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市图书馆

或問：「易解，伊川之外誰説可取？」先生曰：「如易，某便説道聖人只是爲卜筮而作，不解有許多説話。但是此説難向人道，而今人不肯信。［五九三］向來諸公力來與某辯，［九九四］某煞费氣力與它分析。而今思之，只好不説。只做放那裏，信也得，不信也得，無許多氣力分疏。且聖人要説理，何不就理上直剖判説？何故恁地回互假托，教人不可曉？又何不别作一書？何故要假卜筮來説？又何故説許多『吉凶悔吝』？此只是理會卜筮後，因其中有些子理，故從而推明之。所以大象中只是一句兩句子解了，但有文言與係辭中數段説得較詳，然也只是取可解底來解，如不可曉底也不曾説。而今人只是眼孔小，見它説得恁地，便道有那至理，只管要去推求。且孔子當時教人，只説『詩、書、執禮』，只説『學詩乎』，與『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只説『人而不爲周南、召南』，『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田心無邪。」』元不曾教人去讀易，但有一處説：『假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這也只是孔子自恁地説，不曾將這箇去教人。［五九五］如周公做一部周禮，可謂纖悉畢備，而周易却只掌於太卜之官，却不似大司樂教成均之屬重。「五九六］緣這箇只是理會卜筮，説箇陰陽消長，［五九七］却有些子理在其中。伏羲當時偶然見得一是陽，［五九八］一是陰，［五九九］從而畫放那裏。當時人一也不識，二也不識，陰也不識，陽也不識。伏羲便與它剔開這一機，然才有箇一二，後來便生出許多象數來。恁地時節，它也自遏不住。［六〇〇］然當初也只是理會罔罟等事，也不曾有許多嶢崎，如後世經世書之類，而今人便要説伏羲如神明樣，無所不曉得。［六〇一］伏羲也自純朴，也不曾去理會許多事來。自它當時剔開這一箇機，後世閒生得許多事來，它也自不柰何，它也自不要得恁地，但而今所以難理會時，［六〇二］蓋緣亡了那卜筮之法。如周禮太卜『掌三易之法』，［六〇三］連山、歸藏、周易，［六〇四］便是别有理會周易之法。而今却只有上下經兩篇，皆不見許多法了，所以難理會。今人却道聖人言理，而其中因有卜筮之説。他説理後，説從那卜筮上來做磨？［六〇五］若有人來與某辯，某只是不答。」次日，義剛問：「先生昨言易只是爲卜筮而作，其説已自甚明白。然先生於先天後天、無極太極之説，却留意甚切，不知如何？」先生曰：「卜筮之書，如火珠林之類，［六〇六］。許多道理依舊在其問。但是因它作這卜筮後，却去推出許多道理來。它當初做時，却只是爲卜筮畫在那裏，不是曉盡許多道理後方始畫。這箇道理難説。向來張安國兒子來問，某與説云：『要曉時，便只似靈棋課模樣。』有一朋友言：『恐只是以其人未能曉，而告之以此説。』某云：『是誠實恁地説。』」良久，曰：「通其變，遂成天下之文；極其數，遂定天下之象。」陳安卿問：［六〇七］「先天圖有自然之象數，伏羲當初亦知其然否？」曰：「也不見得如何，但圓圖是有些子造作模樣，如方圖只是據見在底畫。［六〇八］圓圖便是就這中聞拗做兩截，［六〇九］恁地轉來底是奇，恁地轉去底是偶，便有些不甚依它當初畫底。然伏戲當初，［六一〇］也只見个太極下面有个陰陽，［六一一］便知是一生二，二又生四，四又生八，恁地推將去，做成這物事。［六一二］想見伏羲做得這箇成時，也大故地喜歡。自前不曾見一箇物事子恁地齊整。［六一三］因言：「夜來有一説，説不曾盡。通書言：『聖人之精，畫卦以示；聖人之蘊，因卦以發。』精是聖人本意，蘊是偏旁帶來道理。
