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省图书馆

管見隨筆卷二
  十七日記
  西人七日一禮拜人皆放工休息吾嘗謂其不經以為天地之
  數始於一而終於十以十為節何善如之今與學生講復卦見
  天道七日而來復先王以至日閉闗后不者方以養微陽乃知
  其暗與筵合惜西人不知静以養陽之理禮拜放工相與游晏
  舞樂耳
  日本福澤喻吉心醉而人自由之説貽書與其鄉人有謂父亦
  不可過拘束其子者此盖有鑑於賢明之子本欲為善而不肖
  之父母反抑制而擾累之不能成就其志如大舜孝己之事何
  等抑屈又凡物皆有其自適之天如小兒母動為父者不如導
  以舞象舞勺以舒其體而暢其天而乃拘束太嚴使呆坐書房
  手足不許妄動如制重囚這都不是善教道理故為此説以救
  其偏非謂父子可以平等而父全無管束其子之權子可以軽
  忽其父也乃維新黨中因此説而衍之謂男子既長為父者即
  當聼其所為不可侵其自由之權又託切於救世之名謂人世
  為一大社會凡在社會皆吾同胞時世危迫以救同服為重孝
  父為軽噫父且為軽而何有於同脃止此一語己為有無親之
  心而為天地所不容之人還講甚救世立言不慎致於長亂賊
  之心而授之以口實極其獘不致於弑父與君不止以此等救
  世吾恐亂從此長也
  外國有國粹之説五經四子書精理奧義薈萃其中此正吾國
  之園粹不可忽也今之設教育者乃欲全用外國教法不讀五
  經四書此所謂殺身投胎如此而曰不偏吾不信也
  西人設耶穌死而復生白日昇天之事全係搗兔而偏不信鬼
  神見敬事鬼神者則譏之間有學生自洋外窮家者見其祖先
  之牌位取而擲諸污池中舉家大駭彼乃徐曰世那有鬼神而
  顧為此搗鬼之事噫設主敬親古賢設法不過使仁人孝子得
  以申其如在之誠鬼神之有無非所問也此子不知此義棄其
  祖先而不敬皆西人之説有以漸漬其心者深也
  二十一日記
  闒冗疲茶之人不至于生事亦難於振作桀鷔勁悍之民易於
  生事亦易于興起試觀德法日本等國之民平居尚氣好爭頗
  不易制然遇事敢為愍不畏死故德法則旋仆而旋起日本則
  一興而莫遏皆民氣使然也中國地氣中和民性舒緩又崇尚
  文教大亂之際民心愁苦其氣凝衆尚易鼓舞及太平已久則
  上下泄泄幾有萬牛莫轉之勢金元之人未入闗以前雄鋭之
  氣勢不可當及其季年其兵氣之微弱似較他代為尤甚豈地
  氣習氣有以使然即清高宗教滿人勿忘騎射以循本國之俗
  勿學漢人撫弄文墨具有梁意雖然亦視在上者轉移倡導何
  如身亂前道咸之間中國民氣疲難已極似難收拾及曾胡左
  彭諸公以百折不四之心雄毅英發之氣倡之于上而其不化
  之遂成撥亂之功惜乎人亾風息其氣不永耳今有以此為倡
  者乎吾且拭目俟之
  凡國家之興必有所以致之未有無故而無者今泰西各國蓬
  蓬勃勅人謂是氣運使然豈但己哉試觀其近百年來事事改
  良善政善教不可枚舉其他勿論即如釋奴一節其端開自英
  國其後各國致之争放隷熟南北花旗至為此事戰争八年卒
  使數百萬黑奴盡脱羈勞為善何其勇為德何其大耶至如盲
  啞院則教及廢人工藝所則惠及罪囚紅十會則卹及戰士醫
  藥局則恩及病夫此外善會林立凡下有所為請之于上不惟
  兄之且力助之善氣洋溢如此無論人力即以天心卜之烏有
  不興者哉日本步武西人亦事事改而從善故其興勃然今中
  國欲圖振興不力法其善舉猶多斵喪國家之元氣鳥乎可哉
  二十二日記
  今日志士憤中國衰弱見侮外夷為憤激之設謂為崇讓尚柔
  之過似乎中國之民皆為古時聖人禮讓之教名分之制所悞
  者故力取强夷之説以矯正之曰平權曰自由曰獨立曰銕血
