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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信息
夜闯卑库山
知识类型:
析出资源
查看原文
内容出处:
《夜闯卑库山》
图书
唯一号:
130920020230000007
颗粒名称:
夜闯卑库山
分类号:
I247.7
页数:
8
页码:
12-19
摘要:
本文记述了大横山地区的壮丽景色和畲族人的生活。主人公雷壳被绑架后,他的母亲雷果玉与其他村民一起上山寻找他。回到家后,雷壳承诺要代替门合照顾他的老母亲。
关键词:
短篇小说
当代
内容
卑库山鼎立于闽东中部地区,山上云气氤氲,岭簇峰拥,浩瀚无边。群峰比肩而立,木然如一群被俘的将军,沉默中流出一种生的悲壮,又似对死的渴望。
山下是我的家乡南音村。
为何取名南音,我一无所知,也无从考证,大概是爱咋叫就咋叫。我只晓得,元朝中叶,我们的祖宗祖婆逃难至此,见有了大靠山,便诚惶诚恐地扎下根来。从此大山像桶坯一般箍住小村,畲民像鸡婆自扒自啄也常自安,大祸不生小灾不断。尖刻锐利的痛苦和令人昏厥的愉悦在大山下进行,繁衍了清一色的雷姓畲民。大山的斧削出条条剽悍汉子,勇猛而胆怯,敏捷而粗心。小小的山地舞台,上演着生动活剧。每个汉子都要受大山的洗礼。
18年前,我发表了一篇浅薄的小说,被当做稀有人士,调到县剧团当编剧。可是道路崎岖,一年不到就被解雇了,重新回乡寻我的锄头柄。一天晚上,天空湛蓝却有乌云对星儿虎视眈眈,卑库山躬着黑黝黝的脊背驮着一轮满月,怕它坠落,又防乌云来遮,惶惶惑惑。但终被乌云遮掩,夜气里收敛了水玉一般的月华。这当儿村头土墩上响起当当铜锣声。
已成惯例,敲锣用来通知开会。那年头多半是批斗会,斗私批修会。这一回却不然。锣声一歇,大队通讯员跛脚端杰老汉就扯开公鸡嗓:
“各户听着,今晚不是开会,有十万火急的大事。门合清早就上卑库山打柴,中午未回家,到这会儿还不见影子,失踪了!卑库山上常有猛兽,大家快上山寻找门合……”
“啊!”我正吃晚饭,手中的筷子丢到桌上。
“咋有这回事?”阿妈也很慌乱,“门合的阿妈得了偏瘫,成年困在床上哩,怪可怜的。唉,不提这家人啦。”说着摇动一头花白头发,高高的颧骨以下部分全是迷惘。
那时我初中毕业后种了三年的地,身胚已壮实,喉结已峥嵘,上山打猎是常事,土枪击毙山鸡,钢刀劈死豺狗,都不在少数,去剧团之前还与人合伙打过野猪。乡亲们都说我勇,我嘴上不言心窝抹蜜,企望多有机会显显身手。这会儿不由地脚心一热,升至丹田,就去后厅拿了土枪和钢刀出来。
“去哪里?”阿妈冷不丁放下碗筷问。
我抽刀出鞘,用拇指试着锋刃,说:“上卑库山找门合。”
为了镇定阿妈情绪,我不说救门合。
“不能去!”阿妈沉下脸,踅过去关上门,上了闩,忿忿地说,“你猪耳被土沙塞啦?讲多少回了都听不进去。门合是什么人后代!你3岁那年出麻疹,发高烧,一天一夜不省人事,哭不出声。门合他阿爸邦吉当芝麻官大队长,来我们家叫出工。我晓得大队里有绿霉素,邦吉弟媳妇做村医保管着,用药权在邦吉手里,我就求邦吉给两颗绿霉素救人命。这杀坯说全大队只有十来颗绿霉素,金贵,动不得。清凉退热的青草药多灌几碗,确实快死时,我批一颗给你。我哭着跪在他脚下求情,这杀坯甩甩手就走了。我抱着你跪在天井边,求苍天开眼,保佑我的命根子,独苗苗……还好苍天怜悯苦命人……”
说到这里,阿妈脸上颧骨耸动,涕泪肆流。
这发生在1960年春季关于我的事情,阿妈说过不下二十遍,要我好生记住,并往心里去,生出根来。
阿妈还顺手把这事拿来做激励我奋发求出仕的催化剂,她说过我若有出息,一定要盘邦吉的本。
此时我亦动容,抚着钢刀的手瑟瑟发抖,心口跳得很凶。
阿妈接着说:
“没过几个月,邦吉的一个堂侄也患麻疹,邦吉一口气给他批了五颗绿霉素。五颗呀!一口气吃下去。这杀坯!长一个歪心眼,还要后代子嗣做什么?门合遇险不遇险,用得着你去管吗?!”
