侨乡旧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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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東山岛文史第25辑》 图书
唯一号: 130720020230004276
颗粒名称: 侨乡旧忆
分类号: K295.7
页数: 25
页码: 196-220
摘要: 本文主要介绍了侨乡旧忆中的东山岛侨批业和侨批文化习俗。文章通过对历史的回忆和叙述,描述了东山岛侨批业的兴衰历程以及侨批在两岸隔绝时期的重要作用和意义。同时,文章还介绍了东山岛侨批文化习俗的独特之处和传承价值。
关键词: 侨乡 文化习俗 东山岛

内容

东山岛侨批业忆旧
  沈舜友
  东山岛是闽南的重要侨乡之一,侨胞大多数居住在东南亚一带,以新加坡为多。解放前,大多数人因生活贫困,在家乡走投无路,才背井离乡,漂洋过海到国外谋生。他们漂洋过海,用自己的智慧和勤劳,在异国他乡历尽艰辛、艰苦拼搏,用血汗换来了钱,自然想起在家乡挨饿受苦的亲人,在无法回家的情况下,想把千辛万苦赚来的钱通过信局寄给亲人,侨批局便应运而生。当时,东山岛设立在新加坡的有添盛信局①、新顺昌信局②进成信局③、福春信局④、合安信局⑤等等。新加坡设立的几家信局,添盛信局信誉、口碑最好,侨胞寄回东山岛的“批”以添盛信局最多,可称东山岛侨批业的“龙头老大”。
  我家和侨批有不解之缘。添盛信局创办人就是我伯父沈招贵(字荣甫)先生。伯父逝世后,堂兄沈舜明子承父业,继任“头家”⑥;我父亲沈招顺(字荣芳)受伯父委托,从新加坡回东山岛设立对应信局——顺发信局(原称龙盛信局,后改现名),专职分“番批”。设立在新加坡的新顺昌信局一时在国内找不到对应信局,经协商其“番批”委托顺发信局代发。我的父亲识字有限,我的堂兄沈光烈(字锦禄)当过小学教师,文化水平较高,这两间信局总经理就由他担任(1956年他曾出席全国第二届侨代会)。当时交通不便,我父亲分“番批”全凭两条腿走遍全县大小乡村,不管刮风下雨,还是烈日当空,他都能把“番批”及时送到侨属侨眷手里。脚步虽然沉重,却架起了连结海外与家乡的桥梁。后来家乡修起了公路,胞兄沈舜修取代父亲,凭一辆自行车走遍全县分发“番批”,传送海外亲人的声声问候和点点心意。
  两地两代人、历时60余年苦心经营,直到1979年侨批业退出历史舞台。可以说,我的家族是“侨批世家”了。引为自豪的是两地信局从成立到结束使命的60余年间,没有出现侵吞、挪用侨汇之事;凡托信局的侨批,侨属都能收到,很少发生错投现象。
  我从小对侨批耳濡目染,了解较多。我知道,有“番批”就必定有“番钱”,因为侨批是钱批连寄,钱信合一;批封上都有写“附上港币××元……”。为何都寄港元?我曾不解地问过父亲。父亲告诉我,新加坡政府不许华侨向外寄叻币⑧,信局只好把叻币折换成港币,通过设在新加坡的汇丰银行寄到国内。但寄港币也有限制,好像是不能超过80港元。华侨如果要多寄钱,信局又有办法,就是信封上写“附港元捌拾元”,但又做有暗号,如“添”表明又寄10元港币,“方”表明又寄50港元,等等。
  侨批由新加坡寄到东山岛,一般需要一星期,每周寄东山岛一次(称每礼拜一班),凡是自己信局的客户,不管侨批数额大小,乡村路途远近,信局都得接收及时寄出。那时,新加坡信局的竞争也很厉害,信局为了争取客户,视信誉为生命。信誉差,客户就跑了。服务质量差,信局的业务就少,生意就不好做。所以两地的信局都十分注意服务质量。
  小时候,我有时陪同哥哥下乡分发侨批,亲眼见到那些收到侨批人家欢天喜地的情形,心中确实感慨万分。我读过唐诗“家书抵万金”,那是在烽火连绵的年代,而这个“番批”却是在和平年代里传送,但两地亲人遥不能聚,仅凭“番批”传语报平安,他们怎不高兴万分呢?番批也抵万金啊!对亲人的每一个问候、每一句祝福、每一声安慰,都变成温暖人心的灿烂阳光,他们又怎能不欣喜若狂!那个年代,大多数侨属不识字,年轻一代由于受文化教育不同,也不会写侨批。所以,分送侨批的哥哥也有连带任务:代读、代写侨批。侨属静静地听哥哥念侨批中叮咛问候和所寄托的平安语,有的边听边低声哭泣;有的是高兴地擦着双眼。哭也流泪,笑也流泪,“番批”的魅力真神奇。我好奇地问哥哥,哥哥说,两地的人隔着太平洋,丈夫见不到妻子,父母见不到儿子,兄弟难得一见,就全靠侨批来交流、沟通,来维系着骨肉情、手足情,心里激动,眼泪就出来了。
  有的侨属当场委托我哥哥写回信,当然,收到多少钱是一定要写的。写完信,或盖个印章,或按个手印,然后交给哥哥带回信局——回信是不用邮费的,因为寄信人在寄侨批时就一同把邮资交给新加坡信局,目的是减少家乡亲人的负担,可见侨胞一点一滴考虑得多么周全!
