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州市图书馆

南靖县的版寮村位于南靖县西南部边陲，与永定县奥杳、南溪山连山，与平和县芦溪占厝、小连城毗邻，群山环抱、竹林茂盛，聚族而居的42座圆形、方形土楼，错落分散。在闽西南永（永定）和（平和）靖（南靖）边区三年游击战争的南靖版寮基点村土楼（上版寮、杨厝、田螺坑土楼群和下版寮土楼群）里，一共有32位青壮年参加闽西工农红军第四支队（后改编红九团）。
  当时，在南靖版寮地区直接领导、指挥红军游击队战斗的领导人有李赤标、王胜、阮文松、刘永生、罗德标、罗炳钦、熊兆仁、李德安等。
  在三年游击战斗中牺牲的有黄开勋、黄建文、黄阿喜、黄长活、李耀扬、李细登等烈士。
  1938年春，红九团参加整编为新四军第二支队第三团，北上抗日的有李长绵、李羡椿、李听墘、李锦洲、刘清金、刘传芳、黄和泉、杨中央等8位。他们参加了在苏（江苏）皖（安徽）抗日前线的小丹阳、博望镇、峨山头、汤口坝和南京铁矿山等地战斗，打了许多胜仗，又英勇地参加了消灭日军的繁昌血战，取得云岭大捷。1941年1月，蒋介石精心策划包围袭击坚持抗日的新四军的“皖南事变”发生，震惊中外，新四军将士奋起自卫还击，血战七昼夜，李听墘、杨中央牺牲在安县大山里；李长绵、李锦洲、刘传芳、黄和泉等同志，在浴血突围战斗中归队或失散或落入魔窟，都丹心不泯，斗争不止。这里介绍的是从南靖版寮土楼里走出去的四位新四军的故事：
  身残心红的刘清金
  几年前，笔者走访刘清金老前辈，请他介绍当年的战斗历程。刘老安祥静思，寻觅历史的足迹，回顾当年峥嵘岁月，断断续续地说：“1934年秋，我在永定县湖坑乡南溪实佳村参加红军赤卫队，时年25岁。随闽西红军第四支队在永和靖边区的芦溪秀芦打白军，我勇敢机智担任通讯联络任务。1935年7月，支队政委罗德标、排长郑国英介绍我光荣参加共产党组织。1936年参加部队在南靖科岭、龙岩大小池一带同白军、民团打仗。1937年7月，红九团攻占上杭县双髻山战斗，我冲锋陷阵，左手挠骨和神经腺被白匪军打成重伤，留在山上‘后方医院’治疗养伤四个多月才归队。
  1938年春，国共合作，北上抗日，我部奉命到龙岩白土参加整编为新四军二支队三团一营三连。我担任连队司务长。这年八月的一天，新四军挺进到安徽与江苏两省交界的小丹阳镇，袭击包围驻扎在镇上的日军，消灭敌军约一个连，活抓俘虏100余人，缴获几支机枪、数十支长短枪。在激战中，我的胸部乳骨腺被敌机枪子弹打中穿空，还伤及右背腋腺，被抢救到部队医疗，伤势逐渐好转，数月后归队。1940年，部队整编，动员伤员转业到后方。当时，我不愿退伍转业，要求跟部队上前线杀敌。部队首长耐心给我动员说：‘你两次重伤，体质差，不堪长期征战，需要休息。你是共产党员，理应服从组织安排，带头报名转业。就这样，我为了不拖累队伍，服从组织，从部队退伍转业回乡参加生产。1949年春，我又参加战友李长绵组织的版寮武装基干连，再次在永和靖边区同白匪军连续作战，为早日解放闽西南贡献自己的力量。解放后，我担任版寮乡长、初级农业社长、高级农业社长。1960年至1964年，我年已过半百，出任锣鼓坑耕山队长，出席省劳模会，受到省里表彰。以后，党和政府关心，我被评为二等甲级残废军人，享受在乡退伍红军老战士待遇，今年已是93岁。”
  在告辞这位耄耋老红军时，他对晚辈感慨万千地说：现在的幸福生活，确是来之不易啊！要好好珍惜！
