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州市图书馆

1960年6月8日，农历五月十五这一天，南海的强合风猛袭粤东和闽南地区。暴雨倾盆直泻，每小时平均雨量达200公厘，九龙江上游的西溪和北溪，山洪暴发，下游又遇到望日大潮顶托，排水受阻，因此，洪水涨势凶猛，九龙江边的漳州市顿时陷在滔天大水中。
  9日深夜，洪水继续急剧上涨，中山桥下水位超过警戒线4米。地势较低的草寮尾、洋老洲等地区，水漫屋顶。主要街道水迫二层楼。漳州全市人民被洪水包围了。
  中共漳州市委第一书记康仲吉同志和所有的书记、委员们，从昨晚到今天午后，未曾合过一次眼。他们向全市人民发出了战斗号召：全民总动员！组织起来，发挥冲天的干劲，坚决战胜洪灾！
  英雄的人民解放军，在党的号召下，三军出动，奔赴治洪前线。
  漳州，是毛主席率领工农红军，在二十多年前曾经留下了英雄脚印的光荣城市。
  现在，驻守在海防前线的人民解放军又和这光荣城市的12万市民一起，共甘苦，同呼吸，向特大洪灾作斗争！哪里最危急，便奔赴哪里
  风，猛烈地咆哮；暴雨，倾盆地下着⋯⋯
  夜晚来了，南山上的烈士碑在昏暗里闪着光亮。战士们站在烈士碑边穷目远望，只见汪洋一片，海天茫茫⋯⋯旧桥沦落在呼啸的洪浪里，南北隔断了。黄上校即刻派去三名尖兵，横渡大江激流，与城里的地委、市委和北区指挥部联系。
  现在，哨子响起来了。满身水淋淋的官兵集拢在一棵大龙眼树下，黄上校抹掉额上的一股雨水：
  “同志们！在没有与市区取得联系以前，指挥部决定：成立一支抢险突击队⋯⋯”
  上校的话音未落，战士们的喊声混成一片：
  “我报名！”
  “我报名！”
  “二班报名！”
  “五连报名！”
  突击队成立了！后勤部成立了！南山指挥部倾刻间把一切工作、一切人力、一切能用的器材，组织在一个严密的大协作里，结成了一个个有组织有纪律的战斗集体。
  现在，指挥员黄上校站在烈士碑前对抢险突击队的队员们讲话：
  “突击队员要学习当年红军抢渡金沙江、大渡河的不怕牺牲的精神⋯⋯哪里最危险，突击队员就奔赴哪里！⋯”⋯啊！哪里最危险，突击队员就奔赴哪里！
  厦门路，一幢危楼里发出喊叫声！这里拥满了从四处转移来的一百多个男女老少。现在，洪水急速地上涨，洪水涨到楼上来了。
  从北区赶来的另一支部队，按照地委的指示，在漳州市区设立了指挥部。一夜之间，一个强有力的战斗指挥网在各个重灾区和危急的隘口分布开了。
  前哨抢救站的报话机叫起来了：
  “厦门路危急！厦门路危急！橡皮舟不够！橡皮舟火速！⋯⋯”
  突击组金绍燧、吴明忠、资前庭的橡皮舟回旋在危楼的前沿，他们急得汗流满身。楼梯被冲起，哗哗的洪浪不停地拍着底层的楼板，抢救的人们纵使长上了翅膀，也难以上去。这时候，金绍燧大声喊道：“砍掉窗栏！”当几根栏杆滚到水里，窗口上就露出了几十张焦急的脸。金绍燧的橡皮舟紧紧靠住了电线杆，船刚一稳定，只见吴明忠身子一闪，踏到了资前庭的肩膀上，金绍燧接着一声叫喊，双脚早夹住吴明忠的脖子，于是一架人梯从船上搭到窗口。一个人踏着战士的肩头下来了！第二个踏着战士的肩头下来了！指挥部的橡皮舟赶来了，一只，两只，三只⋯⋯，一架人梯，再一架人梯⋯⋯，男女老少踏着我们战士的肩头脱离了险境！
  突击队和全市人民一起，在厦门路、延安路、青年路⋯⋯，在旧桥、龙眼营、市郊公社，在一切危急的隘口展开了战斗⋯⋯“决不松手！”