  主義曰侵畧主義以權强為本位以争競為進取以之救一時
  之偏則可而要不可為無獘之方也其流將與禮教之獘殊途
  同歸此正如拋物曲線其兩端相去正不遠也盖中國當文明
  未開之先其民性亦與生番野夷等相焉相殘互相吞噬強者
  存而弱者亡矣後聖人作見此道之不可以乆且不忍同類之
  相殘也於是為之定上下之分以生其敬畏別親疎乏誼以厚
  其慈愛教之禮讓以敦其和睦凡此皆所以息争止殺使民得
  安其生而全其性而文明之以所由起也然乆之則積重而偏
  文弱之獘所不能免外國開闢較後文教亦較晚野風未除與
  之相遇不免為所凌侮然此特一時之獘耳争競酷烈之極終
  非歸於退讓不可試觀歐洲各國向以兵争為事自普法一戰
  一日殺人十餘萬■無天日各國相顧皆有戒心自此不敢妄
  開兵釁近漸有倡弭兵之説者矣果使各圖勢均文明大啟必
  終有去力争而崇禮讓之一日然兵雖不用忘戰必危能戰而
  後可以言和能争而後可以言讓至彼時則詰而戎兵張皇六
  師有國者又當時箴儆于朝夕矣盖事理循環窮極必反聖人
  救世隨時處中時勢未至聖人亦不能併制而兼防之如以一
  時之獘遂凝聖人立法有失則誤矣天下事兩弱相遇則相讓
  而不争兩强相遇則相畏而不争惟以强遇弱則其争必甚故
  苟欲免人之爭必須自振使弱不自振則此愈讓彼愈争終無
  安息之日矣故棄争崇讓之時必須在各國力均之後
  外國議院競尚適説口利之入畧識政途運以華美舖張之語
  歆動人心即可僥倖名譽為重望之所歸恐不免有以言取人
  之獘然一人之胸臆必先吐露于當前使衆人一决其可否可
  行則行否則人得而阻之以視中國政府一切政事一二人議
  之於宻勿之地外人不得與聞知而叅未議欲名便行不問民
  生之利病不察民心之從違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非至
  天怒人怨禍亂迫初不自知其行政之不善者逈不侔哉
  二十四日記
  中國古昔門第流品之辨最為講究而六朝時允甚有以華族
  結姻失擇而形之奏彈者故出身微賤豪傑每引為不幸而望
  族豪家往往籍此為上人之柄於小户奴隷任意凌賤此亦不
  平之事矣盖同此人類豈以微賤之故便宜受此凌轢中國此
  風至今未改往往有大家辱小户主人虐奴婢至死者殊可痛
  恨故西國釋奴一事洵大善舉此亦物極必反之理然使世無
  奴類則賤役誰執絕無貴賤亦太沒分別此事暫尚難望諸中
  國竊謂中國欲將此積習改良當云一公法以倡優盗賊為至
  賤之品雖至鉅當不列平民其餘皆不在此數奴婢甲自幼豢
  養者當如子女聼主約束然不許非理凌虐犯者視凌虐平民
  同科許其告官虐至死者我抵至于以錢僱者但做工時聼主
  指揮不得以豢養之奴隷視之如此庶幾乎得天理之公已
  二十八日記
  今者五洲交通羣雄並峙有國者無不以外文為首要之件故
  論者多視為至難焉然而亦似非難苟明於貿易之道即可稱
  外交之舟手啇賈之貿易也與客初接之時意氣謙和禮貌周
  浹務使客心喜悦樂與吾齗交易及議市價則利之所在絲毫
  不讓必齗齗以相爭遇弱者則以危語恐嚇之於强而不受嚇
  者則以甘語餂之甚或明以小利讓人而隂圖大剎之歸己遇
  高明者則亦與持大體遇駑下者則多與用勢力而平日于探
  時勢騐物情調軽劑重尤須隨時留心不露形色務使有利于
  己而後已故曰明于商賈之質易便是外交之好手中國外交
  所以不及外夷者以彼皆精于市道故也雖不可律之以王道
  然而已成今日之急務矣
  七月初八日記
  詳審天下事理人心與有何看破也要有何迷團不能看破則
  人心為利欲所驅争奪傾害紛擾無巳終古將無太平之日故