  侨批不大,添盛信局、新顺昌信局的侨批是一张八开的蓝色纸张折叠成的信封,外面写收信人的姓名,寄信人的地址、姓名;收信人地址不用写,因为收信人把回信交到信局,信局按编号收齐,合在一起封贴后寄到新加坡。有的侨属没有及时写回批,信局还要再下乡催促。新加坡信局按存册逐一核对后,回批送交寄款人。如有欠缺,要国内信局再催促,直到每一款收信人有回批才算完成。
  侨批内容不长,言简意赅,没有抒情、议论、描写,但情感丰富、像一条感情之河从海外流通家乡。可以说,侨批犹如磁场,磁心所在,就是祖家的方向、思念的目标。正因为侨批承载着中华民族的血缘文化,数十年间发挥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时年八节,例如春节、清明、中元(普度)、中秋、解平安……特别是春节期间,大量“番批”、“番钱”涌向侨乡东山岛。有的侨属或有婚丧喜庆,房屋建设,祖祠、祖墓整修等大事,华侨也多寄些批钱。侨批给家乡亲人带来了温饱,有的侨属甚至成了富甲一方的“员外”,像前何村的何××、何××,就是鼎鼎有名的富侨属,单从他们家建造的豪宅(人们称之“五马拖车”),就知道是富得冒油的“华侨户”了。
  有的侨属因为“富”,就成了小偷的敲诈勒索对象。现在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上世纪60年代发生在港口村“派黑单事件”:一个小偷,看到侨属吴××经常收到“番批”,知道他很有钱,就写了一张纸条,要吴××某月某日晚上9点带××××元到距离县城西埔9公里的地方交给他,否则就要杀掉吴××。他把纸条暗地里偷偷塞进吴××家门缝里。吴××看到以后吓得魂飞魄散,六神无主,幸亏邻居叫他报案,公安人员才在9公里处把作案者捉拿归案。这件“派黑单事件”,人们津津乐道讲了几十年。
  当然,有的华侨有钱不忘故乡,除了寄钱给家乡亲属带来温饱,也慷慨解囊捐助家乡的公益事业。那时,捐资主要是建神庙,像修建关帝庙、庙山、南正院等庙宇,华侨捐得最多。记得重建庙山(1954年)时,我伯父以“添盛”名义,一次就捐了人民币500元。此前,他们还捐资修建东山抗日烈士陵园。
  这里还要提出的是前楼村爱国爱乡华侨沈孔先生。上世纪六十年代,华侨重教兴学的意识淡薄,沈孔先生独具慧心,委托新加坡添盛信局寄回12支派克金笔到东山县政府教育部门,要奖励当年(1961年)小学优秀毕业生。笔者是当年的小学毕业生,荣幸获得沈孔先生奖励的金笔,高兴了好多年,也把沈孔先生记住了几十年。记得获此殊荣的还有林良炎(曾任东山县副县长、东山县委副书记、长泰县县长、漳州市水电局长,漳州市计生协会常务副会长)、傅扬才(曾任东山县第二建筑社党支部书记、东山县梧龙砂矿副矿长)等同学。他们和我一样,心里都深深记住“沈孔”这个名字,把当年获奖的金笔珍藏至今。世界就是这样连接在一起的,也许赠玫瑰的人早已忘记了留在手上的余香,可接过玫瑰的人会久久地陶醉在它的芬芳里,就好像微风吹融大地,吹醒花草,吹绿池水,留下美丽的痕迹。
  当时,国家为多争取外汇,曾经出台许多优惠政策,如按华侨寄回的外汇数额奖励若干份侨汇券,凭侨汇券就能购买大米、食油、棉布、杉木、肥皂等吃、穿、用的各种紧缺物质,以此鼓励华侨多汇款。
  无论是新加坡或是东山信局,经历最困难时期有两次。
  一次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日本发动太平洋战争,而华侨所在地东南亚各国被日本侵占,赚钱艰难,加上日寇封锁太平洋,两地信局瘫痪,停止了营业,多数华侨与家乡失去联系。东山岛侨属的生活来源中断了,生活陷于绝境。
