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阳明学的展开——特别是左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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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朱子学与阳明学》 图书
唯一号: 130820020230008899
颗粒名称: 二、阳明学的展开——特别是左派
分类号: B244.75
页数: 9
页码: 111-119
摘要: 本文探讨了阳明学左派的思想及其与右派的对立。左派引发了被称为“阳明学横流”的现象,挑战了社会的共同观念和权威,导致了道德的混乱和社会的不安。文章重点讨论了“无善无恶”的争论和良知的新意义,指出左派对阳明学带来了最有意味的新展开。左派将良知扩大至宇宙的原理,并视其为无混杂的“动”的东西,超越了仅是人的良知,成为宇宙的原理,这在中国哲学史上具有非常重大的意义。
关键词: 朱子 研究 哲学

内容

阳明学左派
  朱子同他的弟子们,虽然引起了所谓伪学之禁、即政治问题,但没有引起社会问题。阳明学派,虽然没有引起什么政治问题,却引起了社会问题。阳明学在阳明死后,若用今天的话讲,则分裂为左派和右派。左派(其核心是所谓泰州学派)引起了被称为“阳明学横流”“心学横流”的现象。就是说,阳明学派的某些思想是向社会的共同观念、权威挑战,以至败坏既成的道德,积极方面是引起道德的混乱、社会的不安,消极方面是引起社会的颓废。左派是理论的、实践的激进主义者(小人无忌惮者)。激进这样的意图,在士大夫存在那里,大概能够考虑两个极限,即作为士大夫、读书人而适合[其身份]的应有状态、传统所形成的风度,所谓“矩矱”这样的东西和把圣人作为目标的理论、实践。那个场合,是说对圣人这样的理想始终是忠实的,而达到无视、超越所谓“矩矱”[的境界]。旧矩矱、名教,只作为习惯的东西,“外”化的东西,作为假、伪善,被抛弃、被攻击。
  与左派相对的右派,可以说是正统的士大夫派、名教捍卫派。随着左派的活动变得活跃,右派自觉的、不自觉的越发靠近朱子学。例如积极地主张阳明以为不过是多余的“敬”。
  无善无恶
  成为对立发端的,据说是围绕阳明“四言教”的争论。所谓“四言教”,是指“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这样四句命题。对此,右派的钱绪山的解释是:因为这是师说的根本定理,一丝一毫也不能改变。心之体原来是无善无恶的,但因为人有习心,意(心之发动是意)明显地存在着善恶。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都不外乎去恶为善而恢复那个性这样的体的实践,如果以为全都无善恶,那么实践(一切实践都归结为恶的克服、善的实现)就失去存立[的理由]。王龙溪[12]主张:若心之体无善无恶,则意亦是无善无恶的意,知亦是无善无恶的知,物亦是无善无恶的物,当然无例外。若说意有善恶,则归根到底,心之体也仍然必有善恶。师这个命题包含矛盾,恐怕怕不是最终的定说。如果固执于师的一时的说法,把它看作不变的定理,这不外乎被语言束缚。学问应该靠自己去领悟,而不应该跟在别人的脚后跟转。——前者是“四有说”,后者是“四无说”。对于两者的对立,阳明亲自做了判断:两者只不过是相辅的说法,龙溪之说,单刀直入,是对于具有直接抓住核心之大力量的天性聪明之人的说法;绪山之说,乃是为了普通器量者的安全第一的说法。这里所说的“心之体无善无恶”,是说超越了相对的意义上的善恶,不是连性善都否定。