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县图书馆

爸爸离开我们已两年多了，我常常在梦中见到爸爸。我梦见爸爸与我一起外出，在路边与一群工人同志随意交谈、聊天；我梦见爸爸大步跑来赶上已启动的班车；我梦见爸爸与我一起登上五楼屋顶观看五彩缤纷的烟花。奇怪的是爸爸竟然一点也不气喘吁吁了，也不用我当他的“拐棍”了，爸爸的病好了！我高兴极了，我奔走相告，告诉所有我认识的人：“我爸爸的病好了！我爸爸的病好了！”可是，我喜极梦醒，爸爸已离我们远去，我再也见不到亲爱的爸爸了。爸爸，我想念您！
  爸爸的肚子里会生故事
  记得我五、六岁在绍兴时，我们住的房子有一很大的楼檐，夏天的时候，我和弟弟早早吃了晚饭，在楼檐地板上铺上席子，着急地等着爸爸快点下班吃饭，快来乘凉。我们小人拿大扇，“爸爸，我给你扇扇凉，你给我们讲故事好吗？”我或弟弟两手拿着一柄大蒲扇，使劲给爸爸扇着凉，没扇几下就扇不动了，爸爸一边接过扇子给我们扇着凉，一边给我们讲故事。爸爸的肚子里有许多许多的故事，他给我们讲“浙南刘胡兰”的故事；讲“小洪伯伯为救同志英勇牺牲”的故事；讲“苏尚田老人在敌人眼皮底下偷挖回小洪伯伯遗骨”的故事；讲在山上打游击时住“半天洞”、吃烂番薯丝，冬天没有被子盖，睡在两捆柴草中间以挡风寒的艰苦的游击生活。爸爸还给我们讲“孔明借东风”、“武松打虎”、“悬梁刺股”、“凿壁偷光”、“囊萤照读”等故事。那时的我们总是奇怪：爸爸的肚子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故事，总也讲不完？爸爸逗我们说：“爸爸的肚子会生故事，今天讲完一个，明天又会生出一个来的。”
  爸爸每月要赊一条香烟
  1967年我十二岁时，与弟弟回温州外婆家过暑假。二姨带我们去看望小时候带过我们的阿多阿姨。多年未见，阿多阿姨看见我们已长那么大了，非常高兴，丢下手中的活，说带我们去看看以前住过的房子与街坊邻居。她领着我们一路走去，在过去的家门口，她指点给我们看，“那是你们小时候住过的房子，楼上是你们父母住的，我们住在楼下。”这时围拢来五、六个街坊邻居，“阿多，这是谁呀？”“是阿泠、阿丹。”“呀，长这么大了，那时还抱在手里，一点点大的。”“阿泠，你还记得么？你阿多阿姨常抱你来我家蒸笼店的饭桌上玩的。”“她哪能记得呢，那时她太小了．”正说得热闹，来了一个伯伯说：“我是路口小烟铺的，那时你爸爸常来我的店里买香烟，虽说是副市长，可是每个月他都要欠我一条香烟的钱。每到月底，我总赊给他一条香烟，等到他下个月发了工资，再把钱还给我。”与人们七嘴八舌地谈论了一阵后，我带着疑惑回家了。过完假期回杭后，在一次闲谈中，我问起爸爸：“烟店老板说你每月要欠他一条烟钱，是真的吗？”爸爸笑着说：“是的，有这样的事。那时我不会计划用钱，一百多元工资除了付阿多阿姨工资、买好食堂饭菜票，余钱就连工资袋一起装在外衣口袋里供自己买烟和零花。老区的同志、群众来办事、看病，我就从口袋里摸出钱来安排他们食宿，给他们买‘伴手’，买回家的车票。年纪大的、身体不好的或家庭生活有困难的，再摸出些钱帮助他们。就这样不知不觉，月底未到，信封就空了，买烟就没有钱了。好在烟铺老板相熟，就赊一条香烟，下月发了工资再还给他。”
  爸爸关心我们的学习成长