很多话涌上喉头,我反而被噎住了。逝去的年代可证,邦吉这人私心太重。盘瓠子孙既有胸怀坦荡之仁人,也有鼠目寸光之辈,这不足为奇。邦吉当上一大队之长,这是南音村历史的一个误会。可是他不批绿霉素给我,平心而论,不能全怪他。谁叫我降生于饥荒年?那时别说绿霉素,就是求得一点米糠来治水肿都难于上青天。饿死的人又该怎么说呢?当我啃了几本马列的书,懂得生产力生产关系的基本原理时,立即意识到阿妈的浅薄和小器。曾三番五次想疏通阿妈脑子里的淤泥,又五次三番地惧怕挫伤她的自尊心。她的命苦,原谅她吧。即使浅薄,也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后果。我时时这样安慰自己。
“阿妈,你不是说了村里丑事不可外扬?”回想往事,我心潮起伏,耐心地说,“邦吉是邦吉,门合是门合,邦吉都死了好多年了,门合这佛生仔心善,对村里蛮好的。”
“我心头总是不合。”阿妈说,“本来,我总是想叫你争一口气,出仕后盘邦吉的本。后来我没讲这话了,就是念他邦吉不在阳间,对死的人免了计较。”
“那我今晚是去救门合!”我一字一板,掷地有声。
“门合门合!”阿妈嚷道,“门合是天皇老子?”
我说我至少跟门合打过柴,放过牛,同在村小学读过两年书。抬头不见低头见。“见死不救,我还做什么人?”
阿妈走过去用脊背顶住门栓,反驳道:“南音村就你一个人会救门合?”
我说:“这件事我要是避开,村里人的口水会淹死我的,往后走路休想抬头。我被剧团踢回来那天,门合拉了板车接我一路哩。”
阿妈猛地打个愣怔,垂下眼帘,颧骨耸动,枯瘦的手瑟瑟发抖。
这话有奇效,阿妈痴呆一会儿,忽然头一低,身子前倾,踉踉跄跄进厢房。“噗”!房里传出阿妈重重摔到床上的声响。
我还隐约听到呜咽声。
救人急过救火,迟疑不得。我背好土枪,佩了钢刀,点上松明火把,拉开了门栓。
几十个精壮畲民上卑库山去,都是全副武装,不少人打着火把。风吹得火把呼呼叫。
卑库山范围大,坡坡峦峦不计其数,树木参天,蔓草葳蕤。我们分头去寻找门合。为了显示自己过人的胆量和勇猛,我用力摇手挥退几个要跟我做伴的汉子,单独行动,满山遍野地呼唤:“门合!门合!你在哪里?”只有空谷回音,缓缓划过夜空。除此之外,无有动静。小腿被荆棘划破了,血流进解放鞋,黏黏糊糊。我有点气馁,但是仍喊声不断。我要头一个寻着门合。
走进林子深处,终于听到喊救声。我眼睛一亮,循声找去,不一会就看到惊人的一幕:一头小牛犊般的野猪正在咬着水泥电杆粗的柯树,血盆大口大开大合,尖利的獠牙咬得咔嚓咔嚓响。门合趴在树上,身子蜷曲在树杈里。树头被啃去三分之二了,风一吹,躯干摇摇欲倒。这畜牲发了狠,见火把来了还不住口。门合像受委屈的孩子,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喊声嘶哑,透出无限的恐惧。
“门合!我来了!我是满斗!”
这一叫喊,竟把野猪吸引得一阵风扑过来,三米开外,四脚一蹲弹起丈把高,以万钧之力向我头顶正中压下来。我一激灵,闪电般避到一旁去了。慌忙中将火把往身边一掷,抽出钢刀,紧紧攥着,瞪着那庞然大物。身边的蔓草被人斩伐,只有密匝匝的茬口和一些枯树叶,火把燃着地上的蔓草茬口和枯叶,正好给我提供短时间的照明。
那家伙扑了个空,掉头吼一声,喷出股恶腥味,奓开身上的粗毛,条条硬似钢针,尖长嘴巴直戳过来。我沉住气挥刀一砍,砍裂猪嘴,裂至耳边。它惨叫着退缩。我勇猛上前,风驰电掣般砍它脑壳。砰一声钝响,砍着了,却没砍穿。我怀疑自己的臂力,也责怪自己心劲松懈。
稍一犹豫,就被那家伙钻了空子。它忍痛再次跃起,朝我扑来。我再避,却不太成功,身体大部分是躲过了,左臂却被它利蹄蹬破,钻心地痛,眼前金星飞舞,要栽倒昏厥。“满斗哥当心!”门合在树上大呼。这喊声支持了我,站稳了,做了个深呼吸,力气陡增。我瞅准它头部,钢刀在空中画一个潇洒的弧,挟着风斩去。
这是我平生最光彩的一刀,刀锋深深砍进野猪硕大粗笨的脑袋,黑血奔突而出,腥燥呛鼻,喷我一脚,好烫。接着豆腐渣似的东西飞泻迸涌,使我头晕。野猪很不甘愿地瘫倒,四肢乱蹬,唷唷哭嚎,给自己唱一曲挽歌。
我大口喘息着,萎软在地上,全身筋筋脉脉都在跳动,左臂上的疼痛,使我难以支撑。
门合不知啥时从柯树上滑下来了,抱住我的头,哑哑地哭着:“满斗哥……”
他声音微弱,浑浊飘忽,像是上一世纪传下来的。身上还有一股屎臭味道。
“你吓得把屎落在裤裆里了?”
