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州市图书馆

回忆辛亥“三·二九”广州起义，我就当时的亲身见闻，写了这篇材料，供作史料参考。
  这次起义，虽然失败，但比之前几次的起义来说，却是规模最大，牺牲最多的一次。由于清政府及其奴才们对这次革命采取十分残酷的镇压，更加激起了广大群众愤怒，终于促使“八·一九”（即辛亥年八月十九日）武昌起义得以迅速达到摧毁帝制，建立共和的目的。因此也可以说，“三·二九”（即辛亥年旧历三月廿九日）是“八·一九”的催生剂和前奏曲。
  辛亥那年，我刚十八岁，在广州旅粤中学念书。我与同乡某，同住在左都前，该处左为将军衙，右为都统衙，相当热闹。我的父亲这时适奉公到惠州去。二月间，我在学堂里就常听到一些同学窃窃私语说，革命党人相当活动，不久会有事变。因为广州一、二年来，接连发生了新军事变、杀孚琦、炸凤山（均广东将军），以及炸李准（广东水师提督）一系列事件，人心浮动，稍有见识的人都知道清朝的倾覆之期已为日不远。
  “三·二九”那天晚上，我吃过晚饭后，正在庭中散步。约七时半左右，突听到枪声与炸弹声四起，街上喧哗奔走。家人赶快关起大门，我也不敢外出。再过了三十分钟，东北方面火光烛天。听见街上旗兵狂喊：“总督衙门起火了！”九时半以后，火焰渐低，枪声也渐疏，逆料革命党起事又被镇压下去了。次日黎明，我们起来开大门，大门却被反锁着，电话任打不通，大家挠耳爬腮，无所为计。至上午十时左右，即有一群旗兵开锁进来检查，并逐一登记姓名，经翻箱倒筐，没有发现什么，才悻悻而去。检查后大门经已开锁，但街上仍然站满岗哨，禁止通行，仍然困处家里。那天晚上，我们几个年青小伙，觉得很无聊，开起留声机消遣，不料却恼了隔壁都统衙的旗兵，扔来几块石头，屋瓦被打穿了一大洞，我们只好关闭留声机噤若寒蝉。第三天，我忍不住了，急着要到学堂去看看，就和我弟弟两人，背上书包上街。岗兵盘诘了一番，我们答以到学校去，仍经一番搜查然后才准通过。走过将军衙前，只见照墙下尚陈死尸数具未收，壁上溅满了血迹，惨难卒靓。又走了一段路，有同乡黄某，正在开门向外探望，瞥见我们，警告说，“现在街上秩序很乱，城门未开，还上什么课，赶紧回去吧！”我和弟弟踌躇了一下，也就退回。尔后，清兵还在城中继续搜查党人。广州城足足关闭了一星期。百物涨价，咸菜每斤涨至一角二分，鸭蛋每个两角，比平时抬高十
  倍，市民叫苦连天。
  据事后综合各方传闻的有关起义消息，可归纳于下：
  一、广州起义的指挥部，设在香港，自二月间即已陆续派人潜入广州活动，并开始运送枪枝弹药（以手枪和炸药罐为多）。入市党人不住客栈，而在靠近西北一带的莲塘街、大石街等处租下房屋，贴上公馆条（当时官吏寄居的房子都称公馆）。为掩饰军警耳目，经常伪装死了人，用棺木运送武器，有时也化装和尚、道士，用经担来递送宣传品和秘密文件。办法虽多，但不久难免启人疑窦。因为，1、大石街、莲塘街是比较冷落的街道，何以同时出现许多新公馆，且多没有眷属，不时有陌生人进出。2、香港统筹部保密工作差，致起事消息外泄，故广州政府早有戒备，从二月中旬起，即在城门口设哨检查，捕获几个所谓“可疑分子”，更注意加强水陆防务。两广总督张鸣歧下令水师提督李凖，召回几只炮艇，长驻珠江，日夜巡逻，给革命工作造成重大困难。
  3、据说起义日期原定四月初一，但由于有几个党员被捕，已泄漏起义消息。为此之故，当时党人内部对起义时间发生意见分歧，
  一部分主张暂时撤退，以免无谓牺牲；另一部分人则认为筹备已久，经过千辛万苦运进枪弹，如果畏缩不前，势必尽落敌人之手，尤其从南洋募来不少军费，如不轰轰烈烈，干出一些事迹，不但对不起侨胞，并使我们今后难于开口。争论之下，黄克强先生赞同后一种意见，并决定提前于廿九日发动。本来计划敢死队名数为500人，但约有半数留港未到，已到的又有少数产生动摇情、绪退回香港，因此起义实力已大为削弱，原计划为八路进攻，只好改成五路。
  第一路，进攻目标为总督衙门，希望擒着张鸣歧，全局可定。这一路由黄克强先生亲自带领。听说他是装扮日本领事，坐在藤轿子上，由四个暗带短枪的党员抬着前进。其他四十多人则在黄昏时候分头混入总督衙门附近待命。当号令一下，总督衙第一道大门很快就被攻破了，可是到第二道大门，即遇到总督衙卫队管带金振邦的顽强抵抗，一时急速未能攻入，而所带武器又多为手枪及炸药，又行将用尽，人员死伤不少。其进攻督练公所和火药库两路，又被截断联络，无法呼应，乃下令纵火焚烧，掩护退却。时总督张鸣歧正和李凖及其他官僚在后衙开会，闻变慌张，急架起长梯，越墙爬过“太平”当铺的露台逃走。黄克强先生见外面旗兵涌到，陷于前后被夹攻的境地，遂在混乱中夺得旗兵服装一套穿上，退出城去。这个经过长期筹备的战役，就此宣告失败。
  但革命高潮，并未被血腥镇压所遏止，而是更加激起广大人民的义愤，勇敢地投入战斗，酝酿了下一次规模更大的武昌暴动。结果义旗一举，天下响应。封建帝王的淫威还是免不了被扫进历史垃圾堆。可见镇压愈残酷，反抗愈强烈。清廷随着土崩瓦解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