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县图书馆

妈祖在历史上确有其人，姓林，福建莆田湄洲人，诞辰为北宋建隆元年（960）三月二十三日。妈祖生时行善，据说二十八岁时（987年），一次在海上搭救遇险船只而不幸被桅杆击中头部，落水身亡，后人缘以“人行善事，死后为神”，视她升天为神。妈祖之事最早见于北宋徐兢撰的《宣和奉使高丽图经》，但该书仅作“福州演屿神”，概当时妈祖信仰尚未成熟。其后妈祖地位逐步提升，影响范围也不断扩大，不仅在于我国的沿海地区，更是传播到东南亚。可以说，妈祖信仰是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中的重要内容，而妈祖庙则是其重要的文化载体。因此，平阳天后宫包含着重要的历史及文化意义，但其始建年代仍值得商榷，本文对此略陈一些不成熟的意见，并对其历史沿革重新梳理，不当之处，还望指正。
  平阳岭门天后宫位于平阳县城南岭门山，又称妈祖庙。现存建筑为1992年重建，1999年重建戏台，2003年重建妈祖庙大殿。整体为木结构混合建筑，西向，分为前、中、后三部分。前部为水泥支架悬立大殿，颇高耸，共三层，下两层作平台，上层内部为戏台，歇山顶红色琉璃瓦。中部与戏台相连，为回廊结构，两侧分别立有三柱，各有对联，柱间墙面则彩绘壁画，顶以钢板搭构。中部之后设有阶梯通往后部的大殿，大殿面阔五间，深三间，柱均有彩绘龙饰，前二柱游龙浮雕，面面相觑，生动形象。殿前正面匾额题有“海不扬波”四字，为光绪元年所立。殿内中部设有香坛，后部各间均立有塑像，中间为天后娘娘妈祖，侧壁各立二雕塑。柱上斗拱简化，上作抱头梁，梁架为混合式结构，五架梁下为穿斗式梁，其上则立三瓜柱，再上为三架梁。顶为重檐歇山结构，瓦与前殿同。
  据民国《平阳县志》记载，“天后宫，平阳岭门，元至正间知州周嗣德建，明弘治三年丞李选率民重建（旧志）。清光绪六年，平阳副将梁云山率众重修（据庙碑志）”。可知旧志认为岭门天后宫为元至正间周嗣德所建，但翻查周嗣德生平，其于元至正甲午年（1354）因举荐上任，摄州事，其时闽栝贼攻陷州治，官吏皆降，黠民跳乱，嗣德上任后济民整兵，于1357年基本平定贼乱。而后方国珍为乱，战事迭起，1362年，发生夺印之争，1363年，方国珍侄率三十余舟列横阳江口及瑞安飞云港，嗣德四面受敌，激诸军屡挫敌锋方解围。明年春，方国珍调台庆温之兵来攻，相持六个月，至九月终城陷被执。可以说，周嗣德半生戎马，其在平阳期间仅1357年至1362年兵息民安，不过五年。在此期间，嗣德所兴工程皆见于记载，广城池、浚河渠、拓海堤，又修官署、孔子庙学、东岳行宫、城隍祠、广福宫，悉复其旧。此中未见妈祖庙，而从周嗣德生平事略中也可看出其他时间不大可能会有大工程。
  后世之所以将平阳妈祖庙与周嗣德相联系，可能与其所建东岳行宫有着密切的联系。在元代温州地区，应当颇盛行东岳祭祀，现存碑文中即有一篇《东岳行宫碑》，该碑刻于元延祐六年（1319），而作者章嚞亦是平阳人。按该碑文所载，东岳行宫实为祭祀泰山之庙。东岳行宫所祭祀的东岳神则可能为泰山神女，泰山神女起源甚早，西晋张华《博物志》：“文王以太公为灌坛令，期年，风不鸣条。文王梦见有一妇人当道而哭，问其故，曰：‘我东海泰山神女，嫁为西海妇，欲东归，灌坛令当吾道，太公有德，吾不敢以暴风骤雨过也。’文王梦觉，明日，召太公，三日三夕果有疾风骤雨自西来也。”元代的《新编连相搜神广记》则将其视为东岳帝君的女儿，“（东岳）帝一女：玉女大仙，即岱岳太平顶玉仙娘娘是也”。