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县图书馆

平阳县北港山区上个世纪出了好几位文化名人，如一代棋王谢侠逊、数学家苏步青、书画家苏昧朔等。我想还有一位是木鱼禅师了。就他的人品学识、才华才干，都无愧是中国一代高僧。
  木鱼禅师（1913-2006），俗姓毛，字廷权，法名东衡，自号木鱼。他是从平阳北港走出的大山儿子，出生于南田乡石柱村。生前为杭州灵隐寺、温州江心寺方丈，中国佛教协会咨议委员会委员，浙江省佛教协会名誉会长。还有不少各种头衔，恕不一一赘述。
  在上世纪末和新纪之初，因有同乡之缘，木鱼师曾两次答应我到江心寺采访他。他谦逊地对我说，自己一生只有两件事尚可讲起：一、抗日救国时，在温州组织僧尼救护队；二、改革开放时，在温州重光古刹江心寺。
  抗日救国时在温州组织僧尼救护队
  木鱼师1932年进入陈嘉庚创办的厦门大学读中文系，曾经备受新思想的薰陶和洗礼。1936年回乡后，反抗封建婚姻而离家出走，在江心寺削发为僧，拜在钦云法师门下。这位才气横溢的文科大学生，从此寂寥转身，长伴黄卷青灯，在虔诚修行的同时，做了不少平阳人鲜知的善事。
  在钦云法师引解之下，他出家的第二年，在瑞安仙岩圣寿寺受具足戒。主持传戒者为净宽和尚。他很有慧根，得到师父关爱和器重，不惜付出不菲代价让他外出深造。他在杭州云居山圣水寺依静修和尚、在上海法藏寺依兴慈老法师，以参习天台宗教规为研究主题。这段时间他对佛理的探索，为日后进身高僧打下了深厚的基础。
  他在杭州圣水寺时，抗日战争爆发了，神州大地腥风血雨。西湖弥陀寺大愿法师发起组织“杭州市僧尼救护队”，木鱼师率先加入这支救护队，把个人生死置之度外。学生时代所学到的医护常识，此时倒很有用处了。
  日寇金山卫登陆后，战事一天天严峻。为了让木鱼师回温州整顿“永嘉县佛教分会”，钦云法师挂长途电话多次催促他回温。1937年10月，历经一路风险，他终于回到了江心寺。
  急战事之所急，他一到温州就和诸僧商议，并于11月在市区永宁巷天宁寺召开永嘉县僧尼大会，正式成立了“中国佛教协会永嘉分会”。9名理事中，常务理事5人：江心寺木鱼、天宁寺释起明、准提寺释雪生、西山堂释振定、庆福寺释因弘。木鱼师被推选为理事长，首次当上了佛教组织的负责人。在第一次常务会议上，他提出组建“中国佛教协会永嘉分会僧尼救护队”。释起明在俗时当过兵上过战场，任救护队队长，驻地设在交通较便利的天宁寺。
  僧尼救护队有年轻僧尼45名。年纪最大的30岁，最少的18岁。男的从事抬担架等重体力救护，女的包扎伤口和护理伤员。救护队员以自己的爱国热情，赢得了地方上各界人士的大力支持，名扬瓯江南北。
  救护队没有救护任务时，就到驻地集合、训练、上课。由队长抓军训，由部队派来的军医讲解护理课。教室里很静，大家都听得很认真。救护队男女一律自备藏青色中山装，打绑腿，穿布草鞋。木鱼师每次都先学会“流亡三部曲”等抗日救亡歌曲，而后在全队教唱，以鼓舞队员的抗日救国之斗志。驻地原是一座幽静肃穆的寺院，在激越悲壮的抗日歌声中，变成了“生活纪律化，行动军事化”的军营。队员们都自觉地去救死扶伤，救护生灵，以尽佛门弟子的天职。
  1939年4月，日机开始轰炸温州闹市区。木鱼师不仅在轰炸中抢救伤员面无惧色，还自始至终镇定地、有序地指挥队员们的救护工作。尤其在朔门屯前、东门上岸街、南门山前等处遭日机大轰炸之际，他和队员们尤为英勇无畏、机智灵活。
  救护队还抢救了在轰炸中与家人失散的儿童，送天宁寺收养。先后收容的6名儿童，有4名后来寻到亲人，剩下2名转送平阳仙坛寺战时儿童教养所收养。救护队员还参加挖掘海坛山战壕，挖掘江心屿西塔下的防空洞。江心屿的防空洞至今犹在，令人缅怀、追忆。
  抗战八年，木鱼师尽自己所能所为加入抗日斗争的滚滚洪流。这支如今鲜为人知的温州“中国佛教协会永嘉分会僧尼救护队”，除了三次市区沦陷期间疏散之外，一直参与市区抗日斗争活动，留名青史。
  改革开放时在温州重光古刹江心寺
  1936年，24岁的木鱼师就出了家，他对自己剃度地江心寺祖庭，一直念念难忘。他的师父钦云法师，原为市区天宁寺住持。1934年起，在江心寺当了13载住持。在此期间，木鱼一直任知客僧，处置寺院内外有关大小事宜。他口碑好，口德更好。在众僧和善男信女的心目中，很有向心力、凝聚力。
  1939年，他在瑞安仙岩圣寿寺创办了浙南佛家学院，招收了学员70名，自任教执。多名学员后来担任了各地寺院住持。其中有一位叫了参和尚，曾经留学斯里兰卡，赵朴初召其回国，在北京中国佛教协会任编译。译有巴利文《清净道论》《法句经》等典籍。浙南佛家学院对浙南佛教事业的发展是有奉献的。
