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州市图书馆

蒋军“反攻大陆”的序幕
  东山保卫战”是1953年7月16日拂晓打响的。
  当天凌晨两时许，地委交给我去东山战地采访的紧急任务，宣传部长张平同志面谈报道要点后，我便到军分区政治部了解有关蒋军窜犯东山岛的军事背景和动态。
  蒋介石被赶出大陆盘踞台湾以后，美帝在东南亚建立200多个军事基地，形成威胁新中国安全的“半月形包围圈”，蒋介石便喧嚣什么“一年准备，二年反攻，三年扫荡，四年成功。”1953年6月，侵朝美军在朝鲜战场遭到失败，被迫在板门店和朝、中军事代表进行停战谈判。美帝为了在谈判桌上进行政治讹诈，指使蒋介石窜犯我国海防要地，与朝鲜战场遥相呼应，而蒋也想借此机缘掀起“反攻大陆”的序幕战，便把军事箭头插在东山岛，妄想卷土重来。6月前，蒋军特请驻台美军顾问团传授美式通讯和爆破技术，给将派遣窜犯大陆的伞兵紧急授课；7月8日，新竹机场机群载着一批伞兵进行“菱形岛”模拟降落大演习，美军顾问团团长蔡斯和蒋家空军司令王叔铭都到场打气；10日，蒋家海军两栖登陆作战部队也进行实战性的海上登陆大演习；15日晚，蒋军窜犯东山岛的前几小时，金门兵团司令胡琏亲自到沙头阵地对“反攻”将士训话，说这是“反攻大陆”的序幕战，一定要兵到功成；前敌指挥、十九军军长陆静登也慰勉官兵“打胜仗以荣接上调”。
  但是，蒋军这一出巢的情报早巳落入我方。福建军区于16日零点巳电令沿海驻军、军分区和东山县委：“金门匪首胡琏亲率四个团、南海两个突击大队另一中队、部分海军陆战队和装甲部队，于15日21时从金门出动，如敌向平潭、南日岛、大登岛进犯，应坚守待命；如敌向东山进犯，则按原作战方案执行，即守岛部队给敌一定杀伤后，留一个精干营机动防御，其余人员拂晓前撤至岛外，然后组织反击。”这种“拉开袋口再打狗”的战术部署，必叫来犯的蒋军变成扑火的飞蛾。
  凌晨3时，我与军分区政治部副主任和两位参谋坐上苏式吉普便朝东山岛飞驰，拖驳过了旧镇港，借助车灯便清晰地看到一队队解放军战士和支前民工越野跑进，这说明保卫海疆的人民战士和沿海民众早巳枕戈待命，森严壁垒，勇往沙场，同力歼敌。我们进岛后，东山县长谷文昌在指挥所里告诉我，解放了的东山人民设立260个联防区（哨），组织456个武工、支前队。他说：“敌人在人民的铜墙铁壁面前一定会撞得粉身碎骨。”这话使我想起1950年5月12日解放东山战役，觉悟的东山人民配合解放军91、师和野炮、山炮营一举歼敌58师洪伟达部1064人，保护了美丽的东山岛。这回，蒋军胡琏部胆敢来犯，其下场是同样可悲的。经过东山军民36个小时的浴血奋战，亡命窜犯的万余蒋军终于被打下海去。蒋介石的“反攻大陆”的序幕被撕得粉碎，美帝所耍的政治讹诈阴谋也宣告破产，不得不在东山惨败后的第四天乖乖地签下了朝鲜停战协定。
  36小时的胜利战斗
  16日晨6时许，东山保卫战全面打开了。这时，我们正在抢渡八尺门海峡，想越过火线直抵守岛部队公安13师80团指挥所，但两架蒋军战斗机直向渡口扫射，威胁着几十只竟发飞渡的民工运队船；对面的观音山、双旗山、蚵壳山，一股蒋军伞兵边开枪边集结，企图抢占八尺门截断我军与内陆联系，却遭到我英勇的水兵连和后林村民兵合力阻击，掩护我们强渡过八尺门，迂迥翻山进入指挥所。80团团长游梅耀和东山县委书记张治宏、县长谷文昌看见军分区政治部副主任到来，镇静的眼色添上几缕喜悦。游团长特地用三几分钟时间介绍了战况：
