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州市图书馆

今年是中国人民志愿军赴朝作战40周年，抗美援朝的伟大胜利已载入我国史册。那些惊天动地鬼泣神号的志愿军英雄事迹，几十年来鼓舞着千百万人为祖国的繁荣富强而搏斗。40年后的今天，我作为这场战争的幸存者，除以沉痛的心情缅怀前赴后继英勇牺牲的战友，更激励着自己保持晚节，为振兴中华建设四化发挥余热。1949年11月，我从龙溪师范投笔从戎。1950年7月在福建军政大学结业后，分配到二十九军后勤部工作，当年12月部队北上。1951年元月，在南京报名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在“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战歌声中奔赴朝鲜战场。停战后我仍留在朝鲜，直至1958年，才从朝鲜回国。我把整个青春贡献给祖国最壮丽的事业。战争教育了人民，人民在战争中得到了锻炼。在那战火纷飞的生活历程中，我由一个带有稚气的学生，经过战斗炮火的洗礼，逐渐成长为一名革命战士。在战场上每个战士随时都经受着“死”与“苦”的严峻考验，志愿军之所以被祖国人民称为“最可爱的人”，就是他们具有正确的生死观与苦乐观。今天，回忆这段朝鲜战场上艰苦的战斗生活，犹历历在目。现记述几则生活片断，以纪念抗美援朝战争40周年。
  “一把炒面，一把雪”过春节
  1951年元月下旬，我们志愿军后勤部六分部火车驶到途中熙川郡时，前方的铁路桥梁被炸毁，只好下车步行，朝着温井里前进。行军途中，每人除了背着被包与武器装备外，还要随带10斤干粮和1把两用小铁锹。为了躲避敌机空袭，白天宿营，夜晚行军，每晚步行三四十公里。在行军途中，宿营不敢进入村庄，也不能进到森林里，因敌机经常投掷燃烧弹焚毁村庄、森林，使人难于冲出燃烧圈。宿营地经常选择在小山坡矮树丛。拂晓前，每人各自挖好一个散兵坑，白天就蹲在坑里休息，肚子饿了就以干粮充饥，到傍晚才继续行军。记得1951年除夕夜，当祖国万家灯火，亲人围炉团聚时，我们部队正向孟山行进，途中要翻过一座摩天岭大山。夜风凛冽，气温在摄氏零下20度。漆黑的夜空伸手不见五指，天上只有稀疏的星星，脚下是一片白皑皑的雪地，一不小心就滑下万丈深渊。大家放下帽耳，戴着厚厚的口罩，鼻孔的呼气飘到眉间就凝结成霜，人人都成为“白眉大仙”。凌晨5点到达宿营地，我挖好散兵坑，蒙着棉大衣蹲在坑里。经过一夜行军，本来已很疲倦，但此时此刻却辗转反侧，难以打盹成眠。心绪滚滚沸腾。啊！今天是大年初一，身在异邦心怀祖国，我心潮滚滚，感慨万千。默默地把脸朝着北京，遥祝祖国富强昌盛，祖国人民和我的家庭节日愉快！这时感到肚子有点饿了，我从干粮袋里倒出炒面（玉米、高粱、小麦等碾成的于粉），一勺勺往嘴里送。干炒面粘糊，难以咽下，水壶里的开水早已冻成冰块，倒不出来了，不得已只好就地抓起一把把白雪往嘴里填，雪水滋润了喉咙，才一口口吞下炒面。新春佳节，我们就在这异国的山头，过着“一把炒面，一把雪”的生活，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为了让孩子们安稳地上学，工人们专心建设新中国，农民们自由地在田野耕耘..；为了保家卫国，吃这点苦算得了什么。想起这些，我的心情很舒畅。