  如春秋，聖人本意只是載那事，要見世變，『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臣弒其君，子弒其父』，如此而已。就那事上見得是非美惡曲折，便是因卦以發。［六一四］如『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這四象生八卦以上，便是聖人本意底。如彖辭、文言、係辭皆是因而發底，不可一例看。今人只把做占去看，便活。若是的定把卦爻來作理看，恐死了。國初講筵講『飛龍在天，利見大人』，太祖遽云：『此書豈可令凡民見之！』某便道是解易者錯了。這『大人』便是『籠龍』。言人若占得此爻，便利於見那大人。謂如人臣占得此爻，則利於見君而爲吉也。如那『見龍在田，利見大人』，有德者亦謂之大人。言人若尋師，若要見好人時，［六一五］占得此爻則吉。然而此兩箇『利見大人』，皆言『君德』者，亦是説有君德而居下者。今却説九二居下位而無應，又如何這箇無頭無面？又如何見得應與不應？如何恁地硬説得？若是把做占看時，士農工商，事事人用得。這般人占得，便把做這般用；那般人占得，便把做那般用。若似而今説時，便只是秀才用得，别人都用不得了。今人説道明理，［六一六］事來便看道理如何後作區處。古時人蠢蠢然，事事都不曉，做得是也不知，做得不是也不知。聖人便作易，教人去占，占得恁地便吉，恁地便凶。所謂『通天下之志，定天下之業，斷天下之疑』者，即此是也。而今若把作占説時，吉凶悔吝便在我，［六一七］看我把作甚麽用，皆用得。今若把作文字解，便是硬裝了。」安卿問：「如何恁地？先生曰：「而今把作理説時，吉凶悔吝皆斷定在九二、六四等身上矣。［六一八］如此則吉凶悔吝是硬裝了，便只作得一般用了。」［八一九］林擇之云：「伊川易，説得理也太多。咀先生曰：「伊川求之太深，嘗説：『三百八十四爻，不可只作三百八十四爻解。』其説也好。而今似它解時，依舊只作得三百八十四般用。」安卿問：「彖、象莫也是因爻而推其理否？」曰：「彖、象、文言、係辭，皆是因而推明其理。」胡叔器問：［六二〇］「吉凶是取定於揲蓍否？」曰：「是。」「然則洪範『龜從，筮從』，又要卿士、庶民從，如何？」曰：「決大事也不敢不恁地兢謹。［六二一］如遷國、立君之類，不可不恁地。若是其它小事，則亦取必於卜筮而已。然而聖人見得那道理定後，常不要卜。且如舜所謂『朕志先定，詢謀僉同，鬼神其依，龜筮協從』。若恁地，便是自家所見已決，而卜亦不過如此，故曰：『卜不習吉。』且如周公卜宅云：『我卜河朔、黎水，我乃卜澗水東，瀍水西，惟洛食。［六二二］瀍、澗只在洛之旁，這便見得是周公先自要都洛，後但夾將瀍、澗來卜，所以每與洛對説。而兩卜所以皆言『惟洛食』，以此見得也是人謀先定後，方以卜來決之。」擇之言：「『筮短龜長，不如從長』，看來龜又較靈。」先生曰：「揲蓍用手，又不似鑽龜較自然。只是將火一鑽，便自成文，却就這上面推測。」叔器問：「龜卜之法如何？」曰：「今無所傳，看來只似而今五兆卦。此間人有五兆卦，將五莖茅自竹筒中寫出來，直向上底爲木，横底爲土，向下底爲水，斜向外者爲火，斜向內者爲金。便如文帝兆得大横，横，土也。所以道「予爲天王，夏啟以光』，蓋是得土之象。」［六二三］