  另一次是国内第三次战争末期,通货膨胀,竟使国币一日数跌,华侨辛辛苦苦寄回的钱瞬间变成废纸一堆。华侨不寄不行,许多侨属依靠“番畔钱”过日子,要寄又怕辛苦钱成了一堆废纸。怎么办?这个时候,新加坡各信局为了像现在所说的“双赢”(信局有钱可赚,侨属又能收到赖以生活的“番批”钱),就把钱折换成白银或黄金由汇丰银行寄到厦门,东山信局如顺发信局,就雇用诚实可靠、吃苦耐劳的挑夫化装成乞丐模样,我父亲亲自监雇,到厦门把白银挑回来——白银装在麻草袋里,用一条特制的皮带——皮带可夹藏黄金紧束在腰间,由我父亲保管,两天时间赶回东山岛。其风险可知,稍有不慎,钱财两空。新加坡信局又与寄款人签有合约,丢失的必须赔偿。为了保信誉、求生存,类此风险的寄款方式也得进行。所幸那一二年间,没有发生途中被抢劫事件,都能把银元或黄金如数交给收款人。
  上年纪的人对三年困难时期的情况可能记忆犹新。那时候,东山岛同全国各地一样,出现严重的粮荒,物资供应奇缺,老百姓吃饭“瓜菜代”。回乡探亲的华侨亲眼看到后回到新加坡宣传,海外亲人不是“恶毒攻击三面红旗”,而是掀起一场爱乡爱家热潮,不时为家乡侨属侨眷寄送大米、面粉、花生油、猪油罐头、饼干等食品,甚至日用品与化肥等实物,帮助家乡亲人度过难关。记得那时,客轮“大宝来”、“皇轮”在汕头往返新加坡,半个月就运来一次行李,俗称“包头”,里面全是吃的用的穿的。这时候,东山信局非常忙碌,要专人到广东汕头港清点件数。
  “包头”经海关查验后,雇货车运到东山华侨旅行社,再雇用板车运到信局。然后通知收件人,接着分发“包头”,侨属领走“包头”时要签名按手印……环环紧扣,不能差错,若有差错,“客头”必须赔偿。
  这种从海外寄物回家乡情况持续了好多年。华侨们的亲情和无私的援助,帮助家乡亲人度过了困难时期的生活难关。可以说,战胜三年困难时期,海外华侨功不可没。
  侨批另一件大积功德的事是为在海峡两岸人为隔绝、亲人不能通邮的情况下,数十年来起到牵线搭桥作用。
  想必大家都知道“寡妇村”(铜砵村)的故事。因为解放前夕国民党大肆抓丁,整个村庄大多数成年男人被抓到台湾。去台人员日夜思念家乡亲人,乡愁伴随着泪水度日如年。在多年音信隔绝的情况下,他们巧妙辗转新加坡等国与家乡亲人通讯。恰巧我伯父即添盛信局“头家”沈招贵是铜砵村的女婿(我伯母林秀菊是铜砵村人)。他们就托往新加坡的熟人或朋友,把信带到添盛信局,恳求信局把信捎往东山岛铜砵村,由于上面所说的关系,伯父伯母又是热心人,就义务担当起“信使”的责任,把信寄到铜砵村;铜砵村的去台人员家属又把信寄到新加坡添盛信局,托添盛信局把信转到台湾亲人手里,两地亲人终于取得联系。可以说,在那个和台湾音信完全隔绝的年代里,添盛信局是绝大多数去台人员与家中“活寡妇”、亲人亲友进行联系的桥梁和纽带。
  通过信局这种中转信批的作用,不少去台人员在国民党还没有开放老兵回大陆,严禁“三通”时就和家乡亲人取得联系,有的就通过第二国辗转回到家乡与离别多年的妻儿团聚。
  这种功德善事,其他信局也有做。我想,那些当年创办信局的“头家”,初衷并无意充当这种中转站的角色,决没预想到若干年后会有兼做这一项善举吧?这真是不经意间流出来的美德和善心啊!
  一封家书,若干钱币,一张收批钱的回信,再加上后来奖励的侨汇券,便组成了侨批。它是一个历史时代的产物,随着时代的进步,如今它已退出历史的舞台。但里面充满着爱国心、思乡情和人情味,洋溢着中华民族传统的真挚感情。侨批情深永留芳,海外华侨爱国爱乡爱家的赤子之心、骨肉之情,永远保留在特殊年代的史册中。
  两岸隔绝时期的海外鸿雁
  ——侨批
  沈舜友
  1949年5月19日,时由国民党统治的台湾省警备总司令部发布戒严令,实行军事管制。同年6月,蒋介石溃退到台湾,该戒严令则维持到1987年7月15日为止,总共长达38年。同时,蒋介石当局又宣布对大陆实行不接触、不谈判、不妥协“三不”政策,泯灭了海峡两岸多少亲情!在当年国民党统治下的台湾,去台人员连只言片纸都传递不到朝思暮想的亲人手中,返乡探亲更是难于上青天。甚至,连想家也是罪名!