  佛家尚空虚人知萬綠皆空則紛争自息矣然使若無迷團則
  人心視萬事皆假天下那復有忠臣義士信男節婦故儒家重
  名教人知綱常倫理必不可苟然後人心為不死而天地有與
  立所宜看破者利欲也所不宜者破而要守迷團者名教也歐
  西之人於利欲則不看破故尚争競貴人謀侵復不已而于名
  教反看得破故綱常倫理不甚講究
  所謂名教中之迷團非迷團必如此而後人心安而天理順
  耳不然使下輕昔其上子不孝其父父不慈其子妻輕背其
  夫三綱五常一齊擺脱此尚有人道而可以為世界乎其所
  謂迷團者如蒙古西藏之信佛回族之信謨罕麥歐西之信
  耶穌各種邪教之信法術巫覡婦孺之信鬼往往至于捨身
  拾家興兵動衆殺人自戕勸之不省威之不動至死猶以為
  得計者至愚至固亦至悍此真所謂迷團而不易行破者也
  此智士之所痛而姦人則利籍以為資矣
  聖人之教順而導之者半矯而正之者半此聖人乏權衡而民
  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者也而不知者偏好道被道破則流害
  無窮矣如告子謂食色為性夫食色何嘗非性然使因其有好
  食之性而任其奪人之食因其有好色之性而任其奪人之色
  可乎不可故聖人知人之喜食好色因爲之制田里教樹蓄以
  養其口體為之通媒妁制婚姻以遂其私欲盖順其情也夫然
  後制為禮法而大為之防使人知非禮之食不可貪非禮之色
  不可犯民欲己遂又兼以畏禮畏法故從之也軽謂矯而正之
  者此也雖在聖人亦須兼有裁成輔相之法若處處任天而冷
  則反有所不行矣
  初十日記
  詩賦文辭之佳者句調鏗鏘神韻悠揚讀之使人樂而忘倦世
  俗之心都忘鴻才鉅儒名名沈溺其中老死不釋中國帝王以
  此取士誘人所以銷人鄙悖之心而柔其桀暴之氣自行此法
  以來盖銷磨無數之英雄矣若無外夷之禍以此保守太平未
  為不善今者四夷交侵中國人士多虚文而火實際鮮武健而
  多文弱受人凌轢不能奮起論者推究祸源謂從前帝王有意
  以此縛人以冀長有天下因罵之為民賊而抑知其初心亦料
  不及此也
  二十日記
  學問之道最在虚心胸中一有成見雖有妙理不暇叅矣西人
  哲學實有發中人所未發而足以補吾所未及者陋儒不察絕
  不寓目固執不化若自任為名教作千城抑知理在天壞何中
  何而果使倫紀無虧雖學而學不害為名教完人若此處有虧
  雖不學而學不免為名教罪人如今世宙雖孔子再生不能不
  舍短取長以與爲變通此等固執之人得不為孔子所疾哉
  八月初二日記
  寳誼嘗謂秦有席捲天下併吞六合囊括四海包舉序內之心
  然彼時外洋不通極秦之力不能盡亞洲之一半止徒有其虚
  願耳今歐而大國殖民地幾遍全球動輒萬數千里雄圖遠畧
  為千古所未有茲列强攢目于中國岌岌不可終日而拘墟者
  猶持鎖國主義謂朝兵不禁止新法扼絕外人是何異病狂夢
  囈發此鄙俚可笑之言使長此不悟以終真所謂糊塗一生矣
  初九日記
  出人謂中國尚空虚吾謂彼亦尚空虚西人謂中國頑錮守舊
  吾謂彼尤潁錮守舊何也中國聖教乃以人治人不求高遠無
  非遇子則教孝遇幼則教弟皆就人本分所當行者一一求之
  實際焉有空虚而人稱耶綠之教大概謂死獲福靈魂得升天
  堂不曰上帝默示則曰上至所命此等■■無憑豈非虚誑中
  國士子雖篤信孔教然善讀書者往往得其言外意不必死于
  句下西人則二千年來守定耶穌之説不敢挪移一步前此有
  一路得馬丁深見彼教中之謬特創復元教以反對之則彼中
  羣以為魔怪則堅于守舊者孰有愈于彼本哉
  初十日記
  漢武帝鑿昆明池得灰燼以問而域人則曰天地大劫將盡則
  焼劫此為刼及胡説欺人可厭試問刼有何質如何焼法從何
