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县图书馆

周干老先生今年已九十二高龄，精神矍铄，思维清晰，动作利索，有个古人说读《左传》有助于养生长寿，从周老的健康状态看，此话不假。已故百岁书法家张鹏翼《赠周干》诗道：“论交几辈为文字，气类相通喜可知。赋性最难读《左》癖，鬓丝灯火下帷时。”“论交几辈”，他们是世交，周老父亲周仲祥（名宏毅）与鹏翁同是刘绍宽弟子。刘评其高足仲祥“恂恂如女子”，周先生有其父之风，恂恂儒者，温文尔雅，谦和平易。鹏翁第三句诗就是说周先生喜读《左传》，用了晋杜预有《左传》癖的典故，非常贴切。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苏渊雷教授回原籍平阳，在近十来年投闲置散的日子里，吟诗作画，酒酣泼墨，云烟满纸。在广泛结交朋友的同时，扢扬风雅，斯文不坠，他们有着深厚的情谊，周干老先生即是当时苏教授所交的当地学人之一，他们也因此有后来的《春秋三传补注》合作之事。苏教授在丙寅年（1986）夏写了一幅书法作品赠周先生，“小诗录奉公干我兄正之”：“杂学平生误好奇，暗中摸索恐难知。算来汉宋推排后，实事虚心是我师。”可谓“诗言志”，心声也。因为好奇，所以杂学，不能专精，不能返约。最好有师承，因传统学问最重视师承，否则“暗中摸索恐难知”，“行难，知也不易”。但在汉学、宋学门户之争后，还是要继承他们的优点，即汉学的“实事”（属考据）和“虚心”（属义理），此第四句仿自杜诗“转益多师是汝师”或“风流儒雅亦吾师”。
  现将苏教授致周先生的九通信札略加注释，释文如下，不致湮没，这是他们交往的“见证”，也是很珍贵的地方文献。信札相对于日记来说，有别样的“魅力”，现在也已成为重要的研究对象之一。
  第一通
  公干①兄：
  枉过，失迎为歉。弟因屡次出游，未获畅谈，尤为耿耿。嘱写各件，勉力之：
  一、东林寺联：
  龙腾万里凤千仞；香象渡河虎过溪。
  上、下连接处须粘上。
  二、立于斋名，可取《西爽阁》或《滴翠楼》，联语如下：
  坐对青山多妩媚；迎来紫气共氤氲。
  三、家汉一首：
  重上天台草木深，石梁飞瀑到而今。
  昙华亭畔听涛坐，翠浪横空染客襟。
  匆候近好
  弟渊雷顿首十一、五
  第二通
  公干兄：
  来函悉。我这次随参观团到福建沿海各县访问，前后十二天才返沪②。在福州时，经与福建人民出版社同志面谈，他们要求：
  一、把这部书作为高中以上程度读物，把有关难字难句稍作解释。
  二、要先注释几篇给他们作样品，然后决定接受问题。
  我的意思：
  一、寄上台湾出版的《左传》和《公羊》新注新译作参考，你可尽量采用充实，以求完美。
  二、《穀梁》部分，商务印书馆从前有《学生国学丛书》本，你可借。
  三、我因工作忙，只能看全稿，起点定稿作用。
  四、希望第四季度前能脱稿。
  别的下次再谈。
  渊雷三、廿二
  第三通
  公干兄：
  寄来冬菰一包，早已收到，事冗迟复，既感且歉。近日课馀，《三传》补注工作略有进展否？古书今注今译二书③，可尽量采用，以求完善。近忙于社会活动，手头约稿迟迟未能下笔，奈何奈何！昨游龙华古寺，观赏百年牡丹，得诗一首④，便中抄与陈炳原⑤同志，以实鹿城诗刊，如何？即候
  近好
  弟苏渊雷顿首四、廿三
  第四通
  公干兄：
  来稿读悉，内容很充实，嘱题贱名，勉如尊意，愧不敢当也。当觅适当刊物发表。
  《左传》旧疏暂留尊处三四月不妨，勿亟亟也。溽暑祈珍摄。匆候
  教安
  苏渊雷顿首六、廿一
  第五通
  公干兄：
  手书诵悉。点校历代学术笔记丛书事，除《横阳札记》⑥外，另选两题备校点：（《横阳札记》较易得）
  一、姚莹《识小录》八卷。
  二、尤侗《艮斋杂说》十卷。
