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礼经传通解》与儒家社会秩序的构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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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武夷学院朱子学研究十年录》 图书
唯一号: 130820020230007489
颗粒名称: 《仪礼经传通解》与儒家社会秩序的构建
其他题名: 基于社会学思考的朱子文献建设
分类号: B244.75
页数: 10
页码: 117-126
摘要: 朱熹是中国古代著名的哲学家和思想家,他的思想对中国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本文介绍了朱熹编纂《仪礼经传通解》的动机与目的。朱熹认为《仪礼》、《周礼》和《礼记》等早期礼学文献应该进行整合处理,以便人们研读、检视与执行。同时,他也看到了当时社会因礼乐废坏、古礼繁缛不宜时用、世儒解释经义不精等问题,因此决定重新整顿礼书,修纂一部完整的、切实可行的礼学文本,作为教化民众的理论指导依据。朱熹的这一举动,对于推进中国传统文化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关键词: 仪礼经传通解 儒家文化 朱熹

内容

礼是按照道德理性的要求而制定的典章制度、行为规范的总称,在中国文化中具有特殊的地位与作用,是古代中国人文精神的集中表现。一般而言,礼是在古代知识阶层以及上层社会流行的,对人际交往和行为方式具有很强的约束性。朱子看出礼不仅对个体有内在的约束作用,对群体也有外在的规范作用,故而努力建设礼学文化,把形而上的“理”通过形而下的“礼”,贯彻到实际生活中,达成社会有秩序化,从而推进人类社会文明。
  一、朱子编纂《仪礼经传通解》的动机与目的
  就中国早期礼学文献而言,主要有《仪礼》《周礼》和《礼记》三种著作。《仪礼》成书最早,由孔子搜集整理成册,是西周、春秋时期各国礼仪制度的资料汇编,记述了古代冠、婚、丧、祭、乡、射、朝、聘等各项礼仪内容。《周礼》是周公遗典,通过记述各种职官的名称及其职掌内容,展开对社会政治制度的构想,蕴含着实现治国理政的大道。《仪礼传记》之《传》是子夏作,《记》是子夏以后的人所作,但都出于孔门之徒。东汉末著名学者郑玄(127—200)为之作注,其后合称为《三礼》。唐代则把三部《礼》都立为经,提高了文献的地位。南宋理学家朱子(1130—1200)认为《三礼》实则同为一经,①是中国礼制和礼学的渊薮,奠定了中华礼仪之邦的基本格局,有必要对诸多礼书内容进行整合处理,使之成为一个严密的系统,以便人们研读、检视与执行。
  朱子看到南宋社会因“王安石变乱旧制”所带来的“人逾法度”、奸佞肆行、小人得志、社会腐败、人心堕落的恶果,与孔子看到春秋战国时期“礼崩乐坏”、诸侯逾制、群雄肆杀的社会问题差不多。长期以来,礼乐废坏,礼书流传不全,古礼繁缛不宜时用,而世儒解释经义不精,学礼者多迂阔,所传谬误多多,无法正确指导人们行为。如南宋绍兴初高抑崇担任礼官,主持制定乡饮酒礼的礼仪,仪制极乖陋,却在浙江明州地区流行,还由朝廷颁行天下要人遵照执行。朱子以其舍本求末,不曾看《仪礼》,只取《礼记》中《乡饮酒义》的文字铺排,不可取。然而这样劣等的礼书,“似乎编入《国史实录》,果然是贻笑千古者也”。①掌管朝廷礼仪活动的礼官都不曾看《仪礼》,更遑论其他学者。要改变这种状况,就必须从源头做起,在回归古典学问的背景下,重新整顿礼书,修纂一部完整的、切实可行的礼学文本,作为教化民众的理论指导依据。
  朱子以知南康军的身份在淳熙七年(1180年)三月修成白鹿洞书院后,上状文申乞颁降《礼书》与增修《礼书》,②想利用官方资源与力量修礼书,以便在全国实施,但孝宗皇帝和朝中当政者,没有深谋远虑,弃之而不顾。大约过了十年,朱子知漳州时便有“欲定作一书,先以《仪礼》篇目置于前,而附《礼记》于后”③的修书想法,要继续发挥周公制礼、孔子编礼的作用,建立一套完整的礼制理论体系。
