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州市图书馆

天宝大山战斗发生在1932年4月。当时中央红军粉碎了蒋介石发动的第三次围剿，取得了重大胜利。为了开辟新的革命根据地，中央军委决定，由红一军团（第四军、十二军）和红五军向闽南进军。闽南这个地方离国民党“剿共”大本营——南昌远，我们可以用闽西老根据地作依托，在这里有广阔的发展余地。我当时在红十二军一00团一连任党代表。战士们一听说向闽南进军，没有不高兴的。
  我们团是先头部队，接到命令后，连续两三天的急行军，经长汀、合田、才溪，转到龙岩地区以及适中、合溪地区，同张贞部打了两仗，消灭了驻守坎市、龙岩一带的敌人。张贞十分害怕，将其主力迅速退缩漳州一线。
  漳州地区比较富庶，又靠近沿海重要城市厦门，当时日寇势力已伸至厦门，如攻占漳州，宣传我党的抗日主张，无论对国内、国外都将产生极大的政治影响。因此，我军日夜兼程向漳州方向进发，部队士气非常高昂。记得在我到达南靖县西溪岸边时，正下着倾盆大雨，河水猛涨。为了争取时间，部队不顾一切，强行涉水过河。尔后，部队进驻龙山镇南坪村内洞社待命。这个小山村就在敌人占据的天宝大山脚下，抬头可以看到敌人的防御工事。
  天宝大山位于漳州西北约二十余里，五凤山、十字岭相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漳州的天然屏障。张贞这个红军的手下败将，为防我军从西北方向进攻漳州，集中了所属最后一个加强旅，依托天宝山的有利地形，构筑坚固工事，下了最后的赌注，企图保住他的漳州老巢。因此，我军要取漳州，必先拿下天宝大山。
  经上级决定，我们连为主攻部队的尖刀连。为了完成这一艰巨而光荣的任务，我们进行了紧张的临战准备，首先召开了党支部大会，尔后召开了全连战斗动员大会。团党代表田桂祥同志亲自到会，给全连同志极大的鼓励。连长刘德山同志和我都在会上讲了话，号召全连同志发扬英勇顽强、不怕牺牲的精神，坚决完成上级交给我们光荣任务。同志们充满了战斗激情，个个摩拳擦掌，争取第一个攻上山去，把红旗插到天宝大山顶峰。
  第二天拂晓，我军即向天宝大山北侧发起进攻。借着晨雾的掩护，由连长带着一个排在前，我带二、三排跟进，首先摸到山下，以散开队形向山上敌人展开攻击。山高陡峭，不易攀登，但凭着我们爬山的经验和冲杀敌人的拼劲，一排很快就接近了敌人的前沿阵地，二、三排在后面一、二十米处紧紧跟进。此时，连长命令司号员吹起冲锋号，全连同志不顾敌人的枪林弹雨，向敌前沿阵地勇猛冲击。但因当时对地形侦察不细，天宝大山南侧坡度平缓，而北侧尽是悬崖峭壁，敌人又是预有准备的坚固阵地防御，居高临下，凭险据守，用强大火力对我军进行封锁压制，在鹿砦（即尖竹或铁三角器障碍）面前，我军根本冲不上去，连长和一排大部分同志在敌阵前中弹牺牲了。见此情景，我心中十分悲痛而焦急，满腔复仇怒火，当即高呼：“为连长和一排同志报仇！”指挥和带领二、三排接连向敌阵地冲去，但仍没能突破敌人防御，许多同志同样在敌人的阵地前倒下去了，我和二排长也负了重伤。至此，我们尖刀连已失去战斗力。我们团当即动用预备队，其他几个连紧接着向敌阵地反复冲击，均因敌人火网密布，我军又无强大炮火对敌进行压制，只靠短兵火器从正面仰攻，致使连连受挫。战斗一直持续到中午，毫无进展。后来，由红四军十一师改从东南侧翼攻击敌之右尾，对敌造成夹攻之势。敌人因侧背突然遭到我军之攻击，惊慌失措，乱了阵脚，我军迅速占领了天宝大山。残敌向漳州逃窜，我军乘胜追击，一举占领了漳州城。
  这次战斗共歼灭张贞部主力数千人，缴获武器甚多，取得了重大胜利。但是，我军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主要是在战斗初期，伤亡很重。从我们团（小团）来看，三个步兵连、一个机炮连，加上团直属队，共六百多人，战斗结束时仅剩下二百多人。其中，我们连损失最大，全连一百四十余人，牺牲了近百名同志，生者只有三十余人，且大部分是伤号。在这次战斗中牺牲了不少优秀指挥员，其中，我记忆最深的有我们团党代表田桂样同志。他待人诚恳热情，平易近人，干部战士都愿意接近他。他常教我怎样当好党代表，我从他身上学到许多知识。他不仅是一位非常有威望的红军政治指挥员，而且打仗勇敢，果断，在关键时刻身先士卒，冲杀在前，退却在后，是团长的好帮手。他的牺牲，不仅是我们全团的重大损失，也是红军的重大损失。还有我们连长刘德山同志，他是河南人，在从国民党军队过来后，弃旧图新，对革命忠心耿耿，作战非常勇敢，每仗都是他带领全连战士们冲杀，从不畏敌却阵，是一位非常出色的连长。我们在一个连相处虽短，却结下深厚的革命情谊。我们连的战士在战斗中个个生龙活虎，连队的传令兵、司号员就是突出的代表，他俩都是年仅十五、六岁的小鬼，非常机灵、活泼，是全连上下都喜欢的小同志，在这次战斗中也被敌人的子弹夺去了年轻的生命。他们牺牲虽然已经五十二年了，却仍然活在我们心中。
