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州市图书馆

辛亥革命后，中国名义上由北洋政府执政，实际上是军阀混战的割据局面。大小军阀各据一方，勾结地方豪强，狼狈为奸，鱼肉人民，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石码虽属小镇，亦不例外。“兰皇帝”的崛起、兴盛、破败、灭亡，就是一个缩影。
  “兰皇帝”名番芝又名汝汉字庭金，港尾兰甲人，为人生性残暴狡猾，虽目不识丁，而善于投机逢迎，勾结钻营。从一九一五年攀上商会会长宝座至一九二八年被打倒的十多年间，勾结历次驻码军阀、文武官僚，夤缘时会，独霸一方，在石码镇内，大开赌场，广设妓馆，公开烟厕，包捐揽税，占民房，夺田产，武断乡曲，无恶不作，搜括民脂民膏，显赫一时。他的恶势力，不仅统治石码一地，而且伸张到漳州、海汀、漳浦一带，邻县县城土劣都在勾结之列。淫威之下，人民恨之入骨，绰号其为“土皇帝”。但在共产党领导下，广大人民进行斗争的结果，兰皇帝终于破败、灭亡。
  起初，兰番芝在新行街（今新华路）开民麟土菸店，运销台湾，回贩货物内销，获得厚利，打下商业基础。再在同街开茂川船头行，成为货物进出口的把头，又续开茂兴、茂盛两行和三闽鱼行，垄断鱼市。从此，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在商业界中显露头角，初具操纵之力，凡他经营行业，别人很难插手。一九一五年石码组织商会，兰窃取会长一职（副会长郑良壁），于是权力在握、利路亨通，凡事专擅，凡利独占，因而正副会长发生摩擦，分成上码下码两派，兰属下码派，势居上方。
  兰踞商会后，大展手段以保地盘。一面运用会长身份，全力逢迎驻军官长，投其所好，顺其喜怒，曲意奉承，骗取信任，包揽百捐-1-，财势与日俱增，羽毛日见丰满。一面恩威兼施，广为网罗爪牙，豢养狐狗。一时间，讼师蔡栗、秀才吕青云、衙吏许启照、生员林有昭（一作椒）、走卒章雨亭等一帮凶云集门下，听其差使，恭为效劳，真是有钱自有鬼推磨。
  一九一八年地方军阀，南来北往，粤军陈炯明入漳，部下洪兆麟驻石码，号洪司令。兰以一贯伎俩，尽力巴结，宠信有加，兰于是商宫一体，威势凌人，无恶不作：开赌场，东起福寿街西迄宛南亭，赌摊林立；设妓馆，今菜市场附近妓寮毗邻；公烟厕，鸦片烟土膏店遍各角落。这样嫖、赌、吹、捐，四害猖獗，茶毒石码生灵。单以苛捐而言，每天就有十七只篮子-2-四出勒索，篮满始归。稍有迟延，军警立至坐催。仅赌捐一项，日入竟达银元一千多元，横征暴敛，可想而知。民脂民膏，恣意搜括，劳动人民苦不堪言。流行着民谣说：“茂川老板发大财，钱银日夜滚滚来，瘦的抓来榨，肥的抓来杀。”
  利欲薰心，“土皇”梦长，浮财之外，谋及基业。一九一九年石码开始扩市政辟马路，兰乘机大耍假公济私手段，利用权力，拆卸海汀城、石码城仔、下浒城仔等处城石，围砌沿江堤岸，混水摸鱼，私移大量石材，兴建自己的店屋住宅，垒筑紫泥码头，填围洲田地。数年间非法据有房屋数百间-8-，田园数百亩，家产暴增。
  富贵淫欲，多方猎艳。“土皇”正妻之外，有妾六人，婢十数人，又时常在外寻花问柳，恃势奸淫妇女。并且异想天开，组织京戏“正吉”班、“大吉”班、“小吉”班等，聘来女角，凡入眼者，或被奸污或占为妾，鲜能幸免。
  既仗官势，又借神威。石码原有日本教堂一所，址在新田路末王公巷边（今码二小学内）因偏在石码东隅，叫东教堂。乃日本帝国主义侵略我国的工具之一，住有日本和尚一人，借宗教进行间谍活动。地方讼棍、教徒许泮他充当走卒，宣传拉拢，广收信徒，许颇为得势。“土皇”见景生计，也着意勾结日本势力，以巩固地位。便在同路西端（今文化馆大楼址）另立一所日本教堂，叫西教堂。自任董事，请来日僧二人住持，供奉观音菩萨（一说立身如来佛），笼络居民、商人皈依，信徒日多，西教堂逐渐兴盛。由于兰有雄厚实力，神人互相依傍，东教堂因而势衰，“土皇”平添一臂之力。