  朱子认为,以礼教化民众,维护社会稳定与推进人类进步,属于“天理”范畴。朱子著作中阐述“天理”的文字特别多,归纳起来,“天理”至少包含如下三个层面的含义:其一是自然规律,其二是人伦关系,其三是社会秩序。朱子把“礼学”当作“理学”的组成部分,说“圣人制礼,无一节是强人”,“礼学是一大事,不可不讲”。④乃因“礼者,天理节文之自然,人之所当行者”,⑤而人类始终离不得“天理”,不仅不能忽略不讲,而是要天天讲,时时讲。朱子强调《论语》所言“礼之用和为贵”,把形上之天理,通过具体的礼仪、礼节贯彻到现实生活中,做到“礼下庶人”,使华夏子民明白《礼》之所以示教,乃“毋不敬”也,要人们正心诚意不做作。“‘齐之以礼’者,是使之知其冠婚丧祭之仪,尊卑小大之别,教人知所趋。”①可以看出,朱子的礼学文献建设,动机是“兴起废坠”,目的是“使士知实学”。也可以说,朱子站在文化历史的高峰,标举“天理”而进行文献建设,恢复古礼,终极目标是为“兴起国家”,推动人类社会的文明进程。这是朱子礼学建设的出发点,也是朱熹全部学说的归宿。
  朱子要修纂大型礼书作为官学教材,纠王安石急功近利、弃本逐末的学术误导,给出切实可行的礼学文本,引人上正轨,改善社会状况。就文献建设而言,朱子整理与编纂礼学文本,不仅秉承周公、孔子的思想,也注入自己重建社会秩序的礼制思想,而不是做简单的条目整理与文字修饰的工作。朱子“尝要取《三礼》编成一书,事多蹉过。若有朋友,只两年工夫可成。”②其构想是“《礼经》要须编成门类,如冠、昏、丧、祭,及他杂碎礼数,皆须分门类编出,考其异同,而订其当否,方见得”,但在精力已大不如从前旺盛时,感到做起来又没有那么简单,甚至想打退堂鼓,“姑存与后人”③整理。因此,修纂大型礼书没有及时付诸实施,直到六十岁时仍念念不忘,说:“礼乐废坏二千余年,若以大数观之,亦未为远,然已都无稽考处。后来须有一个大大底人出来,尽数拆洗一番,但未知远近在几时。”④可见朱子内心也曾矛盾过、挣扎过、担忧过、期待过。“尽数拆洗”,意味着重新开始,至少包含像汉武帝、唐太宗一样对社会秩序的重整⑤和大儒对礼学文本的重建。南宋学者如林,学养到达圣贤境界的“大大底人”,非朱子莫属,事实也确实如此。要承担重建礼制社会秩序,表明朱子具有鲜明的文化自觉性和强大的社会责任心,追步孔子,承续道统,做有“德”无“位”的“素王”伟业。绍熙五年(1194年)八月中旬,朱子除焕章阁待制兼侍讲,闰十月十一日,朱子向二十六岁的新帝讲儒家经典《大学》,入史院工作,以荣任帝王师的身份上札乞修三《礼》。⑥朱子在札子中回顾既往就有编纂大型礼书的计划与基础,带领门徒已经做了前期工作,目的是要挽回“六艺之文厄于秦火”的损失,想借助国家财力物力完成礼书编修工程。然而,札子投进去十天,没有批复下来。而等来的结果却是:“侍讲朱熹以上疏忤韩侂胄罢。”①闰十月戊寅(21日),朱子就被迫离开朝廷,结束46天经筵侍讲的生涯。朱子失望地回到建阳考亭书院,只能退而求其次,自己组织人马继续完成礼书的伟大构想。至庆元二年(1196年)夏,朱子分别委任弟子黄榦、吴必大、吕祖俭、李如圭撰修。②大致先后参加编修《礼书》者有吕祖俭、路芾、潘友恭、余正甫、黄榦、蔡元定、吴必大、李如圭、刘砥、赵师夏、赵师恭、应恕、詹体仁、叶贺孙、杨楫、廖德明、杨方、杨简、刘光祖、刘起晦、孙枝、杨复、甘节等人,其中余正甫识度与朱子异,③而自作主张去独编礼书。这些人分布于闽浙赣各文化重镇,成为新儒学传播的骨干。按朱子要求,福建以建阳为中心,由黄榦、刘砥、刘砺负责;江西以庐陵为中心,由吴必大、李如圭负责;浙江分为四路:金华由吕祖俭负责,四明由孙枝负责,永嘉由叶贺孙负责,黄岩由赵师夏负责,共同修撰《礼书》。④这个名单由《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中诸多书札中整理而出,与《朱子语类》卷八十四至卷九十一所载的学礼门生有许多交叉性,可见其可信度。