“是的。”
门合低声说,灰色的脸上挂了一层深深的羞涩,头垂在胸前。
畲家少有这等懦夫,我心里骂着。他门合只比我小五岁。
“给我死远远的!”
我用力推他一把。
门合知趣地踅到背后杂木丛中,用树枝、叶子做工具,净了身子,尔后抓起一把土用力搓着两手。费了一番工夫,才小心翼翼地出来靠近我坐着。“要是有家伙,我也会抵挡一阵,说什么也落不到这地步。野猪一上来,我的柴刀就弄丢了。”他嘟哝着,侧过头看我脸色,撕了内衣布条替我包扎伤口。
“好你个冒失鬼,毛毛躁躁的。”我嗔怪他。
“嘿嘿!”门合尴尬地笑着,“满斗哥,是你救了我。”
皎月当空,从树缝中筛下银光,照着我们,水藻浮萍似的圈圈点点。“我们畲家人哪有见死不救的?你说!”我有点生气了。
门合说:“可是你妈恨我哩。”
我说:“不,她是恨你阿爸,你阿爸以前几乎对我见死不救。”
门合说:“这件事情上,我也恨我阿爸。”
我说:“但也不能全怪他。”
门合一跃而起,揽住我的头,朗声说:“我晓得你,满斗哥,你真开通。”
我虎起脸:“那你说我阿妈不开通?”
门合怔了怔。
我愠怒了,捏紧拳头在他面前晃了晃。“小子,你说!”我决不能容忍非议我阿妈。
门合惊悸地往后挪:“没没没,我没那意思。”
为了照顾阿妈的情绪,我缓和了口气,对门合说:
“今晚这件事你要保密。”
看他没听懂,我又说:
“我救你,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要说出去。”
门合一脸迷惘:“救人还不能说……”
什么地方有噼噼啪啪的声响,我略为一怔,细听,又没有,也就不在意了。我说:“叫你别说你就别说嘛。”
其实,我心里也不好受。但是为了苦命的阿妈,只好这样。我不忍心拂阿妈的意。
“不说也罢,但是我会记恩的。要不是你救下我,我阿妈73岁瘫在床上咋做人哇。”门合带着鼻音欷歔着。我心窝腾地热了,鼻子也酸了,垂了头,不敢看门合。
身后有呼呼声响,我以为是风,没在意。门合警觉起来,回头一看,大声惊叫:“火!火!”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刚才野猪扑来时,我将火把扔在丈把远的地方,燃着了枯叶和贴在地皮的蔓草茬,以为早就熄灭了,谁知火竟慢慢延伸过去,引着了蔓草丛。这一片蔓草厚密,齐腰深,历来没人斩伐,根部积了一层深深的枯叶,一着火就很难扑灭!转瞬浓烟翻滚,烈焰蹿上树梢,咬噬着松树枝叶,叽叽呻唤着,透出浓烈的松脂味。
“怎么办?”我一时惊慌失措。卑库山方圆百里,树木茂密,是国家的一笔财富,也是山哈祖宗留给后代的聚宝盆。如果被我不经意间毁了,我满斗岂不成了千古罪人?我手里握着钢刀,面对着几丈开外的排排火舌发痴,竟把刀刃向上。
门合倒是比我镇定,这个刚从阎王爷门槛边溜脱过来的人,平时不见灵活,刻下却异常敏捷,飞快地夺下我手中的钢刀,利索地斫了一棵锄头柄大小的杂木,扔了刀,连枝带叶举着扑向山火,奋力扑打着。华盖般的杂木急遽起落,片刻之间居然也着了火,仍不停翻转飞舞,像火轮。一会儿,门合身边的火势被压了下去。
我这才回过神来,也斫了杂木,冲到门合左上侧火势旺盛的地方,追着火猛打猛扑。扑灭山火不能冲到火的前面去,这道理我记着。经过一阵搏斗,火势弱了。我的劲头更冲,臂膀上的伤痛全然不知,也不累,全身所有的神经都处于亢奋状态。
不巧来了一阵风,刚刚衰弱下去的火势似浇了油,呼地又旺盛了,火舌就像千万条巨大的红蜈蚣,怪叫着向四周窜动。被烧灼的麻竹在爆裂,声如迫击炮。隐约听到门合在呼唤着什么。回头一看,他在烈焰的包围中左冲右突,手里还挥舞着树枝扑打。这冒失鬼!我的心提到喉咙眼,大呼一声:“门合——”热浪冲得我倒退几步,头晕目眩,喉咙生烟,再也喊不出什么。裤管和衣襟都着了火,炙得钻心地痛。我跳起来又揉又捏,好一阵才弄灭了身上的火。手中的杂木被烧尽枝叶,只剩一截焦黑的光棍,全无用处。我扔了,又用手去折树枝,心却往下沉。我仿佛看到面孔乌黑的阎王爷,手扶案桌在低吟浅唱,唱的是我的姓名,配上单调阴森的曲儿。