  6月10日凌晨，旧桥水位超过警戒线4米以上，南山街的洪水一尺一尺地暴涨着，美丽的楼房被吞掉了半截，摇摇欲坠的平房开始倒塌。
  徐先锋的突击组在流速每秒7米的洪浪里，抢救着处在险境中的居民群众。
  从一幢楼房里传来了孩子们的惊叫声。徐先锋亲自带领的第一突击组马裕兴、胡茂荣、邵凤强的橡皮舟急速驶过来。这幢楼房里有从幼儿园转移过来的十几个可爱的孩子，必须迅速救他们离开这个险地。
  橡皮舟浮在距离楼窗还有一丈高的洪浪里，电线杆上的电线却已经拍着水面了，突击组长马裕兴的竹梯子一靠上危墙，突击队长徐先锋跳上了竹梯，于是从窗口里送下来一个、两个、三个、十一个可爱的儿童。最后徐先锋又从梯上搀扶下来一位怀抱婴儿的妇女。
  橡皮舟载着母亲和孩子们，战士们在水深没顶的激流里，把它一寸一寸地往上游顶。水上不时冲来家具和木板，哗哗响个不停。橡皮舟困难地前进了五、六尺，汹涌的激流却一下把它冲了下来，一次、两次、五次，时间一刻一刻过去了，橡皮舟仍然没法前进一步。
  徐先锋叫道：“往里靠，往里靠！”他双手抓住水面的电线。“同志们！我们就这样顶着它前进！”
  他们四个人就这样用双手拉紧电线，用胸部顶着船沿，两脚蹬着旁侧的墙壁，把载着母亲和孩子们的小舟往上游一步一步推进。
  大约顶上10多米远了，突然轰的一声，对面的一座土楼倒塌了，大股滚急的波浪竟把橡皮舟送上半空。孩子们混乱了，哭叫起来。橡皮舟倾歪了，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只听见一声厉叫，八只坚实的胳膊狠狠地压住了翅起的橡皮舟，徐先锋轻轻地说：“小弟妹，听叔叔说，坐到这边来！”这时橡皮舟已经被水冲走好远了。
  情况十分危急，这只橡皮舟要是再被冲走几米远，岔口上的大旋涡就要整个儿吞掉他们了。马裕兴、胡茂荣、邵凤强拚命地抓住水面上的电线，一根、两根、三根、七根，手快捏出血泡了；而徐先锋却以他的脊骨紧挡住电线杆子，顶着橡皮舟的那只宽坦的胸膛快喘不过气来了。我们的战士现在想什么呢？他们一心想着：叫橡皮舟安静些，别摇晃，使妈妈和孩子们毫不惧怕地坐在上面⋯⋯
  “哗——”对面的房子又塌了下来！大块的砖头狠狠地敲着徐先锋的腿骨，徐先锋感到一阵麻木，口里却喊着：
  “同志们！决不松手！”
  “决不松手！”
  这就是说，谁在这个时刻里松了手，谁就亲手失掉了十三条生命。徐先锋两手紧紧地抱住船沿，血手染红了半边背心。孩子们被这巨响震撼得又混乱了。但是，安静地坐下来了，船儿再也不摇晃了，船儿再也不被冲走了！我们的战士用他们整个的心，拥抱着你们！
  一分钟、五分钟、一点钟⋯⋯“决不松手！”
  这就是共产党员赵桂兰紧捏住快要爆炸的硫汞，保卫了整个工厂安全的伟大风格！
  “决不松手！”
  这就是共产党员董存瑞顶住炸药，炸毁敌人碉堡的不朽精神！
  “决不松手！”
  这就是共产党员何秀丽用身子截断火路，保护了国家财产的高贵品质！
  “决不松手！”
  这就是共产党员徐先锋、马裕兴，共青团员胡茂荣，青年战士邵凤强和所有的抢险突击队员，在抗洪激战中救出了南山街全部居民群众，使他们无一伤亡的伟大共产主义风格！
  四个住院的病人
  军医院病房里的四个病员找不到了，值班护士和几个工作人员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
