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菽园(1874~1941年),名炜爱,又名德馨。清同治十三年(1874年)生于福建海澄县海沦区新安村(今为厦门市郊杏林新〓村)。因祖先曾明过继到新安村丘家,改姓丘。曾、丘本是同宗。
新安为侨村,出洋者众。菽园二岁随母到澳门。八岁到新加坡。十五岁回海澄赴童子试。光绪二十年(1894年),二十岁应乡试中举,与黄乃裳同榜。越年二十一岁会试落第。当时华侨虽身居海外,却十分重视回国求取功名。父亲丘笃信在星洲是家资逾百万的赫然巨富,同样望子成龙,科试及第,成为望族,不料会试不中。次年,回新加坡,倡办丽泽、会吟两个文社,以“星洲寓公”(星洲为新加坡别名)自号,绝意仕途。
二十三岁,菽园承继父亲遗产,跃居巨富。二十五岁生日,排场阔绰,凡是前来叩首道贺的声伎粉女,一概给赏,一日之间,光是赠金,就超万元。此事轰动了新加坡,有的赞赏其慷慨乐施,也有的指摘他挥金如土,但他对金钱漫不经心的态度,人们称为一奇。
慷慨豪爽,乐于解囊,助人为乐,是他为人的一大特点。祖国留学生路过新加坡,登门求助者,他一次慨然资助叻币数百元。禅师释瑞于当初行脚新加坡,长街占卜,菽园喜欢他能诗词识佛理,独捐3000元在俊源街建一座城隍庙,将之安顿于庙中。丘家有一个厨工,名叫卢少川,尚未成家,菽园特意把待婢匹配为妻,还添妆2000元。有一个租屋户,拜年时提及生活之困窘,菽园当场答应将租屋相赠。
一般富家心中只求金钱,不涉猎政事、国事;丘菽园却关心时局,关心国事。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25岁,他创办《天南新报》,鼓吹维新,与梁启超主办的《时务报》等相呼应,成为维新派的南北喉舌。1899年,26岁,与林文庆、陈合成合办新加坡第一所华侨女学,独捐叻币3000元,占建校基金之半数。他为什么要兴办女子学堂呢?他在《论华侨宜兴女学》一文(发表于《天南新报》第二号中写道:“为子孙计也;..莫若先兴女学。目下沪上有创设女学之举,效西学教法,浅而易入;教中国文字,切而可行。无事作帖括之劳神,不必为诗词之专业,易于男学。”引入西欧的教材教法,革除科举学堂的陈旧一套,这在海外华侨教育中,可以说是开了先河,创了新风。
同年,他和林文庆(当时为新加坡名医,后任厦门大学校长)出面,共同在签约书上签名,担保黄乃裳在诗巫港开发“新福州”农林垦殖场。
戊戍政变的消息传到新加坡,他愤然写下《骤风》一诗:
叠叠商声撼旅窗,连樯猎猎拂旗幢;
风过黄叶纷辞树,云拥青山欲渡江。
斜目光沉龙起陆,平沙影乱雁难双;
飞扬猛士今谁属,天地无情自击撞。
清廷腐败,华侨寄人篱下,备受欺凌,促使他拥护维新。戊戍政变不久,他联合侨商,联名电请光绪皇帝“圣安”,激烈反对废立。康有为出走国外,他电汇1000元接济,并邀康到新加坡避难。1900年农历正月初三,他亲自安顿康有为一家人在自己的住宅矶客云庐内,并承担康全家生活费用。日本宫崎寅藏来新加坡,要与康有为见面,谋求康有为与孙中山合作,丘菽园代表康与宫崎会谈。同年,菽园出面组织新加坡保皇分会,并亲任会长。为资助维新派唐才常在武汉起义,他两次捐款达叻币20万元;还亲自出面向星洲侨商募捐,全力支持维新派义举。清廷知道了康有为受丘菽园庇护,下令海澄县扣押丘家亲属,胁迫丘捐献银元1万元赈灾款,以赎“窝藏康有为”之罪。武汉起义事败后,湖广总督张之洞将丘列入唐才常案的缉捕名单,把丘与康并列为“总龙头”。迫逼丘捐助赈灾款银元3万元后才由张之洞保奏,勾销了丘的“唐才常案”。
政局逆转,个人蒙受不白之冤,加上为出面募捐所受“义捐用途不明”的指责,此后,丘菽园绝意于政事。国内至交丘逢甲出面,劝他回国任职,都被婉却。1906年,正是他33岁有为之年,当时的福建省政府曾再三请其督办全省矿务,也坚辞不就。
不出仕,并非事外于时局。丘菽园的爱国心,使他时时刻刻关注祖国命运。1908年慈禧太后命归西天,袁世凯窃国篡权,福州独立军崛起..在他的诗作中均曾留下反响。1910年,37岁,他写下了讽喻国政的《五禽言》,其三,题为《行不得也哥哥》(自注:怜海军也):
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哥哥!