  1950年,东山县被抓到台湾或随国民党溃退到台湾的青壮年就有4000人之多(当时,我县人口仅有6万左右),最严重的铜砵村,一夜之间,最大的55岁,最小的17岁,150多名青壮年尽被抓丁到台湾。制造了东山岛“寡妇村”的历史悲剧。这些去台人员连给大陆家里报个音信都比上天还难。
  东山县著名学者、爱国爱乡老人萧笠云先生①客居台湾,深切思念家乡,可惜有家不能回,万千乡愁无处倾诉,他望断海峡泪长流,徒洒一腔思乡之泪。在新加坡东山同乡会成立40周年纪念特刊上满怀深情亲笔题“石斋故里是我家”,并以诗叙怀:
  不堪回首话神州,客地平添几许愁。佳节频临难遗此,举头明月又中秋。(《丙辰中秋月夜乡居有感》)临终前,他嘱咐家人:“吾生不能回家,愿死后骨灰能得回归故里与原配夫人同穴。”
  尽管蒋介石当局一手遮天,但不能阻挡想家的亲情、回家的人性本能和亲人写信的欲望。在国民党开放民众回家探亲之前,去台人员已有一部分人千方百计通过各种途径,避过国民党耳目,先已通信。据曾任“外省人返乡探亲促进会”会长何文德回忆说:“那时请他们(华侨)回家经过香港时,帮我把信丢到邮筒里,就是这样和家里联络上的。”
  何先生指出去台人员通过“华侨”转信和“家里联络上”。在我的故乡东山岛,两地亲人能够突破国民党封锁线而“联络上”,靠的是民间信局——设立在新加坡的以添盛信局为首的侨批信局。
  被抓到台湾的东山人,忘不了亲人忘不了故乡忘不了回家的路。家是亲情的载体,家是心灵的归宿,家是游子的图腾。团聚、通信,只能是梦中的奢求。李白诗曰:“故园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钟泪不干。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李白的年代,即使不能写信,还能“凭君传语报平安”。现在,找谁传语报平安呢?去台人员偷偷摸摸通过各种渠道辗转得知新加坡是东山侨胞聚集地,那里设有和家乡通邮的侨批局。他们中有的人就有亲人侨居新加坡,就大胆试着给新加坡亲戚写信联系。令他们惊喜的是,新加坡侨胞告诉他们,当地信局愿意冒着风险为他们转信。这消息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于是“大信封套着小信封”:外面的信封封面上写着新加坡亲戚的名字,里面套着小信封,封面上写着大陆家乡的地址和亲人的姓名。这样,一封封家信通过侨批这条秘密通道,送到大陆亲人手里(我们把这样的信称为“台批”)。尽管当时的国民党百般封锁,“台批”还是“胜利突围”。久别多年的一部分大陆亲人(并不是所有的去台人员都能通过秘密通道收到“台批”的,那时的台湾也是白色恐怖,人人闻大陆色变,冒险写“台批”属于少数),终于得知亲人在台湾的信息。家里的亲人也把回信寄到新加坡信局,再由信局寄到台湾。“台批”成了维系着两岸生死相连的亲情,联结两岸民众心灵的一条纽带。于是,一份份思念,一份份牵挂,一份份亲情,沿着秘密通道,在两地之间飞转传递!
  可以这样说,海峡两岸之间,在1987年10月以前②就已经秘密“通邮”了!当然,这多亏新加坡添盛等华侨信局,担当“海外鸿雁”,搭起两地之间的桥梁,真是千里亲情,全靠一线相牵。侨批和“台批”成了血缘关系,侨批孕育了台批,使亲情绵延不绝,将一条感情之河从台湾引流到大陆。“台批”,是泪的倾诉,而每一滴眼泪都是叮咛,每一句叮咛都是使命:好好活着,昂首前行,活着等待到相会的那一天!“台批”的温暖,能使失去了阳光的心,没有了活气的冻僵的心,重新在暖融融的氛围中复苏;“台批”的抚慰,痛苦的磨难造成的再大的创伤,也会迅速安然抚平。
  这是家信(台批)通过侨批这条秘密通道胜利突围。也有去台人员,通过这条秘密通道回到亲人身边的。
  当年,我县后马〓村的林余明被国民党军抓走的时候,他的妻子挺着大肚子哭着追到村口,林余明安慰说,莫哭,我会回来插秧的(被捉的时间是农历三月,正是插秧的季节)。丈夫就这样走了,妻子牢记着丈夫要回来插秧这句话,日日倚门盼望,盼望丈夫回来插秧!她相信丈夫的承诺,顽强地和命运搏斗。可是,等到夏收稻谷收成,等到儿子呱呱落地,等到儿子上学,等到儿子娶妻自己当上婆婆,等到孙子蹦蹦跳跳到幼儿园,还不见丈夫回来“插秧”。空寂寂,孤零零,狂风过后倍凄清,真是望穿双眼啊!银河虽宽,牛郎织女每年还可以一次鹊桥会;海峡很窄,竟断绝音讯几十年!刻苦铭心的思念,在她一对呆滞的瞳仁里,映出人间最痛苦的一幕悲剧。但是,她还经常给儿子说,你爸爸说他会回来插秧的。
  儿子从懂事的那一天起,也在思念爸爸。长大了,慢慢事情也知道得多了,也知道有的去台人员通过侨批这条秘密通道联系上亲人。于是,凡是有华侨回乡探亲,他就去询问。我们的华侨充满着爱心、善心,都答应回去以后帮他寻找亲人。皇天不负有心人,妻儿的诚心感动了苍天,终于,在儿子28岁时,一条小小的纸张,写着林余明在台湾的地址,夹在侨批中送到妻子手中,尽管没有只言问候语,但对于妻子、儿子,已是最大的满足了。不幸面前,再生动的诉说也是苍白的;大爱面前,再大的纸张也无法承载。儿子捧着无价之宝,对母亲说,爸爸真的要回来插秧了!于是,一封充满血泪的家信寄到添盛信局,恳求添盛信局代转到在台湾的父亲手里。成人之美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添盛信局的“客头”沈先生被感动了,为他完成了心愿。
  林余明在台湾仍是孓然一身。他苦苦熬着要回家插秧!他从小唱过“苏武牧羊”,知道妻子“红妆守空帏”的痴情、深情,她一定和自己一样,挨一日似三秋,盼一夜如半夏……他收到儿子的信泪流满面,知道妻子还等着自己回去“插秧”,知道“遗腹子”已长大成人,知道孙子隔着海峡在喊着爷爷……他急如星火,要回去插秧了。为了掩人耳目,他假装到新加坡旅游,怕暴露目标,在台家产全部丢弃,只带着现金,来到新加坡,又在信局的帮助下,乘飞机取道香港,回家了。他要信守二十几年前的承诺:“我会回来插秧的”!