  處焼起此若非煤質即係其地有上古城市経火所焚久之為
  土所埋今邅發掘耳彼不明地學礦學故胡扯以應上設遇今
  日之地礦兩家必詩為考究而不為此臆説矣
  十四日記
  西人謂一切瘧疫痨疑黃病皆有中有謂病人之痰及血中皆
  有無數微生物余不敢定謂其不是然必謂其皆由虫生似不
  盡然即如虐症余屢屢犯之然皆甲于內傷生冷外感風寒及
  凉水浴體初不似有中也又彼所謂微生物者細至不可見夫
  至如是細微又安見其為中余意此殆病氣星星結氣有似于
  中耳存此以待質
  閲萬國報謂孔子不言天人相闗之理與人與萬物相闗之理
  但有人與人交之一倫夫下學上達知我其天不知命無以為
  君子非孔子之語乎其孫子思作中庸率本孔子之旨開宗明
  義即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脩道之謂教又曰致中和天
  地位焉萬物首焉且儒書中若此類者甚多何謂未言天人相
  與之理豈必如被之我主我上帝之謟依無賴憑空搗鬼始為
  明天人相通之理乎又曰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孟子曰仁
  民而愛物孔子之徒又何嘗未言入與物相接之理乎彼又謂
  儒教雖不言天人之理獨崇奉祖宗之祀典則守而不改此即
  本其則古稱先之意以出之其守舊不變之惡俗即基于此云
  云夫學當求新是也然崇奉祖宗即類空虚要是教孝之盛典
  未為惡俗彼亦人種豈無祖宗而忍為此背本忘始乎彼不惟
  未知儒書實亦未知天人物相通之理而安肆簧鼓以作解事
  載之報中自貽點污矣
  十五日記
  西人之言自由也曰已有己之自由人亦有人之自由已欲自
  由不可犯人之自由此所謂自由界不可越也又曰人必先自
  治而後能自由盖能範身以禮雖曰自由仍不至出于禮法之
  外豈若中國無知少年以野矕放恣為自由哉然如彼所説則
  仍不外我中國公平忠恕之四個字我中國聖賢早已説過又
  何必別立自由之名目貽鋘于人世哉信乎多一語不如省一
  語也
  十七日記
  人心之患莫甚于夜郎自大中國惟自大謂中國為文明强大
  之邦外國藐茲小夷何足介意何足取法因而偃蹇驕恣不慮
  逺不詳審以致事事懵懽著著落後一辱再辱失地麇財句之
  鄙夷夫人擯斥夫人者轉而畏服乎人崇敬乎人師法乎人不
  己悔乎儒者之病盖亦猶此自負學聖人之學已身卽是聖賢
  而此外一切書籍一切教術絕不屑措心不屑置目無論天下
  妙理無窮不以異域或限即使彼絕無妙理當此異說紛騰之
  日欲攻其短亦必先悉其底裹然後與吾道雨兩比較乃可瞭
  然其孰得孰失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者也乃謬拘墟之見
  徒以井蛙自居終其身而不悟抑獨何哉
  二十一日記
  泰伯仲雍逃之荊蠻從其俗断髮文身説者謂江海間民刻劃
  其身以文彩飾之以駭蛟龍故曰文身而断髮不知何義亦未
  詩何式自中外大通出洋遊厯者日多聞見較詳較確各家著
  述謂印度之人及南洋各島族類皆刻畫其身飾以五彩剪截
  其髮使與眉齊畧焉詳髮之式今歐洲之人多短髮拳曲或亦
  有生成一種求其長而不得者乃今日學西學者務欲一一相
  肖必断截其髮如海國之各種族謂其便於作事如果欲便于
  作事豈不可如古人握髮橫簪及加被之制耶真所謂義學皮
  毛者己
  人見不肖之人憤之屬之欲殺而割之及其人改過自新則從
  而愛敬之此等人于人類有熱心欲成人之善故見其不省則
  慣罵而欲梁割之其中不無暗惜之意此真正君子也故人亦
  不甚怨之近有一種人並無欲成全人及愛惜人之熱心而專