  坑道虽小 乐趣多
  在朝鲜战场上，每天敌机成百架次在天空侦察，发现可疑目标就狂轰滥炸。部队驻防都要转入坑道。1951年冬，我们战勤科移防到新高山附近的一个山垅里，顺着小山的斜坡挖掘一条半圆形的双开坑道。坑道里两侧开挖了一个个约三、四平方米的小洞，小洞内就以小松木棍架搭做床，洞顶钉块雨布挡住沙土，这就算战场上较理想的宿舍了。每个小洞内容纳二、三个人睡觉，洞里一片漆黑，靠蜡烛光照明。白天我竖叠二只公文箱当桌子，以树桩作椅子，借着洞口微弱光线刻写文件，夜晚闲时屈膝在床上看书读报。由于军需补给困难，到12月初还未穿上棉衣，坑道里没有烤火设备，晚上气温在摄氏零下10度以下，睡觉时只盖一条4斤棉被，再加上一件棉大衣也难暖和，只好把头蒙在被窝内。睡不到两个小时，被头上缘都凝结一层白霜，到半夜不少战友被冻醒了。为了暖身御寒，大家只好起来在坑道里来回跑步，待到身体稍为暖和才再钻进被窝。我们日日夜夜就在这样坑道环境中度过。
  在紧张的工作之余，战友们在洞中聚到一块唱歌、吟诗、猜谜、下棋，谈笑风生，充满了革命乐观主义。我们引吭高歌唱“炮火震动着我们的心，胜利鼓舞着我们，中朝人民亲如兄弟，并肩作战打击敌人……”的战歌。有位战友在朗诵孟浩然《春晓》诗，诙趣地吟出“洞眠不觉晓，处处闻铁鸟（指敌机），夜来呼隆声（指敌机轰炸声），弹落知多少？”这首打油诗从一个侧面描绘了我们坑道生活的情景。我们就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寻找一点生活的乐趣。
  患夜盲症 眼蒙志坚
  在抗美援朝期间，祖国人民从人力、物力、财力各方面大量支援朝鲜前线。在朝鲜战场上，除了水、煤、木柴等就地解决外，其他物资都从祖国运来，可是援朝物资时常在途中遭到敌机滥炸毁损，不能保证供应。1951年，我们就未领到夏装，只好把冬服里棉花抽掉改为夹衣。因为运输补给困难，伙食办得既单调又缺少营养。早餐稀饭的小菜是五香豆或咸萝卜，中晚餐的菜是炒干茄子，炒土豆丝，黄花菜炒蛋粉，木耳炒蛋粉，海带炖豆腐等，偶然尝到鱼肉罐头就算是大改善了。这样的伙食，大家都毫无怨言。由于紧张的战斗生活，加上长期没吃到新鲜蔬菜，体内缺乏维生素，影响了身体的健康。1951年春夏之交，部队中不少同志患了夜盲症，一到傍晚双眼蒙蒙，即使在月光夜也是视而不见。这对部队夜间行动，带来极大不便。为了治疗与预防夜盲症，我们去挖野菜、采松树尖熬汤。煮熟的野菜大家争着吃，而松叶汤却苦涩难喝，当想到治病是为了打仗也就自觉喝下。5月下旬，在第五次战役的第二阶段时，有一天夜晚，我们从东海岸高原郡向元山港行进时，沿途看到九兵团不少战士染上夜盲症，因战事频繁顾不上休息治疗，又奉命开赴前线。他们有的只好用毛巾手牵手走着。有位炊事员背着一口大行军锅，手搭在前面战友肩膀还迈着矫健步伐行进。行军中与他们闲聊时，有位战士讲：“夜育症使我的双眼模糊看不见，但影响不了打击敌人的坚强信心！”看到此情此景，谁不激动得流出了热泪，呼唤他们是祖国“最可爱的人”。
  为战友勇猛前进
