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县图书馆

人生难忘是乡愁，我虽然阔别故乡已36年，可对她的眷恋从未稍减，我心仪的平阳，从来就是地灵人杰、文化积淀深厚的“小邹鲁”。在完成《南宋戏曲史》《南戏遗存考论》《浙江戏曲史》《浙江昆剧史》《温州古代戏曲史》等国家及省部级课题的同时，也不时回乡作些田野调查，先与曹本冶教授合著《温州平阳东岳观道教音乐研究》，继与薛成火先生合写《浙江苍南县正一道普度科笵》，又与美籍学者康豹共同主编《平阳县苍南县传统民俗文化研究》，此书获“映山红”奖一等奖，作者有周干、徐祥地、徐兆格、白洪祉、金亮希、张奋等师友。在深入民间访寻中，先后发现散失已久的地方文献，除平阳东岳观道乐“十方韵”外，还有《南雁仙姑宝卷》《温州观音鼓词》《温州南游大传》《玄门诸经辑要》《金书秘诀总科》《延生诸醮总科》《十方圣目杂汇总科》以及大量传统戏曲手抄本、闾山道及正一道科书、龙门道谱系等，不一而足。本篇先介绍平阳东岳观道乐“十方韵”的研究成果《温州平阳东岳观道教音乐研究》一书的缘起、田野调查及撰写过程。
  一、缘起
  我之所以选择平阳东岳观作为研究对象，是由于1995年冬访问设在该观的平阳道协会长林成镜时，意外发现在全国久已失落的“十方韵”道乐竟然还保存在此观，才作出这一决定的。这一年他66岁，7岁出家此观，师从缪宗喜学唱“十方板（韵）”，已唱了近60年。他听师父说，本观“十方韵”是黄岩委羽山大有宫第19代全真道龙门派宗师林圆丹、薛圆顺传入来的，时为清末。近年，因人手不够，为斋主举办仪式，需请正一派道士帮忙，他们不会唱“十方韵”，只会唱“子孙板”，这样就不免使仪式音乐有点不纯了，给人以鱼目混珠之感。为了弘扬道教，不使“十方韵”失传，1979年5月，在观里举办了为期一个月的“十方韵”培训班，由观里资深道长马诚起执教，参加培训的有平阳、苍南、瑞安三县的年青道长与信徒。他们学成后，由其中优秀者黄信阳等赴北京白云观传授“十方韵”，不久马诚起等道长也应邀前去传授科仪与十方韵。黄信阳被留下担任白云观道教音乐团团长。听了林会长的介绍后，我喜出望外，即与曹本冶商定，以平阳东岳观道乐“十方韵”作为研究对象，纳入由他主持的《中国传统仪式音乐研究丛书》计划中。
  二、调查
  由于本书是调查报告式的著作，成功与否在于田野调查所获的资料是否富赡与真实有关。为此，我首先做了以下几项调查工作：
  1、平阳道教史调查。平阳道教起于东晋，其时明净道始祖许逊以及许迈、郭璞等高道曾来本县传道。至唐代渐兴，高道有马湘、王延叟、温琼等。降至宋元，除以林灵真为领袖的“水南派”及以林任真为首的“水南家学”外，尚有“金丹派”南宗的流行。平阳县金舟乡（今苍南县金乡镇）道士郑洞真曾礼“金丹派”南宗五祖白玉蟾为师，结茅斜溪，款留白玉蟾一年余，后又偕其游武夷山。元代除林任真研究“水南家学”外，由于隔绝百余年之久的南北文化开始交流融合，北方三派新道教（太乙、大道、全真）势力最大的全真道渡江南传。融合南北二宗的代表人物是刘修真，他先皈依横舟、虚白二真人，受南宗“东华上道”，后游江淮，又师从霞隐张真人，参北宗“全真内功”。乾隆《平阳县志》载其事迹甚详。