［五九三］而今 徽州本、朱文公易説卷二十一同，成化本無。 ［五九四］辯 徽州本、成化本作「辨」。 ［五九五］曾 徽州本、成化本同，王本作「會」。 ［五九六］之屬重 徽州本同．成化本爲「之屬樣恁地重」。 ［五九七］説箇陰陽消長 徽州本同，成化本爲「大概只是説箇陰陽，因陰陽之消長」。 ［五九八］是 徽州本同，成化本爲「便是」。 ［五九九］是 徽州本同，成化本爲「便是」。 ［六〇〇］遏不住 徽州本同，成化本爲「遏他不住」。 ［六〇一］曉得 徽州本司，成化本作「澆」。 ［六〇一］而今 成化本同，徽州本爲「而合」。 ［六〇三］太卜 咸化本同，徽州本爲「大小」。 ［六〇四］周易 成化本同，徽州本爲「同易」。 ［六〇五］磨 徽州本同，成化本作「麽」，王本爲「什麽」。 ［六〇六］卜筮……之類 成化本此下注陳淳錄文： 淳錄云：「公謂卜筮之書，便如今火珠林樣。」 ［六〇七］陳 徽州本同，成化本無。 ［六〇八］據見在底畫 成化本此下注陳淳錄文： 淳録云：「較自然。」 ［六〇九］圓圖……拗做兩截 成化本此下注陳淳録文： 淳録云：「圓圖作兩段來拗曲。」 ［六一〇］伏戲 徽州本、成化本爲「伏羲」。。 ［六一一］个 徽州本、朱文公易説卷二十一同，成化本兩處皆無。 ［六一二］做成這物事 成化本此下注陳淳録文： 淳録云：「不覺成來却如此齊整。」 ［六一三］自前 徽州本、成化本同，王本爲「目前」。 一箇 徽州本同，成化本爲「箇」。 物事子 徽州本同，成化本爲「物事」。 ［六一四］因卦以發 徽州本同，成化本爲「因以發底」。 ［六一五］言人若尋師若要見好人時 成化本此下注陳淳録文： 淳録作「求師親賢」。 ［六一六］今人説道明理 徽州本、朱文公易説卷二十一同，成化本爲「而今人便説道解明理」。 ［六一七］吉成化本同，徽州本作「言」。 ［六一八］而今……身上矣 成化本此下注陳淳録文： 淳録云：「彼九二、六四，無頭無面，何以見得如此？亦只是在人用得也。」 ［六一九］便只作得一般用了 徽州本此下注曰：「黄本止此。」 ［六二〇］胡 教州本司，成化本無。 ［六二一］兢 徽州本、成化本同，王本作「競」。 ［六二二］惟洛食 成化本、王本此下還有「我又卜瀍水柬，亦惟洛食」。 ［六二三］徽州本、成化本此條歸入卷六十六易二綱領上之下卜筮，成化本注記録者曰：「義剛。淳 録略。」并於文中注出陳淳録與黄義剛所録不同處。 徽州本文中未注陳淳録文，條末生曰義剛。按：陳淳録同而略，今附云：「擇之問筮短龜長，先生曰：『揲蓍用手，不似備龜又較自然。今人有爲五兆卦者用竹五，莖直上者爲木，向下者爲水，斜向外者爲火，斜向內者爲金，横者爲土。所謂「大横庚庚」者，言占得國之象也。今看易把做占看便活，人人都用得。這般人占得，便做這般人用；那般人占得，便做那般人用。國初經筵講「飛龍在天，利見大人」，太祖曰：「此書豈可令凡民見之。」不知此大人即是那飛龍，人臣占得此爻，則利於見大人之君。又如「見龍在田，利見大人」，兩言君德，是有君得而居下位者，若求師親賢而占得此爻，則利見此大人也。作占看，則吉凶悔吝都在我爲之；作理説，則吉凶悔吝皆斷定在九二、六四等身上矣。彼九二、六四無頭無面，何以見得如此，亦只是士人用得也。又徽州本卷六十五易一綱領上之上伏羲卦畫先天圖有一條陳淳録文淳問：「先天圖有自然之象數，伏羲當初亦知其然否？」曰：「直圖據見在底畫較自然。圓圖作兩段來拗曲，恁地轉來底是奇，恁地轉去底是偶，有些造作不甚依他元初底。伏羲當初只見太極下面有人陰陽，便知得一生二，二又生四，四又生八，恁地推去，做成這物事，不覺成來却如此齊整。」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