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体”与“完成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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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朱子语类》完成体研究》 图书
唯一号: 130820020230003251
颗粒名称: 一、“体”与“完成体”
分类号: H141
页数: 12
页码: 13-24
摘要: 本文记述了完成体是体范畴的一个次范畴,指的是动词的一种形式,表示动作或状态的完成。在汉语中,完成体通常通过添加词缀或改变动词的形式来表示。完成体是语言中的一个重要语法范畴,用于表示动作或状态的完成,具有丰富的形式和用法。
关键词: 朱子语类 完成体

内容

完成体是体范畴的一个次范畴,在探讨完成体及其相关的理论问题时,有必要把完成体置于整个体貌范畴的总体框架中加以考虑,这样可能会站得更高一些,对完成体及其相关问题的理解会更为全面。
  1.1 体
  1.1.1“体”(aspect)又称“动相”、“情貌”、“动态”、“时态”、“态”等,是语言表达中与事件的状况、进程或所处阶段密切相关的一个重要语法范畴。我们按目前通行说法称作“体”,有时也称作“体貌”,主要是为了行文方便,为了适应现代汉语词汇双音节化的需要。
  正如对“体”的叫法各不相同,人们对它的理解以及为它所下的定义也互有差异:
  吕叔湘(1942)认为:“‘将’、‘方’、‘已’等字离开动词是没有显明充实的意义的。我们说,这些限制词所表示的不是‘时间’,是‘动相’,一个动作的过程中的各个阶段。”①
  王力(1943)指出:“凡时间的表示着重在近远、长短及阶段者,叫做情貌。”①
  高名凯(1948)认为体“着重于动作或历程在绵延的段落中是如何的状态,……动作或历程的绵延是已完成的抑或正在进行,方为开始抑或已有结果等等”。②
  张秀(1957)认为:“‘时’,表达动作的外部特征(在什么时
  候发生的),而‘体'则表达动作的内在的或本质的特征(怎样
  发生的,以什么方式发生的,是否持续地发生的,是否重复地
  发生的,是否完成或达到一定的结果,等等)。”③
  进入二十世纪末叶以来,汉语时体研究取得较大突破,出现了陈平(1988)、龚千炎(1995)、戴耀晶(1997)等系统地研究现代汉语时体问题的论著。
  陈平(1988)“试图建立一个简明的理论框架”,将“时态”(aspect)与“时相”(phase)、“时制”(tense)放在时间系统的框架之中加以考察,认为“时态表现的是观察有关情状的种种方式,指示情状所处的特定状态”④。不过,陈文主要讨论的是时相结构,对时态结构没有展开论述。真正对时间系统的三元结构理论进行具体阐述的是龚千炎(1995)。
  龚千炎(1995)指出:“时态表现事件(event)处于某一阶段的特定状态。时态的观察角度可以是各种各样的,既可以从事件发生前观察,也可以从事件过程中的各个阶段观察,还可以从事件完成后观察,等等。”①
  戴耀晶《现代汉语时体系统研究》是全面研究现代汉语体貌系统的著作。该书在总结吸收国内外有关体貌研究成果的
  基础上提岀如下定义:“体是观察时间过程中的事件构成的方式。”②
  从以上前修时贤对体的不同理解和表述中可以看到一些共识,即,都认为体与动作(或情状、事件)的过程、阶段、状态有关,而与动作或事件的发生时间无关。从中还可以看到人们对体的看法有所发展:其一,正如戴耀晶(1997)所指出的,早期的研究者对“体”的理解主要着眼于动作,认为体是动词的形态;后期的研究者则着眼于“事件”,认为“体意义的承载单位是句子,动词只有在句子中才能体现出体意义,句子中的每个要素都可以对体意义发生影响”③;其二,早期的定义主要是从语法成分表情达意的功能角度来加以表述,后期的定义则是从语言使用者认知的角度来加以表述。如戴耀晶(1997:5)的表述:“所谓体,反映的就是语言使用者(说话人和听话人)对存在于时间中的事件的观察,用R.Quirk等人的话来说,就是事件(他们只提‘动词动作')是如何‘被注意或被感受的’。”
  在国外语言学界,体范畴的研究也占有非常重要的位置,这方面影响较大的学者中,Comrie和Smith的看法很有必要加以关注。