  喜尋人之短而非議之且别無所長惟善説刻薄失酸語必諷
  惡謔使人難堪此等人雖無他惡亦小人也人恨必深所謂君
  子之心而公恕小人之心私而刻觀人者又當于此騐分寸焉
  二十九日記
  人之處世最要眼明手忠若見識不到或見到而觀望不做或
  做矣而苟且不能堅持皆大悔之道也而國際交涉尤以此為
  急先英人作事最為敏捷觀其對俄方針即可知矣俄土之役
  知俄將西侵他日必不利子英國地中海及蘇彝士河國務則
  極力助士以遏之不使越黑海一步俄人窺伺韓國將于韓國
  英商之權有碍則急據巨文島以抵制之待俄聲明不佔韓土
  而後退交中國俄租旅順大連灣不■有碍遼東商務且事闗
  東亞全局則急租威海以抵制之此雖係第二箸然亦聊勝于
  無俄人乆窺西藏籠絡刺麻若使得此必不利于印度則乘此
  日俄文戰俄人不及措手之時突然興兵梁入西藏雖行同盗
  竊然要與務虚名而受實禍者不同善學英人者惟日本今遼
  東之戰亦屬眼明手快若一涉迂獃則遺害不可勝言矣而豈
  若中國之不能免此病何
  九月初二日記
  孔子嘗教人謹言又曰邦無道危行言孫然春秋世也桓魋惡
  人也孔子見其自為石椁乃曰死不如遠朽之愈以致觸彼之
  怒生心欲殺不幾于以口吾取祸乎慎言若斯之難也觀于微
  服過宋知其未嘗無懼禍之心天生德于予之言不過籍以慰
  二三字非如耶穌之徒以立教見惡于人將死之際猶作上帝
  救我至救我之憨語也
  友人白雲漢嘗言吾入為學如虫鑽木費幾許氣力偶通一孔
  瞥見一隙之明則侈然自喜以為無不洞蓬而不知木之為其
  所洞者尚不及千分之一也吾嘗以為妙喻世之學者動以一
  得自滿其識見真不啻一史矣
  初四日記
  先王制禮效法天地古時尚右想因中國地道右髙而左下故
  因為此制後世改而尚左不知何義其以天道左旋歟若然則
  是今效天而古法地矣
  人在兩間如太倉稀米知識有限故■道理者古今中外此刻
  尚未能融洽一致如中國謂天為清氣似無質體也乃又曰天
  左旋日月右行則又似有質體矣西人謂地以外皆天氣似別
  無質體矣乃又曰以極精千里鏡窺之則見天體層層旋轉如
  流璃殻堅緻玲瓏則是真有質體矣夫既有質體則其大有限
  彼日月地星各體動大至數億萬里何以能客即能客矣而其
  去人不啻百千萬億里雖極精千里鏡果能見如是之遠乎且
  天既有軀穀則毅之外又何有若無所有則倍大之物無所藉
  以飛騰知將沉落于何鄉杞人真不能無憂矣以愚意揣之天
  與日月地星當初只是一氣滚滚盤旋磨盪久了氣之濁者以
  漸團聚成微質其質既成依舊滚滚盤旋磨盪出是互相吸聚
  愈聚愈大乃成日月地星各大體其餘未結聚者乃為天氣仍
  自盤旋往來諸體籍以飛行互相吸挕並無質體故星有古有
  而今無者必小體為大體所磨吸而盡也有古無而今有者乃
  由微質而漸成大體也此滅彼生長此無盡天地銷滅不知可
  有此事如使有之必待各種體質吸聚愈大愈多天氣不足供
  其吸食不能托以飛騰由是一齊敗壞先化為水為火然後盡
  立為氣仍與所餘天氣化為一家矣
  初五日記
  人當得機得勢之時不可淩人太其使人難堪甲午之役日本
  乘中國之敗議和之際過于與求中國與之婉商伊滕博文等
  謂別無話貌請以一言而決其待中國也真可謂聲色俱厲不
  亦甚乎卒因馬闗訂約有遼東旅順在內俄人足之邀同德法
  出而干預不啻恫喝威逼日人自知不敵卒從其命將旅遼退
  出不綦辱乎俄人因此之故慮有德色又恃强淩弱遇事苛求
  論者謂其以屬國待中華咸為不平不太甚乎茲因東三省事
  觸日人之怒屢為所敗大損國威不綦辱乎物極必反理有固
  然從冐進不己者未有不觸硬壁而顛仆者也