  这也表明,朱子作为新儒学领袖,打破区域限制、学派界限,将学有造诣的人招致麾下,充分发挥他们的聪明才智,共同完成这部皇皇巨著。可以看出,《仪礼经传通解》是以朱子为核心的集体劳动的结晶。诸多朱子门人在文献建设的千秋伟业中默默地做了大量的工作,既有功于朱门,也有功于中华文化。
  二、《仪礼经传通解》文本的建构
  朱子要“补六艺之阙”,使之完璧,并非虚言。原本《仪礼》全书有五十六篇,由于种种原因亡阙,难以尽见,所传十七篇多是士礼,而如天子诸侯丧祭之礼散佚。好在古文《仪礼》五十六篇藏在孔子旧宅,至汉代鲁共王刘余坏孔壁时才外露,河间献王刘德始得之并献给朝廷,但当时君臣间不识蝌蚪文,不晓文义,只得藏在秘府,没有刊行,仅有郑玄等少数学问家有机会接触和引用。郑玄等人也只解其中的“十七篇”,不解另外的三十九篇,后来更少有人研究,遂至无人传播。至北宋才有所改变,如司马光对《仪礼》进行化裁作《书仪》,吕大临集诸家之说补《仪礼》,陆佃作《礼象》,福建则有陈祥道、王普、刘藻、任文荐等人以明礼见称于时,其中“王侍郎普,礼学律历皆极精深。盖其所著皆据本而言,非出私臆。某细考其书,皆有来历,可行。考订精确,极不易得。”①朱子经过文本比对,认为诸家之说各有优劣,说:“陆农师《礼象》,陈用之《礼书》,亦该博,陈底似胜陆底。”②这是因为“陆氏《礼象图》中多有杜撰处”。③朱子礼学文献建设,无疑受到诸多前辈著述活动的启发。
  淳熙八年(1181年)夏秋之间,朱子与吕祖谦书信往来讨论《礼》学,形成以《仪礼》为经、《礼记》为传的思想。这个思想的形成,日本学者上山春平先生认为“可以追溯至淳熙二年朱子与吕伯恭在寒泉精舍会面之时”④。这种文献学格局,与朱子知漳州时“《仪礼》,礼之根本,而《礼记》乃其枝叶”的论断相一致。后来赵几道问朱子:“《礼》合如何修?”回答说“《礼》非全书,而《礼记》尤杂。今合取《仪礼》为正,然后取《礼记》诸书之说以类相从,更取诸儒剖击之说各附其下,庶便搜阅。”⑤《朱子语类》卷一一三中也有记载:“编丧、祭礼,当依先生指授,以《仪礼》为经,《戴记》为传,《周礼》作旁证。”朱子对前期所说作了肯定回答,又补充说:“和《通典》也须看,就中却又议论更革处。”⑥编写礼书,基本上是遵循以《仪礼》为经、以《礼记》为传、以《周礼》为纲的原则,将西周以来散乱的礼文献资料汇集在一起。朱子最初构想是按《仪礼附记》上、下篇、《礼记》的框架编写。这样处理,也是建立在对吕祖谦门人路芾、潘友恭的礼书编排的反思上。朱子淳熙十四年九月回答潘友恭的一封书信里说:
  《礼记》如此编甚好……《仪礼附记》,似合只依德章本子,盖免得拆碎《记》文本篇。如要逐段参照,即于章末结云:“右第几章。”《仪礼》即云:“《记》某篇第几章当附此。”《礼记》即云:“当附《仪礼》某篇第几章。”又如此《大戴礼》亦合收入,可附《仪礼》者附之,不可者分入五类。如《管子·弟子职》篇,亦合附入《曲礼》类,其他经传类书说礼文者并合编集,别为一书。《周礼》即以祭礼、宾客、师田、丧纪之属事别为门,自为一书。如此,即礼书大备。①
  “德章本子”指的是淳熙十二年路芾所修礼书稿本。朱子不满意路芾和潘友恭遵从吕祖谦的编写路数,而给出如上的框架,且要将当时所能见到的文献搜罗殆尽,对内容作取舍安排,而“不多取《国语》杂书迂僻蔓衍之说”,②令《仪礼》中大节三百条、小目三千条的内容更加充实而饱满,文字表述则择善而入,其中也要求厘正诸如《礼记·大传》与《丧小记》原有错误之处。
  朱子正式编纂《仪礼经传通解》是从庆元二年开始的,经过诸人辑佚、编写、修改,礼书规模达到如下文本形态:
  家礼:士冠礼、冠义、士昏礼、昏义、内则、内治、五宗、亲属记。
  乡礼:士相见礼、士相见义、投壶、乡饮酒礼、乡饮酒义、乡射礼、乡射义。
  学礼:学制、学义、弟子职、少仪、曲礼、臣礼、钟律、钟律义、诗乐、礼乐记、书数、学记、大学、中庸、保傅传、践祚、五学。
  邦国礼:燕礼、燕礼义、大射礼、大射义、聘礼、聘义、公食大夫礼、公食大夫义、诸侯相朝礼、诸侯相朝义。