  夫妻见面,抱头大哭,泪如雨下,那情那景,已是用文字难以描述。总之,夫妻相见,直从正午呜咽流泪到黄昏。是伤心的泪水,也是喜悦的泪水。伤心的是一别近三十年,戏台上演的戏《三击掌》,王宝钏寒窑等薛平贵仅有18年,而他们夫妻28年后才相会!
  秘密通道不仅通信,也“通人”,尽管林余明在这条通道走了28年,然而他是幸运的,因为他比同到台湾的东山人早10年和家人相会!
  林余明和妻儿相会以后,就不走了。休道黄金贵,团圆最直钱。久别家园亲骨肉,喜得今日又重逢,一家人从此团团圆圆,夫妻相濡以沫,孝顺的子孙陪伴他走完后半生。
  再有一个不幸的故事:1950年,黄海22岁,父亲早逝,是寡母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按当地的风俗习惯,寡母抱养一个童养媳,以备将来和他完婚。可是天有不测风云,灾难降落在善良的人身上:这一年5月10日,黄海被国民党抓丁到台湾,从此和一家人断绝音讯。
  童养媳叫林玉贞,从小她叫黄海为“阿海哥”,家里失去了“阿海哥”,也失去了顶梁柱,养母哭瞎了双眼,不久含恨离开人世。林玉贞既当媳妇又当儿子,披麻戴孝把养母送上山头入土为安。
  林玉贞从懂事的那一天起,就把自己的命运和黄家联系在一起。她认为自己是黄家的童养媳,将来就是“阿海哥”的人,自己要守住黄家,等“阿海哥”回来团聚完婚。
  这一等,就等了30年。村里人劝她嫁人,说,你和黄海也没举行什么结婚手续,自行嫁人,符合婚姻法。可是,善良的林玉贞,正如她的名字一样,守身如玉,贞节可嘉。她抱着“生是黄家的人,死是黄家的鬼”旧传统观念,翘首等着他的“亚海哥”。可怜的玉贞,命运的不幸铸造了她善良的美德,传统的旧习惯又造成了她的愚贞。
  回头再说被抓丁到台湾的黄海。几十年他愁思万千,想念母亲,想念妹妹,那东来的风西去的云,天空南来的飞雁大海北游的鱼,无不牵肠挂肚,情随意走,梦回家乡。人世间,阻得断的是距离,阻不断的是亲情。童年和亲情,或者记忆和血缘,不会随筋骨而老化,不会随世事而暗淡,永远长在黄海的魂魄里,亲情使他魂牵梦萦!
  也许来到一个新的地方,成长了,视野开阔了,和童养媳成婚的传统信念会日暂淡泊,童养媳变成妹妹的信念日益增强。于是,在台湾他建立了家庭。应该说,他的家庭是美满幸福的,举案齐眉的太太,孝顺恭敬的儿子,衣食无愁的生活。但是,这一切抚平不了脸上思亲的皱褶,就是家庭欢聚时的欢歌笑语,也时常夹藏着思亲的泪珠,幸福总是带着颤抖和伤感。回来吧,归来吧,夜夜梦中,他听到母亲、妹妹的呼喊。他每天期望做一个与亲人团圆的梦,结果,梦来了,梦走了,冰凉的枕头只留下清冷的泪。思亲泪,从青年流到中年,又从中年流到将近花甲之年。时代伤痕的隐痛,何时得以愈合?在思亲中,他隐隐约约探听到几个老乡绕道新加坡回家探亲。他细心询问,可是在台湾的特务网十分密集,稍有不慎,“通匪罪”将从天而降,谁也不敢自爆真相。当事人说话闪烁其辞,不敢全抛一片心,自在情理。危险与困难,却挡不住“回家的诱惑”,他决心自己闯。先是寄信给新加坡的朋友,夹着给家乡的信委托朋友代转。后来,家乡的信通过新加坡信局送到台湾。信是他人代写的,他知道母亲已经仙逝,妹妹还活着等他回来相会。信,坚定他回家探亲的决心。机会来了。一次他随某贸易公司代表团到新加坡,借口生病,暂时住在新加坡养病。某日,他独闯添盛信局,向信局诉说自己的遭遇,恳求信局帮忙他回家探亲。信局的沈先生被他的孝心感动,答应帮忙。在侨胞的帮助下,他终于如愿回家探亲。
  为防止国民党当局知道他回乡探亲,他没有退掉在新加坡的旅馆,以备将来当局查询。探望母亲、妹妹,还要如此偷偷摸摸!探亲路充满辛酸、有些恐怖,甚至令人毛发皆竖,另后代人瞠目结舌。
  时隔三十年后,他踏上回家的路。三十年的情山思海,一下子冰消雪化。谁知道跟随而来的却是优、是愁,甚至是更大的悲伤。
  当他知道妹妹玉贞还苦苦等他回来完婚,心在滴血啊。原来他认为妹妹早已嫁人,只是等他回来相会。现在,竟然是等他回来完婚!阿妹,你真傻!死心塌地等我三十年,你又何苦呢?我们又没有举行什么手续,你应该追求自己的幸福,找个合适的男人成婚,不应该断送自己的青春啊!他欲哭无泪,禁不住跪在玉贞面前。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非苍天之所系,非封建之皇权,非父母之谢恩,非夫妻之“床头跪戏”,在我们的生活中,像黄海这样的跪到阳光下的“七尺男儿”真还鲜见。可是不跪,又怎能表达心中歉意?是玉贞代行儿子孝道,事奉甘旨;玉贞的存在,黄家没有家破人亡;自己有个幸福家庭,日夜享受天伦之乐,玉贞孤身一人苦守这个家……长跪,赎不完自己的罪!该怎样解释?黄海不知从何说起。阿妹啊,我们不像有的人已经举行婚礼,完成人生大事。你没有“守节”的义务,这不是“妇德”啊!两岸分离造成的历史悲剧,骨肉分离,妻离子散,不是我们的错,但痛苦却要我和阿妹承担,太不公平了!
