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州市图书馆

1911年11月6日，漳州同盟会员在辛亥光复前夕首创石印版日报《录各报要闻》。在这之前，漳属没有地方性报纸，社会动态只由出版于厦门的《漳泉日报》（创刊于1905年）在“漳泉近事”专栏内作点滴反映。《录各报要闻》第一家日报出版，便以大量篇幅宣传民主革命思想，反映本地革命动态，报道外地辛亥革命的胜利。这家开创了漳州报业先声的日报，不论在闽南报刊史或地方革命史上，都占有相当重要的历史地位。
  一、办报的缘起
  1909年以前，漳州知识界的世界观可谓被康有为、梁启超的改良主义所占据和主宰，对孙中山所确定的三民主义革命纲领缺乏基本的认识，连什么是“平均地权”也不甚了解。1909年下半年，曾与林森、居正同为同盟会安南分会会员的陈兆龙奉命回籍，在漳州建立同盟会漳州支会，秘密吸收志同道合者入会。但因地方人士和知识分子多慑于清廷禁令而明哲保身，同盟会组织发展缓慢。恰好，同盟会员庄玉奉孙中山之命，从菲律宾返国拟赴沪组织华侨联合总会，先抵漳州。经考察地方思想状态后，他认为在漳州进行民主共和的革命思想教育非常必要。他对同学郑无涯说：“革命不是偶然的，如果没有坚强的革命认识，没有统一的领导，革命是不会有成果的。”1910年，庄玉在漳州乌衣巷谢氏祠堂创办技术专修学校，郑无涯在南门设立阅书报社和普及业余夜校，作为宣传革命和教育学子的阵地。任汀漳龙道署文案兼汀漳龙师范学堂教习的同盟会员宋善庆，除在河下街创办师范传习所外，还在技术专修学校内建立“世界语学社”，传播法国大革命，美国独立战争以及我国早期民主革命家徐锡麟、秋瑾壮烈殉国等史事，以启迪青年的革命觉醒。俟后，留日回国的同盟会员朱润卿等另设阅书报社，举办讲演堂，揭露帝国侵凌和国势衰败，鼓吹革命。1911年初，同盟会员林者仁、吴春元等创设彝器社，秘密印发《图存篇》（邹容：《革命军》）和其他宣传品，并以丹霞书院半月楼作为进行革命宣传的据点。由于革命党人加强对推翻封建帝制、建立民主共和的宣传鼓动，因而漳州知识界对孙中山的民主革命纲领的理解和支持者越来越多。同盟会分会更深感必须拥有宣传革命的公开阵地和重要工具。武昌起义，全国呼应，清皇朝危如累卵。汀漳龙道官员在辛亥洪潮的冲击下，逃的逃，藏的藏，清廷在漳政权未崩已溃。际此有利时机，林者仁、宋善庆、陈智君、李纪堂等同盟会员在紧张准备漳州光复同时，于农历九月十六日（11月6日）创办了《录各报要闻》，成为漳州宣传辛亥革命的公开阵地和主要喉吞。他们学习上海出版的、黄藻主编的《黄帝魂》的编辑方针，在报纸内容上辑录清末报刊中有关反清起义、辛亥光复的消息以及文告、专论、特别纪事等等，在形式上不拘泥于刊发“创刊词”或“编者前言”。自“创刊号”起采用“黄帝四千六百零九年”轩辕岁历，拒用宣统年号，也未用公元纪年；在版面上，采用四开半张单面誊写石印的规格，油光纸质，时加插图，由彝器社承印发行，每报售价一分，深受读者喜爱。该报出版16期，随着漳州光复后的形势发展，将其扩版改为《漳报》。
  二、主要内容及特点