  自有教法以來各教争嗚互相詆諆互相傾軋是非得失幾乎
  莫辨余謂但觀其流獘而本原之是非得失可知己中國儒教
  其獘極于使人拘謹而不敢大有所作為而止彼書之獘流于
  無父揚之獘流于無君佛老獘流于清靜無爲將至断忽人事
  銷滅人種今之主而説者乃謂人人須自由君主乃衆人所措
  置父母生子由于滛慾男女夫婦可遂意自擇遂意棄置以謙
  退安静為取亡之道以争競吞蝕為當然之理窮其獘不至于
  使茫茫世宙成一禽獸之城流血之場不止舉自古及今無論
  何人皆不敢言不忍言不屑言者而不惟敢于忍子言屑于言
  併且敢于行忍于行屑于行其原皆本於耶穌教之開放至義
  廬梭之自由說以至于斯其祸較諸揚墨佛之教更其更大而
  其品更鄙而人顧不悟何哉
  讀書不善解悟煞是悞事如孟于杜梁惠言利此利字指私利
  言人人只知利益于己必至不顧尊親斌上賣國何事不能為
  觀下文連士數吾字可見若不但求利於吾而務求公利於人
  則利之一字雖孟子亦不諱言矣而説者必以富國强兵解利
  字夫足民治賦聖門有專材足食足兵言政有明訓國何可不
  富兵何可不强不富不强貧弱之極不至滅亾不止孟子聖人
  之徒何嘗指此為言而乃以此誣之乎特是當國强兵正自有
  之彼橫征暴歛損下益上不顧斯民之疾苦此真但知利己久
  之民窮財盡怨謗樷生袛以速亡非所以富國也必治溝洫教
  稼穡典製造惠工啇不事苛歛為民留有餘不盡之財使上下
  皆足而後可謂之富國簽民兵嚴軍法精器械勤操練而厚斂
  以養兵不固軍心久之軍民交渙此不得謂之强兵也必得人
  有素萬姓一心如指臂相依至死不散而後可謂之强兵理財
  以當國得民心强兵此聖人之要道與專利之利字何與而儒
  生惧解貽悞後人致遺中國今日貧弱之患此與悞會君字謀
  道不謀食及專利與理財不分同一獘病即如盂子謂善戰者
  服上刑闢草萊任土地者又次之之説乃為也開兵端及壞并
  田之法啟强暴侵命之端者而發豈謂將宜取其無能地宜任
  其荒蕪哉今日言新學者動譏中國古籍盖皆不會讀書之故
  耳
  十四日記
  中外相傳寄言人之始祖係由一男一女相配而生流傳至今
  又言二人係是兄妹初無人類故不得不自相婚配此等荒唐
  無稽之言不知中外何以皆沿而不革夫文字肇自伏義伏羲
  以前之事何從記憶此二人既為兄妹必有父母既有父母則
  必有生此父母者又安得謂命無人類而謂此兄妹者爲始祖
  且上古之世五洲不通此為兄妹者不遇一洲之人耳而何以
  後世五洲皆有人如曰上古之人己能飄洋航海則是彼時文
  明己開何以近世海島猶有生番野人蠢頑如野獸者且人是
  此兄妹所生鳥獸又從何而生乎種種不通殊難相信此與黃
  土搏人一樣荒唐盖彼祇顧謂人始于搏士而益不思搏土者
  之己有人也此又與先鷄後如先如後鷄之迷結一樣莫解盖
  彼謂人與鷄不能平地而生故支離其説耳以愚意断之人物
  皆是平地生的盖混元之初本與一物彼既無瑞而生日月地
  星又豈不能無端而生盖日月地星無非氣之疑結而成元氣
  結成大地大地始生人物所以然者以氣之濁重者能成微質
  敝質相吸漸成大形以至成物形形物物遂至于無窮此日月
  地星人物所由起也或疑地含土石人具血肉豈一氣之所成
  不知氣翕成水水凝成监监能結成虎形天下之物何非自無
  而之有觀于人身蝨蚤可見何獨至于人而疑之人既由平地
  而生則五洲之人断非一祖可知己
  十七日記
  文人學士動以才思自矜輕不讀書為愚人其實自己除善作
  文词别無他長矣閒嘗游觀啇肆見其所作之貨備極精巧反
  覆觀玩覺若使我作此莫論工拙直是無所措手此等工人若
  使讀書作文才思定當勝我十倍彼文人動好自智而愚人抑
  自欺之甚矣