其后，泰山神女开始被封为“碧霞元君”，且影响力逐渐增大，甚至一度超越了东岳帝君。而妈祖自属道教系统后，不仅形象更趋丰富，其神格内涵从最初的海神拓展为战神、生育神、保护神等。妈祖与碧霞元君的联系也日趋紧密，信仰逐渐融合，后更传崇祯时加封为碧霞元君。明嘉靖年间进士钱薇所作《天妃歌》，诗云：“峨峨庙貌天妃祠，问祠所自人罕知……东岳行祠乃其故，不识何代称天妃”，该诗正反映了当时社会将东岳行宫改为妈祖庙的情况，而妈祖与碧霞元君同为女性神、日益趋近的神格内涵则是导致这一转变的基础。
  由上可知平阳岭门天后宫可能存在由东岳行宫向妈祖庙转变的情况，据县志周嗣德条所载“悉复其旧”言，该东岳行宫应早已有之。至于周嗣德为何要修东岳行宫和广福宫等道宫，从周嗣德字“宗道”“从道”来看，大概其为道教信徒，而巧合的是，纵观周嗣德生平，其最先原任福建海口场司令，后秩满还浙江。
  但东岳行宫终非妈祖庙，则平阳地区的妈祖庙又究竟建于何时？查弘治《温州府志》卷十六《祠庙》平阳县下有“圣妃庙”条，这是目前所见关于平阳妈祖庙最早记载，对隆庆《平阳县志》的《祠祀》卷，亦有“圣妃庙”条，两者相同，均指其位于岭门，当是现在的天后宫。按弘治《温州府志》成书于弘治十六年（1503），因此，平阳东岳行宫至迟在明弘治十六年已改为妈祖庙。另据民国《平阳县志》所记，言周嗣德为建，言李选为重建，梁云山则为重修，其间差别若明，盖在李选重建前，周嗣德所建己塌毁，李选为宜兴人，弘治三年见任，具体事迹不详，至于李选所建是否为圣妃庙，从另外一个角度思考，若其所建仍为东岳行宫，尔后改为圣妃庙，似嫌突兀，当时东岳行宫和圣妃庙也有共存的情况。因此弘治《温州府志》所载的圣妃庙应是弘治三年李选所建，当时东岳行宫逐渐衰微，圣妃庙则日渐兴盛，史志虽言李选为重建，但这仅是后世妈祖信仰完全取代碧霞元君后所追述的记忆，事实上当时可能只是出于建造妈祖庙。
  此后，圣妃庙之名大致沿用至清顺治时期，成书于顺治八年（1651年）的顺治《平阳县志》卷七仍有“圣妃庙”条，而在成书于康熙三十三年（1694）的康熙《平阳县志》中则已改为“天妃宫”。按光绪《钦定大清会典事例》卷四四五载，“康熙十九年，敕封护国庇民妙灵昭应宏仁普济天妃。二十三年加封天妃为天后”，而据相关学者考证，加封天后实为乾隆二年，乾隆二十二年又予覆准。但是，成书于乾隆二十四年（1759）的乾隆《平阳县志》仍作“天妃宫”，而其时温州地区已有数座天后宫。由此可见即使官方加封了更高的封号，已建好的妈祖庙也不会立即改名，旧志记载清光绪六年（1880年）有过重修，所记未详，但推测此次重修时改名为天后宫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其实，早在宋代，温州地区就已存在海神信仰，并建有海神庙，但其更多的是止风雨、消水灾。当元明时期伴随着对海洋的深入拓展，原来的海神内涵显然已经不能满足人们的需求，能够抚慰对海的敬畏和恐惧之心的妈祖信仰自然而然地代替海神在平阳落地生根。但原有海神信仰似乎并未因此而消亡，至少在清乾隆年间仍有海神庙，两者职能不同，互不越界，且同行并存的现象值得注意，也反映了温州地区神祀信仰的包容性。
  总之，现平阳岭门天后宫可追溯至元代东岳行宫，但真正作为妈祖庙则始于明弘治年间的圣妃庙，至清康熙时改为天妃宫，大概在光绪年间改为天后宫，平阳天后宫始建年代的重新认识对于研究温州地区妈祖信仰的传播和发展具有重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