  清代，全真道龙门派在本县逐渐兴起。第十三代杨来基于嘉庆元年在黄岩委羽山大有宫大开戒门，共传十四位弟子，称十四房，其中第六房翁复泉、八房陈复朴二系与本县的关系甚为密切，时有道人绍林来平阳云台山建三元道观，炼丹清修。第十九代律师薛圆顺、林圆丹，来平阳传教，分别栖于云台山和望州山，开创平阳龙门法派支脉。薛圆顺，平阳万全下薛人，出家大有宫，光绪三年重建昆阳东门外发春观，并分支于此，授徒薛明德等。
  民国以来，龙门道仍然兴旺，著名道人有薛明德，江南八岱人，与其师薛圆顺同时在杭州玉皇山福星观受戒，曾徒步游遍五岳及各名山，肩负一铲，沿途掩埋人畜骸骨，共修建寺观九座，坐关入山九次，授徒三十余人，高徒有吴至荣、石至鹤等。吴至荣，瑞安陶山施名人，出家苍南龙隐观，传徒王理湘等。王理湘，乐西盐盆埭头人，十四岁出家龙隐观，礼吴氏为师，民国二十二年（1933）春于委羽山大有宫受蒋宗瀚方丈三坛大戒，戒号“士衡子”。授徒73人，其中平阳江南境内占70人，活动于天真观、龙隐观、凤仙观、清华观、三元观、环绿观等道观。高徒有董宗规、陈宗化等。
  2、“十方韵”道乐的调查。1996年10月4日，我访问金乡金仙观董宗规道长，望里人，时年74岁，11岁出家溪头龙隐观，从师王理湘学唱“十方韵”。王理湘是薛圆顺第四代传人，他与陈宗耀为第五代，马诚起、李诚松、林诚镜等为第六代，黄信阳、黄信威等为第七代。他与马诚起、李诚松、黄信阳都曾赴北京白云观传授过“十方韵”。1996年10月3日，我访问金乡灵善观李诚松道长，金乡人，时年67岁，16岁出家云台山三元观，从师陈宗耀学唱“十方韵”，陈宗耀出家天台桐柏宫。1996年10月5日，我访问钱库静幽观陈宗化道长，望里人，时年71岁，14岁出家溪头龙隐观，与董宗规同门，礼王理湘为师，学唱“十方韵”。据他回忆，平阳全真道凡早晚功课、焰口、拜忏，均唱“十方韵”，其他仪式可插唱“子孙板”。所谓“子孙板”是指民间音乐及地方戏曲调，如出自平阳和剧的【弹词】、出自瓯剧的【洛梆子】、出自温州滩簧的【走广东】等。1996年7月6日，我远赴北京白云观，访问黄信阳道长，钱库人，时年34岁，12岁出家燕窠洞，礼黄诚宝宗师。自1983年入白云观传授“十方韵”至今，先后出任音乐团团长、中国道协副秘书长、副主席等职。他说，刚到白云观时，观内早晚课都唱“北京韵”，是跟一位八、九十岁老道长学的，大家都觉得不好听，当家请他教唱“十方韵”后，深受欢迎，才改唱“十方韵”。
  3、全面调查并记录“十方韵”曲谱。为了把保存在平阳东岳观的“十方韵”全面记录下来，平阳东岳观以悼念在抗日战争中为国捐躯的将士及罹难的爱国同胞的名义，选择于1996年6月27日（农历5月12日），在大罗宝殿举办了一场大型“中元普度道场”。全程斋事由平阳县道协会长林诚镜、东岳观观主吴崇悦主持；法事由高功道士李诚松主持；参加行法的道长，计有林诚镜、李诚松、吴崇悦、陈宗化、董宗规、周信青等30人。仪式自早晨7∶10开始，至当晚20∶40止，凡13个小时30分钟。包括早课、发奏、开五方、进表、五师供、诸真朝、焰口等七场。现场作了全程录像、录音、摄影与记谱。这场道场仪式为发掘、保存、整理道乐“十方韵”打下坚实基础，为撰写《温州平阳东岳观道教音乐研究》一书作了前期准备。
  三、撰写
