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朱子语类》的方言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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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朱子语类》完成体研究》 图书
唯一号: 130820020230003249
颗粒名称: 二、《朱子语类》的方言背景
分类号: H141
页数: 10
页码: 3-12
摘要: 本文记述了《朱子》所记录的内容并不是朱熹原话,而是朱熹的门人记录的。门人的方言基础会对记录产生影响,然而,门人不会凭空创作,他们的记录应该是在朱熹原话的基础上进行的,有一定的约束力。《朱子》作为语料,应该是朱熹原话和记录者本人话语成分的混合体。总之,《朱子》的语言性质主要是通语(包括通用书面语成分)加闽北方言成分,具体的方言成分会因记录者的不同而有所差异。
关键词: 朱子语类 研究 绪论 方言背景

内容

关于《朱子语类》(下文一般简称《朱子》)的方言背景,情况比较复杂,以下两个方面需要分别加以考虑:其一,朱熹平时讲学和答问时使用的是什么性质的语言?其二,门人所录是不是朱熹原话?如果不是,自然杂有记录者本人的语言成分,那么,记录者的语言性质和方言基础如何?
  朱熹讲学答问中说的是方言还是通语?如果是方言或有方言成分,会是什么方言?由于资料所限,这些只能通过朱熹的家庭环境、社会环境、活动范围以及当时的语言使用情况等方面加以推测。
  朱熹祖先原在邹鲁(今山东),东汉时南迁过江,唐末昭宗天祐年间再度南迁至歙州(北宋改为徽州)婺源(今江西婺源)。北宋末徽宗宣和五年(1123年),朱熹的父亲朱松被任命为福建建州政和县尉,于是举家从婺源迁居福建建州(治所在今福建建瓯)。南宋高宗建炎二年(1128年),朱松改任福建南剑州尤溪县尉,第二年五月任满后寄居于尤溪城外的朋友郑安道家里。当时兵荒马乱,战争频繁。就是在这战乱之中,朱熹于建炎四年(1230年)出生在尤溪的郑氏宅中。①朱熹的祖父母、父母都是从婺源迁来,在家中说的应该仍然是婺源话。与此同时,朱松既然以理学知名,又入闽做官,自然应该能说当时官场和文人之间通用的语言。因此,从朱熹幼儿时期家庭的语言环境来看,他接触最多的应该是婺源话,同时多少会受到一些通语成分的影响。
  但是,从朱熹的周围环境和生活经历看,他在与友生交谈或讲学时不大可能说婺源话。朱熹出生在尤溪,8岁时全家迁至建州(今福建建瓯),14岁父亲病故,死前将他托付给崇安县五夫里的刘子羽、胡宪、刘子翬、刘勉之,因此朱熹15岁时与母亲一起移居五夫里,并葬其父于五夫里的西塔山。19岁考中进士,22岁任泉州同安县主薄。在朱熹一生的71年中,“除在江西、浙江、安徽逗留三年多外,其余近七十年都是在福建各地从事学习、著述、讲学、从政活动,晚年定居在建阳县的考亭。”①他的出生地、童年少年以至青年早期的居住地、中年晚年讲学定居地都在闽北;他所从学的老师是闽北人,妻子(刘勉之之女)是闽北人,学生大多也都是闽北周围的人(详下),如果朱熹是个普通百姓或乡绅,那么他可能操着满口地道的闽北话。
  然而朱熹毕竟不是普通百姓或乡绅。在他生活的南宋时期,以汴洛方言为基础的通语早已形成。鲁国尧(1991)曾对宋词用韵进行过穷尽式研究,指出:“虽然有些词人的某些作品并不全合,但大多数词人的大多数作品是符合我们所归纳、分析出的18部的。其所以如此,并非因为当时有一本大家遵循、人人翻检的词韵书,而是因为多数词人都是以当时的通语为准绳,例如闽音歌豪无别,林外据以押韵,但大多数福建人并不仿效;吴文英以庚青叶江阳,但其同乡史浩却依通语截然分用。北宋时期,经济发达,文化繁荣,汴洛的中州之音当即通语的基础,南宋虽偏安江左,并不以吴语为通语。词人按照通语押韵,相从成风,相沿成习,于是造成了宋词用韵18部的模式。”①在《朱子》中也偶然可以见到朱熹有关方音的见解:
  因说四方声音多讹,曰:“却是广中人说得声音尚好,盖彼中地尚中正,自洛中脊来,只是太边南去,故有些热。若闽浙则皆边东角矣,闽浙声音尤不正。”(《朱子》3282页)