  Comrie在《体》(Aspect)一书的绪论中对“体”所下的定义是:“体是对情状内部的时间结构的不同观察方式(aspects are different ways of viewing the internal temporal constituency of
  a situation)。”①Comrie指出,他的定义来自于Holt的定义“对过程进展本身的不同观察方式”(different ways of conceiving
  the flow of the process itself)。 之所以把Holt的“过程”(pro-cess)改为“情状”(situation),是因为体不仅涉及“过程”,而且也涉及“状态” (state),他用“情状”来包括“过程”和“状态”两个方面。这种看法是很有道理的②。
  Smith在《体的参数》(The Parameter of Aspect)一书中认为体系统包括相互作用而又互相独立的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视点体(viewpoint aspect),另一部分是情状体(situation as-
  pect )。 视点体对所谈论的情状进行整体或局部的观察,它的功能正如照相机镜头一样,是通过一个特定视点或焦点来反映事件,下面又分为三个小类:完整体(perfective
  viewpoints)、非完整体(imperfective viewpoints)和中性体
  (neutral viewpoints)。情状体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情状类型,Smith把情状体分为五小类,对此下文另作介绍(参见本章第四节)。总之,传统意义上的“体”只相当于Smith的视点体,而在Smith那里,体(aspect)这一术语的所指范围已经扩大,不仅包括显性的视点体,也包括隐性的情状体。“视点体和情状体共同表达了诸如开始、结束、状态的变化以及持续等有关事件时间方面的信息(Viewpoints and situation types con-
  vey information about the temporal aspects of situations such as
  beginning,end, change of state,and duration )。”①
  Smith的理论扩大了人们的视野,也拓宽了体貌研究的范围。而且确确实实情状体与视点体是密不可分的。不过,情状体更多的是由词或短语的词汇意义来体现,而视点体则更多地由句法平面的语法标记来体现。
  1.1.2我们沿用传统的说法,仍然把Smith所说的视点体称作“体”,把Smith所说的情状体称作情状类型(situationtype)。
  综合各家看法,我们可以对“体”作如下概括:从语言表情达意的功能角度说,体所表现的是事件的状况、进程或所处阶段。从认知的角度看,体范畴反映了人们对事件本身的不同观察方式。比如是从整体上来观察一个事件,还是从局部来观察一个事件。如果对事件不加分解,从整体上加以观察,那么得到的是完整体(perfective);如果对事件加以分解,从局部加以观察,那么得到的是非完整体(imperfective)。根据事件与当时(说话时间或另一参照时间)有无关联,完整体又分为完成体(perfect)和经历体(experiental)。根据所观察的局部的不同,或者说根据所观察的事件处于什么阶段,是开始还是结束,抑或是仍在持续或正在进行之中,非完整体又分为起始体(in-choative)、完毕体(completed)、持续体(continuous)、进行体(progressive)等等。
  需要说明的是,以上体范畴的下位分类只是理论上的区分。实际上,体范畴与其他范畴一样,内部成员之间的地位并不平等,不同次类之间有一个渐变过程。一方面,在不同历时平面甚至同一共时平面,同一次范畴的不同成员之间可能有虚化程度的不同,也可能存在语法意义方面的差异。比如现代汉语的“了1”和“过1”都可以表示动作的完成,所以二者有时可以互换,如“吃了饭再走”,也可以说成“吃过饭再走”。从这个角度讲,“过1”与“了1”都属于完成体的成员。但二者的虚化程度和语法意义并不完全相同:“过1”仍是补语性质,虚化程度较低,而“了1”是助词,虚化程度较高,因此二者同现时,“了”只能出现在“过”之后而不能相反;“过1”主要表示动作的完毕,而“了”主要表示状态或结果的实现。另一方面,不同的次范畴之间,或不同的体标记之间又可能具有一定的联系。比如就不同的次范畴的关系而言,相互间的界线并不容易一刀切开,如完整体与非完整体之间,甚至完成体与起始体之间,都是非离散性的连续统(non-discretecontinuum)(参见下节)。