  胡琏四个主力团、两个南海突击大队、伞兵总队第一大队两个中队共13000多人，在13艘兵舰、21辆水陆两用战车、4架战斗机、15架次运输机配合下，分作三路进犯我岛，北敌海军陆战队爬上湖尾、东沈滩头，向410高地散布，向城关、西埔伸进，遭我六连和公安中队阻击；南敌是受过美国训练、装备精良的南海突击大队，在白呈、亲营滩地登陆，主力插入双髻山，直指200、425高地，我三连完成阻击任务，转入主阵地以制敌蠢进；在八尺门，敌两个伞兵中队和工兵、警卫分队降落在紧靠后林乡两侧高地，我水兵连和民兵同心歼敌，擒敌司号，伞兵难于集结..最后，老游打趣的说：“看来，蒋光头煞费苦心，来这个‘海陆空’，我们只有屋里打狗狠狠揍了。””屋里打狗”的阵势全线摆开，战斗越来越激烈，前沿接连向指挥所发来战报：蒋军南海突击二大队53团1700多人，妄图在4时内攻下我战略制高点200高地，然后插入八尺门渡口与空降伞兵汇合，包围我410、350高地，占据东山全岛，敌于10时起疯狂进扑与敌机滥射敌炮轰击相配合，发动一次又一次的进攻，而我坚守阵地的二连指战员立誓“寸土不失！”“人在阵地在！”用步枪、手榴弹、“马克沁”击退来犯之敌，经过31次的垂死搏斗，歼敌400多名，200高地巍然不动；12时许，敌两个营在下湖炮群、湖尾海面舰炮和飞机低空扫射的拥护下，向我5、6、7、号阵地发起总攻，我六连英勇战士浴血抗击，屡屡挫败敌人的进攻，完成阻击任务；敌伞兵用旗语联络集结，伺机抢占八尺门隘口，被我后林乡民兵用山叉、斧头和土枪制住了，並利用缴敌伞兵的一挺美式轻重两用型机关枪粉碎敌人的几次冲锋..在整个东山岛，解放军指战员都在为保卫人民的胜利果实和可爱乡土而英勇与敌军血战，东山人民也都为支援解放军胜利的保家卫国而全力甩动钢拳铁掌。
  17日凌晨零点，闽粤增援部队神速地冲进岛米，广东部队某师副参谋长与游梅耀团长会晤，随即在主阵地成立联合指挥所，作出总反攻的作战方案，确定以公路两侧划分东西防区，决定由公安80团留守阵地，由广东增援部队负责反攻。此时，蒋军见到无法“4—8时内占领全岛”，把残余兵力收拢为三股主力，恃其猛烈的炮火继续作垂死挣扎。5时拂晓，我军开始进行总反攻，广东部队三个营以钳形之势夹击石坛顽敌，郑团长率部与敌激战于白虎山、下湖一线，余部直冲410、214高地，转而追歼向海边溃退之敌，我山炮、平炮连发炮歼击逃敌，准确命中敌群，蒋军尸体狼藉，残部在海滩纷乱鼠窜，一辆来不及后撤的战车只好沉溺在大海里，可惜我迟到一步，未能抢拍到这个蒋军惨败的镜头。不过，我巳在港西沙面拍摄的被我军机枪击落的一架蒋机残骸，作为蒋介石“反攻大陆”遭到惨败的见证。
  到17日19时，东山保卫战宣告胜利结束，先后仅仅36个小时。我在联合指挥所获悉，这个战役共歼灭蒋军3379人（其中毙伤2664人、俘虏715人），击毁敌机两架、登陆艇3艘，缴获轻重机枪128挺、炮35门，还有大批枪支弹药和军需物资，战利品堆积如山。
  英雄的人民保卫者