鹢首全摧无渡河,刻舟求剑理则那。
宫中钗工百万多,利涉大川况涉波!
云胡思借估客力,徒令贻笑北山罗。
君如彼哉奔何!行不得也哥哥!
其四,题为《得过且过》(自注:刺首枢也):
得过且过!得过且过!
休休有容臣一个,默默无言佛上座。
营巢鸱鹗手口喑,布袋和尚肚皮大。
龙蛇神州沉,燕雀华堂贺:
旷野飞哀鸿,贵人饥鹰饿。
饱餐稳卧,得过且过!
中年之后,随着阅历增广,学问深厚,丘菽园的诗作,也逐步涤荡早年艳体诗的浅薄、轻佻。35岁时,他写下《感怀》一首:
错疑天女爱春华,岂意禅心伴落花。
冷艳白桃新寡妇,幽寒翠竹故良家。
画堂日暖空招燕,弱柳枝疏忍看鸦。
云卷高堂怜梦醒,月明胡地泣琵琶。
其感伤恻悔之情,溢于言表。此时,即使是触景的诗作,也多少带有人生哲理。《岛居别业小园即事四首》之三写道:
暂息尘中鞅,还亲野外喧。
鱼虾通小市,鹅鸭认科门。
枯树苍头秃,残荷华盖翻。
凭阑望山色,物理悟无言。
1910年,康有为游历各国后,再度栖居新加坡,特意为菽园点订诗稿,并写了序言:“家虽日贫而道日富,诗亦以穷而益工。”
1911年,丘菽园远游缅甸,经槟榔屿,回新加坡。1912年,任《振南日报》社长。1917年,又游爪哇、泗水。1918年,45岁,被选为南洋英属华侨教育总会议员。1920年,重游厦门。此后,生计艰困,以文为生。1922年,编成《啸虹生诗钞》共七卷,由康有为付资出版,康有为作了《丘菽园诗集叙》。这年,写《易老》一首以自况:
不负青春是此公,黑头事业太匆匆。
能将文化开南岛,剩有诗情托国风。
末枝震惊余子了,同时竞爽万夫雄。
浅倾小嚼偏多暇,易老天涯陆放翁。
1923年,菽园受聘为福建劝业会议会员。1926年,任新加坡中华总商会秘书。1930年,任新加坡漳州十属会馆(即今漳州总会)坐办。虽家计困拮,但举凡有公益事、侨界公事,他都一概承领。
晚年,菽园经济困乏,以致不得不接受胡文虎、释瑞于禅师及李俊承诸人的济助。57岁至58岁间,他还接受胡文虎主办的《星洲日报》之聘,任该报副刊编辑。即使如此,遇到他人之困急,他仍然慷慨相助,仗义疏财,急人之困,济人之苦之情如故,在新加坡被传为美谈,年久不衰。
1941年,68岁,他眼见日寇铁蹄蹂祖国,愤然写诗,内中有“抚身恨不着征衫”“犹有雄心未脱凡”诗句。就在这年12月1日,丘菽园病逝于新,加坡,享年68岁。去世前三天,他留下最后一首诗,题为《梦中送人回国醒后记》,诗中有“满船都是同声客,才踏艅艎见故乡”句,其萦怀祖国、思念故土之情,油然可见。
菽园一生著作有:《菽园诗集》、《啸虹生诗钞》及《菽园赘谈》、《五百石洞天挥麈》。两部诗集共有1400余首,被张叔耐尊为“南侨诗宗”,又因他是新加坡华人中的唯一举人,星洲侨界也尊称他为“丘孝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