  二书先查温州图书馆有无《西堂全集》（尤）、《中复堂全集》（姚），然后定去取，不然，曲园之《茶香室丛钞》及《湖楼笔谈》亦可。“点校说明”，应仿中华⑦之《清代史料笔记丛刊》例，将作者生平、本书内容及版本作一简单介绍即可。（此事弟当可代劳）。
  近来外出开会过多，今年已去合肥、黄山、武昌、常州⑧，不久将赴曲阜参加孔子讨论会、长沙参加中国韵文学会，此次（八月中旬）兰州及敦煌之唐代文学年会，无暇出席矣。
  另寄近书二册，《论诗绝句》坊间已售罄，手头一本无存。匆候撰安，耘春兄均此。
  渊雷顿首八、十五
  第六通
  周干兄左右：
  一别数月，忙于落实政策，迟未笺候，不胜驰系。兹已初步安排，户口住房均告一段落。最近配得师大内部新建楼房三间，阳台、大小卫生齐备，流连二十馀载，从此定居，不再迁徙矣。
  这学期授史学史，每周三小时，约十周结束。另外带一法籍研究生，专题柳宗元，约需二年。
  贱内及顽躯粗健，幸释念。又《春秋三传》稿已交师大出版部，纳入明年计划。题记已寄湘潭大学报，发表后当奉寄一份。其馀未完稿部分，希继续进行，明春起弟当审阅增补，力求完善也。即候教安
  弟苏渊雷顿首十、廿五
  第七通
  耘春、公干二兄：
  来信切悉。《识小录》，经借出，拟复印壹份，惟图书馆尚未允许，须徐图之。温馆如有《中复堂全集》，不妨就近商之。又《三传》选注稿，此间有意见：一嫌注释过浅近，二要每篇须作《三传》比较提要，庶几提高学术性。若是则加工更需时日矣，俟再研究。
  在平承文联款待，至感。鹏老事，不必计较也。附佛学抽印本，即赠耘春可也。草草，即候撰安。
  渊雷顿首十一、八
  姚莹《识小录》八卷，收入《中复堂全集》，系道光间原刻本。另有单行本，坊间未见。陈方海序称其“论辩精卓，多洽于人心；考覈明审，咸得其要领”，且誉为“亭林、义门之亚匹”。近人张舜徽《清人文集别录》亦称其“于史学夙加讲求，持论有据，亦时见精辟”。其内容除涉及经子史集外，兼及道书释氏，类皆读书得间，足以广异闻，纪掌故，单词孤证，义皆绍开⑨，殆承其先德薑坞、惜抱两先生⑩读书笔记之绪馀，而自成一家言者。拟以此为底本，加以校点，惟其间涉及二氏书，难度较大，当勉力为之。
  第八通
  公干兄：
  迭奉手札，备悉种切。缘最近赴北戴河休复，今又参加文成刘基纪念会，仆仆道途，稽复为歉。文物馆招牌书就寄上，未审合用否？又《宋衡评传》⑾参考书目另附。此行数人准于六日搭轮返沪，不获赴平相晤为歉也。匆候时绥，不一。诸师友均此，不另。
  苏渊雷顿首八、四
  第九通
  周干、耘春两兄：
  《识小录》全面校点一过，知兄等用力至勤，甚佩。惟卷五似缺一页（30），此间别无足本，已转请中华综合编辑室设法借补。
  点校说明已拟就寄去，副本录请存照。
  原稿已用急件挂号寄去，幸释念。
  匆候时绥，不一。
  苏渊雷顿首九、三
  ①公干：即周干，钵翁替他改名为周公干（幹）。
  ②据钵翁《剪淞集》卷三中诗题，此函作于1983年。
  ③指第二通信中的台湾版的《左传》和《公羊》新注新译二书。
  ④应即《剪淞集》卷三《龙华古寺百年牡丹盛开》一诗。
  ⑤陈炳原：即陈冰原。
  ⑥《横阳杞记》：清平阳训导吴承志著，今已出版，收入《清人经史遗珠丛编》，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月2月第1版。
  ⑦中华：即中华书局。
  ⑧据《苏渊雷先生年表》，去合肥、黄山等地，均在1984年。
  ⑨义皆绍开：其意不详，原文如此。
  ⑩薑坞：即姚范，字薑坞，安徽桐城人，清桐城诗派开山鼻祖，系《识小录》作者姚莹祖父。惜抱：即姚鼐，字姬传，室号惜抱轩，学者称“惜抱先生”，桐城派集大成者，系姚莹伯父。
  ⑾《宋衡评传》：即《宋平子评传》，苏渊雷著，收入《苏渊雷文集》第一卷。