  知道阿海哥在那边已有一个家,玉贞精神快要崩溃了。苦守三十年,等来的就是“你真傻”、“你又何苦”、“找个男人成婚”这些话!句句如刀,声声似箭,她神思恍惚,一颗茫然的心时而飘向悬崖绝壁,时而飘向茫茫大海……她悲愤满腔,五内俱焚,心已碎,泪已干,可是,阿海哥又承担什么义务,非要回来和自己完婚?她真想问问死去的养母,然而,即使养母活着,她能回答吗?恐怕永远没有人能答复她心中的疑问。
  满腹苦情无处倾诉,死者悠悠去,生者惨哀哀。久别重逢,本应大喜大乐,林玉贞却是大悲大恸。喜团圆,恨团圆,三十年的美梦一旦破碎,对她的打击之大可想而知。
  现实是残酷的,林玉贞失去的岁月再也找不回来,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但是,善良的林玉贞尽管有千般怨恨万种幽怨,还是忘不了自己的责任:按照当地的风俗,拜天公答谢神恩,筹备牲礼带阿海哥到母亲、祖先坟前扫墓、祭拜……仅仅两天,黄海又要回到那一边。聚也匆匆,离也匆匆,一声去也断人肠。相见难,别亦难,难诉这胸中语万般。两个人三十年一路坎坷走来,读懂了情为何物,往往是人已老,情已逝,空留下一腔伤感,满心伤痛。坚强的林玉贞,没有眼泪送别,只有叮咛再叮咛,声声珍重默祷平安。虽然,两人不能花开并蒂成双,是不幸的,但由于通过侨批这条通道,他们比其他去台人早八年相会,再不用梦萦魂牵,生死两茫茫,这一点是幸运的。
  债者,人之责任也。人活在世,难免欠债。欠债还债,天经地义。当然,有些债是不需要还的,有些债则应该还,有些债可能是一辈子也还不清的。有人说,世间最难还的是心债,此言不谬。像黄海所欠的就是心债。今后,他怎样还呢?这不是本文所能回答的。我们馨香祝愿的,就是这样的人间悲剧永远不要重演!
  可以说,通过侨批秘密通道,林余明、黄海等人迈出了一小步,造就了以后台湾民众回家探亲的一大步。侨批不经意间承担大陆和台湾之间的信(台批)和人员来往的功能,也让后人唏嘘常叹。
  所幸的是侨批这种功能已经完成了历史使命,进入博物馆。
  东山岛侨批文化习俗
  林长华
  说起侨批,大多数人可能感到莫名其妙,不知为何物?“批”是语相通、俗相同的东山岛和台湾人对“信”的习惯叫法,海外华侨的书信又称作“侨批”。侨乡人寄信叫“寄批”;收到的侨批也叫“番批”,专指海外华侨通过海外民间信局寄至国内的汇款暨家书,是一种信、汇合一的特殊邮传载体。
  侨批的历史是华侨的酸甜苦辣、血泪沧桑的历史见证,也是华侨移民史、创业史的历史见证。起码在清代,东山岛就有侨批出现。在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民不聊生的岁月,东山岛大批贫民为了谋生,背乡离井,远涉重洋前往东南亚及其他国家打工、做家政服务,然后将辛苦拼搏得来的血汗钱托寄回家乡,华侨除了养家糊口、清还债务、赡养父母妻儿的义务外,有的还捐资家乡各种公益事业,如助教兴学、铺路造桥、扶贫帮困,等等。
  在战乱频仍、通信闭塞的年代,“侨批”这种钱信合一体的特殊传递方式,成为帮助华侨给祖居国亲友汇寄钱银,接济生活和相互传递书信、互通信息的纽带和桥梁,小小侨批邮寄浓浓乡思、深深情意,小小侨批形成了一种独特的侨批文化习俗。
  写顺风批
  新中国成立前,东山岛人一旦确定出国远行日期后,应向长辈、亲友辞行。亲戚朋友往往会向远出谋生者赠物品、送红包,有的特意备办酒席饯行,谓之“送顺风桌”,祝愿出国亲友一路顺风平安到达旅居国,人们称这一礼俗为“送顺风”。此俗缘起旧时东山岛人出国都是坐船走海路,如果是顺风顺水,最近点起码也得好几天才能到达。倘遇台风大浪,走走停停,一月半月才到达旅居地也说不定。东山岛有句俗语:“走船跑马三分命”,航船顺风至关重要。船客们出国谋生能否顺风抵达,是一件令家人牵肠挂肚的事情。而“送顺风”实际上是一种好意头,给予出国亲友一种精神安慰。船客们到达异国他邦后,首先想到的要事就是寄一封信向家乡亲友报平安,于是这种向亲友告知顺利到达目的地的侨批习称“顺风批”。改革开放后,侨乡电话、手机等通信工具普及,通话取代寄信报平安,顺风批的习俗日渐式微。
  盖如意印