  中國設理之書以中庸為首開首從天命推到人心以及於人
  事又由人事推到天命歸到盡人以合天書言無多而天人物
  事顯微精粗之理莫不貫通無間後世設理之書雖多莫能過
  之
  二十一日記
  耶綠教開放主義流獘必大固已然其成婦女纒足教女子讀
  書此事最好中國㜏女纒足不知始自何時煞是無謂揆其意
  或者以婦女隂類恐其放縱難制故立此束縛之法耳不知婦
  女之難制由于不知道理不知道理由于不令讀書假使讀書
  如道即不纒足亦不為非何慮難制今不使讀書蕭道但束縛
  其足置諸深閏不令與事不但將天下對半人民置諸無用且
  彼既纖其足必冶其客凡搽臙傳粉艷妝倩服無不從此而起
  女陽物而晦時淫加以不知道理身處晏安逸欲易生從遂以
  為妖艷是其常態狐媚是其本分日事于此而不復以亷恥為
  事修客理足鬪巧争姸長自己之慾導男子之淫無用猶其小
  事其戕生命害風俗暗中之禍正自無窮也夫男子之見色而
  淫心者多由其艷妝媚態所致假使女不纒足更兼讀書知道
  則必知修容媚人為可耻慨然以丈夫有命彼之自視也重則
  男子之待之也亦必不敢輕且既壯健有用既銷男子之慾又
  為男七之助併不致輕受强暴之辱及為風俗之害其為益豈
  有量哉
  二十七日記
  唐開元二十四年千秋節羣臣皆献寳鏡張九齡獨述古來興
  廢之源為書五卷上之謂之千秋金鑑盖必見臣謟君驕已有
  其端故欲以此杜其漸也明皇雖賜詔美乃不數月遂與裴耀
  卿同罷後又貶為荊山長史論者謂明雖褒之暗實忌之良不
  誣也及其用李林甫則一相十九年卒以釀天寳之亂可見自
  古小人得志必先由人君心性與之相合樂與周旋而後言聼
  計從久于其位既親小人必逺君子天下治日少而亂日多其
  源固操之自上也
  二十八日記
  中國以啇賈為末流子貢貨殖夫子謂其不受命自洋人以啇
  務强國自上及下無不以此為事吸人膏髓困人國家受其害
  者因啇戰劇烈無論為官為士莫不重言啇務矣然為官為士
  雖不可不深明理財之道而總宜以養民利民為心至于經商
  之事仍當委之商人不必屬以政權此非故别流品良恐習于
  市道之人以商律為詩書然難為蒼生所托命也
  二十三日記
  自古天下大事無不自小人壞之盖小人所貪者利祿所慕者
  寵榮止圖目前不圖遠大往往引起一種壞風貽悞天下譬如
  先王立教無非為培養人材起見何嘗教人以此求利祿希寵
  榮哉故既教之詩書禮樂以首其德復教之射御書數以大其
  從欲此説一行遂致法國倡言民主變亂屢作殺人無數上下
  岌岌不安以視君主之禍猶恐未必如是也近來此風漸及中
  國年少之人喜于自縱得此説以倡之大暢所欲以致㓜不恭
  其長弟子不畏其父弟不尊其師破壞綱常戕敗人類邪説之
  西以至于此余嘗謂今日之禍較楊墨朱尤烈豈過論哉
  西人譏中國學問守舊而不求新似也新誠不可不求也然亦
  須審其所求之新為何如耳吾觀天下大通至正之理已被前
  人道盡所未備者特其支流餘義為古説所暗括而發揮未盡
  者耳果有中正好義閩發出來豈不甚好若矜奇立異不軌中
  平以致禍亂反不如守舊之為愈也
  十一月初五日記
  平權自由之説余辯之屢矣然謂余以專制為善則又不盡然
  使在上者果皆正直無私不恃威權凡事公平處置專制亦何
  不可無如不公平者十人而九稍有權勢即欲自遂已便稍不
  如意即欲恣用强力徇私在法如國政得失不准民間與聞不
  許謗議胥吏作獘有告之者官必護庇之屬員作獘有告之者
  上司必護庇之俗謂之官官相為不問民間疾苦但存兔死狐
  悲之見此等民賊徇私專制拂逆人心致人敢怒而不敢言迨
  壓力已極一旦禍發不可遏抑無論玉石與之俱焚其罪可勝
  誅哉此吾所以重立憲也
  十六日記