  《录各报要闻》虽然版面篇幅狭小，缮写石印，但报道内容是事多面广的。它在加强报道地方要闻同时，颇注重于辑载当时全国较有名气的《时报》、《神州报》、《民力报》和《南声报》发表的国内外电讯新闻以及革命军政府的法令、文告、政策条文，较集中地反映各地反清兵变四起、人心归向革命军动态和清廷内外交因、气数已尽的政治败局。它在通版套红的 “创刊号 ”上，便摘登 “长沙、九江、湖口兵变 ”“南昌告急 ”、“清水师不战而溃退 ”等28则新闻。第二张报以，北京、上海、路透社来电，刊登 “西安兵变，京师大为震荡 ”、“上海宣告光复 ”，“甘肃回民起事”等消息22则。这两期报纸还分别配插“湘、鄂、赣”战略图和“荫昌与黎元洪决战之要地孝感县军事图”。俟后，连续报道旅日旅美侨胞筹资汇华补助革命军 ”、“皇帝逃出紫禁城 ”、“汉口拟建共和国，公举孙文为总统 ”等消息。并以醒目新闻报道 “福州十四日有变 ”“漳州水灾，绅商学界开会议决电省请拨赈款”等地方消息。19，11年11月11日漳州光复，该报以特号字报导“漳州本月（农）二十一日宣告独立”，刊载漳州革命党人就漳州光复致上海、福州、厦门军政府电。接着报道“汀漳龙道何（注：何成浩）闻自二十日已弃官而逃”，“龙溪县令曹（注：曹本章）闻于二十三日退位而去 ”，以及“本埠..二十二日尽变独立宗旨，改换革命军旗号，出示安民 ”、“漳州内部组织已就绪 ”等地方要闻。还全文刊登“中华民国漳州府安民文告”和《革命军政府檄各省州县文》以及《革命军之法令（总六章二十四条）》等。该报为推进民主革命的指导思想和编辑方针是旗帜鲜明的，其报道及时而且富有战斗性和鼓动性。当年11月12日，漳州府安民文告云：“本府所持宗旨，排满复汉四字..昔贼食我之肉，今我寝贼之皮。”14日，该报刊出“天门胡石厂作供采用者”的一首军歌。歌词：“兴汉兴汉，兴我大汉，汉人好山河，岂容贼占，同胞呵努力，努力向前战，杀尽胡人兴大汉..灭□灭□，灭此贼□..（注：以上□皆指满人）。”虽然刊出此歌，但满字皆以“□”代，巧作隐笔，说明编者不能同意作者之篾蔑指。15日，遂在“选稿”栏内刊登《致军政府书》的“社会主义家某君稿”，对文告和歌词中所提及的兴汉灭满问题予以针锋相对地进行驳辩，借以批判狭隘的大汉族主义，同时善意地对革命党内存在的排满情绪进行批评。该稿以带有朴素的社会主义民族观的“12条理由”辩谏不能灭满，指出“独排满人，于义未遍，兼排他族，在势难行。”“民主共和之精髓，不出乎自由平等？..兴汉灭满，矛盾相陷。”入理地批判了破坏民族团结的狭隘大汉族复仇主义，表现出该报编辑人员具有时代批判精神的民主进步思想。同时，在刚刚推翻清皇朝封建帝制的历史条件下，在漳州小城能够尝识到在民族问题上的带有社会主义观点的首论，也是十分难得的进益。
  《录各报要闻》在形式上也颇具特色；新闻简短，文章精炼，版面朴实活跃，图文并举，可以用四个字加以概括：短、活、特、快。短：因为全张日报总字数只两千，迫得编辑人员非在 “短”字上下功夫不可。所以，新闻长者不超百字，短的仅9个字；言论亦短，如 “詹詹小言 ”专栏发表三篇短论，第一篇仅27字，第二篇37字，第三篇44字。虽短而言之无赘，下笔及义且具幽趣。如一小言写：“明之亡也，福建有思明州。清之亡也，未审有思清州否？吾决之：无！无！”活；图文并举：该报常登漫画式插图，为报纸的政治宣传服务，又活泼版面。如一图面画出一江秋流水，水面有标明“内廷”、“宗室”、“亲贵”字样的掉瓣花朵，标题“满江红”，告示读者说：清皇朝已经“落花流水秋去也”；特：报小而专栏特多，设有“国内新闻”、“本埠要闻”、“詹詹小言”，“特别纪事”、“选稿”，“选论”等等，专栏多而交互为用，为专类内容而开设，不显得混杂而无序，可以吸引各种不同爱好的读者；快：国内新闻是在没有电讯设备的困难情况下求快，本埠要闻则不失时效地争取及早见报。该报编辑人员颇重视新闻的时效性。上述颇具特色的编报方法和表达形式，给后人办报是有很大的启迪和示范作用的。