正欲哭无泪叫苦无声的当儿,乡亲们赶到了。众人排开长蛇阵,手挽树枝,追着猛火扑打。漫山遍野尽是树枝与山火的厮打声,惊心动魄。人多势众,左右夹攻,前后扼制,好一阵搏斗,才制服了这怪笑着吞噬绿色生命的红衣巨魔。
我一屁股坐在焦黑的地上,呼呼大喘。无数火把将山谷照得通明,我觉得刺目,不愿说话,不愿起来,只想屁股生根永远坐下去。
几丈开外的地方,不知谁一声哭喊:“门合——门合——”大伙都被引了过去。我心一紧,连爬带滚捱了过去。只见门合被烧成一段焦黑木头,肚肠流了出来,身上发出一股呛鼻肉味。顿时似乎八千个雷霆袭击了我,迸出一声:“门合兄弟!”就昏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乡亲们的臂弯中醒了过来,哭嚎着把救门合却又害了门合的事粗略讲了一遍。
一片咂舌声哀叹声。
“你救门合是诚心的,害门合却是无意。”
“无意就不是害。”
“怎能说你害门合呢?”
“门合自己不灵醒,怎敢打到火的前头去!”
大伙通情达理,宽宏大量,使我稍感安慰。可是一种犯罪感仍笼罩在心头。我想到门合瘫在床上的老阿妈,心里像油煎似的痛。
乡亲们都低头垂泪,还有人大声啜泣着,大概都想到一堆了。
内疚咬噬着我,我呼地立起,走过去蹲下身,抱起门合那焦黑残缺的尸体,颤声呼道:
“门合兄弟,我送你回家去。”
火把的光焰中,我在前面走,平托着惨不忍睹的门合,宛如举着自己的过失。乡亲们跟在后面,没有言语,都在用心揣摩着来自天国的哀乐。
走着,我的头不由地伏下去,对着已无知觉的门合说:
“我要代你赡养你的老阿妈。你放心吧,门合兄弟!”
后面的啜泣声渐大。
我忽然觉得手中焦黑的一段不仅是我的过失,还是一种信物——赐给我补过机会的信物。
走得累了,上气不接下气,脚步参差交错,迈不盈寸,稍一松劲就会栽倒。可是我还是咬着后槽牙坚持。乡亲们要夺过去抱,我不让,用力挫身。
但是终究执拗不过他们。
手上轻了,心里却添了重压。
下山进了村。村里的狗狺狺地叫,似乎很吃惊。
我往自己家跑去。我要把山上发生的一切告诉阿妈,然后敞开心胸,寻找各自的病根。细细追究,有些大概也是民族的劣根。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是总要尽力使自己趋向完美,作如是努力,则是我家之大幸,我畲族之大幸。
阿妈不在家,哪去了?我习惯地提起锅盖,见锅里放着一大盆鸡肉,热气腾腾。一股暖流溢进我的心田,热泪飘洒下来了。我明白阿妈的心意,可是吃不下鸡肉。
那就先上门合家去,跟大伙一起,合力扶住那棵将被恶风折断的老树。
护送门合的队伍还未到,我就先登了门合的家门。厢房的门半掩,我看到我阿妈坐在床沿,跟床上门合妈打着手势攀谈。看来是互相说着宽慰的话,祝愿儿子都平安归来,连一根毛发都不要损伤。
我强忍住泪水,闯进屋,朝着两位老人跪下了……
知识出处
《夜闯卑库山》
出版者:海峡文艺出版社
本书收录了当代的作品文学作品,其中包括了大横山惊魂、夜闯卑库山、饱食之士、山哈祖图、乡村风流、暗夜喋血、粗旺村纪事等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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