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州市图书馆

“七·七”芦沟桥事变后，全国掀起了抗战救亡的新高潮。厦门市内的中学分别内迁，因就学的厦门中学要搬到安溪，我只好寄读在云霄县立中学。1938年5月下旬的一天，一群小流亡者来到云霄城关街头。我迎了上去，看到领队洪凌老师，这时他紧握着我的手说：“长话短说，赶快给孩子们找个住宿的地方。”我说，“到云霄中学去，我在那儿读书，可以代表学生会接待你们。”洪凌挥手叫厦门儿童救亡剧团（简称“厦儿团”）的小同志跟着我走。来到学校先找来同学帮他们安顿生活，我到厨房商量供膳问题。第二天早操时间请洪凌和轻絮报告厦门沦陷经过和救亡宣传的任务。早饭后，他们就整队出发到城镇近郊演剧、教歌、写标语、出墙报，使沉寂的云霄街头充满抗战救亡的气氛。课间，我邀集学生会代表到各班级发起“有钱出钱、有米献米”的活动，及时解决了“厦儿团”的吃饭问题。第三天，我向学校请了特别假，说明要陪同“厦儿团”到诏安后再回校。为了减轻这些长年生活在城市里而又刚离开亲人的孩子们长途跋涉的艰苦，我向洪老师提出要主动为他们设法解决一路上的食宿问题。因为我的家乡在诏安，情况比较熟悉，愿为大家“打前站”。我建议每一站不要超过二十华里，以免孩子们体力不胜负担。洪凌同意我的建议并与我共同计划路线的安排。从云霄县城出发的第一站是只有五里路的莆美乡，事先与莆美小学联系好发动师生和群众到村口欢迎。所以一进村就到学校的操场里演出了《小流亡者》、《谁说我们年纪小》、《爸爸不要做汉奸》，接着由林萤聪教大家唱《打回老家去》、《游击队之歌》，最后由施明新指挥大家唱《义勇军进行曲》。演出结束后队伍继续前进。走出莆美大路时，几千名群众和师生敲锣打鼓热烈欢送。中午在大埔乡吃午饭，只派出漫画组在公路边墙上写大标语。午饭后稍事休息，又分队出发，按计划这一天要在常山歇夜。因为走了二十多华里的山路也够累啦。只好找个学校住下来，由乡里派人代办膳食，借来稻草在教室里打地铺。大家分组开过生活会后，睡上琉松的稻草铺歇息。次日一早，我和洪凌“打前站”去了。第一站到达梅州。我到乡公所，请人代办午饭和歇脚的地方，再回到城外等待陆续到达的队伍，他们唱起了救亡歌声：“枪口对外，齐步前进……”、“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高呼“不做亡国奴的同胞联合起来”、“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的口号，引来许多在田间劳动的农民兄弟围观。孩子们演出了《在炮火中》和《抓汉奸》两个小戏，又唱着《保卫闽南》及《救亡进行曲》再整队入城。到乡公所吃午饭时，许多乡亲送来菜头脯和咸芥菜，围着他们间长问短。大家吃完饭又和乡亲们拉家常。这时我和洪凌又出发到四都做准备工作；傍晚时分，当孩子们到达鹳材镇时，刚好吃上香喷喷的青菜肉油饭。晚饭后，马厝城小学的操场上已经搭起了露天戏台，学校教师贴出演戏海报，附近群众扶老携幼，挤满了戏台前的广场。孩子们演出的剧目是《小英雄》、《古庙钟声》、《打鬼子去》、《张家店》、《抓汉奸》等。第二天刚好是四都圩日，赴圩的人群涌向海月庵前的圩场，大家认为这是个宣传抗日救亡的好场合。孩子们按要求分组开展宣传活动：戏剧组演出街头剧《放下你的鞭子》；歌咏组教《救亡进行曲》、《开路先锋》、《大刀进行曲》；演讲组以厦门沦陷后的形势作为演讲专题；漫画组出发写大标语、画抗战漫画；有的分散到赴圩的群众中宣传。人们认为，“厦儿团”南下宣传抗日是从来未有的新鲜事，而且，演出的剧目非常感动人。中午鹳材小学在海月庵分校筹办了丰盛的饭菜，答谢“厦儿团”为四都群众送来了“抗战的歌声和救亡的戏剧”，鼓舞群众的抗日斗志。这里的小学还选出若干学生随团学习。他们一路上高呼：“不愿做亡国奴的民众联合起来”，“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和汉奸卖国贼”。