  不过，《录各报要闻》也有粗疏失慎之处。如11月8日报道漳人电督宪藩宪文，原电照登：“上谕恩赏二万两（赈灾），皇恩浩荡，不胜感泣..”欠隐手加工，未经改编就发排，似与编报方针有悖。但当时处于光复前夜，也无须苛求于故人。因为偶见一则，并不影响该报坚持宣传民主革命思想的主基调。
  三、历史作用和影响
  《录各报要闻》虽然只创办16天，出版16期，但它是在结束封建皇朝极权统治二千多年的根本性变革的政治历史时期破土而生的，对推动漳州社会进步和报业发展有着重要的历史作用和深远影响。
  作为宣传推翻帝制、建立共和的舆论阵地和思想先锋的《录各报要闻》，是漳州革命党发展壮大、赢得光复胜利的重要组成部份。该报连续报道各地兵变、清廷惊恐失措消息，尤其突出报道与福建相邻的省市兵变起义情况，介绍革命得到民众拥戴和外交支持的声威，使漳州清朝官员预感大势已去，不经血刃地俯首投降。从而，漳州赢得辛亥光复而又避免一场战火。同时，该报又号召和组织一批知识青年加入革命军队伍，发展革命党组织。当时漳州府中学堂一批学生报名参加“学生光复队”，在漳州光复前三天赴福州参加光复斗争。由于该报宣传民族团结、国家统一的民主共和思想，使漳州民众释除异族隔阂和排满观念，在光复前后没有杀死一个满人。由于该报宣扬“共和政体（是）世界最完全政体”思想，使光复后的漳州民众珍惜辛亥革命的胜利成果，尽管有过短期的派别之争，政权还是掌握在革命党人手中，遵循孙中山的革命纲领去推进社会的进步和发展。1915年袁世凯复辟帝制，漳州子弟参加护国军与之斗争，竭力挽救称之为“世界最完全政体”的民主共和制。袁氏猝死后，漳州民族资本家见到辛亥革命的成果失而复得，民主共和重新回来，激发起“发展实业、建设地方”的爱国爱乡热情，相继办起电灯、电话公司，振作地方经济。1919年，漳州人民在 “闽南护法区 ”的范围内，刷新政治，开展新文化运动，建设新社会，成为孙中山进行护法战争的“根据重地 ”。这些都与《录各报要闻》所坚持宣传孙中山的民主革命纲领的深远影响相因相承的。
  创办《录各报要闻》，不仅仅是开创漳州报业的先声，结束了当地千古无报的落后历史，更有意义的是，《录各报要闻》成为“1906年至1911年，闽人创办的革命社团和报刊有29家”中的一家，从而载入民主革命初期的报刊史册。斯时，革命报刊“主要分布在福州、厦门、漳州、泉州、上杭、连江和新加坡、缅甸、菲律宾、马来西亚等地。”孙中山先生曾经誉称办在新加坡的《中兴日报》是“文明导线”。而《录各报要闻》和海内外其他20多家闽人所办的革命报刊也无例外地可以分享 “文明导线 ”的一分荣誉。
  时过80年，庆幸的是《录各报要闻》全套尚存。它已经变成一份珍贵的历史文献，给漳州从封建帝制转向民主共和的历史转折时期留下了翔实、丰富的可贵资料，为校核、弥补地方近代史事提供了有益的依据。漳州史学界通常认为“社会主义”这个词在当地社会上的出现，始于陈炯明1920年1月主办的《闽星日刊》。其实，早在1911年1月《录各报要闻》已经出现“社会主义家某君稿”、“不佞为中国倡导社会主义之一人”，“尝以为社会主义当自破除世袭遗产之恶制度入手”和 “社会主义家尤咸表同情”等语，这就说明《录各报要闻》比《闽星日刊》还早九个年头便在漳州揭示社会主义的初级概念了。
  《录各报要闻》不仅占有开创漳州报业新纪元的历史地位，而且对漳州自辛亥革命以后的报刊业的兴旺发达起着播种和催化作用。继《录各报要闻》之后，漳州接踵出版《漳报》、《漳州旬报》、《漳州日报》、《商报》以及闻名国内外的《闽星》日刊等等。据资料统计，至1949年末，漳属先后办过48家报刊、7家通讯社、11家印刷厂，可见漳州新闻通讯事业已经是何等兴盛了。此外，《录各报要闻》的编辑特色给后继办报人留下了十分有益的启示和借鉴。它也是研究早期报刊史和报刊编辑学的一份难得资料。