  采访东山保卫战，令我深深感动和敬佩的是英雄的人民保卫者——解放军战士的英勇战斗事迹。在抗美援朝前线，出现过邱少云、黄继光那样“最可爱的人”，在东山战斗中也出现了黄继光式的英雄战士张学栋。张学栋33岁，安徽人，1949年4月入党，渡江作战荣立一等功，南下福建后在80团泰安连二排五班任班长，战斗打响后，他与战友坚持在214高地阻击敌人，17日午，钻进地堡的两连蒋军集中火力封锁我反攻部队前进，张学栋在我军二排火力掩护下，扣动轻机枪向敌堡冲击，不幸被喷吐而来的敌弹击中股腿和胸部，他怒目对准敌堡的枪眼猛扣手中枪，当子弹打完时，他像志愿军特级英雄黄继光那样猛扑过去，用自己的血肉身躯堵住敌堡枪眼，压住敌人的外射火舌，二排战士抢住战机奋前冲杀，最后和反攻部队一举歼灭了地堡内的顽抗之敌。当张学栋烈士的遗躯抬下山来时，我看到他的安息脸面，泪目不禁直流。真是生得伟大，死得光荣。
  平和藉的六连四排重机枪班副班长黄飞龙，在石埔阵地阻击时带花，因流血多而晕倒过，当他奉命转移小马鞍山时又迂上敌兵反扑。他见敌众已寡，遂命令身边仅有的两名战士小许和曾乙卯撤退，自己坚守阵地狠揍来犯之敌，当最后一颗子弹射出后，七八个蒋兵爬近阵地，黄飞龙镇静地把仅有的几个手榴弹集束起来，系挂在自己的皮带上，待敌兵爬到咫尺之地，忽地像一头猛虎似地从掩蔽体后跃扑出来，拉响集束手榴弹与敌同归于尽。黄飞龙烈士的自我牺牲精神和杀敌的坚强意志，令我闻之敬佩不已。
  八连指导员周连山在总反攻中消灭从西埔溃退之敌后，又率小分队占领官路尾的一个制高点。对面山头的敌人密集火力，发动几次进攻，妄想抢占周连山占据的制高点。战斗持续一小时，寸步难进的敌人呼救敌炮轰袭和敌机扫射，一时间硝烟弥漫，黄土飞扬，蒋军趁机进行第五次进攻。际此严峻时刻，周连山命令身边仅存的两位受伤战士后撤，他紧握仅有一颗手榴弹独守高地。两个战士请求与周连山一起共生死，与阵地共存亡，他命令两个战士撤走，喊道：“我是党员，我的责任就是坚守阵地！”敌人冲上来了，周连山甩出了最后一颗手榴弹。当我反攻部队攻上山头时，他巳经流尽了最后一滴热血，为保卫祖国的神圣海疆献出了可贵的性命。
  英雄的人民保卫者为祖国为人民而壮烈牺牲了，但他们崇高的爱国主义精神永远留在东山人民心中。东山人民尔后建造了“东山战斗纪念碑”和“纪念亭”缅怀烈士的光辉事迹。叶飞为纪念碑题词：“人民战士英灵雄镇海疆”，韩先楚题“精神不泯，海疆永固！”题词表达了人民的敬仰心情和崇高勋褒。
  人民的钢拳铁掌
  战地采访给我深刻的启示：东山保卫战是一场人民战争，解放军得以迅速地消灭万余来犯之敌，是有着铜墙铁壁般的人民作后盾。战斗打响后，东山、云霄、诏安、漳浦等沿海县份成千上万百姓自愿参战支前，抢救伤员，运送粮弹，保护交通电讯，甚至与敌交战，许许多多可歌可泣的事迹，生动地说明人民的钢拳铁掌一齐甩动，敌人就陷在人民和人民子兵的包围和痛打之中，制敌取胜便有了根本保证。
  打扫战场时，我跑到后林、前荷、石坛、山后，樟塘等村访问。后林是蒋军400多名伞兵的降落地带，而这批伞兵又是经过美蒋特殊训练的“野鹰”。后林村农民面对这批凶顽之敌，仅用13条老枪配合我水兵连作战，制住敌伞兵的集结，保证后续部队和支前民工渡过八尺门跨海参战。16日9时许，坚持战斗3小时的后林乡民兵弹药告罄，敌伞兵再次向渡口进迫，村民们拿起山叉、锄头、菜刀与敌搏斗；农民林大富、林卓生冲出村外，用一把菜刀机敏地缴获了伞兵一挺美式轻重两用机枪和两箱子弹，交给复退军人林细跃架在村墙垛口开火杀敌，压得敌伞兵无法插向渡口……。后林村还有100名船工在蒋机扫射和伞兵进袭下坚持撑船运输，保证八尺门运输线和补给线始终没有中断。船工林武郎、林尖鼻在战斗打响就一马当先地摆渡支前，两人冒着敌机扫射之险划船疾进，几十次来回地运送参战部队和民工。一次，敌机低空疯狂扫射，一颗子弹射中了撑橹抢渡的林尖鼻，而他血染船舱，还向掌舵的林武郎拼气减叫：“快.划.！”林武郎终于胜利地运送战士进岛，林尖鼻却不幸地为保卫东山而牺牲了。