  我和洪凌一路上畅谈两年前在厦门青年会相遇的情况：一起阅读的是漳州芗潮剧社演出专刊；看的是许幸之创作的《小英雄》。我俩坐在一起看戏、谈心，知道他原名叫洪学禹，曾到上海学戏剧。一路上，我们还着重讨论如何选择儿童剧本，怎样培养儿童演员以及组织、领导好儿童剧团等等，说着说着，很快就到达歇脚的地点“公子店”。他问我：“公子店的地名是什么意思？”我说：“地方戏有一出《陈三五娘》，说的是泉州的陈三到潮州看见五娘，两人相爱后逃走到这里，又被官府抓回广东。因为这个地方就是公子陈三歇脚的店铺，所以当地人称为‘公子店’”。这件事引起了他的兴趣，他说，我们去广东潮州，一定能找到与《陈三五娘》有关的古迹。第二天早饭后继续推进。我已经托人到凤山岭上的鸿山寺准备好午餐，饭后到寺前的凉亭休息。我对洪凌说：“今晚到达诏安县城，是我送行的最后一站了！”他沉思了一会儿说：“是不是陪我们再走一段？到了汕头以后，我们坐船到香港，你就可以回学校去。”我说：“到了广东一带，人地两疏，恐怕很难帮你们的忙。”他说：“不要紧，我们多几个人帮你去奔跑。你会讲潮汕话，是一个很有利的条件，需要你再帮我走一段路。”我想了想，说：“这次再到诏安县城我不想与那些官老爷见面，还是由鹳材小学的老师帮你们做好接待工作吧。我和你先到饶平县的黄岗镇，那里有热人可以找到汽车接送，这样孩子们就可以不再光着脚板跑路啦。”他说：“这个办法很好。但是你的思想认识还有些片面性，我们和那些国民党的官老爷见面，也要做抗日救亡的宣传。自从芦沟桥事变以后，在全国人民和共产党的敦促下，蒋介石在庐山发表谈话说：‘……地不分南北，人无分老幼，不论任何人都有守土抗战之责任，都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中国共产党随即发出《关于组织抗日统一战线扩大救亡运动的指示》和《开展全国救亡运动的草案》，要求各地普遍组织抗日救亡统一战线的人民团体。当时厦门组织的文化界抗敌后援会和厦门儿童救亡剧团，到厦门沦陷后联合成立‘厦门青年战时服务团’（简称“厦青团”）来到漳州后发出号召，为争取海外华侨对祖国抗战的支援和筹募‘厦青团’的经费，决定派‘厦儿团’到海外去，这是我们今后的任务。你这次帮了我们大忙，也是对抗日救亡有缘，今后应坚持下去，为抗日救亡事业做出更大的贡献。”经他这么一说，我再去找鹳材小学的教师带着“厦儿团”的介绍信找诏安县政府，要求为剧团的到达做好安顿和接待工作。洪凌集合队伍交代任务，又说“我和夏韶先到黄岗解决车辆问题。希望能在一两天后找到汽车来接你们。”大家情绪活跃，报以热烈的掌声，我们和大家挥手告别，直奔诏安县城。
  我们在黄岗镇找到一辆旧汽车，分几次接送孩子们到汕头市，通过中共闽粤边地下党的关系由各地“青年抗日先锋队”（简称“青抗队”）出面接待，把大家安顿在汕头市正始中学里，还发动当地各行业和团体送食物及慰劳品。在他们的热情帮助下，在大光明戏院举行三天的公演。白天还分头到各学校教唱救亡歌曲，有时到街头教歌或演讲、写标语、画大幅抗战漫画。大约一星期后，近郊的澄海县“青抗队”派人来请“厦儿团”到澄海一带宣传演出。再过三、四天，林云涛同志从漳州到汕头，他是中共漳厦市工委派来加强剧团领导工作的。“厦儿团”随即成立党支部，由林云涛任书记，洪凌与陈轻絮为支部委员，并着手布置建党工作。洪凌告诉我：“老林是浙江人，早期在上海从事学生运动时我俩就相互认识。他担任过泉漳中学校长、厦门市工委委员，活动能力很强。”他接任剧团领队以后立即整顿机构，设宣传出版、总务生活、戏剧歌咏和体育卫生等部门，大家分工明确。经过好几天的整顿，各方面的工作都有提高。当时，我和洪凌想在汕头找船到香港的计划未能实现；林云涛提出从陆路走向广州再转香港方便些。我建议到汕头附近的庵埠，潮州巡回演出，通过义演或募捐解决经济上的困难。不久，剧团到潮州城大戏院公演，由“青抗队”同志出面发动募捐，赠送全团每人一套内衣和短裤。生活也有所改善。回程时在庵埠演出几场戏又增加了一些经济收入。所以，“厦儿团”就从潮阳转向揭阳，经过普宁的流沙又到陆丰、海丰以至惠州，时间已到八月初。我在云霄中学读书的最后一学期是毕业班，洪凌知道我着急的心情，建议我回乡工作，并由党支部写信向中共漳厦市工委介绍我的情况。就这样，我回到云霄中学补行毕业考试。以后，我听说“厦青团”在漳州被强迫解散，那时我已经在诏安县城东小学教书。我把这张介绍信连同我的入党申请书报送中共云和诏县委，年底宣誓入党并按期转正。次年诏安县城沦陷，在中共诏城支部领导下，我和宣传委员许沙洛组织了“诏安县孩子剧队”开展活动，让“厦儿团”播下的抗战救亡运动的种子，在闽粤边的大地上开花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