  朱熹这里是根据方位来谈论语音的正与不正,当然未必正确,但从中可以看出,在朱熹看来,洛阳音是正音,“闽浙声音尤不正”。这些都是从语音的角度说的。在语言三要素中,语音的变异和不同较容易感知,同时也是个人语言经历中很难改变的方面,正所谓“乡音难改”。既然当时的文人在语音方面以汴洛为宗,词汇、语法方面也不能不受其影响。
  朱熹远宗孔孟,并把道统的继承和发扬作为自己的使命,在思想上是比较正统的,在语言使用上可能比其他文人受到通语更多的影响。朱熹近宗河南程氏,而且亲自搜集、整理过二程语录,对二程著作十分熟悉,甚至对其中的方言俗语也深有研究。如:
  至之问:“‘学要鞭辟近里’,‘鞭辟’如何?”曰:“此是洛中语,一处说作‘鞭约’,大抵是要鞭督面里去。”(《朱子》1150页)
  问:“‘满腔子是恻隐之心’,如何是满腔子?”曰:“满腔子,是只在这躯壳里,‘腔子’乃洛中俗语。”(《朱子》1284页)
  可想而知,朱熹讲学时虽然不可能用满口汴洛俗语,但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二程语言的影响则是很有可能的。
  朱熹的弟子虽然多数为闽北周围的人,但也有不远千里而来者,如亚夫来自四川涪陵,朱熹曾问他:“公数千里来见某,其志欲如何?”(《朱子》2790页)类似的记载《朱子》中还 有多处,如:
  从前朋友来此,某将谓不远千里而来,须知个趣向了……(《朱子》2846页)
  如近有学者持服而来,便自合令他归去。却念他涉千里之远,难为使他徒来而徒去,遂不欲却他。(《朱子》1122页)
  有这些外地学生在场的情况下,朱熹说的大概不会是纯粹的闽北话。此外,朱熹与张栻在岳麓论讲、与陆九渊在鹅湖会辩,大概说的也不会是闽北话。
  朱熹曾任职泉州同安、南康军(今庐山附近)、漳州、潭州(今长沙)及首都临安(今杭州),从今天的情况看,这些地方的方言与闽北话差别很大,当时亦当如此。朱熹在这些地方为官、讲学时,也不大可能讲纯粹的闽北话。
  综上可知,虽然朱熹讲学时所用语言的性质尚难以确说,但婺源话、闽北话、通语三方面都是应该考虑的。其中婺源话当为儿时习知,直到南宋孝宗乾道五年(1169年)其母祝氏去世之前都会对他有所影响,但其母在闽北生活了四十多年,婺源话可能也有所改变。即使没有改变,朱熹与其交谈时可能说的是婺源话,但离家在外时,则不大可能说婺源方言。因此,婺源话的成分在朱熹讲学中可能体现不多,所以应该着重考虑闽北话和通语。可能的排列有:
  甲.纯闽北话
  乙.纯通语
  丙.闽北话+通语
  如前所述,甲、乙的可能性极小,所以应该着重考虑丙。丙又有多种可能,如:可能是以闽北话为主,夹杂通语;也可能是以通语为主,夹杂闽北话;还可能有时以闽北话为主,有时以通语为主,根据场合的不同而不同。总之,在他的话语中,既有闽北话成分,也有通语成分,另外还可能偶有婺源话成分。综合朱熹一生的方方面面,大概可以如此推测:朱熹在讲学时,语音方面总体上可能以闽北话为主,夹杂有通语成分;而在词汇、语法方面,总体上大概以通语为主,夹杂有闽北话成分。
  接下来的问题是,门人所记是不是朱熹原话?如果不是,记录者的语言性质和方言基础如何?
  关于前者,朱熹门人黄干早已指出:“晦庵朱先生所与门人问答,门人退而私窃记之。……记录之语未必尽得师传之本旨。”①另一门人黄士毅在《朱子语类后序》中讲到:“盖有一时之所闻,退各抄录,见有等差,则领其意者斯有详略。或能尽得于言,而首尾该贯;或不能尽得于言,而语脉间断;或就其中粗得一二言而止。今惟存一家之最详者,而它皆附于下。至于一条之内无一字之不同者,必抄录之际,尝相参校,不则非其闻而得于传录,则亦惟存一家,而注与某人同尔。”黄士毅主要是讲他编辑眉州刊《朱子语类》的体例,但也明确表明,各门人所录是侍侧问答结束之后,回到居所凭记忆补记的,并不完全是朱熹原话。这一点,通过《朱子》中同一次谈话的不同记录的比较,也确能明显看出。如朱熹与徐宇的一次谈话,徐宇、陈淳、刘砥均有记录,分别是(为便于比较,特分条对照):
  徐:问:“曾子弘毅处,不知为学工夫久方会恁地?或合下工夫便著恁地?”
  陈:徐问:“弘毅是为学工夫久方能如此?抑合下便当如此?”
  刘:居父问:“士不可不弘毅,学者合下当便弘毅?将德盛业成而后至此?”
  徐:曰:“便要恁地。若不弘不毅,难为立脚。”
  陈:曰:“便要弘毅,皆不可一日无。”
  刘:曰:“合下便当弘毅,不可一日无也。”
  徐:问:“人之资禀偏驳,如何便要得恁地?”
  陈:曰:“人之资禀有偏,何以便能如此?”
  刘:又问:“如何得弘毅?”
