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州市图书馆

1949年9月20日，中国人民解放军解放了石码。军事进展迅速，数日后闽南大部份县都先后解放。国民党的残余部队逃窜到厦门、鼓浪屿，企图依托海岛优势，负隅顽抗。我们在石码的厦门闽中地下党交通站接受任务，配合大军做好支前，解放厦门、鼓浪屿。
  厦门、鼓浪屿是两个岛屿，易守难攻。要攻克，需得渡海作战；而先决条件是需要船只和船工以运送解放军渡海。当时上级交给我们的任务是抓紧征集船只，发动船工，训练水兵。为了做好这一工作，31军91师就在九龙江出海口的龙溪县石美村成立
  “南台船管大队”，担负这项任务。龙溪县人民积极配合，搞好支前工作。
  “南台船管大队，”前身原是91师渡长江时的船管大队，领导干部是该师参谋处长赵峰伍和宣传科长铁峰。这两位同志有渡海作战的经验，但来自北方，不懂南方水性和闽南话，在开展工作过程中有很大的困难。9月20日，当我会见赵处长时，他要我转告住在浒茂乡巽玉村（今紫泥乡）交通站的领导梁明富和叶绍书同志，要求交通站物色20位本地知识青年来配合。21日组织上通知我带着郑静庵、林义民、林跃宗、林锦纹、林九如，林其发等6位同志来石美南台船管大队报到，随后又陆续派来洪国陈，林应臣，洪国英（女）、林群华（女）等10余位同志组成一个支前工作组，负责征集船只，发动船工家属以及担任翻译等工作。
  一、发动
  9月23日船管大队在石美召开船工大会。大会先由赵处长做动员报告，参加的渔民有200余人。以石美虎网为主体，还有龙海桥帮和洲头帮的虎网以及小渔船，当地渔民的家属也大部份参加。他深入浅出地从解放与渔民的关系说起，他说：渔民在解放前的社会地位很低，既没有土地又没有房屋，长年在水上漂洎，冒风雨，受灾祸，食不饱，穿不暖。子女少上学，文化低，渔民过着贫困凄渗的日子，渔民受压迫和剥削的苦痛最深。而且要受海匪，渔霸，牙贩的凌辱和盘剥。今天共产党解放全中国，就是要让全国人民过没有剥削的日子，今后渔民的生活得到逐步地改善，逐步过上好日子..。但是现在国民党还盘踞着厦门，海口被封锁，渔民们不能下海捕鱼，家家户户生活都受影响，而且厦、鼓同胞还在反动派的统治下，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他们急切盼望着解放。我们为自己，也为着阶级弟兄，有责任支援解放军尽快解放厦门。渔民亲身遭受过海匪、渔霸的残酷压迫和剥削，长时期受压仰的痛苦无处申诉。赵处长的这一席话正讲到他们的心坎上，许多渔民感动得热泪盈眶。
  本来渔民对拿枪的人是最害怕的。所以解放军一到石美，渔民们有的躲到船上，有的逃在河滨，后来看到解放军吸的是旱烟斗，穿的是布丁鞋。虽然长途行军，极其疲劳，他们也不敢进入民房，只躺在人家的屋檐下休息。他们态度和霭，与老百姓买卖公平，借物有还，真是做到“不拿群众的一针一线”，解放军替人家挑水、劈柴，与群众闲谈聊天，态度非常亲热，因此渔民对解放军就渐渐由“怕”到“亲”，由“亲”到“敬”、把解放军当做自家人。群众的看法改变了，我们的发动工作就比较好做。赵处长处处以身作则，有时间就深入到渔民家中访问，渔民的孩子病了就叫军医为其诊治。特别是在敌机扫射江面时，老渔民的闺女黄阿秀，中弹惨死，船管大队则为其备棺收埋，並妥为优抚。这件事使渔民深受感动，都说解放军是仁义之师。敌机连日在海边扫射轰炸，解放军冒着危险协助渔民把渔船隐蔽起来，並指导渔民防空，以避免损失。渔民因长时间不能下海打鱼，有的三餐无米下炊，解放军就拨出大米来救济他们，解决了暂时的生活困难。