  侦察排长李羡椿
  李羡椿烈士的老家是在南靖县下版寮李屋福兴楼。1938年冬的夜晚，寒风凛冽，细雨霏霏。新四军二支队三团三营三连驻在苏皖边境的小丹阳镇，他奉命奔袭金保围庙，包围驻守在庙里的汉奸维持会及伪军。当时，李羡椿担任侦察班长，常化装到南京城侦察敌情。这天晚上，风雨交加，他带着三位化装便衣的侦察兵，轻装疾进目的地。
  在庙门口站岗的两个伪兵，做梦也想不到在这寒风冷雨的夜晚新四军会去偷袭，因而无精打彩，横抱着枪，坐在庙门口打瞌睡，鼾声大作。李羡椿他们眼明手快，出其不意，夺下了哨兵的枪，待他们如梦方醒，只得乖乖当了俘虏。
  三连指战员冲进庙里，伪军都还在高枕无忧地睡大觉.阵阵呼噜声此起彼落。战士们迅速地收缴了他们挂在墙上的枪，并将前房住的20多个敌人全部俘虏。后房住的一班伪兵听见枪响，从后门夺路而逃。这一仗打得干脆利索。缴获20余支长短枪和不少弹药、军用物资。
  另一次，在小丹阳同日军战斗中，李羡椿已升任侦察排长。他带领一班战士冲进日军驻地，袭击敌指挥部，不幸中弹受了重伤。等他冲出敌军指挥部不到一里路，就再也挪不动脚步，当地群众用担架床将他抬回三团团部。在三团当管理排长的李长绵闻讯后，急忙奔到团部去看他。只见他浑身鲜血淋漓，双眼紧闭，已经不会说话了。
  军医检查他的伤势，发现他除两手重伤外，脑后还中一弹，虽没穿透，但子弹头却残留在脑腔内。由于失血过多，医治无效。他当晚便离开了人世。战友李长绵和黄和泉放声地痛哭。
  按团首长的嘱咐，李长绵为他买来一副棺木，亲手给他换上干净的衣服、鞋、帽、装殓入棺。第二天，团里召开追悼会，领导赞扬李羡椿为国家、为民族战斗的爱国主义精神，称他的牺牲无尚光荣。会后，李长绵带领排里的战士，在附近后山挖一墓穴，将其安葬，脱帽鞠躬、默哀。同时，埋进一块条石和一块写着“李羡椿烈士之墓”的木板，以便日后寻觅踪迹。
  李锦洲虎口余生
  老红军李锦洲是南靖县书洋乡下版寮村李屋人。1965年5月，他在江西省上饶县应家公社当供销社主任，请假回乡探亲。进村时，乡亲们听不懂他说的江西方言，便用纸写上他胞兄“李锦城”名字，老人李瑞帮带他到福兴楼找李锦城，兄弟久别30年重逢，相认时拥抱在一起，哭了20分钟之久，围观的李屋各楼乡亲，也无不同情落泪。第二天，李锦洲来到坑口李沙坪头与乡亲们会面。战友李天妹、李步木等乡亲和小学生都围拢来，听他讲当兵打敌人的故事。
  “1935年5月，我18虚岁在福兴土楼就报名参加工农红军第四支队第三大队（即后来的红九团）。起初，被分配到刘永生率领的金丰游击队，在永和靖边区打游击三年。
  1938年春，国共合作，北上抗日，部队整编为新四军二支队，我任三团三营三连第二班班长。开赴苏皖抗日前线。有一次，我同日本鬼子浴血奋战，手榴弹摔完了，肉搏拼刺刀，有20多位战士也先后牺牲。我所处的阵地，只剩下我一人还活着。这时，敌人已紧缩包围圈，正在打扫战场，我突围不出去。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迅速把20多位战友遗体拖到一个战壕边大穴里，杂七乱八地叠放在一起，然后手抹战友的鲜血涂在脸上，自己钻到遗体下躲藏着，用沙包和干粮袋遮住警惕的双眼。当一大群敌兵在搜索时，用刺刀在战友的遗体堆里乱戮乱刺，突然刺伤我的手臂，鲜血直流。我强忍剧痛，一动也不敢动，待敌兵离去走远，才从遗体下爬出来，摸黑辗转寻回部队时，同志们被我这种模样吓了一跳，动情地为我擦洗血污，包扎伤口治疗。