  回想起天宝大山一仗，今天仍记忆犹新，它虽然是个大胜仗，可教训也是非常深刻的。“知天知地，胜乃无穷”，这是孙子兵法的一句名言。天宝山战斗初期阶段，从战术上看，明明知道敌人居高临下，筑有坚固的防御工事，又占有火力上的优势，固守以待，我军进攻出发地的地形开阔，又要攀高山，爬陡坡，进行仰攻，显然对我军十分不利，但却硬是决定正面强攻，致遭到重大伤亡而毫无成效。如果不是改变战术，由红四军十一师从侧翼给敌人以痛击，要取得战斗胜利是难以想象的。
  1964年春，我有机会到漳州去，路过南靖县我曾经战斗过的地方，仰望天宝山，真是感慨万分：
  忆往昔，青山处处埋忠骨，烈士鲜血点关山；
  看如今，碧柏青松百花艳，战友音容又重现。
  （本文摘自沈阳军区司令部1985年出版的《革命回忆录》第二辑）
  【附录一】
  沈阳军区原政治委员王辉球逝世享年93岁
  新华网北京2003年9月15日电沈阳军区原政治委员王辉球，因病于2003年9月8日在北京逝世，享年93岁。
  郭伯雄、曹刚川、徐才厚等分别以不同的方式，对王辉球的逝世表示深切哀悼。
  王辉球1911年9月18日生于江西省万安县鞭蓉镇雁塔村，1927年参加革命，1928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并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1930年转入中国共产党。他是中国共产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代表，第九届中央委员会委员，政协第五届全国委员会委员。他1955年被授予中将军衔，先后荣获二级八一章、一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和中国人民解放军一级红星功勋荣誉章。土地革命战争时期，王辉球随部队上井冈山，曾任连党代表、连政委、师政治部宣传科长等职。抗日战争时期，他历任团宣教股长、冀鲁豫军区政治部副主任等职，先后参加了反“围剿”等抗日游击作战。解放战争时期，他先后担任纵队政治部主任、军政治委员等职，率部参加了淮海战役和解放济宁、解放大西南等重大战役。
  新中国成立后，他先后担任贵州军区政治部主任、副政治委员，贵州省委宣传部长，军委空军政治部主任、副政治委员兼政治部主任、政治委员，沈阳军区顾问等职。
  【附录二】
  五分硬币大的弹洞
  王涌涛
  1995年12月27日晚，父亲因患肠梗阻被紧急送往301医院。检查中发现：梗阻的肠子已顶破隔膜进入胸腔，这将会造成胸腔的大面积感染，情况危险，必须马上手术！手术由胸外科和腹外科的两位主任亲自操刀，一位负责将梗阻的肠子切除；一位负责清理胸腔，将被顶破的隔膜缝合。子女们和工作人员在门外焦急地等待手术结果。
  大约经过三个小时，得知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大家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这时，只见胸外科主任径直朝我们走来：“政委的隔膜上有一个五分硬币大的洞，梗阻的肠子就是通过这个洞被顶入胸腔的，这个洞是怎么来的？”爸爸的隔膜上居然还有一个洞！我们子女都因第一次听说，无不感到惊讶。大家面面相觑，谁也答不出来，赶快打电话问老太太（母亲），她最了解父亲！此时，妈妈正在家中电话机旁守侯——母亲患有严重的心脏病，怕她承受不了，所以没让她到医院。母亲回忆，父亲没有因患病在隔膜上留下过伤疤，她分析，很可能是1932年打漳州时胸部负伤而烙下的。过去我就知道，爸爸因负伤，肺部一直不好。我又想起和爸爸一起洗澡时，见到他的后腰处有一块明显的伤疤。啊！事情终于连起来了：右胸中弹——穿过肺部和隔膜——从后腰出去，一个连党代表带领红军战士向天宝大山十字岭冲锋的形象顿时浮现在眼前！我又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每当提起漳州和南靖时，父亲总有一种异样的神情。父亲自此次住院后就再也没出来，直到2003年9月8日去世。（本文作者为王辉球将军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