  王朝礼:觐礼、朝事义、历数、卜筮(缺)、夏小正、月令、乐制、乐记、王制(甲分土、乙制国、丙王礼、丁王事、戊设官、己建侯、庚名器上、辛名器下、壬师田、癸刑辟)。
  丧礼:丧服、士丧礼(上、下)、士虞礼、丧大记(上、下)、卒哭祔练祥禫记(吉祭忌日附)、补服、丧服变除、丧服制度、丧服义、丧通礼、丧变礼、吊礼、丧礼义、丧服图式目录。
  祭礼:特牲馈食礼、少牢馈食礼、有司彻、诸侯迁庙、诸侯衅庙、祭法、天神、地示、百神、宗庙、因事之祭、祭统、祭物、祭义。
  这个文本架构不仅保留了传世的《仪礼》十七篇,还辑补扩增了不少内容。这些内容来自于经书、史书和杂书的不同文献。经书类有《仪礼》《周礼》《礼记》《尚书》《诗经》《孝经》《尔雅》《论语》《孟子》等;史书类有《春秋》三传、《国语》《战国策》《吕氏春秋》《史记》《资治通鉴》等;杂书类有《大戴礼》《孔子家语》《白虎通》《孔丛子》《尚书大传》《周书》《说苑》《列女传》等。
  最终超过原本《仪礼》规模的《仪礼经传通解》共66卷,分别由朱子、黄榦和杨复先后主持完成审定,陆续刊印。最先于嘉定十年(1217年)在南康道院首次刊印者37卷,自《士冠礼》至《诸侯相朝义》为23卷,经由朱子审定者,称《仪礼经传通解》,自《觐礼》至《王制·癸·刑辟》为14卷,未及审定者,权称为《仪礼集传集注》,以示区别。《丧服》至《祭义》,则称《仪礼经传通解续》29卷,于嘉定十六年刊印,其中由朱子门人黄榦主持完成审定15卷,仍未完成者14卷,则由杨复继续主持审定以至最后完成。到了绍定四年(1231年),终于出齐全书66卷的审定本。从谋编礼书,至出齐审定本,前后整整半个世纪。
  就《仪礼经传通解》编修而言,朱子按内在逻辑进行编排成七大板块,加以综合考察,并进行文本诠释,使之具有“当代之典”的文献意义。四库馆臣说:“虽编纂不出一手,而端绪相因,规模不异。古礼之梗概节目,亦略备于是矣。”①史官说“五代之衰乱甚矣,其礼文仪注往往多草创,不能备一代之典”,其间官私纂修礼书,多不切用,而“朱熹讲明详备,尝欲取《仪礼》《周官》《二戴记》为本,编次朝廷公卿大夫士民之礼,尽取汉、晋而下及唐诸儒之说,考订辨正,以为当代之典”,②是中肯的。《仪礼经传通解》具有编修时间跨度长、参与人员多、文本规模大、涵盖面广的特点,既是汇集古代礼制记载的集大成之作,也是朱子礼学思想最主要、最集中的代表性著作。朱子让古代礼经在当下发挥作用,无疑是开启礼学研究的新范式,是有意义的文献建设。
  三、构建理想社会秩序的儒家智慧
  朱子认为,儒家思想、政治主张、社会秩序等,都与礼密不可分。礼具有礼仪和礼义两个层面,礼仪讲的是“做事”,礼义讲的是“道理”,哲学含义是体用一源。朱子作《仪礼经传通解》,是从“士”的一生成长与社会活动乃至生命终结的角度入手,对包含朝廷公卿大夫士民之礼在内的礼学文献资料进行整合,为家、乡、学校、邦国、王朝分别提供了对应之礼,供人参习,实际就是教人如何做事,以及应当据以为做事的道理,无疑为礼学注入了新的人本主义理学精神的活力与生命。
  礼不仅贯穿人的一生,也是贯穿中国传统社会的一条主线。用礼治国,无出周朝,首推周公。文献记载,“成王在丰,天下已安,周之官政未次序,于是周公作《周官》,官别其宜,作《立政》,以便百姓。百姓说。”①《尚书大传·康诰》中也讲到“周公居摄三年,制礼作乐”,其中所作之礼,后人多以为是《周礼》,实则《周官》。王莽建立新朝,始改《周官》为《周礼》,并宣称这是周公居摄时所制订的典章制度。后来《周礼》与《周官》多混称互见。如北宋变法领袖王安石把《周官》当做《周礼》,看出其中存在着一个包罗万象的系统,能以之实现公共利益,②作《周礼义》而为官学教材。《周官》是由《天官冢宰》《地官司徒》《春官宗伯》《夏官司马》《秋官司寇》和《冬官司空》六篇《经》,和后人所作四篇《传》组成。朱子认为此书“乃制治立法、设官分职之书,于天下事无不该摄”,是一部通过官制来展示治国思想的著作,讲述设官的原则、官员的职守、官职之间的制约等等,而“礼典固在其中,而非专为礼设也”,③具有制度包含礼典的关系。