  1.2 完成体
  在汉语研究中,对“完成”这一术语的使用并不十分规范,传统上认为“了”是典型的表完成的体助词,但是人们通过比较发现,汉语的“完成”与英语中的“完成”不仅不能对等,而且差异很大(赵世开、沈家煊1984;胡明扬1985);与此同时,另有一些学者著文指出,现代汉语中“了”的语法意义是表实现,而不是表完成,如刘勋宁(1988)。在近年的情状类型研究中,不少学者把国外语法学界所提出的三组区别性语义特征之一telic/atelic译作“完成/非完成”,如陈平(1988),于是“完成”又指某一情状在语义上含有内在的自然终结点。
  我们根据沈家煊(1995)关于“有界”“无界”的论述和潘悟云(1994)的翻译,除引文外均用“有界”、“无界”来对译telic、atelic,专指情状方面的有无自然终结点,而视点体方面的次范畴之一则仍然沿用传统的“完成”术语。不过,典型的完成体是完整体的一种,是把事件作为一个整体加以观察,说明这一事件在当时(说话时间或某一参照时间)已经终止或结束,但仍有某种联系;而我们从历史语法的角度讨论问题,需要显示有关体标记的来源及虚化过程,因此讨论的范围有所扩大。对此我们先以《朱子》的“了”为例略作说明。如(参见第肆章):
  (1)忽闻溪边林中响甚,往看之……。看了,去未数里,下雹。(《朱子》35页)
  (2)这个自是周公死了,成王赐伯禽,不干周公事。(《朱子》2247页)
  (3)到得旱了赈济,委无良策。(《朱子》2640页)
  在《朱子》中,“了”处于不同的事件类型,与不同的情状类型相组合,其虚化程度和语法意义有较大区别:有时“了”表示动作的完毕,是对事件的终结点加以观察,如例(1)是说“看”这一动作完毕之后如何如何;有时它表示完成,是对事件的整体加以观察,如例(2)的“死”是瞬间完成的,其过程不能加以分解,如不能说“正在死”、“死毕”,“死了”是把“死”作为一个整体加以观察,说明这一变化的完成;有时它表示状态的实现,类似于对事件的起始点加以观察,如例(3)是说“旱”的状态出现之后如何。严格地说,例(1)(3)观察终结点和起始点都应该属于非完整体,例(2)对整个事件加以观察才是典型的完整体之一完成体。这三例所代表的三类“了”在时间结构上存在着明显差异,但从历史语法的角度看,相互间又有密切联系,在总体上都与完成有关:事件完毕意味着整个事件的完成,状态的实现是变化完成造成的结果,只是这种结果被保留下来并延续下去罢了。完毕、完成、实现,实际上构成了一个渐变序列。在这一序列中,“完成”是典型成员,“完毕”和“实现”均为非典型成员。相对于典型成员“完成”来说,“完毕”是尚未完全虚化,而“实现”是过度虚化。
  根据汉语体貌表达的实际,也为了更好地显示有关体标记的来源及虚化过程,我们把表示动作或过程完毕、变化完成、状态实现三类语法意义都看作完成体体意义的具体内容。——这是从形式到内容。反过来说,凡是表达这三类体貌意义的助词、副词、语气词,以及已经有所虚化但仍是补语性质的完成动词、趋向动词等,都看作完成体的表达形式。——这是从内容到形式。
  我们之所以把副词、通常所说的语气词、甚至尚未完全虚化的动词也包括进来一起讨论,是从整个汉语体貌表达系统的历史、现状和特点等综合起来加以考虑的。
  首先它们确实承载着体意义。吕叔湘先生早已指出:“‘将’、‘方’、‘已’等字离开动词是没有显明充实的意义的。”①吕先生说的是副词,有些归为语气词的语法成分,诸如现代汉语的“了”、“呢”和近代汉语的“来”、“哩”等除具有一定的语气意义之外,也同时具有体貌意义。用于动词或谓词性短语之后的“讫”、“毕”、“罢”等完毕义动词和“去”、“起来”等趋向动词也都具有表体用法。