  “1938年10月，我被调到新四军军部当特务连连长。在一次鏖战中，我指挥全连指战员冲锋陷阵。我个子大，转身慢，没提防，被一个矮个子的日本鬼子从背后刺来一刀，直入胸部，淋漓的鲜血很快就把刺破的棉衣染红了。我忍着剧痛，豁出性命，勇敢回架，正好打掉敌兵的刺刀枪。我立即抢先一步，双手掐住敌兵的脖子，将他压倒在草地上。我以报国家仇、雪民族恨的愤怒，双手越掐越紧，终于把那个敌兵活活地掐死了。不横下一条心不行，因为这是你死我活的沙场肉搏战。”李锦洲边讲边模拟动作给乡亲们看。乡亲们啧啧称赞他胆识过人，短兵相接，英勇顽强。
  说着，他脱掉衣服，让乡亲们看看他全身上的伤疤。主要部位为头、胸、腿共七处枪伤，好像“米筛疤”似的。1939年12月，李锦洲在南京铁矿山激战中，左大腿负伤，经医疗后，踝关节伸缩不灵。解放后，他被评为三等甲级伤残军人。
  他接着说：“1940年，我被调到保护军部的第三团任代理侦察参谋。‘皖南事变’发生，我临危受命，率领第三营的指战员突围，指挥反击，打硬仗恶战。在啸叫的弹雨里，我勇猛靠前杀敌。忽然，一颗流弹飞袭，击中我的头部，血流如注，被二连连长袁正金发现后，帮我包扎伤口，让战士搀扶着我继续突围。情况危险万分，敌军又涌上来了，我按照叶挺军长的吩咐，把文件全部烧掉了。”
  敌军正在四面围捕，在弹尽援绝的最后拼搏中，李锦洲与叶挺军长一道被捕了，监禁在上饶集中营。在铁窗苦度的日子里，他曾和难友、乡亲李长绵暗中商量越狱，结果被敌特发觉，越狱未成反被挨打监管，做苦工。
  他动情地说：“1942年6月，日寇进攻浙赣铁路沿线，上饶集中营迁往闽北崇安，途经江西省铅山县石塘村时，天已黑了。我和江西籍的连长袁正金，趁押送的敌兵不注意，相互剪掉绑在我们身上的麻绳，突然跳到路边的河里。敌军官发觉后，只顾放冷枪，不敢来追捕，生怕逃掉更多的人。
  “死里逃生，慌不择路，到处都是漆黑的一片，我俩失散。天亮后，我昏倒在山坡上，被当地一位农民救回家。从此，我为了寻找组织联系，四出打工，多方打听，第二年才与袁正金在异地重逢，商量一起到福建武夷山一带寻找游击队，没有找到。又想到安徽去找，结果因去安徽路远，且有敌、伪、顽军重兵驻守，未能去成，只好在上饶一带谋生，后来在上饶县应家乡坳头村安家落户。解放初期，上级委任我当乡民兵队长、乡长。剿匪时我英勇作战，又被敌弹打断两支胸骨，经医生精心医治，才能直起腰走路，继续工作。”
  李老介绍到这里，土楼里的乡亲们都感到他为国家、为民族、为人民出生入死，勇敢杀敌是好样的。
  没想到“文革”期间，他却被诬陷批斗，深受折腾。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贯彻下来后，实事求是，拨乱反正，他才被撤销了“叛徒”的错误处理，初步落实政策，但直到1994年才给他恢复老红军的名誉和待遇。李锦洲1998年3月在江西上饶病逝，享年85岁。
  军医刘传芳
  1999年农历春节前四天，年近八旬的老红军刘传芳，不顾旅途劳累，风尘仆仆，从安徽省淮南市赶回故乡南靖，第二天携眷乘车到上奎洋村看望八年不见的胞姐——87岁的刘凤娘，正月初四，才回到故里下版寮简滨楼。初五与下版寮村“五老户”、村干部欢聚一堂，乡情悠悠。大伙满怀革命豪情，你一句，我一句地诵唱《十送郎》客家山歌，气氛热烈：
  “送哥当红军，穷人翻身闹革命，打倒土豪和劣绅，青年男女要齐心，哥啊！青年男女要齐心！