  爸爸不但自己爱学习，也非常关心我们的学习。我们小的时候，每当期末，爸爸都要检查我们的作业本子，看到我们作业认真，成绩优秀，他就非常高兴，鼓励我们继续努力，不要骄傲。爸爸还爱看我们的作文本，小学四年级时，暑假在温州过，假期里我写了一篇作文，记叙了我们表兄妹们的游戏，淘气的表哥满脸用墨涂黑，露着两眼滴溜溜转，还赤膊斜背一把长西瓜刀，从屋里跳将出来，嘴里“呀……，呜……”乱叫着吓唬妹妹们的趣事，爸爸看了夸我写得生动，并指点我再作进一步修改，使文章更具体生动，更具童趣。爸爸还参加我们小学、中学的家长会，了解我们学习成长情况。我读高中时，有一次爸爸参加了我班级的家长会，并在会上即席发言，支持老师大胆管理学生，努力教好书，多传授些知识给学生；强调作为学生就是要把读好书放在第一位，努力学习掌握知识，将来才能为国家建设多出力。老师们听了都很感动，班主任老师事后对我说：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正是文革期内“白卷英雄”上大学，批判老师只埋头抓教学的时候），我们老师的压力很大，连周六下午举办的知识讲座都受到非议。你爸爸的发言真好，敢于直言，对老师的鼓舞很大，有这么多好家长的支持，我们一定大胆抓好学生的学习，多教书教好书。
  后来我们参加了工作，爸爸鼓励我们努力工作，并抓紧业务学习，对于我们一边工作一边学习进修大专课程很是赞赏。弟弟从农村劳动回城工作不到两年，在一次“民用住宅建筑设计方案”竞赛中，得了一等奖，爸爸非常高兴，将登有这一消息的报纸收藏起来，来了亲朋好友时，拿出来告诉他们弟弟的进步。还有一次爸爸从浙江医院看病回来，很高兴地告诉我：“今天看病遇见省环保局陈局长了，听他说起你，夸你业务技术过硬，实验做得又快又好。”我说这是早两年的事了，当时陈是省环境监测中心站站长。因省站第一次对新建的台州电厂进行大气环境影响评价，任务繁重，工作量极大，站长亲自带队前往椒江。我们市站参与了这次大气采样外场的全部工作，我与另一位同志被派参加省站大气室内场，帮助开展实验室工作并承担其中一个项目的大批样品分析工作。由于工作接触，他对我有些了解，留有一定的印象。对于我们的点滴进步，爸爸总是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后来几年，爸爸常因病重住院，我去陪他或送书报去，他常常与我念叨着，他关心子女们的成长、进步，放心不下两个儿子。由于我们三兄妹中只有我长期生活在爸爸身边，常有交谈，交换对一些社会问题的看法，对于我的思想情况、工作情况，爸爸都非常了解，较为放心；而大哥远在北京工作，并担任着一定的领导职务，又因工作繁忙经常出差，不常与家里联系；弟弟单位效益较好，收入较高，虽人在杭州，也因设计任务繁重，经常加班加点，没日没夜，无暇回家，与爸爸较少见面，爸爸不能随时了解掌握他们的思想与工作情况，故而一空下来就想他们，既为他们的成绩高兴，又为他们担心，怕他们不能正确对待自己手中的权力，不能正确对待金钱问题，在政治上、经济上犯错误，给党和国家、给工作造成损失。每当大哥有信来或偶尔出差来杭时，爸爸就很高兴，写信或当面对他提出要求，要他为党和人民用好手中的权力，努力工作，教育好子女，决不能以权谋私，给党和人民造成损失。对于弟弟，每次来，爸爸都要与他谈心，除了要求他努力工作抓紧业务学习提高自己以外，在经济上一定要把握住自己，不该拿的坚决不拿，不要在经济问题上跌跟斗。弟弟表示自己是共产党员，又是党支部书记，在单位里又连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决不会在钱的问题上犯错误，请爸爸放心。对于弟弟连年拿回的先进工作者证书和优秀党员证书，爸爸看了眉开眼笑。
  爸爸的心中老想着他人
  晚年的爸爸因病重，每年都有大半年时间住院，有时医院床位紧张住不进去，他就预约后在家等着，从不麻烦单位组织。其中好多次我们接到医院发出的病重、病危通知，都默默地自己承担了，也不麻烦组织。