  这事情传到了院长办公室。办公室里没有院长了，昨夜钟敲三点，院长和第一批救护人员在接到紧急命令后十分钟，就奔赴前线了，办公室里只留下了一个秘书。秘书问道：
  “7号病房的病员十二指肠溃疡还未曾开刀么？”“刀口刚刚合缝！”值班护士回答说。
  “体温多少？”“九日早晨38.1度”。
  秘书不再问了，他打发院部工作人员黄高松和郑金坤赶快把病号找回来！
  黄高松、郑金坤好容易涉过公路。有些段路已经过不去了，他们拉着流来的浮木，连涉带泅地到了延安路。他们刚刚冲过一道激流，正好碰见一条小木船，几个全身湿漉漉的老伯身旁闪着几只红十字箱子，黄高松、郑金坤抢着喊道：
  “喂！军医院的吗？有病号跟你们出来没有⋯⋯”
  “没看见！喂！后面有没有人？延安街紧急！⋯⋯”黄高松、郑金坤一听延安街紧急，忙把乘来的门板抛掉，潜身入水，逆游而上，好容易到了龙眼营西面了，听见一条胡同里传来喊声，一间刚刚倒塌不久的房子还在水中噼啪地响，远远看去，在那半歪的梯子上面，一个老大娘抱着两个小孩蜷作一团。黄高松、郑金坤刚要游入胡同，突然看见对面游过来两个穿白衣服的人，他们飞速钻进塌在水中的楼房里，在只有一颗脑袋可以穿过的楼板空隙里，抢出了老大娘和孩子三口人。
  “啊！小心⋯⋯！”黄高松、郑金坤从水里拉起了两个高举一箱贵重药材的穿白衣服的人。
  这就是他们要找的那几个失踪的病员。现在，黄高松、郑金坤不晓得该对这四个病员说什么，只是哼了半响，才说了一句：“也得换一换衣服，就穿着病员服出来？这事情怎么交差⋯⋯。”
  “我早恢复了健康，院长已经批准我明天出院！”“俺一米八的个子，该游的地方，俺一抬头就过去了！”
  “咱海军，不会泅水就是蹩脚水兵⋯⋯”
  “都准备好理由了！你们回去自个跟秘书说去⋯⋯”黄高松和郑金坤一边说，一边掏出怀里的体温表，给他们塞到嘴里。
  这四个病号的名字是：张其田、陈友导、章剑、袁祖善。这些神奇的人，在我们部队里，有许多许多⋯⋯
  海鹰们
  6月10日清晨三点钟，厦门海军某部接到漳州龙溪地委打来的求援电话。
  于是，已经和台风暴浪搏斗了一整夜的水兵们，现在又跳上了炮艇、登陆艇、机帆船、橡皮舟，困难地溯江而上。水兵们分成四路，直向石码、江东、郭坑、漳州四面赶去。
  在1958年8月23日击沉蒋军“沱江号”荣立二等功的海军某部二中队的水兵们现在跳到洪浪里了，登陆艇、机帆船、橡皮舟穿梭于丘陵、树梢、屋顶的边沿⋯⋯
  11日中午，在石码被逼上二楼的龙溪第一中学的三百多名学生和群众，已经饿了一天了。站在对岸瞭望台上侦察情况的县委办公室主任派人去寻找船只，没有找到，又派已编成的杉排冲过去，一只只都流走了。正发急之间，“海鹰”们驶来了，十几只橡皮艇指向大楼，把三百多人接到了舰艇上，请他们吃烫热的稀饭和喷香的面包。可是我们的水兵已经两天粒米未曾进肚子。深更，一条巷子里传来了产妇的呻吟，水兵们四处复查终于救起了产妇，并把门板高高举在头顶上，不让一滴雨水落到产妇的身上。
  在孝港——海澄的江面上，一场惊险的战斗正在展开。
  一只机帆船载着120个人在洪峰中颠簸前进，突然，一声巨大的声响震撼了船上所有的人，接着江水涌入舱里来了，船顷刻间下沉了三分之一。这时候，风吼水啸，江面上一片昏沉，司机迅速鸣枪求援。原来这艘公社的机帆船，在搜寻了几个村子，发现这些村子里的人都已经被救出之后，又从江中的小木舟上接出了这120个男女老少；船刚进入港口，一排冲力极大的漂木，猛烈地撞击着这艘机帆船。因而发生了如此危急的破船事故。