即所谓无善无恶,意味着“至善”。但因为如此相信心的本质(良知),所以无论如何也不顾忌就儒教之徒而言应该是禁句的“无善无恶”这样的主张。在上述的范围里,应该看左派的纯理主义的方面。甚至能这样评价:王龙溪从本来就是禅的阳明学中,除掉了儒教思想的最后一点点[内容],把它完全变成禅学那样的东西。但是,这只不过是惯例的做法:企图把朱子学一阳明学用禅、佛教的一句话全部解决。不用说,假如经过心、意、知全都一个劲地推向无善无恶这样的彻底的阶段,则儒教思想或许会显示出无法预料的展开。
  良知的新意义
  龙溪说,即便是师之说,也不应该盲从。但事实上他和左派的每个人,大概是师说的狂热的宣传者、传道者,而对阳明学相当自觉地加以批判修正的,不用说是右派这一方。那个批判,多是阻碍性的。不知不觉地对阳明学带来最有意味的新展开,依然是左派。在龙溪那里,良知,被过分热情地主张,具有了新的意义。
  第一,良知被扩大至宇宙的原理,而且它被视为无混杂的“动”的东西。阳明已经说过:“良知是造化的精灵。这些精灵生天生地,成鬼成帝,皆从此出”(《传习录》下,二六一)。如果按照龙溪,则“天地间只一气,此气之灵,谓之良知”。而且那个良知被视为:“自不容已的天地生生之机”“变动周流,不应该把为典要”“活泼泼地的东西”,那确实是“天则”(天地的法则)。但是,它不仅仅是作为应该被观的“体”的真理,立即又是“用”。就像有体立即有“用”、有理同时有气那样,它是像那样神的“无”。在龙溪那里,良知被视为像这样的东西。良知超越了仅是人的良知,成为宇宙的原理这样的观点,应该视为在中国哲学史上具有非常重大意义的观点。现今,中国的哲学史家,以为朱子学的“理”之哲学是客观唯心论,以为阳明的“心”“良知”的哲学是主观唯心论,要是其弟子王龙溪的话,就是无法处理的极端的主观唯心论。虽然有[这样的看法],但我认为:像这样的龙溪的说法,莫如说是客观唯心论,否,更正确[地讲],也许应该说它是主观唯心论的顶点而企图大体上转变为客观唯心论的思想。
  现成良知
  第二,龙溪一方面强调宇宙的良知、与气那个东西宛如一个的良知,另一方面作为人的良知而主张“现成良知”。现成这样的词语,是在现成品啦、现成的饭菜啦这样的场合使用的口语,指在眼前全然完成了这样的意思。自·他·知·行之生生所不应该停止的原始统一的良知,现在已经说它是与宇宙原理那个东西无差别的东西。“致良知”,致力良知这样的事,不是指首先破除习气、人欲,那之后良知才被招来,良知那个东西就是破除习气、人欲的利剑。不是通过引子(媒剂)才发挥效力的药,其自身包含了引子的药,它就是良知。将明德明白于天下,这不是我们有意志的志向之,是良知那东西自然、必然的意志、活动,自己展开。龙溪常说“自信”(信自己),不外乎是说相信这样的良知。“在良知若心安,即为是;在良知若心不安,即为非。若安则必为,举世非难,亦无顾虑之必要”。良知与其是被高派的东西,倒不如是被深与的东西。“身是本来良知的凝集、运动”。有的东西只是良知,不是我们致良知,是良知那个东西致自己。无论在个人规模、在宇宙(全部存在界)规模里[都是如此]。
  对于这样的现成良知说,[有人]提出了严厉的非难,说它只不过是轻视实践(个人之果断的行为)、只论本体啦;说它一边主张我任意随便行为,一边认为因为“率性”而动所以合道啦,但龙溪不屈服。那样的非难,只不过仅固执于不外乎所与性·课题性①相统一的良知之课题性这方面,只不过不知良知是本来的“动”的性质的东西。即便像尧舜那样的圣人,在完成其圣功之后,尚且自戒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勤于“惟精惟一”的工夫而不松懈。①作者自注:良知对我们是既成的,是所与性;我们应该体会良知是课题性。