  渔民都说解放军好，正如老渔民张葱贤所说：“我自黑毛吃到白毛，只有看到军队欺压老百姓，从来没有看到这样爱民如子的人民解放军。我要鼓励我的儿孙跟着解放军解放还在受苦受难的厦、鼓同胞。”
  二、组织
  群众发动起来以后，接着就进行筹集船只的工作。在龙溪县人民政府的协助下，从九龙江沿岸一带筹集了100多艘的木帆船、200多位船工，于是编成3个中队，每中队分配木船30只。干部的配备，正职为部队，副职则由船工选任。如第一中队是由石美虎网编成的、中队长是由解放军团长王兴芳担任，中队副则是渔民。渡海需要汽船配合，于是派出郑静庵，林义民、林应臣，林其发等同志到石码征集汽船，用“大道奇”汽车的发动机改装成机帆船，组成一个分队。为使船工无后顾之优能安心受训，我们派出10多位同志到3个中队去工作，并配合部队孙连长搞后勤。林群华、洪国英、郑亚冷、刘一点等女同志负责船工家属管理。我则在大队部支前工作组配合赵处长、铁科长掌握全面工作。后来因人手不足，漳州军管会再派来6位同志。当时船管大队对渔民船工的照顾很周到，规定妇女及未满16岁的儿童一律不得充当船工，不必参加训练。生活待遇方面，规定船工本人每天发给大米5斤，船工家属大口每天发大米3斤，小口折半。规定每五天凭户口册领米一次。当时国民党军控制住九龙江出海口，船只不能通行，渔民不能下海，加上敌机天天来轰炸扫射，渔民和船工生活发生很大困难。他们对解放军在生活上这样照顾都很感激，训练更安心了。随着教育训练的深入，船工的思想觉悟也不断提高。
  10月上旬，敌机袭击更加频繁，沿江船只是敌机袭击的目标。我们赶快将3个中队的全部船只开到石美港乌屿港、苍龙、海沧一带隐蔽起来，所以没有受到损失，为保护船工安全计，规定白天防空，船工都要上岸躲避，夜间才登船训练。石美帮渔民张锦（女）年巳50多岁，她坚决不上岸，要护船。领导上再三动员她上岸防空，她说：“壮年人将要渡海杀敌所以要躲避，我老婆子死了不要紧，让我把这些船只看管好，为渡海作战做一点贡献。”她自船管队成立后，任凭敌机轰炸扫射，始终不曾离开船只一步。还有木船队的康亚宗年只15岁，他父亲也巳50余岁，且体弱多病，按规定父子俩都不是征工对象，领导上动员他们父子回家，可康亚宗赖着不肯走。他人小志坚，决心参加渡海作战。他说他懂得划船，起帆，司舵，且能讲普通话，训练水兵正需要他。结果只好让他参加。船工、渔民中热心支前的例子很多，充分看出当时群众献身解放事业的一片丹心。
  三、训练
  为考虑在作战时，解放军有时候也要充当船工，而船工有时候也要充当战士拿枪作战。我们争分夺秒抓紧对战士和船工海上运输作战的训练。船工着重学习战地常识和作战技能，解放军则要学会游咏、划船、起帆、司舵等技能，以备随时顶替船工完成运输任务。为此，我们定下训练计划，安排好训练科目，同时准备好训练器材以备作战的需要。那时白天防空，训练只能在夜间进行，且外海受潮汐限制，涨潮时到江上进行作战演习，退潮时则在内河训练游咏、划船和司舵等技术。解放初期，物质条件很差，没有救生圈，就用门板代替。以后又创造了用麻竹削皮制成“三角架”以及用薄木板制的“保险船”来配合使用。每个船工都备有塞耳朵的棉花，因为船民没有作战经验，以免受炮声震惊。战士还要学习水下救护的技能，以适应海上作战的需要。当时九龙江下游一带的群众支援我们很多渡海器材。