  抢救回来的海军登陆艇在巨浪中颠簸前进，突然，站在船头的几个水兵嚷起来：
  “啊，信号！”
  副艇长胡德仙对着前面模糊的点子，迅速下了命令：
  “目标右前方，全速前进！”
  船靠近了，靠近了！一刹那间，一个水兵捏紧粗大的缆绳跳进汹涌的波涛里，克服了千难万险，好容易把缆绳系到了已经下沉一半的机帆船身上。几个水兵下水了，爬上机帆船！
  在挤满了乡亲们的船舱里，这120个人受到了水兵们的热情招待，他们紧握着水兵的手，眼睛里含着泪花⋯⋯低，再低！
  这个时候，从我们伟大祖国的首都——北京，党中央、毛主席派来了人民空军一支英雄的运输队，带着党和毛主席的关怀，带着全国人民的支援，带着解放军战士热爱人民的深情，飞来了！
  10日深夜，空军部队的空勤人员和地勤人员，一接到空投抢救任务时，个个激动万分。地勤人员中的参谋、助理员、广播员、打字员、绘图员和其他人员都纷纷要求参加空投。
  机场上的全体人员都投入了紧张的“战备”工作。从各部门送来的大批饼干、馒头和其他食品搬进机舱里来了。
  铁鹰飞起了！一架、两架、三架⋯⋯
  闽南地区的上空一片云雾，飞机在多变化的气流冲压下缓缓飞翔。机长一边摇动着操作杆，一边向下俯视，哪浊浪翻滚的九龙江再也找不到江床了。
  低飞，低飞！看到了露在水面的房子了，看到了浮在洪水中的树丛了，看到了凸出在水面的丘陵高地了⋯⋯
  低飞，再低飞！十号机组的驾驶员们把操纵杆一拉再拉，为了保证投下的食物不下水，不打伤人，飞机越飞越低。三百公尺，一百五十公尺，一百公尺！
  在漳州市区，在许多郊区，空投信号发出之后，空投铃响起来，一袋一袋的馒头、米饭、饼干、罐头和慰问信，准确地落到了聚集着人群的高地，落到了断炊的“孤岛”，落到了被洪水围困两天两夜的步文祠，落到了欢呼“毛主席！解放军！”的老大娘、老伯伯和成千个受灾群众的一片欢腾里⋯⋯
  在我们的伟大的社会主义祖国，越是艰难险恶，就越显示出党领导下的伟大人民的崇高品德和无穷的力量。
  战胜了特大洪灾的千万闽南人民，向站在抗洪前列的英雄的三军致敬！
  英雄史诗的续篇
  风停雨息，洪浪低头，灿烂的阳光普照大地。
  伟大的党又发出了新的战斗号召：以损失一分夺回十分，损失一亩扩种两亩的革命精神，大力开展生产自救运动，创造灾年工农业继续大跃进！
  九龙江沿岸不屈的人民又开始了新的战斗。在村庄，在城镇，在工厂轰隆响的车间，在公社夜晚的群众会场上，在百货公司批发站里，在被冲断的旧堤旁边，在喧腾的街头巷尾，人人斗志昂扬、干劲冲天，以高昂的战斗精神投入新的战斗。在那里，一亩地要长出二亩稻子；在那里，损失千元要生产万元；在那里，被冲倒的房子要重新矗立：在那里，新的堤坝要缠缚苍龙；在那里，一个个村庄，一个个城镇，一条条街道要更加光茫四射，在全区广大肥沃富饶的土地上，党的声音要响彻云霄，引导人们继续创造惊人的奇迹！
  我们英勇的中国人民子弟兵，又热烈地响应党的伟大号召，迅速投入“恢复生产，重建家园”的新的斗争，和人民群众在一起，续写这部英雄的史诗！
  摘自《水仙花》丛书之一，127～136页，《散文特写一集》（1979年10月1日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