  朱子认为,周公德厚威重功高,以叔父身份精心辅佐成王治国,赢得民心,稳定天下,最为可法。朱子说:“《周礼》一书,周公所以立下许多条贯,皆是广大心中流出。”①在淳熙十五年就向孝宗皇帝推荐,说:“臣窃见《周礼·天官·冢宰》一篇,乃周公辅导成王、垂法后世,用意最深切处。欲知三代人主正心诚意之学,于此考之,可见其实,伏乞圣照。”②朱子认为周公首先提出以德治国的政治主张,吸收黄帝、尧、舜以来的六代官政的精华而制订一套社会管理制度,又建立一套良好的人的行为规范,来巩固周王朝的社会秩序。朱子认为,周制法度严密,是一种理想的社会政治制度的象征,是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道所在,是广大精密的圣人一代大法,因而倍加推崇,把它当做纲领性典章,吸收其中规范人的行为之礼,将“《春官》所领五礼之目约之”,③提炼精华,有机地融入《仪礼经传通解》。“朱熹的《礼》学,一方面是要从学术上以《仪礼》为经,建立一个融会三《礼》的统一体系;另一方面是要从政治上以《周礼》为纲,建立一个社会政治制度的理想体系,从而把《礼》学也纳入他的理学体系中。”④正因为此,朱子把社会制度与传统礼典关系做了妥善处理,礼才能超越地缘和血统,成为维系中华民族团结的强大纽带。
  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基本保证来自于社会秩序的稳定,古往今来,已成共识。儒家把纷繁复杂的社会角色归纳为夫妇、父子、兄弟、君臣、朋友五种伦常关系。因此,确认社会秩序很大程度上体现在社会伦理秩序,处理好伦理秩序,其他诸如政治秩序、经济秩序、劳动秩序、社会日常生活秩序等,就容易得手。大家知道,赵匡胤顺应时势,发动陈桥兵变,逼周恭帝禅让帝位,建立宋王朝。赵光义是赵匡胤的胞弟,直接登极继承兄位,而不是扶持侄儿登上皇帝宝座。于君臣之义而言,赵氏兄弟皆破伦常。同样,朱子从宋光宗与宋孝宗的父子矛盾中,找到“政治日昏,孝养日怠”⑤根本原因,就在于父子两人在立储与传位上的根本分歧,也就是君臣大义与父子关系没有理顺,才导致一场孝道危机,并引发庆元党禁的政治危机。
  通常情况下,社会秩序要靠两种方法来维持,一是要靠法律惩处,二是要靠道德教育。儒家是礼制主义者,所有的重要理念都是通过礼来体现的,社会秩序的建立与维持,自然也就少不了对礼的依靠。儒家也是教化主义者,十分在意社会伦理秩序问题。大家知道,有夫妇,才有父子;有父子,才有兄弟;然后才有君臣、朋友。儒家规定处理伦常关系的原则是:夫妇有别,父子有亲,长幼有序,君臣有义,朋友有信。这一系列原则都是通过“礼”来展现的,而不是靠“法”来强制的。朱子恢复古礼,维护儒家社会秩序,把社会秩序纳入礼制的范畴,通过“礼”的具体仪式理顺“五常”关系,把形而上的“天理”,通过形而下的“礼仪”,贯彻到人类日常生活中。
  自古以来,中国就有以伦理、道德为基础的法律,用来约束人的社会行为。儒家提倡道德礼治,反对专任刑罚,兼顾法制与德治,认为法的作用在于“已然之后”,属于惩戒性;礼的作用在于“未然之先”,属于防范性。“道之以政,齐之以刑”,与“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是治国的两条途径,朱子和孔子一样主张后者。儒家“修齐治平”学说的诞生与普化,实际就参与了社会秩序的维护,且作用不逊于单纯的法律。魏晋南北朝时期,政府“以礼入法”,法律与伦理道德,在很大程度上开始合一,当今中国用于调整民事关系的基本法律——《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也是基于此认识而设立的。
  儒家的智慧在于礼的制度化,始终以“礼”来统贯全局,在人际交往中,通过尊重对方,来得到对方的尊重,如此处理社会各阶层的复杂关系,使得人类社会始终保持相对的稳定状态。即便是朝代更迭,政权易手,格局打破,社会重组,秩序再建,礼的作用依然存在并发挥作用。正因为天理的恒定存在,中华民族讲“礼”,才使得几千年来历经坎坷,始终没有灭亡,并得以延续下来。