  在200高地防御战进行最激烈的时刻，酷暑炎热，坚持在战壕里艰苦作战的二连战士唇干口渴，正此时，坑北村妇女杨阿来冒着敌人枪打炮轰的危险，挑着两桶温开水上阵地，要给解放军解渴好杀敌。当她接近阵地几十米时，不幸被敌弹击中腿部，但怕桶里的开水倒掉，咬住牙关抓紧桶上横梁。战壕里的战士见状，集中火力掩护她，另由两个战士冲上去把她背进战壕（我拍下了这个军民渔水情的镜头），並挑回两桶开水。杨阿来被送往前荷后方医院治疗，我在病房里问：你为什么那样勇敢送水上阵地？她说：“天热，有水入口，嘴不干，大军就好打战。”这位农妇的思想境界太高尚了。
  在石坛村，我访问后来被誉称为“海防战士的妈妈”刘杏。她的丈夫被国民党抓兵去，解放后她翻了身。战斗打响，从双髻山通进村内的敌人挨家挨户抓“八路”，但她勇敢地把三名负伤的解放军战士救护在家中，撕断新蚊帐给战士包扎伤口，煮旧铁钉水给战士喝。当敌人搜查严密时，她把门反锁，装作下地，与敌兵周旋，保护了三名负伤战士的生命安全。
  还有，山后村妇女林池在全村被蒋军暂时占据的时刻，假装到井边提水，偷偷把敌人架设的电话线剪断，破坏了蒋军的通讯联络..许许多多的对敌斗争事例，都说明人民的钢拳铁掌有力地支援了解放军沉重打击敌人。人民的战斗业绩长存史册，8月19日，东山县各界人民召开东山战斗胜利庆功大会，有146人被评为一、二、三、四等功臣。
  东山保卫战胜利结束，岛上人民都沉浸在胜利的欢乐之中。7月19日，新华社记者陈启桐、刘葵华以及人民前线报、福建日报、中央教闻电影制片厂等19人，进入东山岛采访，他们在报道中揭露了美蒋勾结犯我疆土的卑鄙阴谋和惨败的真相，宣扬了军民团结共歼蒋军保卫海疆的爱国主义精神，褒颂了英勇杀敌积极支前荣立战功的军民模范人物，他们用激情凝炼地誉称东山岛是“英雄岛”。8月，福建省各界人民慰问团进岛进行广泛的慰问活动，陈绍宽副省长还率团到战地，下连队，进营房，走村庄，串农户，上渔船，深入第一线向岛上的英雄军民进行犒赏和慰抚。
  战斗胜利后，中共东山县委会，东山县人民政府随即从铜陵迁到西埔镇。在西埔，地方党政领导全力组织人民迅速恢复战后生产，建设被蒋军残踏过的故土家园。在县扩干会上，农村妇女干部鉴于东山男性青壮年两次被国民溃逃部队生擒活抓了4000多人，男劳力奇缺，曾向县长谷文昌提出招募外地男性青壮年入岛安家的建议。在一次午餐桌上，谷县长诙谐的对我说：“别的事情好办，这种‘引进壮丁’的事，可叫我棘手了。”尽管男劳紧缺，勤劳可佩的岛上妇女还是挑起建设家园发展生产的重担，荷锄下地，浸埕晒盐，上船捕捞，一手保海防一手抓生产。1954年，我再度入岛，便喜闻农渔盐三丰收，花生增产30％，渔业增产67％，盐业增产28％。英雄的东山岛在战后出现了新的英姿，巍然屹立在祖国的东南海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