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县图书馆

前年秋天，我与平阳政协文史委的周慎、陈圣义、周干、王光铭、蔡启东、马允元、游寿澄、孔庆杭等老先生，在祖居城西的原县人大副主任廖锡龙、老画家叶成浩带领下，游览并考察了城西雅山的大雅山房旧址。此行目的是：为了搞清楚宋代林景熙的赵奥别业、明代广东按察使吕洪的府第和现在的大雅山房，是否都在同一个宅基上建房筑园？根据当地老人和他们前辈的说法，以及我们考察结果表明：
  赵奥别业和吕洪府第在同一个地址是有根据的。有吕洪为林景熙的《霁山先生文集》作序为证：“予平阳素称文献之邦，骚人墨客，义士忠臣，无代无之。……霁山居州治后白石巷，别墅在城西马鞍山之麓。予今卜筑，即其故址也……。”林景熙与吕洪只相差百年，况且古代的房屋变迁没有现在这么频繁，又是吕洪自己所说，这就不会错了。
  那么，至于吕洪的府第与大雅山房，我们认为却不是同一个地方，两处的遗址现今都还在。吕府距大雅山房还有近百来米，当地人还习惯地称之为“吕宅”、“按察使大院”。现在，吕宅的规模和踪迹都依稀可辨。门口的两对旗杆夹、石砌的大水池、门口的石板铺成的路，用大块古砖拼花铺成的宅院等等，都还能看到当时这位大官宅院的气派。所以说，这是吕府旧址也不会错。它与现在并存的大雅山房是两处地方，是两码事。同一地址建园筑宅，且又没文字依据，不足信。
  弄清楚大雅山房并不是在吕宅旧址上建造的事情之后，我们重点考察了大雅山房。
  大雅山房在县城昆阳至蒙垟的路边，104国道平阳隧洞的西首。他的主人苏璠（1772-1834），号石缘，是平阳清代中叶有较高成就的金石篆刻家，他的篆刻艺术流风遗韵，沾馥后世，至今还为国内书法篆刻界所推崇。仁和赵之琛称为“荟萃诸家，出以己意，一种高古之气，直得秦汉真传，非文彭、何震以下所能仿佛。”张鹏翼先生称苏璠是：“吾邑自清三百年来，工篆刻者无能出其右。”他的著作有《大雅山房印集》、《石缘丛钞》。
  苏璠性格豪放，交游甚广，常外出远游。“过阙里，上峄山，游蜀冈，登焦山，访支硎，此皆宇内之奇观，灵异之薮而取以餍饫其性情。”因而他向往超逸、空灵、虚融、淡泊的生活居住环境，在风光秀丽的城西锦屏山下选址建造了一所令当时文人墨客所羡慕的别墅。据说，远近的名流经常来此宴饮赏玩，数月才散，如王翼汝、端木国湖、潘鼎、林芳等，都留下了“以自足云霞，唯朋松石为韵”的《大雅园赋》。他的园林别墅仿苏州狮子林的风格，设计均出自永嘉的项维仁之手。有一种清丽平淡，蕴涵艺术，耐人品味的风格。含英咀华，令游者逸兴遄飞。这别墅也是苏璠这位文人名士心态与欣赏观的物化体现。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当时的名士华文漪为我们留下了描写大雅山房的名篇，新出版的《瓯越丛书·温州历代文选》曾收集了这篇美文，为了与读者共忆昔日大雅山房的美景，特将此文抄誊于下：
  嘉庆乙亥九月十八日，郑雪舫过余斋留宿，约次晨同经大雅山房。大雅山房者，苏子石缘园中精舍也。
  石缘奇雅士，胸中具有丘壑，终岁与石作缘，因自号曰石缘。园赢十亩许，垒石为山、为洞、为磴、为回峰、为曲厂、为仄径、为坡陀，玲珑旋折，奥如环如，入其中者，登足不数武，辄迷往来向背。园之旷处，则又浚为清池，杂以嘉卉，疏与密间，故其局舒，其势变；兼之缭垣外，皆崇山〓布，岭蔚隐映，故其境真，使人疑为天施地设，非人力所为也。