  全书共八章，由我与曹本冶教授共同完成。我负责前五章加第八章第一节，依次为：《平阳县道教概况》《平阳东岳观》《东岳观的法事仪式》《一九九六年中元普度科仪实录》《中元普度科仪程式实录》《东岳观中元普度科仪音乐的地域性和跨地域性特点》第一节《道人采访摘录》。采访道人，除上述林诚镜、董宗规、李诚松、陈宗化、黄信阳外，还采访了平阳东岳观吴崇悦住持，张诚岳、陈义明道人，金乡镇正一派火居道士黄声、李良才，原平阳京剧团乐师杨大伦先生等。
  曹本冶教授负责第六章《中元普度科仪曲谱记录》、第七章《中元普度科仪音乐形态之分析》及第八章《东岳观中元普度科仪音乐的地域性和跨地域性特点》“东岳观道乐的地域性风格”“东岳观道乐的跨地域性风格”“科仪音乐的功能”“平阳东岳观中元普度科仪音乐的固定与非固定因素”四节。
  本书记谱，另请项铨先生完成。项先生除了根据我们交给他的《平阳东岳观中元普度道场》录相带与录音带逐一记谱外，还亲自到平阳东岳观找演唱的道人一一核实。记录的道曲：《早课》13支、《进表》6支、《诸真朝》18支、《开五方》13支、《焰口上》21支、《焰口下》56支、《五师供》12支、《晚课》13支、《发奏》11支，合计163支。
  本书已于2000年由台湾新文丰出版公司出版发行，计50万字。
  四、致谢
  《温州平阳东岳观道教音乐研究》一书得以顺利完成撰写与出版，最使我心存感激的是以下两位先贤：
  一是林成镜道长（1930—2004），原平阳东岳观住持、县道教协会会长。本书的写作缘起与过程均离不开林会长的帮助。关于缘起，我到平阳东岳观调查道教科仪，受到他热情招待，并按照我的调查提纲，给我详尽介绍了保存在本观道乐“十方韵”的历史与现状，才与曹本冶教授商定，以《平阳乐岳观道教音乐研究》名义申报课题，于1996年被纳入“中国传统仪式音乐研究计划”。关于写作过程，又是林道长为我们组织了一次大型科仪活动，即1996年6月27日“中元普度道场”，他调集平、苍两县著名道士参与这场活动，把所有“十方韵”曲调均用入这场法事，以便于我们通过现场录像、录音，达到一网打尽、悉数搜集的目的，从而得以顺利地完成《温州平阳东岳观道教音乐研究》一书的撰写工作。
  二是项铨先生（1924—2019），缙云人，平阳中学退休音乐教师、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我与曹本冶合著的《温州平阳东岳观道教音乐研究》与《杭州抱朴道院道教音乐》两部著作中的音乐记谱都是请他来完成的，前者163多首，后者80多首，合计240多首。之所以请他记谱，是由于他是当时能胜任这项工作的最佳人选。为完成记谱任务，他不顾古稀之年，与我一起入住平阳东岳观达10天之久，吃住均在观内，十分艰辛。从录音带记下160多首“十方韵”道曲之后，又请林成镜等道长逐一重唱核实，以确保无误，这种精益求精、一丝不苟的精神，令人钦佩！由于经费有限，我们只付给一点微薄劳务费，他二话没说，更令我们感激不尽！
  本书的出版，为平阳县非遗申报发挥重要作用。2008年，平阳东岳观“十方韵”道乐列入县级与市级非遗保护名录，2009年列入省级非遗保护名录，2011年列入第三批国家级非遗保护名录，这是全国第一个以宗教音乐名义进入国家级非遗名录，意义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