  其次,从汉语的特点看,汉语是缺乏狭义形态的语言,所谓词尾或动态助词之类也并不是真正的形态标记。通常所说现代汉语的“体标记”并非严格意义上已经形态化了的东西,有的还具有很实在的词汇意义,如“过1”。既然动词后的“过1”可以看作体标记,那么动词前的“已经”为什么不能看作体标记呢?而现代研究表明,过去所说的动词词尾其实并不一定都从属于动词,也有可能从属于短语或句子。既然同样都有可能从属于句子,那么为什么句中的“了”可以看作体标记,而句尾“了”就不能看作体标记呢?在以下的讨论中可以看到,句中的“了”与句尾的“了”如果所表事件类型相同、所在情状类型相同,就体意义而言并没有本质区别,其区别主要在于体意义之外的语气意义等(参见第肆章)。
  第三,从历史语法来看,即使是狭义的形态标记通常也是从词汇形式逐步演化而来。现代汉语的动态助词“了”是由完毕义动词逐渐演化而来,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而且如前所述,共时平面中各表达形式之间在虚化程度上也存在着一定的差异。为了探索演化过程,考察的范围自然应该放宽一些。李如龙(1994∶7)在谈到汉语方言的体貌研究时提出如下观点:“在研究过程中,搜集材料、罗列事实时不妨把标准放宽些,归纳类别,理论分析时则应该把标准收紧些。这样,就可以做到既不遗漏语言事实,又不至于失之纷繁而不得要领。”这一看法也完全适用于近代汉语体貌研究。
  第四,汉语方言语法研究表明,在中国境内的许多方言中,有些体貌范畴主要依靠动词前的体标记或句尾的体标记来表达,如吴方言中,表示进行的体标记“勒海”总是置于动词之前,“勒海”虽然可以置于动词之后,但表示的是持续。正如李如龙(1994)所说:“在吴方言和闽方言,用‘勒海’或‘嘞’置于动词之前表进行,置于动词之后表持续,二者判然有别。”①又如在河南南部的商城等地,表示动作进行和持续的体标记是句尾的“得”。如:
  (4)父亲:你妈呢?
  女儿:做饭得。
  儿子:没在做饭,在床上躺着得。
  “做饭得”是说正在做饭,“在床上躺着得”是指处于“在床上躺着”这一状态持续之中。
  既然方言中可以用动词前的成分或句子末尾的成分作为主要的甚至是唯一的体貌标记,那么在历史语法研究中自然也不应该把类似的形式排除在外。
  其实,把副词、语气词、完毕义动词纳入体貌范畴研究并非我们的独创,许多学者在具体研究中都是这样实践的。如梅祖麟《现代汉语完成貌句式和词尾的来源》、《先秦两汉的一种完成貌句式》两篇文章,讨论的都是完毕义动词;在张双庆主编的《动词的体》所收论文中,大多涉及表体副词和语气词。
  我们不妨把“体标记”这一概念区分为狭义和广义两个:狭义的体标记指表体的形态,是完全虚化的纯语法形式;广义的体标记指所有表体形式,包括纯语法形式、词汇形式、句子结构等,只要是表达体意义的“标记”或“记号”(mark),均称作“体标记”(aspectmark)。
  有特定的体标记就可以表示特定的体意义,但没有某一特定的体标记并不等于不具有某种体意义。完成体体意义的表达除了常见的表体副词、助词、语气词、尚未完全虚化的动词之外,还有其他一些手段,例如不用任何显性标记的“零形式”,在一定语境中也可以表示完成体体意义。不过,“零形式”是无标记项,我们这里只讨论有标记项。
  1.3 《朱子》的完成体体标记系统
  根据上一小节的讨论,结合近代汉语研究实际,《朱子》的完成体体标记系统及其主要成员可归纳为:
  体副词:既、已、已自、已是、既已、已经
  体助词:了、过、却、得、取、着
  体语气词:了、矣
  完毕义动词:讫、毕、罢
  趋向动词:下
  这是从词类的角度所作的划分。其实从历史语法的角度看,可以忽略词类之别,在表述上直接按体标记在句中的位置分别称作“前标记、中标记、后标记”,这样“毕、下”之类也可以与句中的“了、却”等一起纳入中标记之内。如果是这样,那么《朱子》完成体体标记系统是:
  前标记:既、已、已自、已是、既已、已经
  中标记:讫、毕、罢、下;了、过、却、得、取、着后标记:了、矣
  在以下的几章中我们选取“了”、“过”等《朱子》中使用频率较高、具有一定代表性的体标记进行重点考察,对另外一些体标记或进行简要讨论,或留待以后探索。

知识出处

《朱子语类》完成体研究

《《朱子语类》完成体研究》

出版者:河南大学出版社

本书试图运用现代语言理论,从句法结构、事件类型、情状类型、时制结构等多方面对《朱子语类》中表达完成体意义的若干副词、助词、语气词、完毕义动词予以描写和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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