  余比岁寓砚昆南，于此园尝三、四至，至即〓眙徘徊，不忍舍去。今与雪舫重过之，晤其西席夏君，亦余旧识。坐定未数言，石缘蹑履而出，把臂欢然，遂共作曲室中语。瞥见窗外女萝被石，叶迎霜而半红，搁际木芙蓉十数丛，红白交花，残杂落地，随波荡漾，皆绝可爱。雪舫兴发，思一散步，夏君习于其中为先导。相与忽陟忽降，或凌空、或入谷，时而纡回，时而逼侧。蚁穿九曲，不足以喻其邃也；壶中日月，不足以喻其幻也。踞虎豹登虬龙，不足以喻其奇且骇也。每遇坦迤盘石可坐，辄流连少憩游目久之，三复杜诗佳句，领其要之句。
  午后小酌罢，清淡良久，见案上古琴，请石缘弹之，作《落雁》、《海鸥》两曲，正声澂澹，涤入尘襟。此时此境，飘飘欲仙，不知去人世几由旬矣。石缘又出宋徽宗著色山水，吴仲圭兰竹，唐伯虎小帧画册共观，令人目不给赏。夫方其在园自觉其入画也。及观诸画，又如其在园也，是殆与真境相发者乎？
  日将时，武林林生适至，林工弦，素善吴歈，留之同饭。入夜，燃烛于盘，生按拍歌数阕，一座尽倾，披帘出户，但见凉月瞰牖，商飚袭衣，叹为幽绝。时夜漏及半，乃各就寝。雪舫曰：“今日之游乐矣。子不可以无记。”余曰：“诺。”遂记之，并缀以诗五首，质之石缘主人。
  但以后的大雅山房随着苏璠家道中落，生活上“卖田还旧债，扫地过新年”，别墅也园屡易主。据老人们说，里面有许多花卉，后来都流落民间，如温州茶花的优良品种“孩儿面”、“绿珠球”等就是苏璠当时培养的。据廖锡龙等人说，解放前，这个别墅的四周还是古木参天，乔木郁郁葱葱，假山、水池依然存在，还有许多当地孩子在山石之中捉迷藏。我们去考察时，虽然园林已成为废墟，古屋的大门台镌刻的对联，花岗岩长条石铺成的门前大道，正屋横厢的建筑，长满薜荔和青藤的大围墙等，足以让人们想象当年这里轩然气派，优雅环境。
  苏璠在城之西郊的选址也是独具匠心的，这里距古城昆阳只有一里多路，“远往来之通衢”，又是僻静白石后巷，正象陶渊明所追寻的“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野外罕人事，穷巷寡轮鞅”。难怪当时悠闲守拙、喜返自然的文人们都要选择这幽僻之地，因为这里有天然的形胜。宋人的爱国诗人林景熙，明代的按察使吕洪，清代的篆刻大师苏璠的寓宅虽经考证不是同一地址，但却同一村落，同在锦屏山下，说明他们对居住地都共同选择“邻虽近俗，门掩无哗”的环境。
  还须在本文值得一提的事，百岁棋王谢侠逊老房也在附近，百岁书法家张鹏翼老先生也曾在大雅山房居住过20年。鹏老他健在之时，也常向我说及苏璠的篆刻在温州的影响，也谈到自己居住在那灵秀之地的感受。他有一首诗就是写大雅山房的：“石缘去后百余载，剩得名园（指大雅山房）寂寞中。莫道后来重易主，依然斤斧任樵童。园林荒后何人问，遗址亭台尚可寻，难得苍皮肯盘错，风来独自作龙吟。春秋佳日欢宾主，当日豪情孰与俦。今向壁间认题句，惜阴秉烛爪痕留。直到衰时忆盛时，一番枨触一番思。名家题咏知多少，记读山人太鹤诗。买得名园二十年，经营自愧囊无钱。不知何日能偿愿，重筑山房一两椽。梧桐已老梅枯瘦，岩石参差草不匀。种得桃花多少树，添将园里几分春。”这首诗是鹏老对大雅山的回忆和感慨，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手头有钱，重新修理一下这座处被荒废掉的名园，“重筑山房一两椽”是他老人家的心愿，但后来由于家境不佳，连他住了二十年的房子也卖掉了。大雅山门，这确实是一处名园，如果有志之士肯出钱收买这片废荒了的名园遗址，加以整理，无疑是对家乡作出的一大贡献，也能了却历代平阳先贤们的一大夙愿。同时，对于家乡的精神文明建设，弘扬乡土文化也是“添将园里几分春”的有益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