  “土皇”在石码倒行逆施，吸尽人民膏血，群众恨之入骨，多次计划斩除，以泄公愤。有一次，兰上街买布持归，途经炮仔街（今九二〇路），预先埋伏的张九婴，突然袭击，投掷炸弹，弹发，仅碎布匹，未伤及人，狗命逃回。另一次，群众蔡筹，夜里持刀侍候在隘门洞-4-内侧，兰深夜归家，将过隘门洞，头刚伸入洞门，蔡筹一见，猛力就砍，不料操之过急，兰头尚未伸足，仅削下所戴“碗帽仔”（瓜皮帽的方言），兰头又缩回，又是留下狗命。蔡筹诛霸未遂，反遭捕杀。
  “土皇”两次遇险，知民怨已深，加意防备，乃收买地棍打手，招聘榜山乡周文礼等作保标，出入侍卫。又与周、方、郑、林、吴、姚、黄、康等大姓封建家长勾结，交换条件：兰许给各姓范围内捐款抽成肥私；各族家长则给兰以声势助威。变本加厉，统治群众。
  一九二四年二月，军阀南往北又来，臧致平进驻石码，夜围茂川行，搜捕“兰皇帝”，兰夤夜逃匿天主堂，又转下江上杉排，由舟子吴荣载渡紫泥脱险。经此虚惊，兰遂托言年高，不预外事，隐伏紫泥家居，过其荒淫腐朽生活。由其二子兰祥麟、三子兰步青承袭衣钵。所有把头生意及捐税，归由祥麟主持，商会长一席由步青接替。
  兰步青继承父业，依仗漳州军阀张毅，凶焰愈炽，肆意妄为，增办田亩捐，开合记银庄（后改信记）操纵金融；设通易公司，垄断市场；兼任石谿中学校长，掌握教权。真是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群众反映说：“前岭未是崎（陡），后岭较崎壁。”
  在兰家“王朝”的残暴统治下，广大群众，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过着暗无天日的牛马生活，破产、失业、饥饿以及人身自由，都时刻受到威胁。
  一九二六年国共合作期间，秋天，北伐军入漳，共产党联合国民党左派，组织群众团体，进行革命宣传活动。当时共产党在漳州领导民众运动的有农运特派员李连生，工运特派员农工（人名）、青运特派员翁振华、妇运特派员（失名）。石码是龙溪县第二区，除建立国民党区党部外，计组织码头、锡箔、店员等工会，卅六乡、浒茂、乌礁等乡农民协会，和学生会，商民协会，教育会、妇协会等民众团体，各民运的主要骨干除几位是共产党员和共青团员外，余为国民党左派和地方进步青年，直接受党的闽南特委所领导。他们是翁慈星（资生）、胡锡麟（又名西冷、穷我）、颜玉润、杨廷宣、周惠波、周捷榜、陈如仕、颜卧云、洪徽音（女）。都和党有密切联系。各团体主要负责人（包括参加倒兰运动的）是：
  店员工会：蔡威西、郭春三。
  码头工会：颜卧云。
  纸箔工会：黄必达、康炳、林和尚。
  农民协会：周惠波、陈如仕、郑国珪、林文吉、林妙青。
  商民协会：王清玉、陈莲峰、肖正中、骆育青、黄友声。
  学联会：周景云。
  妇协会：洪徽音。
  教育会：周捷榜、林丰年、林廷辉、连嵩龄、方琛、陈文澜。
  群众团体组织起来了，党即有计划、有步骤地领导、发动倒兰运动。先是收集“兰皇帝”罪状，编印倒兰歌谣，进行宣传发动。歌词如下：
  兰汝汉又名番芝，非马又非驴，瞒天又骗地，石码竖旗做皇帝。勾结洪兆麟，欺负石码民，串通张毅贼，其势更猖横。佞臣许有昭，宰相许在衡，太监许启照，随员章雨亭，侍卫周文礼，差役陈承亨，孝男宋金水，丧家兰祥麟，走狗吕青云、郭仔萝、黄仔边、孝子顺孙满厝边。包捐赚大钱，造溪岸，报虚帐，一生富贵吃不了，拆城墙，填地基，占媳妇，做细姨，种种罪恶笔难书。当此革命时，断断不容这种坏东西，码民当速起，把这土豪快铲除，快铲除。-5-（集体创作，翁慈星执笔）
  运动一经掀起，群众怒火中烧。是年冬天（十一或十二月）在公园举行打倒兰逆群众大会，到会群众，人山人海。会上由翁慈星、胡穷我、杨廷宣、颜玉润等讲话，还有漳州、海汀各界代表演说声援，历数兰逆的滔天罪行，高呼“打倒土豪兰汝汉”等革命口号。会后，立即行动，全体涌向新行街茂川行及大宫前住宅，包围搜捕，但“兰皇帝”业已闻风急乘船逃往鼓浪屿，托庇公共租界，只捕获兰步青一人，当场押送驻军转解漳州团部。各界团体一面立即组织清查兰案逆产委员会，把兰逆在码房屋财产及在紫泥社厝宅、田园，一概标封“逆产”。进行清点登记，计有田园三百五十亩，房屋二百九十九间；一面呈报上级党政机关，下令通缉兰汝汉。消息传出，漳、厦各报都以头版刊登倒兰新闻。南洋各地的溪（龙溪）、汀（海汀）华侨团体，纷纷来电声援，吁请查封逆产，通缉兰逆，枪毙兰步青，群情愤激，可见一斑。兰家狐群狗党，则是树倒猢狲散，四处逃窜，苟全性命。