  旅居异域他邦的华侨在给桑梓亲友写信时,习惯在信文称谓上方和信尾落款处盖上一个红色醒目的如意印,那精美的小印章自然是一件值得欣赏的艺术品,它的特别用意是表示远方的亲人万事如意、平安无事。红色的如意印又寄寓东山岛“见红大吉”的古老遗风,东山岛人以红为尊、为喜、为吉,逢年过节、喜事吉庆处处见红。
  如意是民间独特的象征吉祥的器物,自古就得到了文人雅士的喜好。直至今日,一些集藏古玩小品的藏家,仍对其情有独钟。追究缘由,简单地说,一是如意制作很讲究,不失为一件艺术品;二是如意虽小却有吉利寓意。如意象征着美好,在古今东山岛盛行的吉祥图案中,有多种如意图案,以喻吉祥之意,例如年年(鲶鱼)如意、万事(万年青、柿子)如意、吉祥(戟、大象)如意、平安(花瓶、鹤鹑)如意、四艺(琴棋书画)如意、必定(毛笔、金锭)如意。若将四季时令瓜果或梅、兰、菊、竹等四季花卉配合如意,便是“四季如意”,在以如意为主的图案中放上百合花与柿子或狮子,就是一幅意境好、欣赏性强的“百事如意”。侨批上盖如意印,折射出东山岛旅外乡亲希冀美好生活的心态。家乡亲友拆阅侨批时,目触红色的如意印,心里就会踏实许多。
  忌写红批
  在东山岛民间,历来有“丹书不祥”的说法,侨胞与亲友之间,飞鸿问候,互通情愫都忌用红笔。如果谁用红笔写信,收件人拆阅一见红字,未读内容就知道寄信人家里有丧事或灾情。
  东山岛人忌讳用红笔写信有着深刻的文化历史背景,也与“丹书”的来历有关。“丹书”大致有两个意思:一是古代统治者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托言天命,捏造所谓的天书,用丹笔书写,故称“丹书”。唐代案牍规定,皇帝除降诏外,有所访于群臣,则用朱书御札。后来,明、清皇帝御札,犹用朱书,称“朱谕”。清制,内外奏章或特降之旨由皇帝朱笔指示书写,为明其出于亲笔,称“朱批”,或“朱批谕旨”;二是帝王颁发给功臣的一种证件也用红笔书写,如“丹书铁券”,就是用红笔写在铁板上的使功臣世代享受免罪特权的契卷,类似现代普遍流行的勋章(或奖章),只不过其形制稍有不同内涵较为宽泛。但从其源流、功能、性质等进行考查,铁券是勋章的雏形。
  这两种意思与东山岛人和海外乡亲的生活关联甚少,几乎不沾边。而直接影响人们观念,造成“丹书不祥”的心理因素应该是“丹书”的第三种意思。丹书是用朱笔记录罪犯名册的,古代罪人的名册都要用红笔书写。我们在戏剧舞台上,经常可以看到古代官府衙门主持审案的官吏在判决死囚时,常用朱笔在判决书上将犯人名字勾去,然后将死囚押出处斩。直到现代,法官在判决书上,仍习惯用朱笔勾决死囚。对罪犯处以极刑的宣判布告,名字上都用红笔打一个“×”或“√”。因此,东山岛华侨忌用红笔写信。除上述因素外,如今用红笔写信还被认为是绝交的意思。这就是华侨讳用红笔给祖家亲戚朋友写信的缘故。
  寄批习俗
  每逢传统年节临近,如除夕、清明、中元节、中秋节、解平安节(冬季的传统节日)等等,是侨胞怀乡思亲心尤切的时候,他们往往都会给家乡亲人寄来问候信和过节费。特别是春节前夕,大量侨批涌飞传东山岛,东山岛人习称“年夜班”。有的侨眷侨属婚丧喜庆,或修建房屋、宗祠、祖墓等大事,华侨闻知也会寄侨批乐捐资助。
  请安问候的平常侨批内容不长,大多由所交寄的信局专业人士代书,言简意赅,少有抒情、议论和描写,可以说是平铺直叙。上世纪八十年代,新加坡一位华侨寄给笔者祖母何春英的信文写道:“春英姊:诸人安好,久未寄信,时在怀念,谅近来各人安好,身体康泰为祷。姊决定在明春要返里,而手续已寄回申请,谅姊当知,而见面当在不远了。年关之便,付港币五十元另用。此请金安”。
  侨批信封早期比较简单,有自制的,信封正面收件人粘贴一张红纸,信纸有的用宣纸,毛笔书写,由回国的亲友带交。随着华侨人数增多,华侨与家乡的信息、经济联系要求日益强烈。为了适应这种需要,十九世纪初,产生了专门以替华侨捎信、汇款为职业,并兼做生意的中间人,这些人被称为“水客”或“客头”。所谓“水客(客头)”,就是经常往来于国内外,专为侨胞递送侨批或物件的人,是一种以收寄批款为主的特殊职业。后来有的客头由于递送侨批及时无误信誉好,在华侨集中的旅居地建立了信局,如东山岛设立在新加坡的就有添盛信局、进成信局、福春信局、合安信局、新顺昌信局等等。信局出现后,借助于不断完善的邮政机构和银行机构开展“侨批”业务,“侨批”的经营进入分工协作时代,即侨批信局负责收“批”或登门分“批”,邮局负责跨国及长距离侨批的“传递”,银行则负责侨款资金的调拨、结算与兑换。这一时期的侨批信封大多由信局统一印制,附有信局地址、编号、批次。直到1979年,侨批信局归并银行,“侨批”的汇款功能由银行接替,而其交流情感之渠道则由发达的电信及邮政所替代。至此,民办侨批业“寿终正寝”。华侨所寄的信件大都使用专门的航空邮简,通过华侨旅居国邮政机构投递。