  送哥当红军，前方杀敌莫留情，后方家务妹料理，团结一致打敌人，哥啊！团结一致打敌人！
  ……”
  刘老唱罢客家山歌《十送郎》，余兴未尽，勾起怀旧情思，应与会乡亲的邀请，讲他当兵打敌人的故事。他说：“童年时家穷，常跟哥哥到李屋学堂‘步云斋’读书。以后认识了李万裕叔，他很疼我，把我带到他办的新万隆粗纸厂，与他的三岁儿子一起玩耍。
  1935年春天，南靖上下版寮大小土楼里，革命烈火熊熊，赤卫队、农会、妇女会、儿童团、工作团相继成立，一批有志青壮年踊跃参加工农红军。当时担任农会委员的万裕叔，领我同驻在步云斋学堂的闽西红军第四支队政委李赤标见面，说明我志愿参加红军，经李赤标对我谈话，启迪革命道理，思想觉悟提高。农历五月，我便在下版寮李屋参加闽西工农红军第四支队第一大队（即后来的红九团），当时我刚满13岁。
  我们这批热血青年参军后，便参加奇袭书洋圩民团炮楼，实现筹款南进，与红三团在平和三坪会师，智取长教尚南楼，一班长李长绵负伤，队伍转移上科岭时，军医给他手术治疗伤口，疼痛难受。我当时是小卫生员，按住他的手，他咬紧牙关，忍痛到换好药，又继续行军。
  五班长李天妹负重伤。他在主攻冲锋大楼门时，不幸左脚上腿被敌击伤，血流如注，我们立即抢救包扎，用担架床抬到上科岭‘后方医院’手术治疗。我帮助护理，伤势逐步好转，坚持跟随部队行军作战。路上，我搀扶着他，使他减少痛苦。部队北上抗日，李天妹因伤残被动员回后方工作。
  1938年春，我们部队在龙岩白土集结，整编为新四军二支队三团。我当战士一年，后又学医，安排在三营七连当保健员.团长黄火星、副团长邱金声带领我部同敌伪军在安徽泾县、宣城等县战斗，冲锋陷阵，‘反扫荡’时用雪亮的刺刀、暴烈的手榴弹，杀伤大量的日伪军，配合兄弟部队取得血战繁昌、云岭大捷等光荣战绩。
  1941年1月4日，‘皖南事变’发生，我参加部队浴血奋战，勇敢突围到长江以北的安徽省无为县，后在新四军七师55团2连任保健员。同年7月，我光荣参加中国共产党，后又调到皖南支队任医保干事。在抗日战争战场上，我做了大量的救死扶伤的工作，尽责尽力。
  解放战争期间，我在华东野战军第六纵队七师50团卫生队任干事，参加我部攻打山东枣庄，取得莱芜大捷，又配合兄弟部队参加了著名的孟良崮战役，全歼蒋介石“御林军”整编74师，击毙中将师长张灵甫，蜚声国内外。在弹雨密集，战火纷飞的‘战地医院’里，我全心全意地精细地手术，为重伤员夹出子弹、弹片，抢救伤员，使他们早日治愈归队。1948年至1949年5月，我所在的部队又参加著名的淮海战役和渡江战役。‘战地医院’救死扶伤，争分夺秒，工作特别忙。1949年5月，我因病转到皖北军区巢湖军分区任卫生所所长，后又担任巢湖军分区独立团和26团卫生队队长。
  1963年，我被调任安徽淮南中国化学工程第三建设公司医院院长、武装部长、公司党委委员。1981年5月，批准离休，享受司局级待遇。”
  刘老历经的30年军旅生涯和17年创业生活，忠心耿耿，执着于医疗事业，埋头苦干，淡泊名利，廉洁奉公，爱兵爱民，始终保持老红军本色。离休后，奉献余热，曾被中共淮南市委评为老干部先进个人、中国化学工程第三建设公司优秀党员等荣誉称号。刘老今年82岁，安家落户于安徽省淮南市，他是从南靖县版寮土楼里走出去唯一健在的新四军老战士。
  （2005年3月30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