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县图书馆

于许季弗（寿裳）先生之死，不能无恨。善类乃不见如是，伊谁之咎也。
  识季老，在民国三十年间。一日，读其追悼章太炎为宋平子门人，平子固余乡先辈，速所景仰者也。因《宋平子评传》，请为校正并赐序。不数日季老复挹谦光，手书细楷长序，并为校正数事，谨严不苟，人。厥后，余执教南泉中央政校，季老亦以考试院考名义，长驻仙女洞高考训练班，因一过访，谦㧑未遑旋胜利出版社征撰太炎评传，拟属余，令不敢应命，季老执笔，以其尝从太炎问字也。季老欣然见诺，因《制言·太炎先生哀悼专号》参考。待书出久久，而邮还，季老书来甚以余移砚北碚，末由早递为歉。《评传》系余战前旧作，殊不惬意，季老乃誉为“表扬持论宏通，可谓先得吾心者矣”，益滋愧报。其长序琐小，婉约有致，爰节取数段，以见平子逸事，并季问学之旨趣焉。
  “民元前十一年，先师掌教杭州求是书院，余幸得炙，虽为时仅四月，而获益之大，受知之深，毕生不忘也……犹忆首次作文，题曰《言志》。余答谓志救国，吸取新文明，推翻旧制度。文词幼稚，自不值一噱。不意其中有‘二千年之专制，痛甚西欧，廿世纪之风潮，定来东亚’等语，先师乃施以密圈，大为奖许。又忆札记第一条，读《天演论·察变》篇，略言物竞天择之理，即《中庸》‘栽者培之，倾者复之’之意。先师细字长评，称有心得，并举以示人。小了受此鼓舞，于是感激涕零，益自奋发，生平粗知学问，盖自兹始也。”
  又曰：
  “先师住院，有楼两间，前为书室，后为卧房。晚餐后，余辄与二三同学，登楼请益。每见先师书案，小砚以外，空无一物，颇以为异。最初所谈，仅关经籍及相知既久，社会政治，无所不谈。余窥先师实一伟大革命之学者。特以乘性周谨，语有分寸，不肯明斥满清。……时章师炳麟著《訄书》，排清室。先师与章师交最稔，尝称说章师之名，又曰‘枚叔文章，天下第一’。此非暗示余辈读《馗书》乎？余之日后居东，请业于章师，实由先师启之。”
  “其感我最深者：一夕，独侍书室，师纵论时事，忽涉及故国之痛，于明末遗民之忠义，清初文字狱之惨酷，尤三致意焉。其引据浩博而不可穷，其词理充实而不可已。深谈五小时，不觉夜已过半，含泪告退。只见先师容益庄，情益苦，时万籁寂然，中庭霜月，皑皑如雪。此情此景，迄今四十年，历历犹在目前，每一追思，曷禁涕泗之横集也。”
  足知季老早岁受平子太炎二氏熏陶之深。其为学之朴实与正义感之强烈，有由来矣。余自巴渝违教，不通音问，忽忽四、五年，于其噩耗之来，凄然久之，因略缀旧事，以寄哀思，并以告世之关心季老及其师事平子之经过者，用资纪念。抑亦谈乡邦文献者之所乐闻也欤？
  注：①宋衡（1802——1910年），又名恕，字平子，号六斋。浙江平阳人。和陈虬、陈介石同为戊戌变法前后，温州资产阶级改良派代表人物，时人称他们为“温州三杰”或“东瓯三先生”。他为谋求国家富强，曾幻想通过当权大官以实现其主张。1890年游湖北谒两广总督张之洞，1892年又游京师谒大学士李鸿，请变祛，都无结果。1903年东渡日本。平子交游广阔，和当时著名维新人物谭嗣同、梁启超以及革命学者章太炎等俱有交谊。著有《六斋卑议》、《筹边三策》和《山左陈言录》等书，而以《六斋卑议》最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