  徐:曰:“既知不弘不毅,便警醒令弘毅,如何讨道理教他莫恁地!
  陈:曰:“只知得如此,便警觉那不如此,更那里别寻讨方法去医治他!
  刘:曰:“但只去其不弘不毅,便自然弘毅。
  徐:弘毅处固未见得,若不弘不毅处,亦易见。
  陈:弘毅处亦难见,不弘不毅却易见。
  刘:弘毅虽难见,自家不弘不毅处却易见,常要检点。
  徐:不弘,便急迫狭隘,不容物,只安于卑陋。不毅,便倾东倒西,
  陈:不弘,便浅迫,便窄狭,不容物,便安于卑陋。不毅,便倒东坠西,
  刘:若卑狭浅隘,不能容物,安于固陋,便是不弘。不毅处病痛更多。
  徐:既知此道理当恁地,既不能行,又不能守;知得道理不当恁地,却又不能割舍。
  陈:见道理合当如此,又不能行,不能守;见道理不当如此,又不能舍,不能去。
  刘:知理所当为而不为,知不善之不可为而不去,便是不毅。”
  徐:除却不弘,便是弘;除了不毅,便是毅。这处亦须是见得道理分晓,磊磊落落。
  陈:只除了不弘,便是弘;除了不毅,便是毅。非别讨一弘毅来。然亦须是见道理极分晓,磊磊落落在这里,无遁惰病痛来;
  刘:(无相应语句)
  徐:这个都由我处置,要弘便弘,要毅便毅。如多财善贾,须多蓄得在这里,看我要买也得,要卖也得。若只有十文钱在这里,如何处置得去!”
  陈:便都由自家处置,要弘便弘,要毅便毅。如多财善贾,都蓄在这里,要买便买,要卖便卖。若止有十文钱在此,则如何处置得!”
  刘:(无相应语句)
  徐:又曰:“圣人言语自浑全温厚,曾子便有圭角。如‘士不可以不弘毅’,如‘可以托六尺之孤’云云,见得曾子直是恁地刚硬!孟子气象大抵如此。”
  陈:(无相应语句)
  刘:又曰:“孔子所言自浑全温厚,如曾子所言,便有孟子气象。”(引见《朱子》928—929页)
  三人所录主要意思大同小异,但词汇、语法却有较大差别。如第一句话是徐宇(字居父)的问,三录均用了副词“合下”,也都是选择问句,但差别也很明显。如,同为选择问句,但两个分句的顺序徐录、陈录的与刘录不同,所用选择连词三录也不同,分别为“或”、“抑”、“将”;徐录之助动词“著”,陈、刘均作“当”,而徐、陈的助动词在副词“便”之后,刘录在“便”之前;徐用“恁地”,陈用“如此”,刘用“至此”或直接写出所指代的“弘毅”,并且这则对话中“恁地”共出现8次,均见于徐录之中,陈、刘只用“如此”。这三个人分别是浙江永嘉人(徐宇),河北临漳人(陈淳),福建福州人(刘砥),三人所录不同,一方面是因为各人语言风格的差异(如有的好文,有的好白),另一方面应该和个人的方言基础有关。
  以上这些都表明,门人所录确实不会是朱熹原话,但是门人一般也不会无中生有,凭空自说,朱熹原话对记录者自然是具有一定的约束力的。所以,《朱子》作为语料来说应该是朱熹原话和记录者本人话语成分的混合体。①
  据《朱子》卷前《朱子语录姓氏》,《朱子》所收语录的最初记录者共97家。这97人的话语成分在记录时都会有所反映,其中也应该包含通语成分(包括通用书面语成分)与个人方言成分。通语成分与朱熹一致,那么,方言情况如何?
  这97人中,《朱子语录姓氏》标明籍贯者80人,未标明籍贯但据《朱熹书院与门人考》可以考知者6人,籍贯无考或“不知何氏”者11人。其籍贯分布是:在已知籍贯的记录者中,福建人最多,共33人,约占34%,又主要集中在闽北的建宁、邵武、南剑、福州四州(府、军),共28人。与闽北接壤的江南西路、江南东路、两浙东路的记录者也是相对较多的,总数达41人。其他地方的很少,长江以北的记录者只有河北西路相州临漳人(今河北临漳)陈淳、石洪庆两个①。
  可见,记录者的地域分布与朱熹一生的主要活动区域一样,主要是闽北周围,他们中多数人的方言基础也应该与朱熹基本一致。因此,把记录者的情况考虑进去之后,仍然可以笼统地说,《朱子》的语言性质主要是通语(包括通用书面语成分)加闽北方言成分。当然具体到不同的记录者,方言成分的多少和类属会有一定的差异。

知识出处

《朱子语类》完成体研究

《《朱子语类》完成体研究》

出版者:河南大学出版社

本书试图运用现代语言理论,从句法结构、事件类型、情状类型、时制结构等多方面对《朱子语类》中表达完成体意义的若干副词、助词、语气词、完毕义动词予以描写和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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