  与训练同时，我们还大抓修理船只、补充船具等工作。凡是要参加渡海作战的船只，一律要经过检查鉴定，龙溪县由各地调来一批造船工人，连夜加班维修。有破漏的船只都要修理妥当。每只船除了风帆外都要准备两副船浆，浆砧，麻筐等附属器材。上级对此工作非常重视，如全国闻名的战斗英雄黄先浩政委也亲自到过石美，并检查船只和训练准备工作。
  通过20余天的紧张准备工作，在军民合作，互教互学的努力下，终于培养出一大批善游泳的解放军战士，足以配备每只船有两套船工。
  四、智取嵩屿
  要解放厦门、鼓浪屿，必先取下嵩屿。嵩屿是解放厦门、鼓浪屿的跳板。
  嵩屿位置在海沧的东南，与厦门、鼓浪屿仅一水之隔。敌人依托京口岩第一线高地的有利地形，切削山坡，掘壕积土，筑成高宽各4—5公尺的围寨，切断半岛入口的通道。寨外更筑有战壕，壕外又架设铁丝网，构成交又火网，自认固若金汤。解放军271和273团于9月20日和22日两次进攻，都未成功。为攻占这个桥头堡垒，上级党委做了指示，要讲究战略战术，要采用智取办法，以减少损失。经过实地观察，指挥部决定以272团担任主攻。先由船管队选出16个精练强壮的船工，用4只木船运载18名机智勇敢的战士，于9月24日20时由海沧出发，利用黄昏山影笼罩的有利条件，绕过前庵的麻疯屿山角，划至嵩屿山的背面，在荫蔽的山旁登陆，遣回木船。而后18位勇士散开匍匐地爬到嵩屿山的战壕顶上，分据着18个据点。信号一响，18勇士同时向下投掷手榴弹束，接着用机枪连发扫射，躲藏在战壕里的残敌，一时措手不及，死伤无数。这时包围在海沧前庵的272团，一听到山上枪声，立即发起正面冲锋，上下夹攻，不到一个小时就把嵩屿这个阵地拿下来，18勇士安全凯旋归来。
  嵩屿的解放，拔掉了解放厦、鼓的桥头堡垒，对解放军战士们和船工起了极大的鼓舞作用。
  五、渡海作战
  根据兵团的决定，31军负责攻占鼓浪屿，会同29军解放厦门。我们91师“南台船管大队”担负输送271团渡海作战的任务。奉命在10月14日以前把所有的船只、工具和器材检查配备完整，並把任务下达到每个人，待命出发。10月14日傍晚5时，誓师大会在石美南门召开，赵处长作动员报告，战士和船工都磨拳擦掌，准备渡海参加战斗。分队副黄富足、张辉发两人代表船工上台表态，保证战斗到厦鼓解放任务完成后才要回家。随后队伍浩浩荡荡离开石美到海沧上船，踏上征程。
  鼓浪屿距大陆约1800米，国民党军291师5000余人驻守。四周多礁石，能登陆的地点很少，敌人早在海边安设电网，並用汽油桶筑成一道1丈5尺高的围墙，在各突击部份且都筑有钢筋混凝土的地堡，形成一个环形的防御体系，要登陆很不容易。
  10月15日晚，渡海作战的号角响了。16时45分，我军万炮齐发，开始对敌人猛烈轰击，先将防御工事摧毁。18时，271团从海沧上船渡海，借助东北风渐起，船只按时到达。19时25分，第一梯队开始起渡，第一中队运送一营三连战士抵达登陆点，在敌人密集的炮火下强行登陆。当时炮火连天，杀声震地，整个海面俨若白昼，船工们都奋不顾身拼命地把战士用船一趟一趟地向鼓浪屿输送。有的船工倒下了，就有战士顶上去；有的战士溺水了，船工就冒险抢救。军民同心协力、不怕牺牲，终于突破滩头阵地强行登陆。二连指导员赵进堂率领所属部队直插日光岩，把五星红旗插在山顶上。消息传来，更鼓舞了战士和船工们的斗志。当时东北风很强，“云台”友军未能赶上，我们后继的第二梯队也难以横渡。16日继续战斗，配合友军92师，解放厦门，随后分出273团渡海攻下鼓浪屿，把准备登舰逃窜的敌人歼灭。至此厦门与鼓浪屿全部解放。