  “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木鱼师在长达26年脱离僧侣日子之后，1978年又重返佛门。他先迈入了平阳县鳌江青山寺。该寺的山门楹联是：秋色平分南北雁，高风遥接东西林。苏渊雷撰，赵朴初书。我曾在海上渊老家看到过此联真迹。木鱼师与众僧重建古刹青山寺后，法名益著，令人仰之弥高。
  1982年，他应雪生法师之邀，挂钵于温州妙果寺3年。1985年3月，受温州市宗教局的委托，接管、主持江心寺，并负责大修复工作。他原以为今生今世已与江心寺祖庭无缘，重返江心，喜不自禁，口占七绝二首以自贺，下笔细微处，传神不言中：
  一别沧桑四十年，前尘回首已如烟。
  行云依旧随流水，再续江天未了缘。
  当年旧迹认依稀，继席传灯重振衣。
  塔影波光相映碧，梵王宫殿又清辉。
  这一次“江天佛国”江心寺古刹的修复，是国务院及时落实宗教政策的具体措施之一。文件决定，江心寺被列为全国142个重点对外开放的寺院之一。次年，温州市政府即将江心寺所属房屋归还市佛协，并组成江心寺修复委员会，邀请木鱼师担任主任，让他重担在肩。政府对他的信任，使他五内俱热，感激涕零。
  木鱼师重回江心寺的第一天开始，就投入了组织力量、融资捐募、修复寺貌、充实法器、整理文物、编纂寺史等一系列工程之中。1985年至1989年，木鱼师运用各种渠道、利用各种能量修复江心寺。他得到七塔寺月西方丈的鼎力相助，先后到了普陀寺、天堂寺、育王寺、国清寺、灵隐寺，筹集到捐助资金人民币16万元，这在当时可是个天文数字。再加上国务院拨款15万元，他精打细算地建造了七如来石钟，修复了三圣殿、三畏堂、钟鼓楼、去来斋，还重建了天王殿。1987年，他揣怀着爱国爱教的慈悲心，晋京拜谒赵朴初，商讨重光古刹江心寺之大计，出人意料收到赵氏私人捐助2万元。连同海外侨胞和温州善男信女的可观捐助，1988年重修了圆通殿等处。1989年，他又从温州市园林管理处收回方丈室房屋，重新修葺，雕饰佛像。这次江心寺的修复工程，头尾长达6载方告竣。木鱼师的千辛万苦，有口皆碑。
  1991年10月，旧貌换新颜的江心寺迎来了佛像开光，暨木鱼方丈升座大典，并在寺院内举行了《中华佛教人物大辞典》定稿会，实乃寺院数百年来的大盛典。
  殊不料1994年十七号台风袭击温州，给修复不久的江心寺带来了不幸，灾情严重。灾后寺院修复刻不容缓，等待国家拨款又并不现实，木鱼师这次“赤膊上阵”了，修复工程于灾后22天就动工。3个月奋力抢修后即恢复旧观，堪称奇迹！
  木鱼师在改革开放的10年之内，先后两次主持江心寺修复工程，使之钟声更传，梵音再起。江心古刹又一次重光，以庄严端重且富丽堂皇欢迎海内外来宾，让温州在中国佛教文化上的知名度、美誉度大为提高。木鱼师不仅追求建筑等视觉上的效果，尤为注重佛教文化的氛围和渲染。他把钟鼓楼中的宋钟，朱熹的“开天气象”匾额，王十朋的长联，乾隆的殿匾，王安石的柱联，弘一法师的墨跡等等，都尊为镇寺至宝。
  木鱼师重视文史，多年亲自著书立说。他编著的《孤屿明灯录》于1990年完稿。第一稿只写到1985年他接管江心寺，后来又写进了江心寺大修复。此书主要内容为江心寺历代高僧之传略，录入各个时期高僧计10位：宋代的继忠和尚、青了禅师，明代的昙旭禅师、大云禅师，清代的正庵大师、中川禅师、通榛大师、作禅和尚、寂谷禅师；还有木鱼师师父钦云法师。木鱼师参考了大量志书佛籍来写历代江心寺高僧传略的。他查阅了《嘉庆温州府志》《温州高僧碑传》《五灯会元》《稽古略》《佛教史》等古藉，字字考究，付诸滴滴心血。他对温州佛教史料的整理，为今后撰写浙南佛教史打下了史料基础。
  木鱼师生前还留下一册倚枕吟哦的旧体诗词《沧海吟馀》，丰富了江心寺的佛教文化。他的早期诗词，多在巨赞法师编的《狮子吼》、竺摩编的《觉音》、暮笳编的《人间觉》上发表。他于佛门禅事之馀，每每以诗结缘，以文会友。1992年，他寿臻耄耋，还吟哦出《八十述怀》两首，歌颂国运欣欣向荣、民运蒸蒸日上，抒发了佛子心情之舒畅：
  寄迹人间八十年，欣逢沧海变桑田。
  千秋岁月开新运，万里山河写壮篇。
  端赖尧天光法界，重瞻舜日照中川。
  此心清似寒潭水，自有蒲团印月圆。
  如驶流光不觉长，老来反觉体康强。
  登山步健如年少，饭盒量增胜往常。
  虽未钓竿垂渭水，仍多心事托斜阳。
  庭前花木添新紫，待取东风满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