  总之,朱子与孔子、周公思想一脉相承,重视礼制文化建设,建构起庞大的礼学体系,目的在于规范人的行为,使“礼治”成为一种“软法”,以维护社会秩序。尽管终宋一代,朱子礼学思想未见朝廷全面而有效推行,但其经世致用的思想主张却被中外后儒所重视与吸收。韩国学者认为,朝鲜时代有五百年的社会稳定,便是受益于朱子理学思想。①由此看出,包括《仪礼经传通解》在内的礼书,是人类建设和谐社会的重要资源。(原刊于徐公喜主编《礼学视域下的朱子学》,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16年)

附注

①《朱子语类》卷八三,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2176页。 ①《朱子语类》卷八七,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2266页。 ②《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〇,《乞颁降礼书状》《乞增修礼书状》。 ③《朱子语类》卷八四,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2186页。 ④《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九,《答陈才卿八》,朱杰人等主编:《朱子全书》第22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2848页。 ⑤《朱子语类》卷二二,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514页。 ①《朱子语类》卷二三,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549页。 ②《朱子语类》卷九三,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2363页。 ③《朱子语类》卷八三,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2176页。 ④《朱子语类》卷八四,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2177页。 ⑤《朱子语类》卷一三四,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3209页。 ⑥束景南:《朱熹年谱长编》,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1184页。 ①《宋史》卷三七,《本纪第三十七》,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717页。 ②束景南:《朱熹年谱长编》,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1249页。 ③《朱子语类》卷八四,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2187页。 ④束景南:《朱熹年谱长编》,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1253页。 ①《朱子语类》卷八四,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2183页。 ②《朱子语类》卷八七,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2226页。 ③《朱子语类》卷八九,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2283页。 ④上山春平:《朱子<家礼>与<仪礼经传通解>》,载吴震、吾妻重二主编《思想与文献——日本学者宋明儒学研究》,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173页。 ⑤《朱子语类》卷八三,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2176页。 ⑥《朱子语类》卷一一三,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2739页。 ①《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O,《答潘恭叔》八,朱杰人等主编:《朱子全书》第22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2313页。 ②《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一,《偶读漫记》,朱杰人等主编:《朱子全书》第24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3423页。 ①《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第179页。 ②《宋史》卷九八,《志》第五十一,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2421~2424页。 ①司马迁:《史记》卷三三,《周鲁公世家第三》,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1522页。 ②包弼德撰,方笑一译:《王安石与<周礼>》,《历史文献研究》第33辑,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65页。 ③朱熹:《仪礼经传通解·篇第目录》,朱杰人等主编:《朱子全书》第2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28页。 ①《朱子语类》卷三三,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850页。 ②《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一一,《戊申封事》,朱杰人等主编:《朱子全书》第14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593页。 ③朱熹:《仪礼经传通解·篇第目录》,朱杰人等主编:《朱子全书》第2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28页。 ④束景南:《朱熹研究》,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322页。 ⑤《宋史》卷三六,《本纪第三十六》,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710页。 ①彭林:《儒家礼乐文明讲演录》,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27页。

知识出处

武夷学院朱子学研究十年录

《武夷学院朱子学研究十年录》

出版者:厦门大学出版社

本书精选武夷学院朱子学研究中心2008-2018年公开发表的朱子学研究论文37篇,按文章内容分成了朱子与理学、朱子与社会、朱子与教育、朱子与当代、朱子与东亚、朱子与闽台等几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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