  爸爸的最后一次住院是在97年11月27日，也是因床位紧张而耽搁了一天。一进医院就因病情危急，被送进ICU（重症监护室）抢救，经过医生几天几夜的努力抢救，病情略有稳定，这时医生还是禁止我们与爸爸说话，以免引起情绪波动，消耗体力，使病情加重。我和妈妈、弟弟三人轮流在医院24小时陪护。这天我在医院陪夜，天亮时爸爸醒来，郑重地对我说：“有件事你一定要告诉妈妈，让她马上写信给周裕取，请他立即打听调查周玉书及其家人的情况。这个人以前当过伪保长，但他是‘白皮红心’的，为我们党做过不少事情，不知道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他的后人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因此而受冤屈，他的老年生活有没有困难，若有困难，我可给他写证明，帮助他得到纠正。这件事情一定要办好，千万不要忘记。”“我知道自己这次进到医院的这个地方来，是回不了家了。这个人解放前为革命做过工作，帮助过我们，我们不能忘记他们，要对得起他们及其后辈，趁着我还能给他们证明，要帮助他们解决好冤错案，否则还要连累后一辈人的。”当时我一边答应他，一边还嗔怪地说：“医生不让你说话、想事，可你怎么老想着这些事。”我哪里知道，这是爸爸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里再一次地回顾自己的一生，检讨反省着自己，看是否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好，需要立即纠正的。病重中的爸爸还时时关心着国家大事，关心着老同志和家人。当爸爸的病情稍有缓解时，他就让我们带报纸给他看，后来因气管切开插着呼吸机，不能说话，他就用手在本子上写下“大事、小事、有趣事，讲点我听”。因怕影响同病房另一病人的休息，我趴在爸爸的床头，贴着他的耳边给他念报。我给他念一个老红军顽强与病魔作斗争，从瘫痪在床到自己走出大门的事迹；我给他念一个中国女孩独闯联合国，代表全中国的中学生在国际讲坛上发表讲演的经历；我给他念反腐败中查出平阳县委组织部长卖官敛财被收审的消息……。有一天，爸爸从昏睡中醒来，问我那个卖官敛财的组织部长如何处理了？我告诉他还在审理中，他对这样的人和事表示了极大的愤慨。就在爸爸去世的前一星期，爸爸还是很清醒的，虽不能说话，也无力握笔写字，可是每当有老同志、老战友来探望他，只要他醒着，他都示意我将他们的姓名记下来，遇有我不熟识的，他就抖着手在被单上比划着，直到我写对了，让我告诉妈妈，以便表示谢意。一天，二姨父来看望爸爸，并静静地坐在一边与我一同陪护爸爸。当爸爸醒来见二姨父也在，就挥手让他回家，二姨父不走，他着急了，眼望着二姨父，在纸上抖着手写了个“走”字，我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愿大家都为他劳累，二姨父年纪也大了，他要二姨父回去休息，直到二姨父走了，他才又安心睡去。爸爸单位元旦来慰问，带来一笔过节的钱，爸爸叫我把钱拿回家给妈妈，让她用于来医院时打的，千万别挤公交车了。病危中的爸爸还常常歉意地说：是我拖累了你们，拖累了妈妈，影响了你们的工作。我说：一家人别说这样的话。我们来陪你，是用年休假和平时加班积累的调休，单位的同事们也很好，有些事情他们会帮助处理的，不会影响工作的，你放心。大哥在年底的时候赶来看望爸爸，可又因新年即将到来，一年的工作要总结，新一年的工作要计划要安排，不能久留，只能住两天，爸爸用笔一一询问大哥和他的子女情况，大哥娓娓道来，得知一家都好爸爸很高兴，让他快快回去，工作是第一位的。
  爸爸就是这样在重病中还想着他人，想着我们的工作，唯独没有想到他自己，想到他需要儿女们的陪护、照顾。
  亲爱的爸爸，你虽已离我们而去，可是你为人正直、待人真诚、工作忘我、学习勤奋的精神，永远都记在我们的心中；你襟怀宽广，磊落光明，永远是我们的榜样。放心吧，爸爸，我们是你的儿女，我们会象你一样做人，象你一样全心全意为党、为国家努力工作的。放心吧，亲爱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