  兰步青解送漳州后，由汀漳龙政治监察员陈卓凡（国民党左派，支持倒兰运动）和漳州驻军团长廖鸣欧（何应钦部下，国民党右派）会同审讯两次，石码各界推派代表翁慈星、胡穷我、颜玉润、周惠波、颜卧云、郑静安、周景云等人前往政治监察署同兰步青对证。不料廖鸣欧竟暗受兰家贿赂巨金（传说银元四万元），暗里私自释放，然后假出布告，宣称兰步青越狱潜逃，悬赏通缉。消息一传，石码人民莫不义愤填膺，各界召开紧急会议，讨论决定组织各界人民请愿团，推派代表率领群众千余人，步行赶至漳州，向政治监察署和廖团团部请愿，要求立即交出兰步青依法处理（其时，省政务委员会已经下令通缉兰汝汉，并批准就地枪决兰步青），廖鸣欧老羞成怒，派兵弹压，企图解散请愿群众，在相峙中竟将代表杨廷宣扣留殴打，经代表群众坚持斗争，冲涌索释，在群众威慑下，廖不得已释放杨廷宣。事后群众非常痛恨，电呈上级政府撤办廖鸣欧，追捕兰步青，以平公愤。
  当石码群众围困廖鸣欧后，漳州市各界人民闻讯，在党的领导下集合万余人，在中山公园召开反对廖鸣欧贿放兰步青声讨大会，廖得知消息，万分恐慌，匆忙带领数十名武装队伍，赶到会场进行弹压。大会由罗明同志主持，当罗同志义正词严理直气壮地揭发廖鸣欧受贿私放兰步青，捏造越狱，玩弄布告通缉等阴谋罪行，高呼“打倒贪官污吏廖鸣欧”口号时，廖竟下令抓人，几十个武装荷枪实弹，向到会群众威吓。顿时群情汹涌，当即有人高呼一声：廖鸣欧不讲理！”原来是漳州工会主席许土淼同志，他边喊边跑，跳上讲台，激昂地说：“他要抓罗明同志，跟他讲理去！”“对！跟他讲理去！”群众轰雷般和应，话音刚落，人流把廖涌得水泄不通，廖见势不妙，只好松手，如丧家之犬，抱头窜去。
  一九二七年蒋介石背叛革命，白色恐怖笼罩全国，倒兰运动无形停顿，但余波仍未平息。而封建势力却一蹶不振，兰逆父子不敢回码。其时，漳州驻军改换张毅，陈卓凡也回任龙溪县县长，适值桂系反蒋，张军抽调“讨”桂，军力薄弱，一九二八年石码一度不驻军，政府不得不准许石码商民协会组织地方武装商团，石码国民党区党部和商民协会都恢复组织，政治环境稍为好转，于是，清党时一度逃避在外的翁慈星等人，部份回码。五月间兰汝汉在鼓浪屿病危，偷回石码，数日间死亡，其子兰祥麟、兰定红等，以为国民党已经反共，兰案已不追究，可以反攻报复，遂纠集旧势力，积极筹备，企图先把丧事铺张一番，借以挽回局面，公然发讣治丧，大肆铺张。一时群众啧有烦言，咸谓兰逆余孽企图东山再起，死灰复燃。这时，党适时领导各社团和地下赤色工会，组织“铁血团”，以铁血团名义发出警告书，说：“何人敢为兰皇帝送丧，当心为要”。各社团召开紧急会议，利用地方商团武装，并发动学生、群众，浩浩荡荡，把茂川行紧紧包围，把兰皇帝棺材抬出门前，当众宣告：“兰逆已经省府通缉尚未撤消，石码公民人人得而诛之。”为恐兰逆有诈死阴谋。当众监视开棺，验明确是兰逆尸首，群众拍手称快。一场轰轰烈烈的倒兰运动，乃以胜利告终。

注： ①兰所包苛捐杂税查有：厘金局、五谷捐、屠宰捐、水果捐、水产捐、红料捐、木料捐、赌捐、花捐、鸦片捐、戏捐、铺捐、户口捐、码头捐、油捐、鸭蛋捐、牙税等十七种。 ②旧时石码习惯：商人、机关等派人外出收款收税，都要携带一只竹编篮子，作为存放大小银元之用。 ③兰家在码店屋遍及新行、外市和其他各处，现在实验小学大操场，原叫城仔内街，即是当年兰家所占有者，兰打倒后，标封“逆产”牌号。后来西湖小学（即今实小）请准拆作操场，拆去平屋计四十多座。 ④从前石码内街街头，都没有隘门，白天敞开大门，入夜关门，仅留门扇下端小洞门出入，出入须弯腰驼背。 ⑤这首讨逆歌谣，当时流传石码邻县一带，石码镇内妇孺能诵。 ⑥本稿有参阅已故郑静安先生写的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