  厦鼓战役共歼敌2万1千全人，俘获战利品不计其数。牺牲支前船工和学生58人、负伤54人、失踪23人、船只损坏71只。
  六、壮烈牺牲
  渡海战役中涌现了很多可歌可泣的壮烈事迹。就我所知者，有团长王兴芳、石教导员、连指导员赵进堂、连长辛文华等都光荣牺牲了。在“南台船管大队”方面，由石美虎网编成的第一中队渔民64人，光荣牺牲17人，负伤16人，伤亡过半。一分队副黄富足全家5个劳动力（连同3只虎网）全部牺牲。老妈妈张锦，年巳超过50岁，按规定不必当船工，可是她坚要护船。出征时她便伴同丈夫黄正川，儿子黄富足，黄驴、黄长义等4位，在用自家的两只虎网运送解放军渡海时因中炮弹，人船俱亡，一门忠烈。三中队的紫泥乡溪圩村人康亚宗本是小学生，仅15岁，年龄不足条件，多次动员他回家，他硬是不离开，坚要留在队里当翻译，并且教解放军同志游咏，划船，起帆，司舵等技能，部队战士都热称他为“小教练”，出征那天，领导上不准他参加渡海，他却提前上船，任凭领导上劝阻无效，随军出发。第一次运送部队成功登陆后，领导上劝他留在嵩屿休息，可他坚持要再次运送解放军渡海，就在这次回航时不幸中弹，就这样为解放厦门贡献了年轻的生命。龙海桥虎网渔民欧大兴，兄弟叔侄4人都参加支前，欧大兴连续两次输送解放军渡海，因最后一次返航时腹部中弹，他急忙喝下一瓶高梁酒止痛，一手按住伤口，一手司舵。当他忽发现水中有一位解放军同志溺水待救时，他忍疼向水上抛下一支浆，准备救援。想不到手稍放松，肠子却从肚里流出，血染碧波壮烈牺牲了。在渡海战役中象这样动人的壮烈事迹不胜牧举。千秋万代，闪耀光辉。
  七、追悼大会
  渡海战役胜利结束后，上级党委和人民政府对于在这次战役中英勇牺牲的船工家属的抚恤以及船只损失的赔偿等工作非常重视。漳州第六支前司令部立即派秘书长陈以一前来配合部队处理善后工作。对阵亡烈士每人先发给其家属大米500斤，负伤的立即送某地陆军医院救治，并继续照顾其生活。船只破损的，每只赔偿大米46担，工具用具损失的，如数折价赔偿。基本上做到大多数船户满意。正如船工家属张葱贤说：解放前军队打死人，家属连哭也不敢哭，还敢讲赔偿。现在为解放厦门光荣牺牲，还拿到抚恤金并发给烈士证，共产党领导的人民政府和解放军实在是太好了。
  10月下旬的一天，风和日暖，在石美村举行渡海烈士追悼大会。参战的船工及其家属，石美村及附近乡村群众都来参加，盛况空前。赵处长亲自主持大会，龙溪县长白佩珩主祭，陈以一同志读悼词，我担任大会翻译。会场充满着肃穆悲壮的气氛。会后赵处长，白县长，陈秘书长和郑静庵同志抬着烈士灵帧，环游石美街。烈属船工及周围群众都泣不成声，深致哀悼。老船民反映说：解放厦门是为了祖国统一大业，是为了拯救厦鼓受难的同胞，是为了我们渔民和船民打开了生活出路，这样牺牲是值得的。而今天还要给我们抚恤、赔偿、开追悼会，首长们又为烈士们挂孝、抬灵帧，这样的死太有价值了。
  （政协龙海县委员会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