  三教一致
  像这样的良知学说,恐怕容易进展到“儒、佛、道”三教一致这样的主张,这是能直接想象的。千古之圣学,能以知(良知)之一字穷尽。我尧舜孔孟之学,由于达到良知之说,故彻底暴露了那个千古之秘密。中国的“学术”现在已经完结其展开,到达最后的究竟境。现在立于这个究竟境,若试图回顾它展开的轨迹,就一定要承认道教、佛教虽然各有缺陷,但又各自把握了真理的一方面。说起来,像儒教得之才是儒、佛教得之才是佛那样的东西,才值得被称为真理。现在若从良知的真理回头看,道家的“虚”、佛教的“空”,它们虽然还是分别的固执、相对化统一不可分的·绝对的东西,但是,各自不失为真学的一要素。“良知才是三教之灵枢”,良知的立场才是他们依靠而立的真正的地基,可两者[指佛、道两家]却始终不能领会这一点,这应该说令人很惋惜。但他们绝非仅仅作为异端而必须加以排斥。即便关于庄子、告子等被传统的儒家所排斥的思想家们,也是同样。人们把他们呼为异端,但若不被名束缚而求实的话,庄子应该比作曾点、漆雕开(都是继颜渊的孔子的高足),告子应该称为“圣门之别派”,这几乎不应怀疑。[他们]远胜过汉以后堕落的儒学,[我们]不应该被传统的评价迷惑,徒为不通之论。
  道、佛二教的排斥,异端与正统的严格辨别,这是宋学在最初的出发点高举的旗帜,是“圣人之学”存在的价值。但是,现在圣学之徒的主张,几乎与之正相反。
  身之尊严
  王心斋(1438—1540),现在的江苏泰州县的盐业工人出身,以他为始祖的学派称为“泰州学派”。从其学派,像这样(虽是百姓、陶工、樵夫等,但同时讲“学”,向掺杂了士大夫的听众解释道)的学者辈出。王心斋读过的书只是“四书”,他的诗文都是别人代作,这也许未必是严厉批评。但是,在王阳明的门下,他是同王龙溪并称为“二王”的巨头。他的学说最著名的东西是“淮南格物”这样独特的格物说。身和天下国家是一物,身是本,天下国家是末,以身絜度天下国家是格物。“道尊故此身尊,此身尊故道亦尊,因此所谓学,是学成为师,学成为长,学成为君。使天地万物依此身,不是使此身依天下万物。离开这一点,全都是‘妾妇之道’(孟子语)”。“出而不为帝者师,是漫然苟出;若处而不为天下万世之师,这是‘独善其身’者(参见二二页)”,“孔子修身而讲学,以见(现)于世,一日也不隐”。被人比作伊尹、傅说(都是由民间而起的殷的名宰相)时,心斋曾说:“伊尹、傅说之事,自己不可能;伊尹、傅说之学,自己不想取。伊、傅靠自己得君可谓奇遇。假如不遇,则不外乎一生独善吧。孔子决不像那样”。我们应该注意,这不是出自士大夫口中,而是从只是一个布衣、即一庶民学者口中发出的。
  第三次讲万物一体
  心斋的思想中心,也是阳明左派那里共通的“现成良知”,但思辨的性质决不强。其本质始终在于实践主义。这里介绍其《鳅鳝说》这样的特征性的文章,而打算评价其“万物一体”,“民是吾胞,物是我与”(《明儒学案》评价王心斋所用之语)这样的使命观和传道意识。
  道人漫然步行于市,偶尔看见店头缸中养育的鳝。互相重叠,互相纠缠,互相挤压,奄奄然若死。忽然看见,一条鳅从中出来,或上
  或下,或左或右,或前或后,周流而不息(止),变动而不居。如神龙然。鳝由于鳅而转身通气,得以恢复生气。此转鳝之身、通鳝之气、存鳝之生,皆不外乎鳅的功劳,然亦是鳅的快乐,绝不是因为怜悯这些鳝而那样做,也不是为了期待这些鳝的报恩而那样做。只不过自身“率性”(“率性之谓道”,《中庸》)。因为这种原因,道人有感,喟然叹曰:“吾与同类并育于天地之间,不是若鳅和鳝一同育于此缸中一般吗?我闻士大夫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不诚然这样吗?”于是准备车,整理服装,慨然抱周游四方之志。忽然看见,风雨雷电相继作(发生),鳅乘势跃入天河,投入大海,悠然而往,纵横自在,快乐无限。回视樊笼之中的鳝,思将有以救之,奋身化龙,复作雷雨,倾满鳝之缸。因为这种原因,缠绕复压的鳝,皆欣欣然而得生意。而且,俟(待)其精神苏醒(正气盛极一时),一同游归长江大海。