  侨批票券
  上世纪70年代至90年代初,国家还实行计划经济,我国各省、市、自治区为了吸收外汇,鼓励国外的华侨、港澳同胞向国内寄钱,在外币兑换成人民币的同时,按照一定比例发给侨汇券,以此鼓励华侨给国内亲戚朋友多汇款,为国家多创外汇,凭侨汇券和人民币就可以到指定的“侨字号”商店购买当时的计划供应物资和紧俏商品。当时,设在东山岛县城的“华友公司”就是一家专供侨汇商品的公司。
  在上世纪计划经济时期,侨汇券是无数人可望不可及的“稀客”。它是那个特殊年代的产物,也是海外华侨爱国爱乡的实物见证。笔者收藏有1979年版和1983年版的洗涤用品购买券、食糖购买券、食油购买券、工业品购买券(可购手表、自行车、缝纫机)侨汇券,这几类侨汇券由当时的福建省商业局、福建省粮食厅印发。票券虽然只有邮票大小,但却向我们透出了陈迹斑斑的历史信息。一是那个时候物资短缺,肥皂、洗衣粉之类的洗涤用品和白糖、红糖、食油光有钞票还买不到,还得凭票券才能买到。二是侨汇券的种类很多,除了前述4种购买券外,还有布票、粮票、香烟、副食品等等,涵盖了生活中吃、穿、用。三是侨汇券的设计,使用的是“文化大革命”期间出炉的简化字,如福建的“建”字为“走”字底里头一个“占”;食糖的“糖”为“米”字旁加一个“广”,现在早已废止使用。
  票证方寸间,多少老故事。笔者祖母是一位归国华侨,她早年在新加坡有点积攒,乐于扶贫济困,曾经帮助过一些贫困老乡和工友。新中国成立后,我祖母回国定居,有的乡亲老友知恩不忘,每逢传统年节会从国外寄点过节费给我祖母。在上世纪的困难年头,我们一家大小8口人托祖母的福,享有“侨牌”的荣耀,不时可以堂而皇之进入“侨字号”商店,贴补一下那不温不饱的岁月。笔者收藏的福建省侨汇券不仅是那段历史的见证,也是祖母留给我的宝贵纪念品。小小侨汇券见证了我国几十年政治经济发展的历史轨迹,当时市场上所能买到的商品几乎都能在侨汇券中找到对应。
  行文至此,可以看出,侨批承载着联络情感、传递信息、表达爱国思乡热情的光荣使命,在过去的历史时期中功不可没,有口皆碑。了解东山岛侨批的历史文化,有助于了解中华民族优秀的传统文化,有助于铭记海外华侨爱国爱乡爱家的赤子之心、骨肉之情!

附注

注: ①设立在东山岛的相应信局是顺发信局。 ②设立在东山岛的相应信局仍叫新顺昌信局。 ③设立在东山岛的相应信局是南成信局。 ④设立在东山岛的相应信局仍叫福春信局 ⑤设立在东山岛的相应信局是福通信局,后改名延安信局。 ⑥对信局老板的称呼。 ⑦新加坡又称“实叻坡”,其国币华侨习称“叻币”。 2010.07 注①:萧笠云(1897~1984),东山县铜陵镇人,县内第一个出国留学生,县立初级中学首任校长。1949年夏去台,1984年在台北逝世,享年88岁。 注②:1987年10月,在国民党退伍军人的经年努力下,台湾当局宣布“荣民弟兄”可以返回大陆探亲,结束了两岸近40年不相往来的历史。2008年11月4日,海协会与台湾海基会在台北就两岸海运直航、空运直航、直接通邮签署了协议,这些协议于当年12月14日生效。

知识出处

東山岛文史第25辑

《東山岛文史第25辑》

本辑《东山岛文史》计收文稿35篇,总约21万字,共分为《东山·金门·澎湖三岛论坛论文选》、《海峡两岸关帝文化》、《黄道周文化》、《海峡长风》、《侨乡旧忆》、《史海钩沉》、《文化春秋》等栏目。着重于对东山县涉台关系史料、两岸关帝文化史料,黄道周文化史料、华侨史料、民俗和其他方面史料的深入调查挖掘,不断追寻发现,同时加以研究考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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