，使他们乐而忘返，朝廷却以为他们被瑶民扣留了，派兵围剿。瑶族把诸神祇的像及财宝埋在一山洞里，发愿五百年后，子孙重来朝拜。他们把一个牛角切做十二节，由十二姓瑶族分别保存，等五百年后子孙重聚时再凑成一完整的牛角。全峒男女老少会齐在上峒，于元成宗大德九年（1305年）三月十九日午时从峒后高山逃出。从此分做数支在湖南、广东、广西等地辗转迁徙。㉑
  不仅如此，马氏夫人墓的传说、钟山公的“天葬地”、钟姓太阳前的石头菩萨又与蓝姓“牛栏祖地”的传说、蓝氏刘三娘及石头墓、萧满姑的“天葬风水”㉒，以及连城、长汀交界河源十三坊侯王的故事，交叉叠合，令人似曾相识。
  第四，族谱记载了钟峦的儿子友能、友瑞的后裔在迁徙过程中隐姓埋名，分别改姓为萧、叶姓。这一传说与我们在其他地区的田野调查也有契合之处。我们在十方镇黎畲村调查时，听当地报告人说，黎畲萧屋与相邻的叶坑叶姓不通婚。颇有意思的是，蓝炯熹也调查出闽南地区钟、萧、叶同宗的现象。㉓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情节，如前所述，武北定坊的蓝姓据说也是从叶姓改姓而来，在1949年定坊蓝姓人不时与邻村亭头村李姓人有矛盾，每当撑木排路过亭头村时，还常常被亭头村李姓人戏谑地高声呼叫：“叶古子！不要走啊！”。由此可见，钟、萧、叶、蓝四姓之间存在着一种特殊的亲缘关系。
  第五，武平钟氏稍后的故事传说却又与客家村落社会大多数开基祖的传说趋同。如相传钟氏在宋王安石变法时，友文公兄弟同上疏奏论拂旨，俱罢任归田而致发、强、庄、毅、密、察、刚、理、斋、裕、温、柔兄弟十四人变名改姓，各流他方。钟发公流潮州海阳县，强公流程乡，温公流漳州，理公流广东兴宁，察公流上杭来苏，刚公流来苏，斋公移武平昭信，中公移武平河坑，正公移武平后往石窟，庄公流广东石窟都饶平及广福所，毅公移在冷洋龙岩峰迳下居住。与闽西刘氏广传公“二七男儿共炽昌”㉔、黄姓峭山公的“三七男儿总炽昌”㉕，何其相似乃耳。又如，将武平钟氏与历代汉族钟氏名人联系起来，《颍川钟氏发源谱序》载：“上溯钟氏英贤，乐操南音，钟仪有君子之称，高山流水子期有知音之誉，背负节芋钟建有从王之意。叵夫护车发笥之钟离意，九辟不就之钟皓，会面林时出之钟兴，飞鸿舞鹤之钟繇，则出于汉者也。至于寒松比操，晋有钟雅文学出群，梁有钟嵘宋之季玉，子瑾则又以忠义好学且唐以馗公为状元郎，宋以振公为龙源市，以及钟传、钟清、钟正，或以卓行传，或以清直者，此皆古志所垂，班班可考，非臆说也。”这样的联系让人不禁产生疑问，如果武平钟氏历史上是畲族，上述历代汉族钟氏英贤就与其无关；而如果上述历代钟氏英贤确系武平钟氏的同宗叔伯，那么武平钟氏的畲族特质就未必成立。
  第六，客家村落社会早期的“男称郎，女称娘”现象，亦见于武平钟氏。如《颍川钟氏历代宗亲族谱》载：九十六代有先公妻李氏，生一男名铨，即万八郎。九十七代铨公妻练氏，生一男乾，即四十三郎。九十八代乾公妻伍氏，生三男长现、次珂、三璠，即百五郎、百六郎、百七郎。九十九代珂公妻赖、卢氏，生一男名德成。九十三代钟懿公妻练氏，生一男名明。九十四代钟明公妻曾，生一男名其盛。九十五代钟其盛公妻丘氏，生一男名开先。九十六代钟开先公妻王氏，生一男名钦，即万九郎。九十七代钟钦公妻萧氏，生一男名闰，即四十七郎。九十八代钟闰公妻黄氏六娘、张氏十二娘，生五男长珪，即千一郎，移武平在城；次璐，即千三郎，移居岩前黎坊；三曈，即千五郎，移武平在城；四钎，即千七郎，移居上杭古坊乡；五莹，即千九郎，移住象洞瞻阳坊。凡此，都似乎说明武平钟氏的一支有一个南方民族逐步汉化的过程。
  第七，武北两支不同来源的钟氏在姓氏认同的背景下，既有一定的区别，又常相联系，以致世系、源流，以及民间传说往往交织在一起。如武平钟氏的新、旧《族谱》抵牾之处甚多。新版《族谱》说烈系一脉历经渡江南迁、迁坟事件、元祐党事件后，友文、友武、友勇兄弟子侄回迁象洞，但《颍川钟氏发源谱序》则说是接系一脉的历史，曰：“世传钟氏，本微子启之后也……，嗣后桓公之孙宗伯仕晋，生州黎，州黎仕楚，食采钟离，固氏焉。州黎生昧，为项羽大将。其长子接，始单钟姓。居颍川，故钟氏以颍川郡云。是接公为钟氏发源宗祖……，简公居颖（颍）川，配朱氏，生三子，孟曰善，仲曰圣，季曰贤。时遇东晋将败，恭帝禅宋之时，草寇窃发，荡析离居，晋元熙二帝，兄弟三人渡江避难。善公移于会稽（浙江绍兴），圣公移于上元（江南江宁）。我祖贤公则于赣州。贤公生会正，公由赣州而徙居闽地宁化，时陆戎蜂起，会正公冲锋督战剿灭陆戎，封为都督。配欧阳氏，生三子，长曰逸、次曰道。见鄞江白虎村，地形秀丽，遂筑居焉。贤公正配黄孺人，故曰择葬于九龙岗，群推为钟灵福地，传至六十八世逵公。唐开元时，将祖坟平为府堂，改置汀州迁住宅为长汀县，朝廷旨意不敢抗拒。逵公元配马氏，生七子礼、恭、宽、廉、敏、惠、节……，礼公生濬公、生武公，移之象洞中坊，此又吾乡发轫祖也。”另一方面，武北两支不同来源的钟姓族人，除共同参与共建武平钟姓祠堂、汀州同宗会、共修族谱外，还在社区社会生活中互有往来。如贤坑钟氏长福庵的三爷古佛就来源于昭信田心寺的定光古佛，每年打醮一次；昭信的紫阳书院亦有贤坑钟氏的捐资㉖，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