  志愿军入朝初期，因我空军力量较弱，高炮部队较少，美帝倚仗“空中优势”，十分猖狂。每天出动几百架次飞机飞窜朝鲜战场，进行低空盘旋，肆意扫射滥炸。我们所经过的城镇，都成为一片废墟，不少村庄也不能幸免。部队白天难以行动，老百姓只好也得在夜晚才下田耕作。
  1951年我军秋季攻势开始时，我随四分部战勤科与军务科10余名干部乘坐一辆敞蓬汽车，从阳德郡的上菊里赴新高山。汽车于傍晚7点出发，沿途敌机不断干扰，汽车时行时停，3个多小时还行驶不到40公里。当汽车驶上一座小木桥时，敌机突然窜到上空盘旋，汽车立即闭灯紧急刹车，然而汽车右侧前后轮已滑出桥外，于是4个车轮朝天翻到桥下，车上大部分人员摔翻困在车厢里。幸亏小河水浅，我被摔昏，后来被战友们从车厢里拖了出来。经过急救才苏醒。一看，满口都是血，一颗门牙也于翻车时被砸掉了。军务科书记姚文涛同志当场牺牲。他是南京市人，爱人任小学教师，还有幼小的孩子。老姚同志就这样以身殉国，长眠于异国的青山坡下。我和几位同志以无限哀思掩埋了战友：“老姚同志，你为国牺牲，死得光荣！”我们擦干了眼泪后，收拾行装继续奔赴前线。到达元山港附近一个小村庄宿营。当时新开挖的坑道还未竣工，暂时借用群众一间小屋办公。有一天下午将近4点，敌机11架掠空而过。我正忙于誊刻部队的运输计划，认为敌机已过去，不以为意。谁知狡猾的敌机掉转了头，立即向我驻地俯冲扫射轰炸，室内硝烟弥漫，我桌上的铁壳腊纸筒被机枪子弹钻了个洞。在这危急的关头，值班参谋谢鸿生同志大声呼唤“小张！快跑！”我们二人迅速钻出后墙小窖才脱险。在朝鲜战场，象这样生与死的搏斗随时可能发生。
  公路线上斗智斗勇
  在朝鲜战场上，敌机用尽心机重点破坏后方运输线，妄图逼使前线缺弹断炊自动撤防。因此，铁路桥梁时常遭到炸毁，大量物资只好依靠公路运输。敌机企图对公路枢纽地带予以封锁，经常在傍晚时分轮番以两架B26轻型轰炸机对公路线进行控制。一架于高空掷照明弹，一般保持十二、三颗，熄灭或被击落一颗又掷下一颗，地面上的景物看得很清楚。另一架敌机则在低空盘旋，发现可疑的目标就扫射轰炸。志愿军汽车驾驶员对这些险似“鬼门关”的封锁区，为了前线的胜利，毫不胆怯。他们以英勇顽强的精神，驾驭着英雄“小嘎斯”（即汽车），机智地闭灯加大油门闯过一个个险卡，终于把一车车的物资运送前方。美帝于重点地区封锁的同时，在公路上又耍出鬼花招，每天下午三、四点钟，敌机就出动沿着公路撒下了三角钉，子母弹，蝴蝶弹等破坏品。当车辆触压这些鬼东西，轮胎就漏气或爆炸，车辆立即抛锚瘫痪。针对敌人的阴谋诡计，我方采取了相应的对策。仅我们后勤四分部就有一个警卫团专门对付敌机的骚扰破坏。在公路上每隔三、四公里就设置一个防空哨，敌机来袭时就鸣枪报警停车，解除时才敲响空炸弹壳以示放行。每天傍晚前，这些警卫战士在辖区内，扫除三角钉、引爆蝴蝶弹、子母弹等。及时清除了公路上的障碍物，保证各种车辆畅通，使我们的公路成为打不烂、炸不断的钢铁运输线。
  （作者曾任中国人民志愿军后勤部、四分部书记员。入朝参战两年6个月，立了两次三等功，授予朝鲜政府颁发的“军功章”两枚。现在龙海县角美食品站任支部书记。）（龙海县政协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