  从心斋系统,不断出现在道之前什么也不顾的“英灵汉”“即便不免于世,亦向道前进”的“英雄之士”。评定为那个学派的思想家、实践家的李卓吾,高度赞扬说:“大海不宿死尸,龙门不点破额,一代比一代高”。他们许多人每每被称为“侠”“游侠”。可以[与之]联想的事是:后来,清末的改革主义者、革命主义者,所谓的“志士”们,被这样称呼,并且他们自己也这样标榜。虽然是高唱“圣人之学”的“儒教之徒”,但他们已经不能同社会始终保持和平关系了吧。就这样,最后,李卓吾出现,彻底地主张“我”,“颠倒千万世之是非”。然后,由于他死于狱中,所以对于阳明学左派的经过九十年的思想的、实践的运动,[他的死]可谓打上句号。关于卓吾,让别稿论述,在这里,引用对于心斋的某弟子的赞辞。
  自古以来,农工商贾和生业虽然各种各样,但人人都能平等的学习(可共学)。所谓孔门弟子三千,但身通六艺者仅七十二人,其他都不外乎无学的庶民(无知鄙夫)。汉代,只是能暗诵古人遗留的经书这样的人起(立)而成为经师,学问完全成为经生、文士之业。于是圣人经过万代而与人人共明共成起来的学问,遂埋没而失其传。但是,天使我师由盐田崛起,慨然独悟,直接以孔孟为宗,直指人心。这样,目不识丁的愚夫俗人,也皆自觉自己的性之灵妙,不借助(来自外的)知识,无待教育,是完全无缺的。二千年间被丢失的消息,一朝复明。
  学问已经不是士大夫、读书人[独占的]东西。叙述到这里,自然而然地联想到我国净土真宗的《御文章》中的话语。“即便读破八万法藏,不知后生(来世)为愚者;即便一文不识的耆年比丘尼,知后生为智者”。
  主观唯心论仑?客观唯心论?
  把朱子学规定为“客观唯心论”(客观的观念论),把阳明学规定为“主观唯心论”(主观的观念论),按照向唯物论的接近程度,认为前者比后者的思想价值更高,这是最近的中国学术界的定论。但是,我只能这么想:莫如说阳明学明显地具备客观唯心论的特征。例如,对于那个“恶”的态度,又,始终把不保留的彼岸(达到无限的不可能的理想)作为志向;如果选出存在论这方面来论的话,那么在那里的理气不分的立场,作为宇宙的原理的良知的动的、自己展开的特性,诸如此类,与其说全都是主观唯心论的,倒不如说是客观唯心论的思维特征。客观唯心论的立场,通过河上肇博士的:
  艰难地走到此地,回首怎不生激情,
  不停地跋山涉水,方到达今日之境!这样著名的诗歌就能表示。主观唯心论的立场,通过大西祝博士的:行之兮复行之,慕不及之太空,
  知不及偏追求,其唯人之心乎!这样有名的诗歌就能表示。客观唯心论,可以说是一切在原理上已经被展开完了这样的大肯定的立场,不论是恶还是异端,如果从这个立场回过头看的话,归根到底,它们都不外乎为了[获得]真理的一个契机。阳明学肯定道教、佛教,向三教一致前进,亦是当然的趋势。

知识出处

朱子学与阳明学

《朱子学与阳明学》

出版者:山东人民出版社

本书脱胎于复旦大学的课程“朱子学与阳明学”,又借鉴了日本“文库本”中岛田虔次《朱子学与阳明学》、小岛毅《朱子学与阳明学》等的写法,结合思想史与哲学史,用“十讲”的容量,介绍了以朱子学和阳明学为代表的宋明理学,其产生的思想背景、社会背景、问题的源流、义理脉络以及大致的发展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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