  句聞三千世界之説不知何鮮後聞有所謂五大洲者意謂一
  洲有一界限即可為一世界然何至有三千世界乎及聞西人
  以至精千里鏡窺測星月之體言其皆如地球且有大於地球
  千百倍者則一星一月自為一世界然則世界之繁何啻萬千
  肅詎于三千乎此佛家所以又言大千世界也
  二十二日記
  論語云欲速則不達達者至其極之謂也譬如行遠不怕遲緩
  只要不息雖萬里之程何患行不到盡處若加倍■行晝夜兼
  程不數百里而委頡顛仆寸步難進矣欲求至也得乎譬如為
  學必日積月累自有至其程度之一候若一旦興來不問生死
  晝夜兼功不數日而力瘁神疲厭而去之矣欲至其程度得乎
  今日本學科有所謂速成科者以一年為程然則雖有聰明各
  種之學所得能有幾何是不過如膳夫之品嘗食雖一一經口
  未必深知其中之滋味也謂之逹也得乎
  詩云無父何怙無母何恃竊疑子與父母但言瞻依足矣何必
  以怙恃為言近觀小子寒暖飢飽必賴父母調劑疾病驚恐必
  須父母護持且無父母則被人欺侮而寃無由伸無父母則雖
  有因苦而無人過問然後知怙恃二字親切而有味常情也俗
  情也實真情也古今文字惟以真切為主彼修飾者何為哉
  二十四日記
  堯時洪水橫流懷山襄陵下者為巢上者為營窟使禹治之禹
  掘地而注之海然後水由地中行人得平士而居之少時讀此
  疑為鴻濛初闢地未全現編地皆水山陵以外無一寸乾土人
  類初生巢居穴處寡寡有限又疑禹八年治水乃係帶許多役
  夫今年治此明年治彼治好此處方治彼處中國江河皆是禹
  掘的于後知大禹以前世界開闢已早盤古以降朝代已易多
  人並非鴻濛也洪水之灾僅八九年乃霖雨及百川沸騰為灾
  耳雖曰汜濫中國畢竟陸地尚多觀陸行車泥行輔非其明証
  乎人民亦不少不過蕩析離居散處于山陵耳且江淮河濟皆
  天然軌道若謂是禹掘的恐禹雖至神畢生亦無此能力觀禹
  貢諸水名目皆係現成可見是自古有的非自禹開之禹特從
  而導之耳惟播為九河似是禹以人力成之者若謂治完一處
  方又治一處恐數十年亦不能畢工何論八年盖禹之治水亦
  不遇治某地水用某地人禹所到處則為之指授方畧佈置己
  定則又往彼處待各州俱己動工則又往來巡閲疲于道路也
  是者八年而後全功告成耳囬思少時痴迷真成一笑也
  二十八日記
  禮記仲夏仲冬之月皆言君子齋戒處必掩身禁止聲色莭禁
  嗜慾向不觧所謂閲歴既乆乃知為謹疾衛生之要道盖仲夏
  一陰始生逼陽外越臟腑虚寒毛孔開張最易招疾再近色慾
  是謂虚虚有疾難愈仲冬一陽始生毛孔外閉易生內熱慾火
  安動其熱必識外寒正盛又易侵人不知藏精多事聲色隂火
  內爍風寒外傷不為害者幾希凡人有疾精氣未虧而身寳者
  雖危可救若精先虧而身處者邪氣內䧟九死一生若巳覺疾
  而又損其精氣者香無一生疫癘之年所死者皆內虚之人少
  年子弟有疾而死人皆歸咎于病于命而不知其死于色傷于
  慾者十人而九佘閲人多矣厯厯不爽人知謹疾而不如謹于
  色慾是舍本而逐未也果何益哉
  十一月初四日記
  天主耶穌之教專至事天歸于一尊所見未為不是但其矯非
  洲人拜鳥獸中蛇之獘屏絕羣祀至併其祖宗而忘之不己過
  乎夫淫鬼邪神固不可事至于祖宗本源所自一小天地古聖
  先賢有功德子民民不能忘崇而祀之此何不可之有且彼事
  又則事天耳何為專祠耶穌一人以為天主其誣天也不亦甚
  乎
  耶穌專主事天之説本原謂出于摩而摩西十誡全是僞作以
  誑其民者而耶綠復竊其餘以誑天下萬世而天下萬世之人
  竟多為所誑甚矣人之明者少而愚者多而道之所以不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