  附载：《录各报要闻》辛亥（1911）年农九月二十五日 “选稿”
  致军政府书社会主义家某君稿
  军政府麾下：
  不佞为中国倡导社会主义之一人，尝以为社会主义当自破除世袭遗产之恶制度入手，故于政体绝对反的（是）反对君主立宪，而比较的赞成民主共和，然书生寡术，第能发理想为言论而已，不图大军一起，即定为国是，宣布实行，钦佩何极！据鄂以来，一日千里，规模宏远，节制严明，薄海归心，寰球腾颂，社会主义家尤咸表同情，而不佞至愚极顽，独有不能己于言者，则谓今日之事，断宜揭示政治革命主义，而不必牵涉民族革命问题也。比者道路流传，函电迭载，倒戈漂杵，不绝听闻。
  读大军各文檄，亦恒以民族问题为前提，一若推翻不良之政治，必先剿灭不良之民族也者，于是兴汉灭满之论大昌。区区窃计，有大不可者十二。
  试错杂陈之，佛言慈悲救度，孔言四海兄弟，耶言爱敌如友，本源思想，中外从同，翩其反而实悖人道。此大不可者一；九世复仇之说，是非颇谬于圣人，柳柳州已能辞而辟之，况近世新个人主义日盛，恩怨关系皆限于其人之一身。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今日满人谁与其事？若必累推而上，则汉人假词以灭满人，恐苗人又将援例以灭汉人。此大不可者二；即论复仇，而满人入关，一意羁糜，初无灭汉之致策，兹乃慨遭攘斥报施，殊失其平，尤而效之，罪又正焉！辗转相寻，曷其有极。此大不可者三；满人才四百万众耳，以百敌一，克之不武，杀之不仁。此大不可者四；中国民族至为繁盛，和亲赐姓，混合华夷，六朝五季辽金元之际，外族麇集，宗法荡然，纯粹黄帝子孙有几？独排满人，于义未遍，兼排他族，在势难行。此大不可者五，民主共和之精髓，不出自由、平等、亲爱三言，兴汉灭满，矛盾相陷，根底已倾。此大不可者六，右皆就理论言，满汉同化，二百余年，服色文言，了无识别，保无诬指误听之失乎？况通婚已久，血统相和，何以待之。此大不可者七；不嗜杀人，惟能一天下，多所诛戮，易失民心，而蒙藏回疆必怀疑惧，翻然并起，肆应为难。此大不可者八；欧美人士方欢迎崇拜，交赞文明，独于灭满，不无遗议，舆论俱在，交涉堪虞。此大不可者九；蠡虿有毒，困兽犹斗，铤而走险，何所不为，粤防荆防之轰城，汉口镇江之毒井，皆此反动力激荡而成，综其会归，仍苦吾民耳。此大不可者十，设满人求庇于外人，则渔夫得利，瓜分立成。此大不可者十一；所谓中华民国者，东三省亦入范围乎，据其地而灭其人，虽甚残暴，不应有是，若逐之而弃置之，将四塞藩□成瓶脱，而侨居父老长为异域之人，非为自隘樊篱，且是自残肌体矣！此大不可者十二。右皆就事实言，故今日之事，但当揭单纯政治革命，以颁创共和政体而已。君主宜去也，为其为君主之鹰犬，非为满人也，大吏宜逐也，官军宜来也；为其为君主之鹰犬而逐之轰之，非为满人也，夫政治腐败，至于斯极，岂汉人当国而遂可以不革命乎？且君主虽满人，而君主之鹰犬则多汉人，是汉人亦宜肩其责，两分其罪，伐毛洗髓以革故也，戮力同心以鼎新也，无满汉也。从前帝王世袭，异姓代起，于胜朝宗胄，必尽法蠖夷，俾无为患子孙，今民主则天下为公，何用多事以自扰。不佞于满人，毫无特别感情，惟夙昔倡导社会主义，泯差别而企大同，其屡望于大军者特又至远且大，不避斧钺，辄贡所怀。至对于此次事变后，社会主义之主张，则姑有待而言，惟希裁察，无任主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